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启蒙读物是白话本《聊斋志异》,那时我刚上小学二年级,识不几个字。大姐从同学处借了书来,我抓心挠肝地眼热,她看书时,我总是跑前跑后地讨好,希翼能听到她读上一两段。她偶尔放下书有事儿去了,我就偷偷看,被她瞧见可不得了,会挨骂的。后来就故意晚上不睡觉,趁大姐睡着后偷偷爬起来点着油灯看。农村的冬天很冷,母亲对油灯管理很严,怕睡着了打翻油灯失火,还怕浪费灯油。但千防万堵,终是浇不灭我爱读书的热情,后来母亲就帮我央求大姐,让我白天放学后看。那本厚厚的《聊斋志异》,看得我又怕又好奇,以至于以后好几年,我晚上一个人都不敢起夜,生怕遇上狐妖邪祟。
家里常有舅舅们的书信来,母亲打小只读过两册书,二年级没毕业就被舅母生生逼着退学哄孩子了。也怪不得舅母自私,谁让母亲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呢?所以每逢家里来了信,母亲必然让大姐读给她听,边听边慨叹自己“读不透”,伤心自己命不好。在我幼小的心里,“读透”一封信,是件很光荣的事儿。
我小时候有个特别好的小伙伴霞,她母亲是小学老师。我最喜欢去她家玩,或周日跟她去老师办公室,因为有刊物看。记得比较深刻的有《小学生作文》,《解放军文艺》,运气好的话,还会有《小说月刊》等刊物,当然还有报纸,我简直象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扑到那些书上。小说是我认识世界的一个窗口,霞眼巴巴地等我陪她玩,我却每次都进入书我两忘的境界,直到看完一本后才恋恋不舍地拔出目光。现在跟霞见面,她总会提我读书的糗事儿,我心里清楚,我能有今天,她功不可没。
我在二年级时就代表全镇的孩子们去县城参加作文比赛了,一直到我五年级毕业,其中一个奖品我最中意,是一本三十二开的新华大字典,这部字典陪伴了我整个学生时代。初中有一个暑假,家里在深山里种了几亩西瓜,我奉命白天去看守瓜田。看瓜的小棚是哥哥在乱坟岗中间搭建的,人字形小木棚,棚底用碎石铺平,上面再铺一领草席。周遭用茅草稀疏一遮挡太阳光,底下还透着风。木棚四围是果树,蝉鸣声惊天动地,我捧着一本厚厚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看得津津有味,全然忘了身居坟茔间,偶尔会有一条小花蛇从席子前的地上从容穿过,我不打扰它,它也不打扰我,真正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我是高中毕业才读到了《三国演义》,《红楼梦》,对其中的古诗词和衣服文玩描写统统不感兴趣,单纯读故事。直到上了大学,读书才变得不那么艰难。有宽敞明亮的阅览室,有读之不尽的中外名著和刊物……我的借书卡一直没闲着,记得每次最多可借四本,我总是一本接一本的读,现在很多大学同学对我的印象都是一直捧一本书读啊读。
我读书几乎全奔着名著和名家去的,只要有名气就不加拣择,一味读下去。所以就小说类阅读量来说,我是远超老虎的。那时财务上开始有了点小小的自由权,省下来的钱全买成了书。等我离校时,已经收藏颇丰了。
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京华烟云》,书中主人公木兰让我很神往,暗暗发誓自己以后要活成木兰的样子。跟老虎谈起作者时,中文系高才生老虎一口咬定作者是张恨水,我跟他打赌,赌注是一本《百年孤独》。当然是我赢了,老虎除了送我一本《百年孤独》,还附赠一本外国名著,这件事成了我最得意的事儿。后来我每每得意地提起,老虎都会奸笑说,“你赢了也没用,嫁给我书不就又回来了?”真是套路满满啊。
谈恋爱时谈得最多的就是书,那时我俩异地恋,很苦。老虎打电话给我,经常说他又看到什么好书了,可惜我不在身边,什么时候才能“奇文共欣赏,异义相与析”啊?后来到了一起,还真是“奇文共赏”了,除了共读了《金瓶梅》,《肉蒲团》,《梼杌闲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等一系列黄书外,我俩读书爱好几无相同之处,他爱十三经之类的古典和历史书籍,我呢仍然读古今中外小说。什么古龙金庸三毛琼瑶来者不拒,直到生完马一里,我的阅读兴趣忽然大改。现在我俩还真是奇文共赏了,因为阅读的书籍很类同。
直到现在,我最向往的生活仍然是有个属于两个人的别墅,院子里种上花草果蔬,我俩照着《浮生六记》《雅舍谈吃》等书籍鼓捣点插花,瓷器,熏香,养菖蒲,渍话梅,收集三秋桂子制作桂花糕,用各色鲜花制成鲜花酿等小吃,收集梅上雪深埋烹茶,挑来山泉水养到紫砂缸子里……茶罢饭余,他读书,我画几笔不上档次的画,我赋诗,他题到画面上,别人如何评价都不重要,只要他喜欢,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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