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3-3-29 16:51 编辑
情人桥北的小街有座花园老宅,是父母留给我的祖产。厚厚的橡木门上钉着块簇新的铜牌子,复古式花体刻着“约瑟夫·戴维画室,请进”。
没错,我是个画家,我的老爸很早就这么认为。他临终前一再叮咛:“永远不要怀疑你是最棒的,戴维,一个必将名垂青史,像爱德华·蒙克那样的画家。” 老爸曾经是个诗人,后来发现写诗不足养家糊口,不得已改行做了管子工,却依旧笔耕不辍,我的工作室墙上就挂着他写的诗:
“追求伟大目标的人必须全力以赴, 巨匠在不被认可中才能表现自己, 而困顿只能给我们以信心。” 多亏他留下的遗产,使我得以不管不顾,“全力以赴”。
我戴上帽子,打算出去买这周的面包、牛奶。情人桥是本城最负盛名的打卡地。每日头一缕阳光在水面闪光的时候走过这座小桥,会遇上未来的情人。
此时的小街与往常一样,潮乎乎的空气里游客来来往往,啃着老皮克早餐车的热狗,面面厮觑,疑神疑鬼。 眼前忽然感觉一亮,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与情人桥没有关系,是我的生意来了。
她就站在对面街边,看看橡木门上的铜牌子,看看站在门前的我,看看牌子,又看看我,似乎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我赶紧做了个又大又圆的笑脸,招了招手,又朝半开的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的判断一直很准,她以微笑做为回应,与同行的旅伴们打了个招呼后,几个人朝这边走来。 这是个白皙沉静的东方女人,颀长的身材,黑色短靴,灰色软帽,长款的针织外衣,下边是件灰色的麻布连衣裙。
一进橡木门就是我的工作室,她在门口左右望望,快步走向那些琳琅满目的作品。 “太奇妙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握在胸前。
我很满意我的作品在她身上引起的效果。 “喜欢吗?”我轻声问。 “太喜欢了。” 她指着那些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画作,整齐的小牙闪着白光,手臂横着划了个弧形,“立体主义的组合,表现主义的怪诞,在这儿全有了。” “那是我的独创,一种全新的风格,”我尽力掩饰着心中的得意,“您可以叫它戴维画派。” “真了不起。”她真诚地说。 “你们请慢慢看吧,拍照也可以。我去给各位煮杯咖啡。”我说,顺手打开了通往院子的那扇小门,“顺便说一句,这儿通往我的私人花园,种满各种花花草草,也欢迎参观。”
待我煮好咖啡,托盘端了些饼干再出来时,她已选好那帧92x73的《阿喀琉斯》。那是我以自己为模特儿,画画停停,先后用了两个礼拜创作的。以往买家都嫌它太丑,一直没卖出去。不知她在琳琅满目的几十幅里何以偏偏选中了这张,让我惊奇,浮想联翩。
“这张嘛,”我沉吟了一会儿,脱口说,“18欧元。” “18欧元?”她睁大好看的眼睛,惊讶地问,“这么好的画儿……戴维,您确定我没听错?”
那声音来自遥远的东方,穿过广袤的欧亚大陆飘进我的耳廓。 “是的,”我微笑道,觉得嘴唇又热又干,“是18欧元。请稍候,我给您包起来。”
她走之后我楞了很久,很久才想起该买这周的面包、牛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