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江湖,一生情一生殇;烛摇红,剪西窗,对影亦成双。莫笑少年轻狂,只叹尘缘未央,擦肩过,江湖相忘。
——董贞《御剑江湖》
月亮出来了。淡淡月光洒在嘉兴南湖之上,照得碧波粼粼,银光闪闪。荷叶田田散开,将湖心点缀得清雅有致。莲花半开未开,在清辉下愈见娇羞。
一艘船舫缓缓划开铺满湖面的荷叶,在水面徐徐前行,月光下,艄公挺拔俊秀,手撑一支长篙,恰见怡然。乌篷内,端坐着一个三四十来岁的黑衣男人,那男人脸上浅浅的胡须胡乱的缀着,倒像是一个远归的风尘之人,颇见沧桑之色。此刻,他正缓缓饮着一壶酒,在他的右手边,横放着一个狭长的木盒子,只是不知里面是何物。
南湖对面的烟雨楼在月光下别是一番意韵。潋滟水光映照在雕栏画柱上,给楼阁平添了一层烟水之色。那男子饮了一口酒,忽然问道:“小哥儿,你是本地人吧?”艄公脆生生的答道:“回客人,小的在这条湖上已经跑了七八年了,来回过往的客人见得却也不少。客人,您是……第一次来嘉兴么?”
男人放下酒杯,淡声道:“十数年前,我曾来过几次。”艄公点了点头,问道:“那客人这次来,有何贵干哪?”男人眼光微微一迷,抬头看向远处的烟雨楼,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我来,会一个故人。”
那艄公便不说话了。没过一会,却听那男人问道:“小哥儿,你可知道,数年之前,这烟雨楼里,是住着一个女子的?”艄公清朗的笑容绽了开来:“你说的是芸瑛姑娘,知道,当然知道了。哈哈,说起来当年这位姑娘可是咱们嘉兴城里的头牌,眼界高得不得了,寻常人见上一面都难,可是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就连京城里的那些官家,都有慕名而来的,嘿嘿。”那艄公说起这段往事好似十分得意,又十分自豪,直是眉飞色舞。
男人眉间渐渐浓重起来,问道:“她怎么样,现在可还好么?”艄公道:“客人看来你真是好久没来了,那位芸瑛姑娘有好几年都不曾回来过了。”男人眉头一颤,问:“哦?那,那她会去哪里?”这句话本是他自己跟自己说的,没想到艄公会错了意,接口道:“那也说不准,像她那种女人,在这种地方肯定待不久的,说不定碰见个疼她爱她的官人就嫁了,也许呢,换个地方再做同样的营生也说不定哪。”
黑衣男人一皱眉,厉声喝道:“胡说!她岂是那样的人?”那艄公吃了一惊,皮笑肉不笑,呛声道:“哟,合着像您认识她似的,倒是小的看走了眼。”艄公这话里不无嘲讽的语气。男人心里微微一叹,暗道:“算了,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船夫,何必与他置气?唉……仗剑江湖生平事,不负烟雨十年约。芸娘,十年过去了,如今我已回来了,可你,你又去了哪里?”男人痴痴凝望着满湖的荷叶,密密麻麻,仿佛就像压在心底的往事,一件件一桩桩,都萦绕在心头,恍如昨日一般。
艄公见男人望着湖心出神,又不由问道:“客人,您没事吧?”男人回过神来,道:“小哥儿,你后来可曾听过……听过她的消息么?”那艄公无奈一叹,道:“唉,我见过痴情的,但没见过客人您这样的。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六年前我倒是听人说起过,有人在杭州地界见过一个眉间有一点朱砂痣的美貌女子,神色形态像极了芸娘,不过是不是她却也说不好了。”
男人“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艄公见男人不说话,也不好插口,安静的划了一会,男人只是坐在那里安静的喝酒。忽然,那艄公只觉水里有些轻微波动,正自诧异,却听得那男人陡然振声长笑:“‘四海沧泱天涯寞,论武莫到神兵阁!’堂堂‘神兵六卫’,何时也做起这般偷偷摸摸的勾当来了?”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水底“啵”的一声,两个人影冲天而起,带起一溜水浪飞溅四散,稳稳地落在了船板之上。陡听烟雨楼方向传来一声长啸,一个白衣人凌空飞度,在荷面轻轻一点,掠将过来。
却在这时,男人只感乌篷顶上一暗,随即听见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慕连城,你明知道咱们‘神兵山庄’不会轻易放过你,却还大摇大摆的在嘉兴露脸,胆子可是不小哪。”
慕连城轻声一笑,道:“追魂剑,夺命刀,霸王枪,破阵戟,除了已受伤的锁喉锏与缠思索,‘神兵六卫’,今晚算是都到齐了,只是不知那头树梢上的,又是哪一位高人了?”这最后一句声调陡高,在幽旷深邃的暗夜里传出老远。
却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道:“好个慕连城,果然不简单!老朽奉楼主之命,已恭候多时啦。”那声音刚落,只见岸上一棵树梢顶端,一个黑色人影,猛然一个展身,向下飞落,恍如蝙蝠一般,临近水面时,点足轻踏,落在一片荷叶之上,却稳稳的不浮不晃,这份轻功,果然不弱!
慕连城冷笑一声:“紫阳真气,呵,四名楼的人也要与我为难么?”那黑衣老者被慕连城叫出来历,微微一愣,随即干笑道:“你知道最好,慕连城,这一次可没人再来为你出头了。嘿嘿,想必你已经听说了,金平顶一战,你的那位好兄弟‘剑妖’罗绮,已是自身难保,生死难料了,哼哼,老朽倒要看看你今日还有什么能耐,走出这十里南湖。”
却听得船上一个穿水靠的人冷声笑道:“总也些人自不量力,那‘剑妖’当年无端为了你得罪我‘神兵山庄’,结果怎么样?哼,平白惹上四名楼,六世家,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四名楼好了不起么?”慕连城冷哼一声,抬头望着一眼立在荷叶上的那个黑衣老者,道:“听闻冲霄楼里有一阴一阳两位前辈高手,余大已在天机刹阵被罗兄所杀,你是‘绵阴掌’余二吧?”
那老者嘿然一声,却不答话。
慕连城旁若无人地倒了一杯酒,缓缓饮尽。那白衣人冰冷的声音道:“你以为你叫得出余二爷的字号便很了不起么?姓慕的,到得这时,你还不出手?”
“我若出手,你们这里有多少人自信今晚还能活着走出去?”慕连城目光换扫了一眼众人,冷冷道。船上窄小逼仄,两个穿水靠衣服的立在舢板上,那艄公缩所在一角,浑身发抖,不敢动弹。那白衣人却立在船尾,那余二却笔直的站在荷叶上,在黑夜里俏愣愣如鬼一般。只是不知篷顶上那人身在何处。
那白衣人微微一愕,呸声道:“好大的口气,凭我‘神兵四卫’联手,加上余二爷,难道还惧了你不成?”慕连城仍淡淡的饮了一口酒,道:“你只管试试。”那白衣人气结,正无话可说,忽然听得远处一阵清越的笑声传来,只听一个人道:“如此月光如此夜,居然有人不懂得欣赏,真真是扫兴!”
“是谁?”穿水靠衣服的一人大声喝道。却听那声音道:“你问老子是谁难道老子一定要告诉你老子是谁?老子偏不告诉你老子是谁,有本事你就猜猜老子是谁,你要是猜不出老子是谁老子还是不能告诉你老子是谁,你要能猜到老子是谁老子就认了你这个好儿子,哈哈。”
这人一阵乌七八糟的“老子是谁”把众人搞得头昏脑胀,忽听篷顶那阴测测的声音道:“在那里!”众人随他手指处,只见烟雨楼顶,一个青衫少年戴着顶草帽,正躺在飞檐角处,翘着个二郎腿,优哉游哉。
那穿水靠的一声大喝:“老子便看看你是谁!”说罢,探身而起,左手一掀,一把链子刀弹空而出,直直刺向那少年。那少年大摇大摆的伸了个懒腰,道:“好久不曾活动筋骨啦。”也不见他使了个什么招式,却见那穿水靠的忽的倒卷回来,“砰”的一声,掉进湖里,溅起一大团水花。
另一个穿水靠衣服的一惊,问道:“老四,怎么了?打不过么?”那老四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大声道:“你奶奶的,老子愿意泡在水里洗个澡,你管得着么?”先前说话的人道:“嘿嘿,倒有几分邪门。”
那青衫少年打个哈欠,道:“这就是所谓的‘夺命刀’么?我看不如叫做‘夺命王八’好了,你看看,这样泡在水里,多像一只四脚朝天的王八。”
那老四泡在水里,听得这话,一急,咕嘟嘟喝了几口水,大声喝骂:“王你姥姥的丧!”那白衣人忽地手中软剑银光一闪,眼睛盯着那青衫人,道:“原来是阔剑亭的高士,区区追魂剑林白领教了。”陡然听他一声清啸,身子忽地拔地而起,“哗啦啦”一声,软剑似流水一般连珠弹出,在月光下泛出冷森森的光芒,那青衫人“嗤”的一声,在楼阁顶上翻了个身,道:“就你这样也配叫追魂,我看叫追屁还差不多。”语声未落,左手在檐角一搭,双腿飞踢,已与林白交了数招,慕连城眼睛微微一亮,却听见林白惊喝道:“你不是阔剑亭的,你到底是谁?”
那青衫人笑道:“我几时便告诉你我是阔剑亭的了?”却听得林白闷哼一声,支剑连退数步。忽听头顶那阴恻恻的声音道:“嘿嘿,看不出来,有些棘手,破戟儿,咱们一起上吧,林追屁怕是应付不过来。”
适才青衫人嘲笑追魂剑林白为追屁剑,这人却已率先引用上了。林白听得气恼,道:“独孤桓,要上就上,哪来那么多废话?”说时,被青衫人乘势欺进,连连迫退。
青衫少年哈哈笑道:“这位独孤老兄甚合我的脾胃,不如我也送你两字如何?”独孤桓嘿嘿一笑,阴沉着声音道:“在下可消受不起,公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独孤桓一面说话,手上一把银链枪已如长蛇一般吐信而出,方位诡测,却是难防。
青衫人一个不意,被独孤桓的枪尖挂去一片衣角,忙闪身跳开,仍笑道:“开拳不打笑脸人,你老兄未免也太没意思了,我这两个字又不要钱,白送的你都不要,真真可惜了了。”
林白得了独孤桓的帮忙,压力陡轻,却听得青衫人大喝一声,已与“破阵戟”交上了手。独孤桓道:“破戟儿,攻他地仓,人迎两穴,这小子足阳明胃经的功夫没有学全!”“破阵戟”将一把长戟舞得虎虎生风,那青衫人果然受不住,不断将战圈缩小。
慕连城坐在船内看得清楚,不由暗道:“这少年是谁,能与神兵山庄三大高手斗成这样,江湖上不应是籍籍无名之辈才是。”但一时却也想不出其师承来历,但见他穿梭于三人之中,虽说凶险,却也跳脱自然。
陡听林白大喝一声:“下去!”软剑寒光一闪,斜斜刺向正在檐角的青衫少年,少年嘻嘻一笑:“下去就下去!”果真一个倒翻,向下跃去。
那“夺命刀”老四刚从水里爬到岸边,正待上岸,忽见那青衫人急急向他冲来,吃了一惊,那少年大笑道:“王八应该待在水里才是!”将手一按,那老四一个倒仰,又跌进了水里。
少年贴着水面,在荷叶上轻点两下,跳进船里,向慕连城道:“这位兄台,向你讨口酒喝。”慕连城将桌边酒向少年一推,却不说话。少年接过酒,一口饮尽,哈哈一笑:“好酒!痛快,今日我秦牧歌在此大败鬼兵六饭桶,以后江湖上传出去,兄台可是个见证!”说完,拍了拍慕连城的肩膀,一飞身,又跃了出去。
秦牧歌这次出去,手中已多了一把青虹短剑,剑身黝黑,毫不起眼,但在少年手里却似生了一朵花一般,花巧炫目,好看之极。慕连城见这少年剑招繁复多变,凌乱纷杂,不由想:“这剑法虽说不错,但花巧太多,与高手较量难免吃亏,不过这般年纪,却也不错了。秦牧歌……怎的江湖上从未听过这人的字号?”
慕连城心知江湖上有许多后起之秀,喜好挑战一些名门高手以期扬名立万,先时这少年无故出手,慕连城却也并不以为意,但看此时情形似乎又不像,不由心里微微一动:“难道……他竟是在帮我?”不由转目看去,那少年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虽被神兵阁三大高手同时围攻,却也不见颓势,进退穿梭,好似花间蝴蝶,翩然优雅。
这少年一时并无危险,慕连城也就懒得出手,他真正在意的,却是一旁一直没有动静的冲霄楼余二,这老儿性情坚忍,手段毒辣,倒是不可不防。
忽听秦牧歌放声唱道:“且看我秦公子戏耍三饭桶,独挑神兵阁!”一时手中短剑左挡右刺,运转如意,那三人倒真的近身不得,独孤桓嘿笑一声:“大言不惭,看我‘逐鹿中原十九式’!”但见长枪在独孤桓手上化作一条长线,大开大阖,大有横扫中原之势,秦牧歌敌得几招,知道此人难缠,便换斗林白,以剑对剑,却也不落下风。
忽然,听得一声暴吼,却是“夺命刀”老四从水里出来,手中大刀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秦牧歌后背至阳大穴,秦牧歌下意识的一偏,那刀光贴着衣服而过,慕连城见得,眉头微皱,这一避虽然躲开了老四的绝命一击,却将后肘关寸卖给了敌人,这个破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非武功高明之人轻易却也觉察不出。
余二在这时陡然暴起出手,在荷叶上轻身一纵,一掌虚拍,去向正是秦牧歌的破绽之处,慕连城眉一挑,忽见秦牧歌反身回头,一掌迎上,“啪”的一声,着着实实与余二对了一掌。
这一掌余二蓄势而发,势道雄浑,秦牧歌但觉体内一股寒流瞬间游遍全身,一时之间竟难以提起气来,冷得牙齿直打颤,不由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这是什么破功夫?”余二出手绝不含糊,一掌既出,次掌接踵而至,秦牧歌没有他那么醇厚的内力,只得不断后退,余二冷哼一声:“乖后生,投降吧!”语罢,双掌平推而出,一股子阴风凭空而起,携着浑厚内力向秦牧歌周身罩去。
其余四人也看出便宜,纷纷围向少年,慕连城见势危机,反手往桌上一拍,那长方盒子倏地散裂开来,慕连城抬手一托,已从中拔出一把银色长剑,纵身而起,一道黑影直奔楼头,“唰!”剑光展开,在暗夜里凝成一片灿灿的光华,却听得独孤桓闷哼一声,就向下落去,慕连城反肘一送,撞上“破阵戟”的右手臂,“破阵戟”只觉手臂一麻,长戟握持不住,差点脱手,慕连城反手便是一剑,挑向余二,余二识得厉害,不敢离得太近,向后退了一步。
当是时,慕连城左手应声探出,一把抓住秦牧歌的肩膀,道:“走!”拉着秦牧歌跳出战圈,便向远方纵去。这几招出手干净利落,剑刺独孤桓,肘击“破阵戟”,挑剑逼退余二,一气呵成,都只是眨眼的事,这些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慕连城将人带走,却没有一点办法。待缓过神来,人已早去得远了。
慕连城稍不停留,带着秦牧歌一路疾驰,直到一片树林子里,料定“神兵山庄”的人不会那么快追上来,才将秦牧歌放下。
秦牧歌一落地,便笑道:“兄台的身手原来这般了得,看来倒是兄弟我多管闲事了,哈哈。”笑着,不由眉头一皱,原来适才激斗之中,虽然他谈笑自若,但仍是受了几处伤。
慕连城身子忽然微微一晃,吸一口气,沉声道:“好厉害的‘眼儿媚’,好霸烈的毒药!”秦牧歌见慕连城神色萎靡,似是强忍着痛苦,惊问:“你中毒了?要不要紧?”
慕连城昂然抬起头,淡声道:“你还是把剑放下罢,既中了‘绵阴掌’,你以为你还杀得了我么?”秦牧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握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松了开来,吃吃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连城转过身来,看着秦牧歌,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却是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秦牧歌只觉心头一慌,许久,才听慕连城微微一叹,道:“她还好么?”
秦牧歌不由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慕连城抬头望着远方,远天暮色深重,层层隐雾嶂在山林之间,恍如幽灵一般。月光斜洒进来,清冷幽寂。“她既然恨我,为何不亲自来?”慕连城问道。
秦牧歌只觉在慕连城面前就像一个赤裸裸的孩子,什么也无法隐瞒住,不由道:“前辈,我……”
“其实自你一出手,我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慕连城强忍着“眼儿媚”的毒带来的苦楚,平静的道:“除了芸娘的弟子,还有谁会那一手‘凌波飞燕‘的轻身功夫?”
“是。”到得这时,秦牧歌没法不承认,硬着头皮吐出了一个字。秦牧歌不敢看穆连成的眼睛,只是道:“师父说你一定能认出弟子的身法来历来,我先还自不信,看来还是师父最了解你。”
“她最了解我……是啊,她是最了解我……”慕连城喃喃念了数遍,苦笑了一声,痴疑一会,忽道:“那个船夫,也是你一早安排好的吧?”秦牧歌惊恐地抬起头,看着慕连城,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慕连城道:“若不是你一早便叫船夫在酒里动手脚,凭你在我肩膀刚上那一拍,也不至于将毒下得那么顺当,我说的对吗?”秦牧歌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惊问道:“你没有中毒?”
慕连城苦笑道:“我既知是芸娘要给我下毒,我又怎会拒绝?她要杀我,你以为我会皱一下眉头么?”说着,身子一晃,一迹血丝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秦牧歌微微一定,嘘了一口气,道:“其实,师父……她也并不是真的要杀你,师父说,你是漂泊的性子,太看重义气,师父只是想借这个法儿,把你留住……”
慕连城“嗯”了一声,缓声道:“我……想与你师父见上一面,她现在……在哪里?”秦牧歌挠挠头,颇似为难,道:“这个么,师父说了,人似沙鸥,转徙江湖,万般缘法万般尽,到有缘时自然会相见,她说,你应该明白她的意思的。”
“她还是不肯见我么?”慕连城轻声一叹,晚风呢喃,撩起树叶沙沙的响,四处一片静。慕连城沉声道:“也好。”沉默了片刻,方才道:“你告诉她,待我找到了韩萧,了结了罗兄的事,自会回去找她。”
见秦牧歌不答,慕连城自嘲的一笑,道:“罢了,什么烟雨十年约,嘿嘿,人家都不记得了,我还记挂着这劳什子作甚……”说着,忍着钻心的剧痛,迈着蹒跚的步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牧歌望着慕连城逐渐去远的身影,正自叹了一口气,忽然身后一个淡淡的人影缓缓走近,秦牧歌没有回头,一声轻笑,道:“人都已经走啦,师父,此时出来,顶个屁用?”
那人影渐渐走近,是个女子,身着一件紫色宽袖长衫,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似血一般,容貌生得极美,约莫三十来岁年纪。那女子来到秦牧歌身边,看着慕连城远去的方向,缓缓不说话。
秦牧歌道:“说实话,师父,我真的搞不懂你们,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挺简单的一件事,干么要搞这么复杂?看你们爱得这么辛苦,何必呢?”紫衣女子面色微微一苦,轻声叹道:“是呀,爱得这么辛苦,却又是何必呢?”秦牧歌见师父神色不欢,没来由心头一慌,问道:“师父,徒儿又说错话了么?”
紫衣女子叹声道:“牧歌,等哪一天,你遇到你心仪的女孩子,你大概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了。”秦牧歌似乎不懂,摸了摸脑门,顽皮的吐了吐舌头,笑了两声。
秦牧歌忽然想起一件事,道:“糟了,师父,你给他下的‘眼儿媚’的毒还没解……”紫衣女子低下头,温声一笑,如斯女子,便是笑,也能笑出倾城的姿态来,芸娘笑罢,轻咬朱唇,曼声道:“那可不是‘眼儿媚’,他慢慢会知道的。”
秦牧歌伸了个懒腰,清朗的笑声传遍整个树林,道:“好吧,这回算是徒儿又多管闲事了……”
此后年年月圆,在烟雨楼里,总有一个如烟一般的紫衣女子,独倚危栏,遥首顾盼,随莲开莲谢,云舒云卷,静静的等待,静静的守望……
御剑江湖,一生怅一生惘,秋水凉,烟花烫,梦觉在他乡;三千繁华埋葬,你在轮回守望,应君诺,怎能相忘?
——董贞《御剑江湖》
2012年5月13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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