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鱼小溅 于 2023-12-23 00:40 编辑
《黑衣人》
不同于百合子的屡败屡战,我不战自败。我从来没有问过刘金钵,“你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图别的什么?”
刘金钵闲下帮朋友代理一些理财,保险,养生产品项目。我总是爽快地签名购买。当刘金钵提醒我先阅读一下再签字时,我只是耸耸肩。有什么好读的?相比之下,我更爱读他的诗集。
刘金钵的诗写得好极了。缠绵的诗句令人如痴如醉。可惜不是写给我的。我当然忍不住好奇:
“这首好思念好思念的,是写给谁的?””哪首?”
“那卿卿、李丽蓓、小柠什么的都是真名么?”“有的是。”
“诗里边是不是也有一个叫百合子的?”“没有,但有一个爱吃韭菜盒子的~”
见我追问紧了,他走过来,把诗集从我手中夺走,揽我到他的怀臂中说,“傻瓜,诗不是这样读的。”
我当然知道文字创作很大程度是虚构的,仍禁不住恍惚。也许我们都是虚构的。这一刻是不是已经或者将要发生在某一行诗句里呢?刘金钵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我则是细铅笔道随意勾勒的,橡皮轻轻一擦,就消失得无痕无迹。
刘金钵的画,技术很好,但少了些灵气。可是他很勤奋。他的21层公寓附近有一片湖,画家刘金钵经常在湖边写生。画画儿的时候,他变成了喘气儿的雕塑,对外界不闻不问,这个外界指的是我。我有时禁不住想,如果我穿上一袭白裙,变成鸽子,落到他头顶,给他的灵感施点肥,他会察觉到么?
百无聊赖,我只好在岸边闲逛探寻。发现不远处有一根倒下的高大的树干,横伸向湖心。壮着胆子走了上去,渐渐敢走到尽头,坐在那儿出神发呆。
脚下湖水波纹荡漾,头上白云悠悠,对面的湖心岛上,鸭雁相安、鹤鹭起落。这头的岸边,水草间游弋着许多透明的小鱼儿,最有趣的还是小青蛙,蹦到萍叶上一动不动,身体的颜色与萍叶很相近,非常隐秘。但还是被我发现了,可它却不知,依然一动不敢动的。
在这些动势的中心,我却是静止的,但同时受到它们的牵引和诱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七魂八魄仿佛都有各自的主意,要分而去似的。迷失涣惶之际,瞥见岸上的刘金钵,心中顿时安稳下来。大抵和尚读经时的念珠,道士功课时的木鱼,意义也是如此,都是与世间的定物。
有一天我正这样漫无边际着,忽然一阵眩晕,眼前一黑,跌进了湖中。落水的一瞬,头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韭菜长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拔掉它呢?!”
我的水性还行,被冷水一激,已经清醒了一大半儿,本可以探出水面,游回岸上。但我猛扎了一下,向对面的湖心岛游去。湖水很浑,水下险象环声,精疲力尽,几乎九死一生才游到岸上。
小白兔已经焦急的等在那里,看到我,兴奋地蹦了起来。我跟着它来到一处比较干燥清爽的地方,坐了下来,力气恢复了一些,心中却还是空荡荡的,不知所以。见身边的草已经打穗结籽儿,就顺手撸了一把,朝小白兔扔了过去。它敏捷地闪过,一粒没中,然后也撸了更大的一把,向我扔了过来。全中了,挂在我湿漉漉黏糊糊乱糟糟的头发上,甩也甩不掉。
逗得小白兔大笑:“哈哈,百合子,你看上去糟透了,像个湿淋淋的稻草人。可是别担心,这回你没事儿的。”
暖洋洋的太阳,很快就把我的衣服和头发都晒干了。我又变成了一个崭新的稻草人,因为被画上了笑脸,所以虽然心中悲伤无比,看上去还是一副没事儿的模样。
我让黑衣人把小船停在距离刘金钵写生几百米处,走了回去。刘金钵已经快画完了。我看了一看他的画,感觉与平时不同。湖水的波纹特别奇异,似乎隐约透映着覆灭与重生之间的挣扎。这是刘金钵画得最好的一幅画了,他也格外珍爱。可惜后来公寓楼遭窃,连同许多不值钱的东西,这幅画也消失了。
我和黑衣人有过几次正面相遇。第一次是在一个野生公园的入口。当我回过头时,他的摩托车刚刚停下。他正摘下头盔,那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见到我,他打招呼说:“都秋天了,太阳还这么大,天气真够热的。小姐,你说是不是?”我微笑应答、同意我头上这顶大沿儿草帽真是戴对了。
第二次是在一条购物街前的停车场。他正在擦额头上的汗水。看上去还要年轻两三岁的样子。虽然是炎夏,还是穿着黑皮骑装,见到我时他并没有吱声。
我走进购物街,街口有一家特色冰淇淋店,很多人排队,我也站到了后面。轮到时,买了两只香草甜筒,加花生核桃碎、淋雨黑巧克力浆。走回停车场递给他一只。然后他坐在摩托车座上,我坐在道沿儿上,一同吃了起来。
当我吃完时,他还剩一大半。原来他是慢慢舔着吃的。他得意炫耀地向我晃了一晃手中的冰激凌,我虽然刚吃完,还是眼馋。身边的小白兔更是直跳脚:“不带把冰激凌当棒棒糖吃的!”
第四次是在我最后一次离开刘金钵的公寓时。他是一只飞在窗外的黑鸟。我的目光跟着它向远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它降落下来,收起翅膀,如同抖落掉一件披风。而那披风落在地上,夜幕就降临了。他则变回了人形,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居家男子,手里还捧着一个大购物袋。
只不过,这个购物袋中的酒瓶、罐头、塑料袋、纸盒里装的不是寻常食物,而是他收割的人的灵魂。袋里还挺丰富的,也许他还是个挺懂生活情趣的人呢,精通厨艺,一顿大餐之后,还会把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仿佛没有用过一样。
我收回目光,走出了门,手里提着自己的全部物品,还顺带拎走了屋里所有的垃圾。
独居人士刘金钵的失踪,在三周之后,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警察对他的住所进行了搜索,发现了几滴微小血迹。分别属于刘金钵本人和两个身份不明的人。从附近的居民了解到,最后一个见到刘金钵的人,应该是他的女友美智子。警方顺着这条线索追询下去,结果是,查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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