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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就到了麦天。三夏第一,工业支援夏收,学校放暑假。解放军野营拉练来到这里,帮助麦收。村里人们非常高兴,熬绿豆汤,送十滴水,十分热情,晚上,村宣传队慰问演出,《智取威虎山》选段。
小建国开口:“朔风吹……”稚嫩的声音,让大家耳目一新。巧的是,解放军的一个师政治部副主任也来到这里,看着演出,神情专注。不管是谁唱,都报以热烈掌声。演出结束后,马上来到建国面前,问这问那。得到解放军的赞赏,玉芳为小建国高兴,建国也很激动,自己崇拜的解放军叔叔就在面前,怎么不激动呢?
副主任说:“小伙子不错,我们要了。”
玉芳还有点糊涂:“同志,要什么?”
“要他当小兵,文艺兵。”玉芳这才明白,人家看上建国了,忙把刘全福叫过来说:“这是孩子他爹,先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全福怔了一下:“意见?我没有。不过,他考戏校通过了,让等通知呢。”
玉芳这才缓过来:“对对,人家说,要等通知呢。同志,要不这样,与戏校联系一下,商量商量,我们建国这么好的孩子,上哪儿都是好样的。”
副主任沉吟一下:“诶,好好。那就联系一下。”
那时候的电话要长途,要转机,要喊叫。好不容易接通,戏校急眼了:“不行,不行,谁也不能抢人呀。我们马上过去。千万把人看好了,别被抢走。”
第二天,戏校来了好几个人,副校长张清带队,下了火车,十几里路,用了不到一小时,汗流浃背,风尘仆仆,午饭都没顾上吃。到了,自然与师政治部副主任坐在一起。于是双方就建国的前途进行了协商。最后,副主任承认,建国上戏校对今后的发展,才是重点。到部队,最多的是演出,但要说进步只能是政治思想方面的,而进入戏校才可以在业务方面有更深入的学习。当然,也可以去部队的艺术院校,但需要很多手续,不如一步就进入戏校更快捷。双方握手结束谈话。副主任说:“我希望看到戏剧界一颗新星冉冉升起,不希望看到他演艺事业在之后的舞台上默默无闻。”张清副校长表示:“放心。这孩子功底很好,我们肯定要重点培养。不光他,还有那个方怡然也是咱们村的,唱功也不错。咱们村出了两个戏剧苗子,我高兴得很……”
正在这时候,陪同来的一位同志悄悄在张清耳边低语几句。张清眉头皱起,对副主任说句:“对不起,我有点事。”走出大队部,来到院子。“怎么回事?”“有一封匿名信,说这孩子三年前写过一条反标。”“确实吗?有证据吗?”“证据?还没有,只是一封匿名信。”“反标?有没有具体内容?”“匿名信说得很含糊。”“这样,先不要声张,调查一下再说。不过,这孩子初中二年级才15岁,三年前也不过11、2岁。这么点的孩子,家庭出身也没问题,怎么会写反标?我怀疑有人是故意的啊。”
刘雨山很是气愤,回忆说:“事情很清楚,肯定是有人陷害。那年的事情,现场我去了。建国家邻居后山墙用粉笔写了一条标语,针对的是林副主席。刘怀水让二狗到村委会报告,公安员叫上我一起去查。就是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与刘怀水争吵。孩子们喊着:‘不是我们写的,不是,就不是!’刘怀水说:‘就是你们,不是你们,是谁?我才看见就是你们几个,这就不认账。’刘建国说:‘我们刚走到这儿,你就说是我们写的。你有嘛证据?’当时——”
当时,刘雨山止住双方争吵,仔细看墙上的标语。标语内容应该是打倒当时的地委书记林虎,虎字后面拐弯钩拉得很长,后面画了三道重重的惊叹号,有两笔压在拐弯钩上,但是惊叹号很不标准,其下的点又不太明显,猛一看,好像虎写成了彪,细细观察,又不是。
刘雨山就问刘怀水:“你看见是谁写的?”
刘怀水一愣,眼珠子转着瞥斜了一遍几个孩子,看到刘建国,心里马上想到嫉妒着的刘全福,顺口说:“我看就是他!”
刘雨山追着问:“你看见是他写的?用什么写的?”
刘怀水心慌了一下,他哪里知道用什么笔写的?他赶紧看了一眼,白色的字,肯定是粉笔,就忙说:“粉笔。对,就是粉笔,他们从学校拿的粉笔写的标语。”
刘雨山更加怀疑:“粉笔?不对呀,这画的道道,不像粉笔画的。建国,你们拿着粉笔吗?”
刘建国边摇头边说:“没有。我们一起玩来着,谁写标语呀。”
刘怀水说:“没有,我搜搜。”说着,就与二狗拽着孩子一个一个搜,什么也没发现。再对几个孩子的手看,有白色粉末。但孩子们说是墙上的白灰蹭的。坏水倒是有了底:“肯定,肯定是他。手上有白灰,那不是粉笔末是嘛?”
刘雨山追问:“好,有粉末,那么粉笔头呢?”坏水和二狗低头转了好几个圈儿找,扩大范围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听到这里,张清说:“没有粉笔头,那白色的字是用什么写的?”刘雨山说:“很可能是白灰块写的。但地下没有白灰块,一丁点也没有。再者说,刘怀水咬定是粉笔头,现场没找到,笔迹又不是粉笔痕迹,那么他肯定是诬告。那会儿很乱,也没人较真证据,只关注标语,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以为都是小孩,谁也没当真。”
解放军副主任皱着眉头说:“后来呢?后来怎么定性呢?”
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条标语似是而非,上到中央,下到地区,上下都很重视。地区派出了专案组。因为林副主席和林虎的影响,谁敢不重视?不管保林派还是倒林派,纷纷赶过来,要彻查此案。几个孩子被限制在村里,不弄清楚,不准上学。地区公安处来了一个笔迹专家,对几个孩子核对笔迹。折腾了一个来月,也没结果。地委书记林虎当时还没被打倒,知道了这个事后说了一句话:孩子懂什么?不要再查了。这事就不了了之。
“谁知道,现在又被捅出来。肯定是坏水这老小子干的。他老是与刘全福过不去。”刘雨山恨恨地说。
张清副校长想了想说:“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但从上面重视的程度来看,有人可能要做什么文章,但没有得逞。孩子应该是无辜的。我可以决定让孩子入学。但现在的形势……”
解放军副主任看着张清副校长说:“孩子无辜,可你心里有顾虑。那好,我不怕。我要了。”
张清忙接过来说:“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这样考虑的,既然没有证据是孩子写的,那就搞一份材料,证明小建国没有问题,盖上章,等于有了结论。上下各方面都交代过去了。”
解放军副主任考虑了一会儿说:“这样也好。不过,一个小孩子,档案里放这样一份材料,总觉得不太合适。你不是想推卸责任吧?”
张副校长忙说:“不是推卸责任,而是对小建国负责。要是没有结论,诬告信说不清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那会儿建国长大了,影响他的前途。”
刘玉芳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叫什么事儿?好好的事,闹的,咳!”
解放军副主任吧咋嘴说:“好事多磨呀。这让孩子还有孩子家长知道了,还不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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