步履匆匆

啼妃

　　步履匆匆

　　2023兔年春节，我们一家出门旅游了。本来，当前疫情感染全国超过三分之二，而我和女儿却没阳过；另外我个人则遭逢长兄新丧，都还没回家安抚老母呢，无论如何都是不太适合出门去旅游的。但起因是元旦时，女儿就吵着要和她一些阳康的同学去厦门旅行，她的不耐和渴望冲出牢笼甚至让我感觉到了她以未阳为耻。那时候感染还非常汹涌，我不能让她去，也硬拦不住，情急之下，讲了一堆大道理之后，便答应春节时候带她旅游，去哪随便她选。我想缓一缓总是好的吧，不是有个成语叫做“事缓则圆”吗？

　　接下来就是我四脚朝天地上课，女儿和她爸爸上天入地地挑选安排旅游，到最后，我纵有万般无奈，也只好戴好口罩和手套，跟他们登机而去了。而更让我惶恐和难以心安的是，母亲一直在盼我回去，她以不影响我的工作和支持我与女儿奶奶家的团聚为重大理由，努力克制自己。所以我每天给她打电话都得编一些谎言，一会说自己在女儿大伯家吃饭，一会说自己在女儿娘娘家，我因此心里很受煎熬。

　　我感到我是做错了。但好像人生的规划和实施也没有百分百的正确，我虽然忐忑和不安，但其实一路也玩得颇愉快。下面就以过年的日期为界限，简单地记录一下吧。

　　1月21日：大年三十

　　从上海裹得厚厚的出发，又是手套又是帽子又是围巾。到了深圳之后，还没出机场，就赶紧先去洗手间脱衣服。深圳太暖和了，那些原本穿戴在我身上带给我无限温暖的衣物一下子都成了沉重的累赘，沉甸甸地压着我拖着我，搞得我举步维艰。

　　深圳的气候很暖，树木很绿，天很蓝。酒店的门口有两盆茂盛的橘树，其实是砂糖橘，一个个结在一起，变成一盆喜庆的盆景伫立门前。我一度怀疑那砂糖橘是假的，就有手悄悄摸了一下，哎，是真的。后面几天也在一些单位门口，小区门口看到这种橘树，想大概这是广东的一种风俗吧。

　　晚上我们去了海上世界。带我们去的朋友说那里如何如何繁华惊艳，我去看了觉得……还好。全靠灯光技术布置出一片所谓流光溢彩的世界而已。放眼望去，说不好看是不真诚的，但拍下照片呢，好像就失真了很多。我只记得有一处是在我们头顶部有一片金色的灯带，各种七彩的光线滚动、流泻着，然后忽然掉下一颗金色的露珠般的光晕。我觉得那露珠般的金色光晕，很像一颗颗巨大的前赴后继的眼泪，在迷离的灯光世界里，显得那样与众不同而又惊心动魄。于是我尝试拍了一下，发现拍出来压根不是我所看到和感受到的样子。所以，这世上很多东西，你看到的，你感知到的，和具体的事实真相，可能真的……不是一回事或者叫做……有距离。

　　从海上世界出来，女儿说饿了。一路却没有什么中式餐厅开门，倒是有好几个露天酒吧开着，都是一些外国人。得知那里有披萨，我只好随着他们。等披萨的时候，一个卷发厚唇的非洲女歌手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唱歌，旁边一个乐手在摇头晃脑地敲打。一开始我感觉非常吵。后来却发现唱的和敲打的都极其投入，乐感也极好。虽然英文我是不懂的，但还是渐渐被吸引了。我很少参与这种外国人聚集的场所，对于这种呐喊喧闹的深夜助餐歌乐也少有欣赏的能力，但我被他们的勇气打动。每一个食客都来自四面八方，他们在这里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为了用食物填饱肚子，有的是谈事情，有的是喝一杯渴望微醺……怎么就能确定你的音乐可以将他们全都吸引呢？可是后来证明我是想多了，而且是想错了。也许，他们深夜在这里歌唱，是谋生的手段之一，也是理想和热爱的宣泄吧？因为，我渐渐从这万分热情投入的歌唱与敲打中听出来了，你们听与不听，欣赏不欣赏，他们其实是不在乎的。由于不在乎，他们达到了自我境界。而这自我境界的自由歌唱，便自然感染了他人，包括我。后来，有一位客人，当然，她也是一位外国人，有着看上去比较精致的五官，身材嘛，也很高挑。但就是有些外国女人的身材看起来很奇怪，上半身和下半身都挺比例正常，唯独中间臀部大得有点突兀惊人，像个巨大的磨盘。这位女士主动要求上去唱了一曲。她唱的是啥我不知道，我也听不懂，但感觉到的就是，她不比刚才的非洲女歌手唱得差。现场会唱的都跟着唱起来，最令我奇怪的是我女儿，平时看上去总是有些冷傲，现在居然高举双手跟着这位女士唱起来了，令我颇感意外。然后有一位头顶已秃的外国男士，突然举着一杯酒离席，在空地上跟着音乐节奏扭腰撅臀地跳起舞来。最后，唱歌的这位女士和跳舞的这位男士，都得到了大家热烈的掌声。黑人女歌手接过话筒之后说了几句，我基本听不懂，但有一句我却听懂了，那就是“Happy Saturday”——星期六快乐！



　　那是2023年1月21日中国大年除夕之夜，那天的确是星期六。入乡随俗是一种能力，但保持自我也是一种能力。为什么很多时候，我们对后者却是觉得犯忌讳，甚至欲除之而后快呢？那天晚上，在深圳的街头，一群外国人吃着，喝着，唱着，跳着，没有人戴口罩。除了我们。

　　女儿和她爸爸把披萨吃完了，我不喜欢披萨（准确地说是不喜欢一切外国食物），所以不吃。不被勉强，允许自我，多么重要啊！

　　1月22日：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我们去了深圳的大梅沙海滩。大梅沙的海水似乎与别处不同，它真的是碧蓝的，与蓝天很配，很和谐。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沙滩，又哗哗褪去。如果这时候天地广阔而人烟稀少，那躺在沙滩上感受碧海蓝天的交融，感受风与浪的轻柔，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但是很遗憾，人山人海。而且，也基本没什么人戴口罩。这里可全都是中国人。我想，大家大概是忘记了不久前新冠刚肆虐嚣张，布若芬一丸难求的事情。原来，人是可以这样善忘的。小孩子有的在沙滩上挖坑搭城堡，有的在海边感受海浪冲击的刺激，一次又一次尽力往前凑，然后他的家长大呼小叫地把他拉住。有的小贩木然地将带了帐篷的游客赶走，说这块地方他花了租金租下来，要租日光浴的全套设备给游客。所以，这里很美，但却真的不适合拿一本书躺在沙滩上躺个半天或地久天长。

　　没有人烟是寂寞的，烟火鼎盛有时候也是寂寞的。人世从未圆满，从不圆满，所以，求圆满是枉求，是奢求，不求也罢。

　　太累了有空再写吧。

　　啼妃2023年1月28日

重磅企鹅

事缓则圆见成效。
事实雄辩证明，抗疫防疫决策正确很重要。

归隐宋朝

对，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啼妃

重磅企鹅 发表于 2023-1-28 12:14
事缓则圆见成效。
事实雄辩证明，抗疫防疫决策正确很重要。

新年好

啼妃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23-1-28 22:34
对，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新年好

啼妃

1月22日：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的下午，我陪着女儿去见了她的大学同学阿娟。阿娟在上海读书，家在深圳。女儿直接了当和我说：我之所以答应你参与我们的相聚，就是打算让你来买单的。已经二十出头的人了，说话还是一团孩气，让我既欣慰也颇心酸。我原心里有些紧张，以为阿娟既然能成为潇的好友，肯定是和她一样桀骜不训的一个零零后。谁知见面后才发觉她是一枚温婉的淑女。她对我也有些紧张，以为我是象其他一样家长拿捏着架子的那类。结果发现不是后，就开始放松情绪摆出各种姿势请我给她拍照。她穿了一件黑色大圆领的薄绒毛衣，我走过去将她的圆领将两边拉拉，露出圆润的香肩，又将她一缕刘海垂在眼睑上，她便彻底服了我了，看着我的眼神几乎露出崇敬。而女儿就像个看客。和阿娟一比，她越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了。也许是我的错觉吧。后来，用餐的时候，阿娟还和我打招呼说：“阿姨，那我们就开始各自耍手机了哈，您不介意吧？”我说不介意不介意。买单结账完了，我们离开的时候，阿娟又说：“阿姨，我回去把我们妈妈做的手工牛肉丸给您和晨潇寄些过去。”我忙说：“啊，谢谢你和你妈妈。”阿娟是那种世人眼中标准的乖巧懂事的女孩，而且颇通人情世故。如果她是一个浸染红尘已久的人，我未必会喜欢，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不大懂得在人世温婉为人处世的人；但因为她年轻，因此，她的世故也显得温暖和干净，显出一种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的体贴和温存，而不是应酬和做作。

　　1月23日：大年初二

　　大年初二的上午，我们去了深圳博物馆。走马观花似地逛了一圈，印象深刻的是一楼布置了一个怀旧的教室，很像我当年读小学的教室的样子。一排排陈旧的课桌椅，桌子上用小刀刻着“早”字。讲台前的黑板上面，是红色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黑板上是用粉笔加粗描写的“热爱祖国”四个大字，下面还加了拼音格，里面标注着这四个字的拼音。我站到讲台上去摆了一个教同学们认读拼音和汉字的手势，请女儿给我拍了照。（由于照片太大，很多传不上来，就算了哈。）

　　另外就是看到各种野生动物标本感到有些震撼。这些自然的生灵，或轻盈，或温柔，或敏捷，或憨厚，或孤独，或凶残。但对它们来说，它们都可以很骄傲地宣布——这个世界我曾来过，我曾是这世界独一无二的我。

　　我觉得，在自然的生灵中，人是最灵性的动物，但同时也是最麻木的动物。

　　年初二的下午，我们就从深圳坐船去珠海了。我一直没有提，其实这次旅游除了我们一家三口，还是和亲戚一路同行的。之所以在文字中回避掉，那总是因为有愉快和不愉快交织在一起，能不提就不提吧。去了珠海，就很被动地去了亲戚订的珠海长隆游乐场附近的海豚亲子酒店。亲戚虽然一般，但亲戚的两个混血孩子却很可爱，可我终归是不可以将自己完全交付与孩子，去享受他们的天真与美好的，还须得不得已打点起万分精神应酬大人。这对于别人来说，也许并不难，或者根本不叫事，但于我却是不情愿不快乐而为之。由此可知，我也不是一枚什么很好相处的鸟，自己本身的不兼容的局限性是非常大的。但女儿潇却与她表姐和表姐的孩子们玩得很嗨，这便也够了。

　　在海豚亲子酒店帮他们拍了一些照片，晚上被留下来吃昂贵的海鲜自助大餐。自助餐品种繁多而味美，我吃了很多，很享受，最喜欢的是一个玉兔造型的甜品。但我吃饱以后就开始时刻看时间，渴望快点离开。有时候也非常希望自己能有能力真心融入，而不是勉为其难。但我想这一块我是比较欠缺。

　　晚上定下来第二天女儿和她表姐及孩子们去长隆公园玩，而我已约好第二天要和在珠海定居的荣迷小华见面。另一位年长的亲戚说她也不去长隆，她说明天在你去见你朋友前我可以开车和你们一起玩。人有时候总是有许多一番好意，却很难明白，有时候一番好意就是无趣的开始。我是料到了，却不能说破。除了说好，别无他法。

　　1月24日：大年初三

　　果然第二天大年初三，这位年长的亲戚因为停车问题几乎就一直在浪费时间，一整个上午的大好光阴我就被禁闭在车上，也不好说什么。后来好不容易到了情侣路的海边，她却因为风太大啦、昨晚没睡好啦、一上午开车停车太累啦，几乎没有兴趣游玩。于是只好又去找到车，然后开回酒店。幸好下午四点，我顺利离开了她，去和小华见面了。

　　说到小华，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了。我觉得我必须如实承认一件事，能和我成为十几年的朋友的人，一般都是对我非常包容——我有些惭愧，也很感谢她们。因为喜欢共同的偶像张国荣先生，我们多年前建立了一个四人闺蜜群，都是七零后。东风是武汉的，小华是珠海的，圆圆是临沂的，我是上海+江西的。对于其余三人，我只和小华见过面。一共见过三次，前两次都是在上海，一起看哥哥的电影或展览。小华其实是一个性格非常温和的知识女性，但不像我一切都是大鸣大放敞开式，她需要有自己的隐私。而之前许多年里，我对于她的诸多观点和看法都表示了不屑和置疑，甚至傲慢地删除过她，我还主动退过群。可能彼此心里喜欢同一个偶像的力量还是比较强大，后来我并不记得具体的因缘，总之我是又在群里了，且小华也好，圆圆也好，东风也好，也一直很容让我。随着年岁增长，我感到了歉意，开始明白，人的确需要自我，但也一定要识得别人对你的好，并懂得换位到别人的角度去理解和尊重别人。

　　这次小华其实在十二月中旬做了肺结节手术，然后她和儿子一直居家，防范工作也做得很好，没有阳。当她得知我要从深圳来珠海时，就很积极地给我推荐酒店和景点（这些都是我不擅长也不那么乐意为别人做的），而我因为忙着上课，对她的热情总是回应得比较冷淡，我说：谢谢小华，我都让女儿和她爸爸安排，我只负责交出我这个人跟他们走就是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小华提出要和我见面。我绝对可以，倒是担心她的身体。所以我反复说了你的好意我明白的，但如果你身体条件不允许，千万不要把我来珠海与我见面当做一桩人情任务完成，那我会不安的。但小华说不会。所以我就无论如何要和她见面了。

　　小华微信一直关注我，问我上船了吗？到哪了？住哪里的酒店？你先好好玩，明天下午你空了联系我，我让仔仔开车来接你。我这次真的感觉很受宠，也惭愧。

　　初三的下午，见到了小华。她个子很高，穿一件粉色的短外套，配深蓝色的牛仔裤，显得人很长。从前的长发剪短了，是一个帅气的波波头。小华比我大三岁，却一根白头发也没有。唯一就是可能是术后不久，脸色微微偏黄。那天风大，我们见面，我说了一句“你应该戴顶帽子。”

　　小华带我去看了花海栈道。她说我上网查了，这里人比较少，有花，有夕阳，有风铃栈道和风车栈道，应该是对你胃口的。我真是非常感动，却无从表达。艳丽的木棉及其他花朵在渐渐西落的夕阳照耀下，显出非凡的美与凄哀。穿过风铃栈道的时候，珠海半下午的凉风吹响每一盏风铃，带来丁零当啷的清音。随便拽住一个，就发现每一个风铃上都有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的是来过这里的人的心语。这些心语多的是人世寻常祝福，祝福新年快乐，祝福爱情长久，祝福学业进步……但我拽住的一个风铃上的纸片上写着：当你看到（这些字）时，我想我已经死了。他/她也许是一个久病的患者，他/她也许是一个准备自结生命的人，他/她也许……只是一个恶作剧者。人间带给了我们美和伤感，就让一些问题存疑，也是珍重的释怀。

　　风车栈道的风车颜色各异，看起来姹紫嫣红。随着风起，它们一路旋转，显得鲜艳、飞速，却又茫然，像一片聚集万千热情的孤独。后来，我们还去了与澳门隔海相望的横琴口岸。那些带着浓厚葡萄牙风味的建筑，在夜色中亮出金碧辉煌的光芒。我们就置身这金碧辉煌的某一家海鲜馆内用了晚餐。小华用公筷给我布菜（你看，我就不会替别人布菜，我做不出），将东星斑，对虾都夹给我。我其实心里很满，那种满是百转千回，说出口来，只得一句轻声的“谢谢。”我和小华也合了影，因为她是一个注重隐私的人，所以我哪里也没发过。

　　人世的浓与淡原是相对的。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极淡的人，但我自己知道，我的浓其实是无与伦比的。而小华呢，她的周到和善解人意就是人世情浓的一种，但我也终于明白，她有着她需要驻守的清淡，神圣不可侵犯。

　　这次的旅行步履匆匆，但其实感慨万千。由于很多原因，这篇也不会去发公众号，就留在这里吧。明天寒假二期开课了。而我已经买好了这期课结束之后回景德镇的高铁票。另外，我也做好了等春季班结束后，回景德镇陪母亲定居的决定。

　　就这样啊。

　　啼妃

　　2023年1月29日

四手

我只记得有一处是在我们头顶部有一片金色的灯带，各种七彩的光线滚动、流泻着，然后忽然掉下一颗金色的露珠般的光晕。我觉得那露珠般的金色光晕，很像一颗颗巨大的前赴后继的眼泪，在迷离的灯光世界里，显得那样与众不同而又惊心动魄。于是我尝试拍了一下，发现拍出来压根不是我所看到和感受到的样子。所以，这世上很多东西，你看到的，你感知到的，和具体的事实真相，可能真的……不是一回事或者叫做……有距离。
叙述真好

四手

阿娟是那种世人眼中标准的乖巧懂事的女孩，而且颇通人情世故。如果她是一个浸染红尘已久的人，我未必会喜欢，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不大懂得在人世温婉为人处世的人；但因为她年轻，因此，她的世故也显得温暖和干净，显出一种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的体贴和温存，而不是应酬和做作。
很细腻

四手

。艳丽的木棉及其他花朵在渐渐西落的夕阳照耀下，显出非凡的美与凄哀。穿过风铃栈道的时候，珠海半下午的凉风吹响每一盏风铃，带来丁零当啷的清音。随便拽住一个，就发现每一个风铃上都有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的是来过这里的人的心语。这些心语多的是人世寻常祝福，祝福新年快乐，祝福爱情长久，祝福学业进步……但我拽住的一个风铃上的纸片上写着：当你看到（这些字）时，我想我已经死了。他/她也许是一个久病的患者，他/她也许是一个准备自结生命的人，他/她也许……只是一个恶作剧者。人间带给了我们美和伤感，就让一些问题存疑，也是珍重的释怀。
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