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在我家生活了十六年,她适应我这里的气候,因为同为鱼米之乡,纬度也几乎相同,在我们这里很少生病,而且适合了我们家的规律,并且有了一些有共同语言的朋友。
儿子他大舅伯,几次三番来电话要把岳母接到中山去,儿子的反对态度最激烈,难怪,在他心里,外婆是最亲的人,比我和他妈高好几个档次。
儿子正在吃饭,那是他外婆给他炒的他爱吃的饭,饭里放了青菜、鸡蛋、鸡肉丁、小青豆。儿子闷声不响,面无表情。
我不合时宜的开口了,反正总得说:“儿子,你外婆明天就要去大舅伯家了,你大舅伯就是来接你外婆的,明天早上走。”
我其实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以后,儿子的天空,我是最亮的星星了。
儿子一直是他外婆带大的,一直享着他外婆给他的福,有好有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惰和依赖并不是我所希望在儿子生上看到的。一直在外婆的庇佑下,我和他妈妈并没有强行滴对他拔苗助长,总觉得他的心智比正常的孩子晚熟一到两岁,我们忙着自己的事,等缓过神来,葫芦已经锯成了瓢。来接岳母的儿子的大舅伯也这么说。
儿子听了我说的话,就说了一句:“那有什么办法呢?”我真的很后悔告诉儿子,但是如果不告诉我说不定会更加后悔,他自己的人生体验我没有权利剥夺,不让他知道迟早会知道,那不是最好的选择。
感觉他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哽咽,于他,很多事情真的就是无可奈何,没用的小子!他的声音轻的我只能勉强听的清,他的脸上还露着有些尴尬的笑容,一看就是装的,他忽然就不吃饭了,说饭太硬了咽不下,一声不吭去他自己的房里做作业了,那碗饭我吃了,并不硬。
五点钟我上厕所,岳母已经起床了,像往常一样,她总是第一个起床的人,其实天还没有完全放亮,她们是七点钟的飞机,我看她在厨房里忙碌,说实话我的心里忽然很难过,这种难过不过比儿子迟发一个晚上。
我的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十多年无怨无悔帮我带大孩子,期间我生了几次病,住了几次院,每次回家调养都是岳母耐心细致照顾我的生活起居,耐心耐烦滴帮我渡过难关,安慰我,默默的做着一个母亲做的一切,其实,我并不想说这些,我不愿掉泪。
我喊了一声妈,说怎么起这么早?岳母说睡不着,又把我拉到厨房小声叮嘱我:你对大维好点,不要再打他,也不要凶他,有什么事好好和他商量,他长大了……,我有点嫌她啰嗦,我说我知道了,其实我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和儿子以朋友式的关系相处,甚至不喊我爸都没关系。事必须以他自己为主,自己定闹钟,自己找衣服穿衣服,餐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不会再给你开小灶,我可没有你外婆那份耐心,看我怎么收拾你——这都是我的蓄谋已久的如意算盘。
岳母告诉我:你儿子昨天晚上哭了好长时间,我就骗他说了我马上会回来……。岳母说是那种没有声音不停流泪的那种。看来是亲生的,随我。
对岳母不停的叮嘱,我说我知道了,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老婆去上夜班了,我认为她是故意在逃避,她总是有意无意逃避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是坚强还是懦弱?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完全可以换个班的不是吗?可是,此刻,我理解了她。“自古多情伤别离”!
再有半个小时岳母就要出发去广东了,其实那里也不是她的故乡,她的两个儿子在那里,岳父过世后,大舅哥就把她的户口转到广东去了,并且办好了医疗保险等,虽然气候有些不适应,我相信岳母还是喜欢去那里的,我感觉她的心情还算不错,大舅哥是一个特别贴心而温暖的人,岳母去他那里也一定会过得舒心。
我真是一个不争气的家伙,我可不能像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可是,为什么我的脸上全是泪水?这是我所以钻进房间的原因,我的岳母,其实,更多的承担了母亲的职责。我终于知道儿子为什么要哭了,“人记恩,狗记食”,谁让我们一大一小两条狗吃了她给我们烧的那么多美味的“狗食”呢?
我听到大舅哥也起床了,我还是要出去面对,我是一家之主。有一种恩情用任何语言表达都显得苍白,尤其是那些不停滴给你雪中送炭,润物细无声的人。
我若无其事滴把大舅哥和岳母送走。我不能没有最起码的礼节,我把岳母和大舅哥送下了楼,我知道老婆为什么要另外叫一个别人的车送人了,难道我的身体和心灵真的有那么脆弱吗?再说去机场也就十五分钟的路。
儿子像逃跑一样滴上学去了,看到他外婆和大舅上车,他连喊都没有喊一声,他外婆喊了他一声,他舅伯也喊了他好几声,这玩意,愣是没有答应也没有回头,一溜烟跑走了。岳母自言自语:该说的话我昨天晚上已经给他说了,那个声音很轻,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我忽然想起以前看星爷的电影的时候,那个扛着金箍棒的猴子,那个孤独的不肯回头越走越远的背影,他一定是泪流满面,那一刻的我的儿子,也一定是。
岳母和儿子坐出租车走了,我忽然想跟着儿子看看他,我远远的跟在他身后,见他好几次抬起衣袖,说实话,我真的心疼他,他在学校对面的面馆里吃着他最喜欢的最便宜的三鲜面,他果然忘了让师傅给他加一点香菜豆皮了,那失魂落魄的样儿,和平时挨揍没什么两样。
分离确实是一块嚼不烂的石头,但是这是你的人生,你必须自己体会,我知道,这别离滋味会一直留在你的心里、你的胃里、你的脑海里……
我要是能如我父亲一般心硬如铁该多好。我好想告诉儿子,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欠的不是钱,而是恩情,可是,我又不想说,他的人生让他自己去咀嚼,我何必剧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