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作家群体中的科塔萨尔,我在很早通过读莫言作品时顺带读到过他,因为莫言短篇《售棉大道》其实就是老科《南方高速公路》的翻版与高仿。知道这个作家很牛,被称之为“短篇小说圣手”,后来便去图书馆借阅他的书。惜乎偌大个广州图书馆,只有一本短篇集子《万火归一》,大概百十来页的小开本那种,借回家翻了翻,没什么印象,扔了。今年以来,有文友提起这个作家,说他有个厚厚的短篇集子叫《南方高速》,“很不错”。我查了下,近两年才在内地出版,文友呢,网上买的,我不愿,就去图书馆细寻,幸运地在非小说区找到了这个集子。
翻了翻。说说印象吧。
第一篇《魔鬼涎》。总体感觉是非常另类的小说,当然是小说的语言,但离我们熟悉的大众化的小说差很远。不过,读完后觉得挺有意思,至少有一种陌生感与新鲜感。这个小说讲的是一个摄影师在公园看到条椅上的一位少年与女人。公园栅栏外的马路上停着一辆车,车里有一位中年男子。一共四个人物。科塔萨尔借助摄影师的视角,描述了整个场景、环境、风景、三个人物的动作,但就是不告诉你人物的身份。一切的叙述都是一种猜测性的叙述,这个少年与女人的关系,是一对母子?一对姐弟?一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妓女在勾引少年?或者,少年是这个女人与车里男人的孩子,或是养子?或者,女人与男人是离婚关系,某一方来探视孩子?总之,老科给你读者呈现的,就是一种不确定性。包括描述,大多使用了将来时。
后面更有意思的是,那个少年跑了,摄影师回到房间洗出了照片,放大挂在窗前欣赏,然后照片里面的人物又活了。又演绎了不同的结局。
第二篇《致命武器》,讲一对相识不久(两三个月)的男女,男人急着要得到女人的身体,而女人则不停地回避,但又不明确表态。换句话说,就是女人始终与男人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可以接吻可以抚摸但不可以上床。这是女人的底线。通过大量的心理描写与空间、琐事的碎片化处理,来刻画人物。也就是说,这里面的情节是没有连贯性的,都是碎片。所有的碎片化细节都裹胁在人物的情绪与感受之中。而且,老科还采取了海明威的冰山理论的叙事手法,隐藏了非常重要的故事情节,只用极少的字与词组提供线索。我们把整篇读完,男人的印象浮现出来了,或者说组装拼贴出来了,就是,男人爱的,是女人的肉体,而不是女人本身。男人一直想与女人做爱,甚至在女人父母离开家的那半个月里,幻想着女人家的房子布局,幻想着进入女人家,甚至想到了女人家楼梯的尽头是一个玻璃球,但是女人一直在否定家里有玻璃球。后来,女人终于允许男人来到了家里,当然,父母不在家,男人就直接了当地把她按在了床上。但是,女人拒绝了,家里的狗狗也发怒了。这个时候,作者交待了一个背景,女人一家当年是在德占区。我们看到后面,从女人朋友的嘴里,才知道女人很可能在很小的时候,被某个德国兵欺负过,留下了深深的创痕,一直走不出来这种恐惧。当然,这只是我们根据作者交待的冰山一角来推断的,作者没有明说。当然,作者也没有完全把线索隐藏,而是说了,她的朋友有一天把那个男人给打死了,用的工具,是一把猎·枪。
我想,这把猎·枪,大约就是致命武器。这就点题了。
那么,我们可以捋一捋。女人在少女时代被德国兵占有了,这种痛苦一直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他渴望爱情,但是不敢突破最后一层,她既希望把身体交给男友又不敢交给他,她怕一旦让男友突破这一层,她把往事说出来,男友会抛弃她。所以,她一直想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把自己的过往说给男友听,希望这个男人能原谅自己,担当起呵护她的责任。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中,她对他既温情热情又坚决拒绝。最后,男人愤怒地离开了她的房子。
我们从主题上来分析,致命武器的象征意味就出来了,少女时代的女主遭受到致命的伤害,而女主的朋友们用子·弹为她报了仇,但最后,她所渴望的美好的爱情,因了自己对贞洁的坚守而遭到毁灭。
后来又看了《万火归一》这个短篇,再翻了翻别的,忽然觉得这本厚厚的短篇集没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老科这人,就是一纯粹技术派。他的小说是有高度的,就是技术层面的或者叙事艺术的高度,不媚俗,不与通俗同流合污。有技术高度而无思想深度,曲高和寡,也就失去了大量读者。就连我这样对纯小说还有几分耐性的人,都不怎么看得下去,可见,老科的小说有多么小众。这让我想起了德国小说家舒尔茨的《鳄鱼街》这个短篇集,从文体上讲,你很难接受它是小说的结论,因为《鳄鱼街》里面完全是个人对于历史对于社会对于建筑对于城市史的看法与见解,谈不上情节。但却仍然有人称之为小说杰作。
关键就是,无论《南方高速》短篇集还是《鳄鱼街》短篇集,它们全都是后现代小说叙事模式或者风格,阅读难度确实非常之大,非常人能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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