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冬日】我叫刘加米

挽弓射月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民间俗语


　　没有季节之分，在我眼里只有心情起落的区别。
　　苍翠或彤红，枯落或生长，在我眼里都只是一种种情绪。有可以说出的成份，也有无法形容的感受。我的女人月兰说，我是个木楞脑袋，不能感受她感受的，无法表达她表达的。她言语之间的玄机以及那些弦外音，在我面前机乎呈现一片空白。
　　我是一个不喜欢多讲的男人。老实说，我讨厌话多的男人，一个男人喋喋不休卷着三寸不烂之舌，不如让我撞墙。以便从此不见这样一个男人，像上辈子女人错投娘胎，没完没了继续来阳世饶舌。我要说明的是，比起女人，或比起一般的男人，我的脑袋并不比他们笨。我曾经在我的女人不停地唠叨时就打了一个比方，这个比方至少让她在三分钟内完全赞同我的观点。你看电视里那些国家领导人，他们出场时总是不紧不慢，说话不急不徐，清楚而有节奏。或是长篇大论，或是三言两语，很少见他们情绪激动，不厌其烦重复。

　　我无法巨细靡遗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我的脑袋很乱。我提着刀冲进王胖子的办公室，妄想一刀结果了龟儿子。这个平日气焰嚣张的胖子，奔跑着，呼喊着杀人了！杀人了！他骨碌碌从板梯上往下滚，我终于按住了他。龟儿子眼睛睁得比灯泡大，像要凸出来的两个玻璃球。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你脑袋进水不想活了？
　　狗娘养的明知故问。我只要我的钱。龟儿子，你给还是不给。龟儿子，我做了一年，货都发了为什么不给钱过年。我要回家，我要结帐回家。龟儿子，你就一句话，你给还是不给。我的世界在旋转，快速发热膨胀。我能感觉我的耳朵是红的，脸是红的，连喘出的白气也是红的。放到龟儿子脸边的刀通红，像是要非要吃一个人，才能解渴，平息这一个多星期来的愤怒。是，只有我才是那么傻。像月兰说的脱了裤子给人穿，到头来被人卖了还要给人贩子数钱。像月兰所担忧的那样，胖子根本是在骗我们。按照当初的约定，我和月兰以及其他四个雇用的操作工每月只领５００块的生活费，其余的工资年底一次性结清。这样我们就可以结二万块回家过年。我们准备盖房子，沙、水泥、红砖都定好了，只等定金。我的女儿考上了县一中，月兰说女孩读个初中就可以了，也对得起她了。可是这娃儿争气，就是要读。大家都说，现在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传家人，读得好将来出社会可以做些轻巧事，少受些气。我们想，我们这样没日没夜地做，不就是为了子女，几辈子的话说水是往下流。那么我这房子可以先盖半层，一边供女儿读高中，一边再慢慢盖，反正我儿子还小，不急。

　　可是进入腊月以来，这个胖子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起先我们还带一丝希望，毕竟我们相处了不止一年，知道他的家在龙湾区，认识他的老婆和他的子女。还有他的老母，看着你总是一副很警惕的样子。有两回，胖子让我们几个人搬东西到他家的楼上，那老人始终守着进出的房间，像一条猎狗嗅着我们的手和脚。腊月以来，每一次只看到这个老人，她的眼皮搭拉着，像是有气无力被光线压迫着。她的手腕戴一串黑亮的佛珠，像极了我们的心情，就只等着要散落了。她说她不知道任何事情，她的媳妇和孙子们出国了。那么她的儿子，也不过是一只风筝，飞得高飞得低任由他折腾。她说很多年了，她一直吃素，连锅都分开放。她的碗筷不沾半点荤腥。半信半疑，对这样一个孤独僵直的老人，我们无能为力。
　　我们四个负责出来追讨的男人，除了我是湖北咸宁人，其余两个是安徽阜阳人，另外一个是河南驻马店人。我们还算合得来，一起做事，一起谈一些琐事。特别是我们的女人，因为同在万坳村租房子，相距不远，经常还窜门玩。一个月末放一次假时，我们还会轮流在各家吃吃饭。我们不算大富大贵，千山万水来相识，也算是缘份。我们原商议年底最后一次到六福全大酒店吃一餐，因为有的人打算不来了，不来也算是永远别了。天南海北的人，各忙各的奔波，来来往往在这个地方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按现在的情况，我们不可能激动地离别，而只有土头灰面回归千呼万盼的家乡。万物生长的村庄望着你的口袋，你的子女，你的亲戚，你的人情心意，你的规划，一个个张着嘴。他们一个个似乎嗷嗷待哺。望着你盼着你，就等你归来。喂他们以有形的钞票和无形转化的人情疏近和爱。我们四个人寻遍了我们知道王胖子可能去的地方，踪迹全无。年关迫近，我们被从热锅赶上火山口，要疯了。

　　守株待兔，终于等来了王胖子。这个喝多了酒的胖子不知道怎么就来了。也许他认为我们早已化着鸟兽散，乘坐火车各自愁闷返乡。我的菜刀是月兰新买的，肯定她会后悔没有想到我会顺手拿来，插于背后的毛衣下。我的左右腿压着龟儿子的左右腿，有种肉搏厮杀的原始快感，这个骗子越想挣扎我越有降服他的冲动。膨胀的冲动使我全身发热，血脉贲张，奔突。它催促我雪亮的长刀锋搁在这个龟儿子的脖子上，红色的脖子渗出血。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叫声和嘈杂声。
　　刘加米，你不能丢下我们。
　　刘加米你丢下我们也活不了，你就要挨千刀。
　　刘加米我们有钱要活命，没钱也要活命。
　　我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在人群中哭喊着。一群警察手里提着警棍和枪。她哭着哭着好像瘫倒。她有心脏病，每一次生孩子都险象环生。她算不上漂亮的女人，但是天生乐呵呵的女人。她说她碰上我她很知足，有一个疼她的男人，还有一对听话的儿女。她说这都是阎王爷安排好的，男人做什么，女人做什么。刘加米在她眼中只在外面会赚钱，家里的家务不会沾半指。而她什么都会，快乐时她会叽叽喳喳，像一只红嘴雀，会做各种好吃的。将房子盖出来，女儿读上大学，儿子将来爱做啥做啥，她和刘加米捆在一起知足了。现在这个女人哭着背过气，她的脸色一定惨白。愚蠢的警察为什么不知道喊救护车？我真的开始疯了，我起身不管不顾冲向月兰，人群吓得轰地散开。我胡乱抓着一个人，扬着刀，那人惊恐中给我手机拨打120。

　　在救护车来之前，我已被两个干练的警察按住。我的刀不费吹灰之力被抽走。一副冰冷的手铐箍住我的手。龟儿子故作镇定，在两个警察中间，掸他的发，拍他的衣，好像上面沾满千百年的臭粪狗屎。一边说什么，警察记录着。
　　我是湖北咸宁人。我的哥哥叫刘盼胜，那时正抗美援朝。我的大姐叫爱英，二姐叫爱武，而我叫刘加米。爷爷说我们每个名字都有根源。那个干劲十足的年代，我们一致认为可以战胜困难，多快好省建设我们伟大的事业。将来一定会过楼上楼下陈谷烂米的生活。那么一定是快乐的生活，无所忧愁富足安宁的生活。我们一直在辗转追寻梦寐以求的人间生活。

挽弓射月

此贴是去年在家乡听到的一句话，隔壁村的某某因为工资和老板发生争执，杀人未隧被捕。眼看征文要结束了，没精力写好字，暂且拿去年的旧人旧事旧贴应战。

妙韵怡然

欢迎挽弓射月!

小叮当

看完心里很酸，生活的艰辛、社会的不公、还有夫妻间朴素而真挚的情感！
嗯，这篇文真地写得很好！

小叮当

好不容易当个版主，给你加个钻看会不会！这可是我第一次给文加钻哦！:victory:

小叮当

唉——征文要统一格式的！:(
欢迎朋友多来发文，那个钻钻给你保留着哦！挽弓射月，嗯，记下了！

妙韵怡然

看完,不知道怎么说.
这个世道,有刘加米这样敦厚的本分人,还有他那忠实善良的妻子,却又有王胖子那样奸诈无情的小人,于是有了那么多让人愤慨却无奈的事情.

妙韵怡然

唉——征文要统一格式的！:(
欢迎朋友多来发文，那个钻钻给你保留着哦！挽弓射月，嗯，记下了！
小叮当 发表于 2009-12-3 10:32

叮当，我也遗憾呢。
以后不规定征文不能加钻石了。;P

妙韵怡然

加入征文链接。

小叮当

"我是湖北咸宁人。我的哥哥叫刘盼胜，那时正抗美援朝。我的大姐叫爱英，二姐叫爱武，而我叫刘加米。爷爷说我们每个名字都有根源。那个干劲十足的年代，我们一致认为可以战胜困难，多快好省建设我们伟大的事业。将来一定会过楼上楼下陈谷烂米的生活。那么一定是快乐的生活，无所忧愁富足安宁的生活。我们一直在辗转追寻梦寐以求的人间生活。"

“和谐社会”，究竟哪些人才是破坏“和谐”的不良因子？谁才更该被关起来？

妙韵怡然

再读，再叹息~

挽弓射月

看完,不知道怎么说.
这个世道,有刘加米这样敦厚的本分人,还有他那忠实善良的妻子,却又有王胖子那样奸诈无情的小人,于是有了那么多让人愤慨却无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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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总是这样:dizzy:

唉——征文要统一格式的！
欢迎朋友多来发文，那个钻钻给你保留着哦！挽弓射月，嗯，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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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下了，这钻石还要紫的。:P

小叮当

【特别冬日】点评之五：斋主续弦，任人评说

射月的文字，我看过不少，他的这一篇是旧文，虽是真人真事，但却用极了小说的语言。虽然有华彩，但读着却费力，这就是散文的小说化特点。我总想，人性是谁都有的，逼良为娼的社会总是让人难以自保，如果你真的了解那些杀人犯，或许你就会同情他，理解他，甚至支持他，如果是你你也会同样会这样做。这篇文字反映了社会，也反映了家庭，甚至爱情、友情、亲情。

天玑看线读数

我们被从热锅赶上火山口，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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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喜欢挽弓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