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蓉儿 于 2021-4-1 09:40 编辑
新兵连结束,一辆新解放大卡把我们十几个新兵蛋子拉到穹窿山下的光福机场,一个点一个点把我们和我们的行李抛下,我被抛到了机务一中队的炊事班,成了一名火头军,我们炊事班大概海拔80米处,可依山望湖,看风景的好地方。
穹窿山,海拔341.7米,是苏州最高的山,山上有一个雷达站,机场生活区依山而建,跑道刚好在两山之间。
那时候身体里仿佛住着一头野兽,沿着机场这一侧几乎九十度的小路,我可以连续不断把穹窿山上下三个来回,一点都不觉得累,那时候我会一个人骑个车去灵岩山去韩世忠公墓玩,上山下山如履平地。
山里的空气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呼吸那空气,好像要醉的样子,原来负离子也会醉人。
造化弄人,我一“白面书生”,成了“伙夫”,尽管原本也没有太多的期待,心里还是有不被承认的失落的,我不优秀吗?我固执的认为我不是,那时候是不愿意服输的。
我知道我的新兵连班长没给我好评,对他明目张胆贪小便宜这一点我是硬怼过他的,他也一次一次报复过我,导致我在连队干部那里也不会有好印象。我大概属于那种愈挫愈勇型的傻子,不过现在收敛多了。
其实,炊事班也不坏,吃的方面真的不错,用大快朵颐也不为过。谁让咱是一匹饿狼呢?饿狼入伍第一年长了5公斤+3公分,横向和纵向两个方向发展都不错。
班长说,伙夫也有伙夫的优势,也属于“技术兵种”,干好了,转志愿兵容易。但我多少有些虚荣,这理由真的不足以自我安慰,我们最好的三个人,他们一个分到了汽车连,一个分到了飞行大队,我心里是羡慕的。其实,班长当时就是一名志愿兵,后来提了干,做了机关的管理员,这是后话。
炊事班在穹窿山的山坡上,西望是一望无际的太湖,开捕的季节,湖面呈现千帆竞发的景象,是那种有点高大的帆船,在夕阳的余辉里,衬着远山,一副水墨画,很纯净而典型的江南,我的拙笔实在不足以道出它的韵味。
有一天下午,我呆呆的在夕阳的余辉里看那美景时,眼前忽然出现了奇异的景象,就像黄鹤楼那样的楼,在夕阳的背景里金光四射的悬在湖面上,我一下呆住了,我大声喊炊事班其他人出来看,却没有了,我很遗憾没有人和我一起看到那壮景,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我能确定绝不是幻觉,我给他们转述时,他们都不相信我,毕竟耳听为虚,太有点近乎天方夜谭了,我一个没有多少话语权的小新兵当然不能和老兵敲桌子争辩,后来我知道了,那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那个地方美的你会忍不住赋诗一首。
鼋渚林边鸥鸟集,
远山苍翠薄云依。
轻风抚水泛清浪,
帆挂彩虹携日飞。
机场周围有三个镇,一个光福镇,一个藏书镇,一个胥口镇。机场所在地属于光福镇的地盘,因此机场也叫光福机场,光福镇在机场的北偏西方向,是毗邻太湖的一个小镇,从机场骑自行车去小镇大约需要半个多小时,我那时经常骑个28杠旧自行车去镇上买100多人一天吃的蔬菜,荤菜有军需股冷库供应,不用操心。
冬天的一个早晨,又轮到我买菜,天阴沉沉的,气温下降得很厉害,夜里下过雨,路面稍微有点湿滑,那个时候,水泥路还很少,好的地方有点石子路,中间一段差不多纯土路。
到镇上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越下越大,我是一个有一点浪漫情调的伙夫,遇上下雪,内心深处会生出莫名的幸福,我会呆呆的看着那飘飘洒洒的雪花出神,神情近乎膜拜,心里在祈祷:不要停,不要停,再大点行不。
下雪的时候我的心非常宁静,非常享受,喜欢那“风雪夜归人”的意境和“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样子。
高高兴兴买好菜,迎着落地即化的雪花美美滴踏上返程的路,一段石子路还可以骑行,过泥土路的时候,那泥土可能因为充分吸收了雪融化的水的缘故吧?黏性增加了不少,车一进去就仿佛进入了一片“沼泽地”,一会儿前后的挡泥板里就塞满了黏黏的泥土,只好停在路边,用树棍子一点点把泥土捅下来,车骑不了,只能推,就这样,挡泥板还是一会儿就要清理,否则根本推不动,后来鞋上也黏满了泥土,江南的黏土真黏啊,比我老家的还黏,我的胶底棉鞋看上去增宽了一倍,车上重重的负荷越来越成了我前进的负担,我再也借不上轮胎惯性的力量了,自行车成了我的负担,感觉自己的力气要耗尽了,可是又不得不坚持,每每只有利用喘气的时间,召唤一下神力。
终于还是摔了一跤,好在冬天穿的比较厚实,只是手不知怎么就破了,沾了一手的泥,血从沾了泥土的手掌渗出,黑灰黑灰的,看上去有些滑稽,没有地方清洗,因为不太疼,所以也没有在意,比我还倒霉的是自行车,飞出去向路边的陡陡的深沟滑下去,好在被一棵大树挡住了,我的菜因为捆绑结实竟完好无损,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自行车链条碰在树上撞断了,我好不容易把自行车拽上来,那时候没有手机无法求援,路上也没有车,人都看不见几个,回营房的路越发艰难了,很疲倦但是不能停下,更不能放弃。
年轻真的好,身体总有使不完的劲,尤其在超越某个疲倦的极限的时候,身体仿佛神功附体,体内会不断迸发出倔强的力量,我不知道那些走完两万五千里征途的先辈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感觉。
紧赶慢赶,我还是晚了,因为我遇上了那场不期而至的美丽的让人不忍说半句埋怨的话的飘飘洒洒的大雪的缘故,全中队晚开饭半小时,当然,雪是不用检讨的,错在我,那一次我在炊事班班务会上做了深刻检查,也连累老班长在中队骨干会上被点名批评,但我们两个人都是忠厚的人,都没有把责任推给雪,因为这个默契,我开始有点佩服我的炊事班长。
那一次后,我老感觉自己在炊事班矮了半头,本来话不多的我话更少了,我只是尽力做好每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但还是会不断犯错。
和我一起分配过去的一个新兵连的贵州兵“袁土匪”(他其实叫袁图魏,他爸是村支书,因为比较彪悍,所以在新兵连得了这个外号)经常拿这事“涮”我,我却没有脾气,我是真没有脾气,因为我感觉不到他有太多的恶意,他后来告诉我一开始把我当成了他转志愿兵的竞争对手,谁知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是后话。
挨批评是有点憋气的,后来我懂了:只要你在工作,你一定会犯错,工作和错误(失败)是成正比的,没有人会执迷于错误(失败),但没有经历过错误(失败)的人永远不可能享受到成功的喜悦,彩虹总在风雨后。
这世界,别人只会看你的结果,过程的艰辛是只能放在自己心里一个人默默“享受”的。
有过同样经历的人会懂你,也许他不会说同情的话,但当有重任的时候,他会第一个想到你,他知道你失败的经历让你有带领团队成功的能力,这是一种信任,在挫折中前行,才会有好运。
我在炊事班呆了半年左右,后来去了飞行大队,是郭柏林教导员挑的我,他是东北人,空勤灶就在我们饭堂边上,他每次吃饭都要经过我们饭堂,他说他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我的那股劲,至于什么劲,他没说,我也不知道。
在那里我有了更多的时间看书和学习,后来才有机会参加了全军统考。这些往事,有几分苦涩,但总体还是蛮幸运的。在路上,只有不遗余力,因为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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