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有贤无垢 于 2021-12-30 15:05 编辑
谈到小说,谈到卡佛与卡尔维诺,很有意思的是,我的朋友中,A喜欢卡佛,是那种骨灰级的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就是卡佛的所有作品,包括最近刚整理出来的从没发表过的几个短篇都读了,不仅如此,还网购了卡佛英文版原著,就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原作,而且A还自己翻译。当然,一本砖头一样辞典一样厚的《卡佛传》他也读了
另一个朋友B,则是卡尔维诺的粉丝。
于是,B对A说,卡佛是你的神,但不是我的,因为我的神是卡尔维诺。
我不知道为什么卡夫卡不能成为他们共同的神。呵呵。此话另说。
我想说的是,我也是卡佛的超级粉丝。我也太爱卡佛了。而且重要的是,有一段时间我很讨厌卡尔维诺。当然后来我对卡尔维诺有了新的认识。当然也是看了他的很多作品后。不得不说,卡尔维诺要高出卡几个层级。当然,这种高,是从小说的维度,或者小说这种文体的创造性拓展性来讲的,卡尔维诺无疑拓展了小说这种文体的疆域,使得小说叙事达到了一个新境界、新方向。
《看不见的城市》以及《冬夜,一个旅人》,我以为都具有开拓性。
《看不见的城市》,其实非常不像小说,或者说不是我们看到的小说应该有的样子。不是的。我读它,勿宁说它是随笔,或者散文,散文诗。就是随想。你也可以说是幻想。幻想录。你读它,无论从哪一章哪一页读起都可以。它的故事或者思想是碎片式的,仿佛夏夜的萤火虫般在闪烁,或者仿佛阿凡达里那些巨大榕树下的精灵一样在跳跃。
但是,我要谈到但是了
我总觉得,无论是在《看不见的城市》还是在《冬夜,一个旅人》里,卡尔维诺注入的哲学的东西太多了。这是我比较反感的地方。同时也是我为什么更喜欢卡佛的地方。
打个比方吧
你是喜欢烈酒,还是喜欢低度酒甚至葡萄酒红酒清酒米酒?
我觉得,卡尔维诺的小说(主要是长篇,短篇另谈)就如同烈酒,或者老酒,那种六十七十度的老酒。
什么意思?
酒味太大,哲学意味太浓啦。
与其在小说里看你夸夸其谈于哲学,还不如去读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尼采们。为什么?哲学大师们的哲学思想是多么系统与严谨哦。而你卡尔维诺在小说里的那些哲学思想,我前面打过一个比喻,仿佛萤火虫,仿佛精灵。也就是说,你只能跳跃,只能细微地流动。你没有身体,没有血肉。我的意思是,小说家就应该只讲故事,如果你能把故事讲得有艺术,能随风潜入夜般还带有一种升华的主旨或者意向,那再好不过了。
但你千万别像烈酒那样哲学意味浓郁哦。
《看不见的城市》就是如此,不厌其烦地把卡尔维诺本人的思考或者思想(其实就是一些哲学性质的命题)注入(贩卖)文本之中,比如城市,马可波罗眼里的城市和忽必烈眼中的城市形象,是完全不同的,或者说是完全不在一个思维频道的。世界是主观意识的反映。哪怕是同一个人,明朝皇帝朱元璋眼里的白菜帮子的味道在做和尚时与在当皇帝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马可波罗作为一个讲述者,他眼里的城市,他从西方通过丝绸之路抵达东方大元帝国首都时所经过的那些城市,和身在九宫之中的忽必烈所期望的城市,或者说所期望管辖与治理的城市模样,是完全不一样的。是谓看不见的城市,表象。我想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卡尔维诺老是津津乐道于城市的流动性,一会谈到城市的千年之前的样子,一会又谈到将来城市的样态。拉拉扯扯地讲。可是我觉得,这些东西,归纳到一点,用我们伟大老子的话来讲就六个字:名可名,非常名。什么意思?城市,它的名字不会是永恒的,你比如南京以前不叫南京,而叫建邺或者建康。不同时间城市的名字可以不同,相同时间城市的地界也有别,有时归这里管辖,有时归那里管辖。你比如重庆以前归四川管,现在则是国家直辖。赤壁也可以是蒲圻。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在一部小说里花这么多的笔墨,不厌其烦地讨论时间问题,讨论永恒问题。那是哲学家的终极拷问,不是你小说家要做的。读你这些掺了水份的哲理意味的小说,还不如读叔本华尼采们赤裸裸的格言警句。同样,在《冬夜,一个旅人》里也是,花很多笔墨写车站,什么过去的车站与现在的车站啦等等。然后还故意和读者玩交流,玩对话,玩游戏。我其实就觉得卡尔维诺在玩弄读者。我读者没必要浪费这些时间听你这所谓的大师胡诌闲扯。更要命的是,卡尔维诺迷恋于自己“精心”搭建或者营造的小说结构之中而不能自拔。《城市》也好,《旅人》也罢,谁有那些闲工夫去关注你的结构之“美”之“妙”呢?这些形式上的结构于小说的内容有多大的意义呢?说得不好听就是刻意了,就是故意给读者制造阅读障碍了。
我最早接触卡尔维诺作品,是从其短篇小说开始的。对于这样一个大师级的小说家,我想从短篇来突破。但是非常遗憾,卡尔维诺的短篇小说,没有给我强烈的震撼或者惊艳,相反,却觉得太特么平庸与啰嗦了。我读了他五大本短篇集中的两本。没什么印象,尤其是他的短篇语言,索然乏味。当然,这或许有翻译的缘故。我后来甚至还复借过一次他的短篇集,但还是没能耐心读下去。可是,我读福克纳短篇,读海明威短篇,读卡佛短篇,却一见如故,一见钟情,或者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时常在想,为什么福克纳与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与长篇小说都是那么好那么高质量而卡尔维诺的短篇却这么相形见绌?
同样印象的还有毛姆短篇小说,茨威格短篇小说。毛姆也是个高产小说家,长篇多,短篇也有厚厚的几大本。毛姆的短篇,不能算一流,但也非常不错了。我甚至觉得毛姆的短篇要比卡尔维诺写得好。我想,卡尔维诺写短篇,是不是在敷衍?是真的如后人所说,将写长篇的边角时间与边角材料那些垃圾的东西用来写短篇么?茨威格的短篇也是,太特么地啰嗦了,我极其不喜欢那种语气与节奏,那种废话连篇的写法。但是他的长篇与中篇,却写得那样出色。
看来,有些小说家,具备十八般武艺且门门精通,比如福克纳与海明威。他们注定是超一流小说大师。而有一些,比如卡尔维诺茨威格们,只能说其长篇还算出色。还有一些小说家,比如卡佛,大约只能靠短篇小说来立足了。
谈到卡尔维诺,与其相似的,应该还有博尔赫斯。关于老博的小说,我也是半喜欢半讨厌。没办法,比如我喜欢他的故事性强的《小径分叉的花园》、《刀疤》等,却讨厌《沙之书》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但是很奇怪,很多朋友喜欢附庸风雅,拿《沙之书》等说事,说,有多么多么喜欢。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在哲学家那里讲不通的东西么,哲学不比你文学深刻几个量级么,非你得个不懂哲学或一知半解哲学的小说家来在小说里讲哲学?
但是话说回来,卡尔维诺的伟大,作为小说家的伟大,我们是应当承认的,至少在小说形式,或者说小说这种文体、这中文体之王的文体的创新上,是值得我们i学习的。如果《看不见的城市》与《冬夜》还没让我折服的话,那么,《树上的男爵》则彻底改变了我对卡尔维诺的看法。因为,《树上的男爵》写得太他马好了,完全纯小说的角度,仅此一部小说,就足以让我仰视之,以至于我网购了一本精装正版收藏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