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三体》
与汉唐相比,宋朝从来不是一个疆域完整的强大王朝,从立国之初,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就是终宋一朝的国之伤痛,但是,赵匡胤还是和赵普在一个雪夜吃着烧烤确定了先南后北的战略,收吴越,灭南唐,平巴蜀,以期获得稳固的后方,对契丹则徐徐图之。 因为赵匡胤在随后周世宗柴荣多次与契丹交手的过程中,深深感受到契丹武力的强大,以军事手段收复燕云,至少在短期内是不可行的。他甚至做好了存钱收买土地的准备,于是在国家财政之外建立了封桩库,相当于孩子的存钱罐,存满了就去买国土。 兄终弟及,再次改名的赵炅(赵匡义——赵光义)终于靠着不可言说的手段当上了皇帝,即位不久,就急于证明自己的英明神武,不过,他初期确实也做到了。太宗亲征,迅速灭掉了让他的哥哥两次亲征无功而返的北汉,前台的小弟挂掉了,那大宋的兵锋自然可以直接指向幕后的大哥契丹。如果从契丹手中收复燕云,那不仅是可以消除大宋的遗憾,而且可以向全天下证明自己得位之正,自己英明神武的光环可以永久地照耀史册。 于是,刚刚经历的对北汉的战争,哪怕是一场足以鼓舞人心的灭国之战,但是将士未犒赏,部队未修整,士气可想而知,赵炅就想趁此余威,出兵北上,一战而尽雪前耻。 但是,高粱河一战几乎打断了宋朝的脊梁,契丹的快速机动能力和剽悍的武力几乎可以让宋军把畏惧写进自己的基因里,而堂堂大宋皇帝也只能靠诡异的驴车漂移得以身免。 赵炅这会应该理解了哥哥的隐忍,于是就接着忍耐吧。但是收复燕云的强烈渴望越忍越强烈,赵炅相信,自己还有机会。 机会来了,986年,前方传来辽国的最新情报,原话大概是这么说的:主少国疑,母后专权,宠臣用事,国人怨疾。 这个情报大部分是客观事实: 辽景宗已经去世了,皇后萧燕燕升格为太后,受遗诏摄政,此时的辽圣宗耶律隆绪不过十岁(这是个比我整整大了1000岁的小皇帝),宠臣用事也不错,这个宠臣当然指的是韩德让,萧燕燕对韩德让,不仅是宠信的问题,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爱慕,不仅是明目张胆地住在一起,而且命其总管宫廷宿卫,开府仪同三司。 但是这个情报犯了个情报人员的大忌,你只管传递情报就行了,把客观事实报上去,至于对情报的分析评价,自有肉食者谋之,你就不必夹带私货了。 主少,一定国疑?女主专权,一定会招致国人怨疾? 其实,就是传递情报的人没有加上这样的评论,大宋的当权者也一定会做出完全相同的评价。 女主专权,相当于牝鸡司晨,就算是民间也有女人当家房倒屋塌的至理名言,这个女人再有点生活作风问题,竟然不守妇道,还公然宠信男人,那么这个男人一定是张六郎(武则天的男宠张昌宗)之类的面首,要是放到宋朝,或者大汉民族的任何一个朝代,那毫无疑问是祸乱朝纲,民怨沸腾的小丑,这样的朝廷,还不得内部不稳,四分五裂,这简直是北伐最好的时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那就干吧,直接兵分三路开片,一时间,曹彬、潘美、杨业等名将云集,兵分三路,直指幽燕。 结果,败得更惨,岐沟之蹶,终宋不振。杨业杨无敌就是在这一战中被俘绝食而死。 恐怕一直到战败很久之后,大宋君臣也不会想明白,为何这样的朝廷,本该是朝怨沸腾,君臣不谐,但是在战争中整个朝廷和军队反应迅速,上下一心,配合默契? 这一点也不科学啊。文明人不懂蛮夷的心。 他们不知道,韩德让并非小白脸,不仅确实说得上是雄才大略,而且上有萧绰(燕燕)的无保留的信任,下有朝臣的拥护,甚至是小皇帝对他也是发自内心的恭敬,哪怕是萧太后去世,依然崇敬不减,韩德让去世,圣宗闻讯绰朝,以示哀悼。 至于他们两口子的爱情,怎么了,什么是从一而终,不明白。到了明朝,土默特部的三娘子从俺答汗开始,先后嫁了四代人,也没影响她在蒙古人民心中的威望。要是放到汉族的任何一个朝代,就算朝廷法律不管,民间的正义群众也得把她给千刀万剐了。 大宋的君臣理所当然的认为,道德只有一种标准,我们的就是世界的,所谓的“天下”就是儒家在千年前就划定的思想疆域,孔子就是全世界必须应该信奉的上帝,儒家的三纲五常就是万世不易的普世价值。 我们以悲悯的傲慢的眼光看着所谓的蛮夷,我们以为世界就是过去的春秋战国,所有的国家都在同一种思维模式和价值观念下生活。如果不是,那就是低等的生命,何须在意你的想法。 千年之后,那些“文明”的人们也是这样看待我们的。
后记:我想到了我大清也是用类似的上国心态看待西方那些蛮夷,还小心地联想到时至今日,我们的外交发言人也动辄引经据典,时不时露出迷之微笑,以为自己的传统就是全球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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