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烟花散文稍多,诗歌偶有尝试,但不很成功,小说正在改进中,对技巧和情节的把握还有待提高。他近来创作量锐减,但若足够细心,能发现那极少的几篇文字里,深蕴着一种对生活的思考,一种关于生命的哲学,一股能深深的把人震慑住同时又感温暖的力量。这是从前的他所不具备的。这和作者生活环境的变化不无关系。从之前留恋着都市小资情调转向目前的关注平淡生活,与他从西安到青岛的时间吻合。两个城市截然相反的状态给了他心灵的撞击。正像余华说的:“一个好的作者永远只为自己的内心而写”。 梧桐的大学是在西安读的,这座曾经是十三朝古都的城市使他受到熏陶和感梁。古城西安的人文气息和文化氛围相当厚重,节奏较慢。同时西安又是开放程度比较大的省会城市,古城的韵味混合现代的气息给了梧桐很多素材。加上身处校园,万事无虑,西安时的梧桐几乎顺理成章的,是小资的。小忧伤,小寂寞,小孤独,沉迷其中,往返咀嚼,确也能够获得某种满足。真正面对生活的时候,这些“小”的情绪就会退居幕后,让位于社会的压力和生存的艰难。但是这些不是“西安阶段”的梧桐所能体会的了。 那一阶段的代表作应推《悄悄爱上寂寞》(后被“榕树下网站”电台的编辑选中,在“有声文学”里播出)。该文格局虽小,应该说还是能够做到真切,能够反应大都市年轻人的精神世界。当中的故事和思绪,尤能引起青年读者的共鸣。美中不足的是文字过于雕琢,少了行云流水的自然。比如这样的句子:“常常企图抓住些什么,但是那些柔软的温情消失得那么快,在没明白之前就已经失去,抓不到细节的东西,我所能回忆的也就越来越少,可是我知道那些都是曾经真实过的,因为心总会似有似无的抽搐,眼睛总是被一股暖流淹埋。可是如今所剩下的只有模糊不堪的记忆和我淡然的微笑”。形容词多,句子长,语义重复。再看这样的句子:“看过太多的现代爱情故事,当离离合合已经成为了必然时,我依然固执地想从中找寻永远。似乎,在需要得到一个被爱实体的同时,我更需要一个精神的寄托,一个梦想中虔诚的灵魂,然而我却在现实种迷失了”,道出了部分人的爱情观,读起来却还是吃力;而更多揭示内心的句子是这样的:“破碎的片段拼凑的身体满是伤痕,孤独的身躯在许多时候,我只听到自己远去的呼喊与破碎的记忆在空空的网络中虚无地游荡着……往事是一种伤痛,想学会冷冰冰地面对,但是却是更多的失望的痛苦,总想拥有平静的心境,但是临水而立,我却看不到自己灵魂的影子。我舍不得记忆,也走不出痛苦。”舍不得记忆,走不出痛苦。人是这样的贪婪和矛盾,又是这样的脆弱不堪一击。“临水而立”的字样更其典型的流露出某种“自恋情结”,仿佛古希腊神话中爱上自己的美少年。 再一个例子:“如果今天的绚烂是为了明天的怀念,是为了在风轻云淡的某年某月某日里感叹,缘起缘灭,弹指一挥间。那我宁肯守着一份寂寞,也不愿在若干光阴流逝之后泪流满面地去凭吊一场风花雪月的过往。”这一类的情绪氤氤氲氲,笼罩全文,不是彻骨的爱,也不是彻骨的痛,是隔了一层的浮面上的体验,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温吞。有时候甚至演变成对感伤的玩味,对惆怅的喜爱。 自到青岛以后,来自家庭和社会两方面的威压,现实的残酷,生命的困顿,促使他迅速的成长起来。价值观、世界观亦都改观。相应的,文章也是一种痛苦蜕变后的成熟。“文章憎命达”虽不是极端的真理,但在梧桐身上,我们得承认它的正确。 在那篇致敬马尔克斯的文章中,他写道:“我物质的故乡已经彻底毁灭,再也没有地方可以从头开始。我黑色的眼球后面,倒映出坟墓中不死的灵魂……穿过最幽暗的长廊,依旧无依无靠。当我在通往刑场的路上,回望无人送行的大地时,匆匆将我掩埋。谁听得见百年前的响雷?只剩下囚在琥珀中的昆虫,为我脱帽送行……划破长夜的流星,代表谁的坠落?……连结百年的泛黄的,飘流瓶里的小纸条……”“毁灭”、“坟墓”、“幽暗”、“刑场”,这一类的词汇层层叠加,不是感伤,而是惨伤,时或成为《野草》式的惨厉。 而另一篇取名《走进生活》的文章远为温情,“父亲把泥土放进旱烟里,飘出故乡的味道。” “母亲已不再喊我的乳名,可是用围裙擦手的姿势还是那样的准确、鲜活。” “伫足村头的山岭,回首生我养我的故乡。”。“不经意间,心底的呼唤,延续着长久的坚持。有谁知道,那夜会被母亲悄然唤起,心灵不安地涌动,暖调的情感再次升腾。”但是这温情不比那温情,和西安时期衣食无忧,从容玩赏的闲适不同,多了不少厚实的内容。 以上两篇文章从正反两方面显示梧桐从内到外,脱胎换骨。青岛阶段的梧桐不再停留于生活之外东张西望,或是在边缘上时进时退,而是跌跌撞撞走进了生活本身。文章中频繁出现的“狂野”、“不安”、“漂泊”、“挣扎”、“感怀”、“盛开”、“怒放”、“故乡”、“父母”、“黄昏”等,恰恰也在许巍的歌中不断被吟唱。从一个侧面说明今日的梧桐与当初的许巍有某种心境上的暗合。这一点并非只是揣测,梧桐清楚地提过“我喜欢许巍轻描淡写地唱着青春的岁月,我们身不由己,喜欢电子音乐碎碎的破杂声音。在时间,在音乐里不停地穿行,从这边到那边,音乐因他变得透彻,他在音乐里也通体透明。许巍不属于远方,不属于流浪,不属于回忆。只是,除此以外,却再无从寻找到他。”人生阅历的增进以及学养识见的提高,自然能影响到他的文风笔致。 在人生的舞台上,芸芸众生用全部的精力去演绎奋斗、索取,或者蜷伏、退缩。每个人既是观众,又是剧中人。梧桐如何在以后的漫漫岁月中扮好他的角色,如何用一支笔精确妥贴地录下生命的轨迹,我们唯有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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