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3-8-15 09:25 编辑
今夏老天脾气乖张,暴雨、闷热并行不悖,像要把个性宣泄个透。 瓢泼大雨从明到晚,或有雷无闪,或有闪无雷,在灰蒙蒙的天外隐隐地响。 雨天做不成庄稼,一连四日,我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头一回悟出蒙头大睡的味道是甜的。 我是被一身热汗淌醒的,山区四季夜晚本是凉的,用不上空调,而今四十多度的高温没完没了,似决心热到地老天荒。 睁开眼睛,黑糊糊不知什么时辰。窗外雨似乎小了点儿,簌簌渍渍还在下着。雨地里有个公鸭嗓子唱:“西边的欧钢有老板,生儿维特根斯坦”,细听却是我的声音。不知是我的梦呓变成了歌声,还是那歌声成了我的梦呓。 感谢当下好政策,无须当年学大寨那般出大力流大汗,也能混得个衣食无忧。方知人生在世,吃好、穿好是不够的,与老天一样,唱一通“维特根斯坦”,宣泄一下恒不如人的郁闷,亦必不可少。 我这辈子既穷且贱。连大价钱娶的媳妇也跟外乡人跑了,自此没钱再娶。村里与我一道念书、一道务农的,有的做包工头发了大财,有的打工发了小财,有的省城置了别墅,有的把儿女送去美国读书,有的本地办起了酒厂,再不济也弄个农家乐什么的…… 都是多年乡亲,我深知他们都是坏人。有的偷工减料,有的偷税漏税,有的腐蚀干部,有的乱搞男女关系……有道是天道福善祸淫,但他们全发了,一个比一个人模狗样儿。只我们不多几家老弱坚守在农业一线。 我知道自己也算不上个好人,然则体面人作恶祸害的面广,我等穷汉,一文不名,好也罢,坏也罢其实一样。 迷迷瞪瞪想了一通,骂了一通,胸中畅快了许多。遂倒头又睡,直到次日午后,这回是饿醒的。天已大晴,蓝瓦瓦有几堆云。 遂收拾了两样小菜,倒二两酒,细吹细打吃喝毕了,戴顶草帽就出了门。我得去看看河边那几亩葡萄。今年是个大年,不几日酒厂就要来人收购,按质论价。卖得好了,能多收千把块,一年的嚼谷花销就指着它了。 雨后的河水果然大涨,水深流急,淹没了满川白花花卵石。 这河名浑河,水却是清的,平素蹚着水就能过去。眼下发了大水也不见得浑浊,不知先人何以叫它这个名字。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享受着雨后山光水色。几亩葡萄全在河西,与河岸隔着条公路,即便大水漫上公路,我的葡萄还在路西两米高的土坎上呢。 不觉间已被对岸一片男人女人的嬉笑之声吸引,那儿紧邻河水,有草有树,两台小车旁,五颜六色扎着几顶帐篷。七八个男女围坐在塑料单上,面前摆满好吃好喝。连阴雨把城里人憋坏了,天刚放晴就跑出来放飞。 有个高个儿男人站了起来,先举着瓶子吹了一通,远远地一扔就脱衣服。我不知他要玩什么花样,赶紧闪到灌木后边偷偷地看。 那人脱得还剩个裤衩就不脱了,甩胳膊拍胸脯地卖弄起来。这小子看着像是个练家子,一身的细皮白肉,要型有型要块儿有块儿。便有俩女人走来捏他膀子上的腱子肉,摸他肌肉隆起的胸脯。男人大约被摸得起了反应,大喝一声推开女人,跑几步一头扎进波涛滚滚的水中就不见了。 女人们一齐笑着叫着,拍着手,像摇响了许多铃铛。教我不由心生妒恨,骂一声:你就作吧! 女人们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一个个紧盯河面,看样子有些紧张。两个男的开始顺着河道往下游走,走走望望。 我闷声一笑,说,该!却听见哗的一声,那男人已凫出水面,咧着大嘴哈哈大笑,像歪果仁那样朝岸上抛了个飞吻。 我跺了下脚,再不看他们,扯开步子走我的路。山风吹干了路面,没一丝过过水的痕迹,心里顿时踏踏实实的。 不多远就走到了,我踏着雨后的泥泞几个纵身,人已在园子里了。一排排葡萄架上,挂满紫黑的葡萄串儿,沉甸甸、紧绷绷的。及凑近细看,登时像兜头浇了桶凉水。肥嘟嘟的葡萄粒上这儿那儿,爬满灰白色菌斑,不少已经开裂,地上有不少落果。 我的腿哆嗦着,冷汗也冒出来。实不忍再看,却禁不住去看。也许是错进了别人家园子?也许这只是个梦?心中却明明白白,再清楚不过,反反复复就两个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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