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飘飘 于 2010-2-3 15:00 编辑
那年系统汇演，我们跳韵律操，得了第一名，头儿很高兴，回来的路上商量好了给我们庆功，不去外边，就在单位顶楼会议室举行。从餐馆里叫了好多菜，依次摆了满满一圈儿。
那天，头儿夫人正好从外地来，也被邀请之列。大家喝的高兴，中途起来跳舞，放的是我们参赛曲目，动感十足，震耳欲聋。大家都很兴奋，他醉了，混在队伍里面，跳的歪七扭八。我和另一个女同事，站在边上，笑笑的看。她不跳是因为腿痛，我不跳，是害羞。有他在，我不由自主的矜持。
归座后，大伙儿继续喝酒，这里一撮那里一群，吆五喝六，东倒西歪。他和夫人在那边被众星捧月，我在这边，和三两同事细语悄声。乘着乱，他的眼神不时飘向这边，隔着人群，穿过缝隙，遥遥的，恍惚又执着。我握着酒杯，低眉顺目，望着晃成漩涡的干红，心里，已醉得一塌糊涂。
之前，和他，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和他，隔山隔水隔了好几级。
他上任的第一天，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只记得那是一个阴天，单位开大会，宣布新到任。我坐在最后一排，趁机抄写笔记。三年一次的干部交流，回回换汤不换药，总是这贼比那贼更狠，对于我们这样只知埋头苦干，不想争名夺利的平头小老百姓，谁当领导，还不一样？
前任调离后，被人举报的面目全非，和先前的年年先进成强烈反差，上面怕压不住阵脚，一下子派过来仨，从头到尾包圆了班子。拍手欢迎时，偶尔抬头，看见主席台上，那三个人面目严肃，道貌岸然，冷冰冰，像是铁做的雕像。
接下来工作依旧，老样子上班下班，没有因为新任到来，改头换面，翻天覆地。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那些日子仿佛航船到港。一晃就是仨月，新官们好像不在这栋楼里办公，从来没有碰到过一次。
然，还是有些变化的：工资按时发了，住房公积金提高了，一直被扣来当年终奖发放的津贴上了折子，多出了政策规定自筹的那部分补助；年底的福利也比往年丰富的多。职工们欢天喜地分东西时感慨万分：终于来了个像人样的领导。
那天中午吃过饭，去阳台浇花，那些绿肥红瘦枝蔓藤萝，是我平日从别人家花盆里随手掐来，日积月累，长势繁茂。提着洒壶，正欣赏那一窗春意，低头，就看见了他。
他从楼下经过，一抬头，撞上了我的目光。仿佛遭了电击，我闪进暗影，半天回不过神。
黄昏，又遇到了他。我们在顶楼排练，准备元旦的节目。他上来，站在窗外，安静的看。主任殷勤地跟在后面，问他要不要讲两句。他微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去。以后，每天都来巡迥。女同事们议论，这新来的头儿，满和气地。
过完年第一天上班，例行公事的拜年，和同事们挤挤嚷嚷走进他办公室，看到墙角茶几上摆着的肾蕨，竟和我家养的一模一样。喜欢那长长的锯齿形叶片，优雅又风情的舒展，当别人忙着碰杯喝酒相互祝福的时候，我躲在边上，陪那盆花。
转眼到了三八，每年的这一天，按照传统，头儿们要和女同胞聚餐。那天，去晚了，只剩下他旁边的位置，我扭身想去别的包厢，被主任一把揪住，按在座位上。席间，他不动声色，把别人替他剥好的虾，放我碟子里。
从此，开始悄悄注意他，从此，梦里多了一些内容，从此，热衷于参加各种各样枯燥无味的大会小会。每次开会，都坐在角落，藏在人群里，隔着好几排人头，透过时有时无的缝隙，偷偷看他。看得发傻发呆，看得如梦如痴，看着看着就发现，他长得，其实，挺好看，眼睛不大不小，极具神采，脸盘不胖不瘦，俊朗有加，高高的个子，匀称，挺拔，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温暖，温和，像极了冬日午后慵懒的阳光。
如此，三年如风而过，三年中，表面上，我风平浪静若无其事，内心里，风生水起百转千回。他任期下月就满，这样的时刻千载难逢，我默默地数完了空酒瓶又数空酒杯，放纵，自重，放纵，自重。。。。。。
他终于没能忍住，丢下夫人，绕过众人，径直向这边走来。虽然心跳的快出了腔子，虽然手抖的握不牢了杯子，但脑子尚存一点儿清醒，我毫不犹豫，起身转向，拔腿逃跑。
却没防被脚下的椅子绊了个趔趄，他抢前一步伸手扶住我，眼里的关切，溢于言表。我说我没事，快过去陪嫂子。心里那个绞痛，越想表现淑女越出洋相。他说，你总为别人考虑，怎就从来不想自己？话间，众人围过来，在边上起哄：和头儿划两拳吧，不醉无归。那边，夫人怒而离席，主任追上去打圆场，“嫂子他醉了，醉了真醉了！”一帮人簇拥而去。
不久，他调令来了，去另一个城市高就。走的那天早上，院子里满是送行的人，我站在远处，恨不得把他以后所有的岁月都望进眼里。他挨个跟大家握手告别，轮到我，把手紧了又紧，对着大家说，“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请多包含。”而我却从他手上传过来的温度，隐约读懂他眼睛里另一种东西。
他走后不长时间，我的调动也有了眉目，不由长长舒出一口气，终于，终于可以回到老公身边了。办完手续，和人事科小李一起下楼，她歪着头问：以前的头儿是你家亲戚？我说不是。看着她诡秘的笑我加重语气：“不是，真不是！”“就别装了，骗谁呀，不是他你能这么快调走？”
当晚，我喝醉了，平生第一次真正意义的醉酒。在朋友们的送别宴上，我一反常态，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走在回家路上，脚似踩着棉花堆，语言和行动，无力控制，脑子却跟水洗过样清醒。哦，原来，原来酒醉心明，是这个样子！迎着夜风，泪珠儿无声无息，一滴一滴掉落，冰凉凉的。
有些事，未曾发生，不等于没有经历过。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0-2-3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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