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雲卷雲舒 于 2021-4-8 23:55 编辑
这是一段刘震云的演讲。因为不能视频引用,也找不着文字版。所以呢,通过看视频,记录了他的发言。因为演讲比较口语化,这篇文字有一定的修改。
这个演讲在讲什么呢?大概是说,人生的情感或者精神依归云云,这一层的东西,如果自认为有价值,很多时候,不要怕被别人不理解而斤斤计较。事实上,这种笃定的优美精神世界,总能跨越表面的分歧甚或不堪,发挥救赎自己,启迪别人的价值。于人于己都是非常棒的事情,这个绝对不会水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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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我(刘震云)还写过一部作品《一句顶一万句》。里面曾经写到一个意大利的神父不远万里从意大利的米兰来到我们河南,来到我的家乡延津来传教。当地人把他叫老詹。老詹刚来延津的时候不会说中国话,但转眼40多年过去了,他会说普通话,会说河南话,会说延津话。刚来的时候呢,眼睛是蓝的,但是,40年过去了,黄河水喝多了,眼睛就变成了黄色的了。刚来的时候,老詹的鼻子是高的,但转眼40多年过去,因为在河南呢,面条吃多了,鼻子就变成了面团。原来1米9高的老詹,40多年过去的话,你从背后看他,跟我们延津一个卖葱的老头没有任何区别。
老詹在我们延津的四十年,他一共发展了8个信徒。但是,老詹还是锲而不舍。每天骑着飞利浦牌自行车走街串巷,然后去传教。在黄河边上碰到一个杀猪匠老曾。他问老曾,你信主吗?老曾说,信主有啥好处?有什么好处?这是我们中国人的通常思维:你信一个东西,它必须给你带来好处,你才信他嘛。老詹说,信主,你就知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老曾说,不信我也知道啊。我是杀猪的,来自曾家庄,去往隔壁村子去杀猪。这不很明白吗?老詹想了半天说,你说的也对。
由于这个心中的教义无处诉说,所以他每天晚上,就开始用意大利文写信。写给谁呢?写给远在意大利米兰的那个亲妹妹家一个八岁的外甥。这个小外甥呢就觉着老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传教士。他在世界的东方,他的信徒起码有几千万。这外甥给老詹写了一封信。外甥在信里说,老舅你是我在世界中最崇拜的人,我长大要成为像你这样的人。老詹拿着这封信哭了一夜。
然后,突然有一天的老詹就去世了。这个杀猪匠老曾去给老詹办理后事。然后在老詹的铺头上就发现了一张图纸。打开图纸,上面绘着一个像米兰大教堂那样宏伟的教堂。杀猪的老曾看到这个图纸的时候,图纸突然活了。所有的教堂的玻璃都是彩绘的,上面绘着基督受难的整个的过程,然后教堂上面的钟也轰鸣了,所有教堂的窗户也推开了。杀猪匠的心也随着这些窗户的推开,他心里的这扇窗也推开了。他就认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传教士就是老詹。他在我们延津没有把这个教传给延津人,而是传给了他自己。最伟大的传教士并不是把教传给别人,而是传给他自己。什么地方最适合传教?就是在不信教的地方,他开始传教。当杀猪匠老曾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哭了。
这本书出俄文版的时候,我去圣彼得堡和读者交流。在圣披德堡大学,有一个教授问我,刘先生。读了老詹这几章一夜没睡着,感慨良久。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老詹的外甥目前在干嘛? 我不知道,因为关于这个人物老詹写到这就结束了。同样的问题在《一句顶一万句》出法文版的时候,在巴黎第七大学,也有一个教授站起来也问了同样一个问题说,你知道老詹的外甥80年之后他在干什么?他说我告诉你,我知道他成了米兰大教堂的主教。听到这个我特别的震撼。
第二天我去意大利,接着我就去米兰。正好的第三天是老詹的外甥做弥撒的日子,我就去了米兰大教堂,整个的仪式特别的庄严。两个小时过后,米兰大教堂的大主教出来了。是一个80多岁的老人家,带着宗教的皇冠,一袭白衣,手里拿着宗教的权杖,颤巍巍的走过来了。我远远的看着他。我说老人家我认识你,你就是老詹的那个外甥。这个时候心里有些内疚,因为在写《一句顶一万句》的时候,我的眼界不够开阔也不够深入,因为当时我若能考虑到就是老詹的这个小外甥能够成为米兰大教堂的大主教的时候,能考虑到这个地步,我觉得整个人物的结构会更加的雄伟也更加的开阔也更加的深入。这是有时候不同语种的读者思考比较深入,是你在写作的时候没有想的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