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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BI与闹钟 [复制链接]

坡度

主楼

发表于 2021-5-18 19:5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真的不知上帝将我的母亲培养称一名“FBI”究竟出于故意还是无意？我曾煞费思量，因为不能了解发生在母亲的种种变故是如何造成的，我对母亲的印象大多来自这次回来之前，无以复加。

      此番回来对母亲的首要了解当然在于她的饮食，为此我曾特意观察了数日，直到我确信眼前所见情况发生于现实：母亲的胃口真是好的可以，荤素咸宜，除了含糖食物仍需特别警惕之外，母亲的口腹之乐既能享受于自由，她的主张也能在几乎所有家庭成员中顺利通过。当然，这个投票过程并不复杂，既无反对，那么便是同意了。

      可我也非完全赞成，其一在于当母亲摄取食物时对自己的消化功能太过自信，她这个年龄实在应该懂得控制饮食，况她又不善运动，所以那些多余的养分很有可能对她产生额外的负担，真是不晓得她究竟如何将那些不太必要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分解和吸收的；其二在于她对食物的不甚挑剔，简单极了，我真的很难体会每周七天她是怎样在毫无变化的早餐中快乐，两只汤团一碗白粥，真的很奇怪几乎每天都在跟这两样食物打交道的母亲如何能在抹完嘴巴之后露出一脸的心满意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知足者常乐？而在此之前母亲予我的印象虽有些模糊却也不能轻易抹去，几乎从不记得她曾独自去外面享用过一顿早餐，可如今的母亲却舍得松开紧捂着的双手为自己从钱包里捏出几块钱来满足自己的胃口，因此大家都替她觉得开心。

      我吃惊的还有一件，不知何时母亲居然变成了类似联邦调查局的某种机构的线人，只是她还不曾学会易容术，否则的话大概我的嘴巴将因反应过度而永远也合不拢了，我的眼睛也该跌了又跌。然而我也知道一些，母亲之所以成了一名还不算成功的FBI固然跟她对生活仍保持着紧密联系是分不开的，也和她对生活仍满怀热情十分有关，且在我看来她也愿意人们将她的这种殷勤与殷切当做一种秘密去看待，而又在她看来似乎所有跟她打过交道的人都愿意尊重她的这份秘密，于是乎母亲愈发成了我愿意付诸研究的人物，虽然她的喋喋不休时而会打断我的思路，影响我的研究。

      母亲与FBI，其实我也常常在想，这是否有些天方夜谭了呢？可种种的现象却在向我表明母亲希望自己能掌握的线索越多越好。并且，她对于安全较之我们更为在意，她的谨小慎微常常让我觉得不可理解，毫无疑问，若真的出现紧急情况的话我相信当我们及时发出SOSO信号后全副武装的医生或警员肯定会在三分钟之内到达现场，可母亲还是每每坚持她的关门时间跟街灯点亮的时刻必须保持一致。为此我思寻甚久，她到底是担心我们抵挡不住外面的诱惑呢？还是真的怀疑将有不速之客即会不请而来？

      母亲的神秘大多还是一般了些，也许是我不愿深入去研究罢，反正总觉得她的神秘大多在于凌晨两三点间，只要我睡得不够香甜，便能每每在那个时段听见母亲踏着不变的脚步先往厕间逶迤而去，继而听到她的脚步移至阳台，窸窣片刻，偶尔会听她咦的一声，似在跟日间的天气预报做校对，更多对她产生的疑惑出于母亲着经常会望着对面二楼邻居家的那扇还亮着的窗发呆，自言自语一番，每于夜半被她的声音惊醒，看她兀自在那里表演，又想笑，又不敢。

      似乎这样，母亲越来越像一个潜伏在我们身边的特工了，她之关心愈发使我迷惑。此前母亲予我的印象除了普通还是普通，她的进化真让我觉得始料弗及。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母亲似又掌握了一些科学的办法，诚如她当年掌握了注射器的使用，在给病人打针之前最稳妥且科学的办法就是先要将自己镇定下来那样，现在的母亲似乎发现怀疑也是一种十分必要的科学之道，为此她必须掌握线索，线索愈确切那么她的答案便能更为准确。她愈发以为，事无巨细都该在她心上，天文地理，物是人非，亚马逊的鲑鱼，评弹里的总统，以前她从不关心，可现在却每样都能牵动她的神经，我实在不知究竟，到底何种原因让她的兴趣发生了转移。

      实则家中诸员的饮食起居已够她这部磨损程度已很严重的“机器”不堪了，况且，若她真的成了某机关的线人的话她也应该了解沉默的必要，所以我也常生疑窦，难道她不怕暴露自己么？

      母亲的探索真是范围广泛，人长人短，各个心思，何处惹尘埃，天堂里为何要失火，小麦的生长条件，潮起潮落跟什么有关。。。。。。等等等等，我记得当年母亲做医生时的确很用功，想不到的是现在的母亲越发刻苦起来。

      母亲的课题除了广泛之外便是精通了，起码在我看来，她十分渴望达到这样的境界。我每或会在晨间看她在问一只在天井里觅食的小鸟，先我以为她在问小鸟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可惜小鸟实在微小，母亲几乎要把自己的耳朵贴到地上也很难得到确切的回答，但显然母亲不打算放弃自己的努力，她很执着，虽然在小鸟的眼神里我读到的两个字是“不屑”，也许是“无谓”。努力当然值得回报，且小鸟也还善良，所以母亲每次努力之后她的表情里大多写着“满意”俩字。有时母亲也会把自己的耳朵伸到我家隔壁，或是对面，可对面那家曾经卖过菜的夫妇尚未搬来，所以每或碰壁母亲也会及时改变方向，有时耳朵不敷用便仿佛见她从哪里生出了触角状的什物，仍在不停地探索，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她在努力寻找什么线索。

      母亲过于执着，可当涉及别人的隐私时这种执着无疑会成为一件颇具杀伤力的武器，譬如那天早晨母亲去丢垃圾的时候正好遇到隔壁的男主人，原以为母亲在那里和他寒暄，后来才听明白母亲在问那人为什么跟他的妻子分居了，甚至连他们分居的第一个日子都想弄个明白。恰好我路过这一幕时走的很快不曾让那个邻人看见我的脸上写满了“羞愤”。还好，远亲不如近邻，也或因为手里正提着另一袋垃圾，才没让我立刻就脸红。

      母亲也常问我一些，诸如在河北期间每天的饮食品种、数量、价格，各位旧邻的健康状况精神面貌，我之回来的具体缘由，我和我那位多久通一次电话，现在的单位每月几号发工资，什么时候发奖金，为什么车轮每转一公里单位要补助一毛钱，出差在外住什么样的宾馆，住在几楼，房间里有几张床位。。。。。。凡此种种，我真不知道母亲究竟计划打破多少砂锅才肯把她的问题似我见到红灯那样停止于立刻。

      是的，我之祷告真的要求不高，我只希望母亲不再觉得寂寞，也不要再有什么惹她寂寞。因为据我较为长期的观察下来，母亲之所以将自己扮成一个类似FBI的角色跟她苦于无人陪伴应该有关。

      母亲除了愈发神秘之外另一样特质还如从前，大概跟雄鸡一唱的时刻差不多罢，她之将起那么天色也快亮了。所以我不得不调整作息，不得不提前三个小时睡觉。还好的是，得益于对母亲的观察我很久不觉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