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成花(以下简称心碎)的文字里没有艰深的哲学,而有理性的思辨,尤其是散文。例如《解故事》,她能透过表面去分析故事的背景。这需要艺术的鉴赏力。也许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种能力,因为她在散文中从未提及对艺术的理解。她的理性,是指向生活中关于婚姻、爱情的。虽然达不到阔大的完整,但在她的年纪,实属不易。在《巴掌的朝向》里,她摆脱自我,客观地观照世界。这也是一个成熟作者必须具备的。 如果仅仅做到这一步,她最多只会成为一个报章写手,散文对她才情的局限非常明显——没有足够的空间发挥她从平凡生活里挖掘出的趣味。马克.吐温说:“生活本来就不是那么没趣的。”读了心碎的小说,就会发现一点:到处都是乐趣。可是小心,不要笑得太早,笑完就哭的感觉并不好受。心碎的作品本质上并不提供多少安慰。 在她的小说《明天有几天》里,写了“她”在一个聊天室里结识一个网友的经历,然后是爱情,最后是分别。这样的题材经安妮宝贝、蔡志恒的多次演绎,仿佛很难再别出新裁。但是题材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写——这个认知和色氏诗人唐剑南刚好相反。心碎使这个老结构焕发出新风味。此文的结构极其简单,其间情节的转变只缘于一个巧妙的安排:进了一个没有别人的聊天室,两人在里面私聊。她高明地不让爱情出现,让读者苦苦等待爱情的高潮,但当爱情似乎突然来到的时候,却已经戛然而止。在爱情出现之前,所到之处,读者读到的都是欢乐,忍不住就会发笑,收尾时一个360度的突转,男女主人公相爱却无缘,精心制造的落差给人沉重的缄默。 另外一篇较短的小说叫《芥茉女孩的情人节》。这篇小说构思之巧妙,比之任何知名的网络写手也不遑多让。安妮宝贝以孤独、流浪、堕落这样的都市元素取胜;蔡志恒语言机巧,妙语如珠。《芥茉女孩的情人节》则不仅叙事流畅诙谐,而且布局精奇,照应妥贴,是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结局,兼能符合人物性格和情节走向。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这两篇是心碎目前最好的小说,恐怕也暗示了她在小说上未来的发展方向。回过头来,再来说说她的散文。她的散文比小说逊色,不过里面体现出乐观的人生态度,能够苦中作乐,又比小说更添几分积极。《年·一个人的饥寒》,照一般人看来,这样的经历是值得写一出苦情戏的,甚或涕泪横流,呼天抢地。心碎不落俗套,另辟蹊径,以她的明朗照亮了全篇。文章保持住了一种向上的姿态,又因这姿态原是从逆境中做出来的,感佩之余,亦分外觉得一份醇厚的苦涩。这使人联想到她的名字。心碎了,也要成花,美丽中含有哀艳的刚毅,这是一种境界。 心碎也写诗歌,并且在数量上占着很重的比例。她在这一领域所要面对的问题,比小说散文都来得大。某种程度上,也不是她一个人在面对。论到音律的优美,意境的谐和,词句的精致,唐诗实已近乎绝顶。现代诗歌如不能找准一个震人心魂的精神内核,充其量只是作为一种文学样式流传下去。一百多年来虽也迭见佳构,但这个“佳”和唐诗之“佳”,意义颇不相同。诚如鲁迅所说:“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此后倘非能翻出如来掌心之‘齐天大圣’,大可不必动手……”心碎成花对社会未能赋予更深切的关注,对哲学似也缺乏足够的探寻,对她来说,“精神内核”是个眼下还谈不上,将来也很难抓得住的东西。作为通俗文学,其小说和散文独具特色;而她的诗歌就有“信笔所之”的意思,也就止于取悦自己、谴闷抒怀。 在色氏家族中,心碎成花是五位社长之一。其他四位(“文化奇迹”社长文斌、“田园”社长瑟箜、“梧桐树下”社长梧桐烟花、“单行道”社长秋冬子)走的都纯文学的路子。唯有心碎有这个潜力在流行文学中放一异彩。这也就难怪她在色氏家族不为大多数人所熟悉,却在更广的范围里拥有大群的读者。假设“百花齐放”不是一句口号,假设一把尺子不会量尽天下文章,我们得承认心碎成花在“正统”之外开出了生气勃勃的小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