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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多景楼畔苏东坡 [复制链接]

陶陶然然

主楼

发表于 2020-11-28 10:0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陶陶然然于 2020-11-28 11:21 编辑

（原载《金山》杂志）

山势陡峭，形似半岛，正是千古名山北固山。山脚下的长江水浩浩东去，浪花奔腾，波涛汹涌，极为壮观。

此时日已黄昏，夕照之下，云蒸霞蔚，漫山流金。后峰北侧的“多景楼”上，菜肴精丽，酒如琥珀，几位文士正在饮宴赏景。两名歌女在旁，一抚琴，一吹箫，引宫按商，更增情趣。诸文士举手投足间显得半官半儒，金马玉堂的贵气中掩不住儒雅洒脱的风神。

几人推杯换盏，谈古论今，意气甚豪。坐在客位上的中年男子身形微胖、顾盼神飞，乃是大宋朝第一才子苏东坡。只见他抚须笑道：“这四周层峦叠翠，将此山拱奉于中，难怪刘禹锡称赞说‘山是千重嶂，江是四面壕。’”余人齐声附和。下首主位相陪的是当地郡守许仲远，他道：“前朝大诗人固然才情横溢，难道本朝苏学士便甘心落于人后吗？”这话明明是激苏东坡一激，让他也赋诗一首，为本郡增色。众人都知苏家一门三杰，尤以东坡出类拔萃；其诗词书画，无不妙绝天下，听了许仲远之言，纷纷击掌笑道：“郡守大人所言极是。若不留下佳作，断不能下此山的。”苏东坡呵呵而笑，拈须四顾，默默寻思。

目光所及，远远的，北固亭与自身所站的多景楼互成犄角。江流如练，青山如黛，观之忘俗。近处，楼前悬着与自己并称书法四大家的米芾所书之匾额：“天下江山第一楼。”脑中更有无数三国故事滚滚滔滔。唯其处处胜景如画，历史源远流长，历代吟咏不绝，反倒让他一时没了主意，只觉随处都是材料，又没一处舍得丢弃。他心中暗想：“今日定要留一副与众不同的手笔，才可与前人争胜。”

许仲远见苏东坡踱步沉思，不敢打扰，便作了个手势，让两歌女止了歌乐。歌女中个子高挑、眉目艳丽的名叫郑容，玲珑娇小、肤光胜雪的名叫高莹，都是聪明过人的，一见许仲远示意，忙止了琴歌，给众人敬了一圈酒。临到许仲远时，二人先是敬贺，又深深福了一福。许仲远知道二人有事相求，笑而不语。二人拿出“官妓文书”，轻言细语，请求许仲远除去她们的教坊乐籍，恢复自由之身。许仲远笑道：“好刁钻女子，我说你们今日格外巴结呢，原来趁着苏学士在此、本郡守高兴，要为你们自己图个长远。”郑容、高莹掩口而笑。郑容道：“万望大人成全。”许仲远道：“成全你们嫁个又风流又体贴、一肚子文章的如意郎君么？”郑容嗔道：“又拿我们取笑。”高莹接口道：“是成全我们姐妹找户清白人家，不必再人海漂零，丝萝得托乔木，从此终身有靠。”说到这里，笑容中不由得渗出了一丝凄凉。

许仲远尚未答话，那边苏东坡缓步过来道：“有了。”这时天色已暗，许仲远命人提来纱灯，奉上宣纸、徽砚。苏东坡也不谦谢，挥毫泼墨，一口气写下：

“郑庄好客，容我樽前先堕帻。落笔生风，籍籍声名不负公。

高山白早，莹骨冰肌那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

字字笔酣墨饱，遒劲非凡。

许仲远当即拱手笑道：“学士太客气了！”众人见了都明白，这是苏东坡感谢主人的厚待，聊表酬谢之意。好则好矣，但又不免觉得，以东坡之才，此作未免平常了些；心里嘀咕，嘴上自是谁也不说，只极口称“妙”。

苏东坡见了众人神色，早知缘故了，便笑着把每句的第一个字打了个圈，却是“郑容落籍，高莹从良”八字。原来郑、高二人和许仲远的一番对答被他尽收耳底。苏东坡怜她们孤苦无依，有心助其拔脱苦海，才以一首《减字木兰花》巧妙相助。

二女一见大喜，齐谢东坡，又看许仲远。许仲远假意恼怒，道：“你们哄得学士开了口，本郡纵然不愿，难道还能唐突贵客吗？”众人大笑。郑容、高莹感激无已，向苏东坡、许仲远盈盈下拜。郑容笑逐颜开，如春花初绽；高莹喜极而泣，似秋月凝晖。苏东坡忙扶起二人，又代她们谢许仲远成人之美。许仲远道：“虽少了两位色艺双绝的姬人，却多了多景楼一段佳话。这样看来，还是合算。”苏东坡笑道：“大人深体下情，怜惜百姓，却偏说这等小气话。”许仲远不禁笑了。

当下苏东坡与他携手归座，与众客人欢呼畅饮。郑容、高莹启朱唇、发皓齿，将歌声、琴声、箫声送遍了北固山的远山近水、亭台楼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为北固山镀上了一层清润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