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4-30 19:21 编辑
一、厨房
午夜两点,森森拉着向阳走进厨房。他们刚刚有过一番缠绵,所以森森是风暴后的愉悦,向阳是风暴后的疲惫。
森森关上厨房门,点上一枝白莹莹的小蜡烛。火苗一跳一跳,把人影子放得很大。切菜刀不怀好意的忽明忽暗。森森说:“听我讲故事吧?”向阳点了点头。他的好脾气使他像一只梅花鹿。
森森说:“我们一起盯着烛光,你看……”
二、捉奸
你看,我穿着白纱般的睡衣穿过火苗,进入那边的世界。我的纱衣染上了火的颜色,幻化成金灿灿的色泽,式样是古代侠客那种利落的短衣。我变身成为一个英俊的男子,走在荒烟蔓草间。
前面是一扇朽败的铁门,我推动它时,它发出刺耳的“嘎嘎”声。眼前是一个废弃的庭院,池塘里的死水是浑浊的墨绿色;一座假山像蠢蠢欲动的怪兽。在黄昏惨淡的柔光中,我继续向前,上了几级台阶,来到破破烂烂的正屋前。
我来捉奸!我知道里面有一男一女,那女人是我妻子。我猛地踹开大门,冲到边厢。女人尖叫一声。男人问“谁?”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可是皮肤如女子一般光滑。他是个光头,胸肌很好,看得出武功不弱。我笑了笑:“我是他相公,有三媒六证。你是谁?”女人呜呜咽咽哭了,男人满不在乎:“我勾引你老婆了,你想怎么样?”我说:“爽爽快快,三百两银子,不然……”男人轻蔑地说:“你老婆这么贱……”他伸手入怀,似乎是取银子,但寒光一闪,他甩出一把短刀。刀身划开波浪般的气流,向我疾飞,直到离我的脑门只有0.01毫米。我不避不让,胸有成竹。果然,一只纤纤素手蝴蝶般伸来,一夹,就夹住了刀柄,再看那男人,已被点中穴道,软倒在地。
女人嘻嘻一笑,踢了男人一脚,问我“怎么办”。她是姗姗,我们是一对雌雄大盗。她总能在别人攻击我时偷袭到别人,同时化解他们对我的攻击。她的武功比我好一点点,虽然我从来不肯承认这“一点点”。
我做出一家之主的样子,朝男人看了一眼:“先搜他身!”姗姗笑吟吟地递来一个包裹:“早就搜过啦!”想想又问:“留不留活口?”
男人惊恐地威胁:“你们小心点!敢伤我一根毫毛,我师父要你们的狗命!”
姗姗“格格”笑着:“哎哟相公,我好怕呀!”我说:“别开玩笑了,走吧。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吧。过一个时辰穴道就解了。”姗姗轻轻踢了踢男人的头:“喂,这个时辰之内你要是给别人杀了,可不关我们的事。”
我们走出房门,走出大门,走出铁门。我把包裹在手里一惦一惦:“收获不小!”随即掏出一个小算盘来,“噼噼啪啪”拨了一阵:“再干一年,咱们就可以买个金盆洗洗手了。”姗姗娇媚地说:“然后呢?”我说:“然后盖个宅子,买些仆人,生个儿子。江湖上生存竞争日趋激烈,我们早点退出,也不枉这几年的辛苦。”姗姗正要说话,忽然顺风传来一阵痛苦的嚎叫。那简直不像人的声音。我俩对视一眼,冲回庭院,冲回厢房。地上只有一滩血迹,那个光头男人不见了!
姗姗脸色略显慌张,我向她打个手势,轻轻跃回院内,跟着滴滴答答的血线曲折向前。殷红的鲜血到假山那儿就没有了。我向山肚子里一指,姗姗点头。我们缩身到假山的那一边,还没站稳,就听到那男人的呻吟。一个尖锐苍老的女声开始说话:“石头儿,你又去偷女人了?”男人说:“我没有啊!”女人冷笑:“你要犯几次门规才戒得掉女色?”男人不吭声。女人厉声喝斥:“我刚才那一掌是给你个教训,你要是再敢采花,我立杀无赫!”
“喵呜”,一只黑猫从我面前一跳,钻进山洞去了。“喵————”一阵扭曲变形的惨叫,“啪”,黑猫的尸体血肉模糊,落到地上,浑身的皮毛都被撕掉。姗姗打了个大大的寒噤。
女人说:“你不听话,那只猫就是你的榜样!”又稍微柔和一些说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黑影一晃,像“大风起兮云飞扬”,她连跃三跃,消失天际,身法极快,有一种浓烟滚滚而去的诡异之美。
我知道机不可失,拉了姗姗就走。
三、湖边
我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发现来到了几十里外的湖边。天色暗下来了,湖水像淡淡的墨水。我说:“没事啦,别跑啦!”姗姗惊魂未定:“他师傅练得是‘轩辕魔掌’,我们联手也接不了她三招!”我说:“我知道,要你说?”我边说边走到姗姗前面。我们赶路时总是这样,男前女后。我不准女人跟男人并排。
我说:“这女的这么厉害,怎么收个徒弟这么差劲?”
“是吗?”
“‘轩辕魔掌’失传三四十年,她打哪儿学来的?”
“是吗?”
“算了,闲事莫管,我们伤了她弟子,别被她找到就行了。”
“是吗?”
我连听三句“是吗”,口气怪异,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禁头皮发麻。我不敢回头,越走越急。
后面说:“你慢一点!”那肯定不是姗姗的声音。我脚尖一点,想往前窜,我的肩上突然压上一只手,重重往下一摁。我就只来得及摆个纵跳的造型,没能走脱。到这地步,我也豁出去了——我猛一回头,姗姗还在,却被缚在一个少女手中。少女脸上一层寒霜:“再看一眼,挖出你的眼珠子。”我朝姗姗看去,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显然被点了哑穴。少女说:“朝前走。”我无可奈何,当先而行,一边问她:“请问姑娘,我们上哪儿去呀?”少女冷冷地说:“到了就知道了。”
四、石洞
石洞里一片昏黑,其寒无比。我凭感觉摸索着前进,少女和姗姗一声不吭随在后面。走完了一条长长窄窄的通道,地热陡然开阔。
蓦然间眼前大亮,几十个火把照亮了全洞。二、三十人恭恭敬敬站在左右,中间高背大皮椅上歪着一个老家伙,鸡皮鹤发,笑呵呵的。我不作声,等他先发话。
老头儿笑道:“阿玉,给那女的解了穴吧。”阿玉食指一抬,姗姗顿时行动自由。这阿玉,也不知怎么练的,小小年纪,点穴认穴竟是一流老手的风范。她退在一旁,老头儿接着说:“两位受惊了。我虽然孤陋寡闻,也听过‘雌雄大盗’的名头。今日一见,一个相貌堂堂,一个娇小可人,果然是对璧人。”我拱了拱手。姗姗说:“老爷子别兜圈子啦,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总要叫咱们知道知道。”老头儿笑了:“好,快人快语。我也不瞒你们,我生平有个仇家,武功极高,我手下这些弟子,连我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想请两位帮忙应付。”我笑着说:“您老别寒碜人了,就我们俩这点儿斤两,连阿玉姑娘都打不赢,怎么帮得了您?”老头儿手一勾,像有吸力似的,隔得远远的,竟把我怀里的小算盘招了过去。
他像我祖母那样娓娓而谈:“你做了这么多年大盗,打了这么多年算盘,江湖上论到手指灵活,你是第一。”我连忙谦虚:“岂敢岂敢。”老头拨弄着算盘珠子说:“我那仇家,‘轩辕魔掌’出神入化……”我吃了一惊,还没开口,姗姗抢着说:“你的对头,是个老女人?”老头儿说:“不错,要破‘轩辕魔掌’,唯有‘无影幻指’。我们这些人,限于天姿,手上功夫总是练不到绝顶,你却可以。”
他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我眼前一花,他就到了我面前。阿玉叫道:“师傅不要!太便宜他了!”老头儿不理,伸手把我双手用力一捏,又依次把我十根指头一根一根捏过。我浑身像通了电,又酥又麻。姗姗叫道:“喂,你干嘛?”老头儿笑道:“给他活活关节,输点真气。”他掏出一本小册子,要我一页一页地看。有这种好事,我当然不会拒绝。他翻完了,我又从头仔细看了一遍。在这过程当中,除了阿玉插了次嘴,其他弟子们都屏息凝气,好像看什么神圣的仪式。
“怎么样?”老头儿问。“‘无影幻指’真是门罕见的绝学!”我由衷叹服。老头儿点点头,收起了书:“你在这儿闭关一个月,出洞向她挑战,加上姗姗姑娘,加上我和阿玉,可以将她一举置诸死地!”
“有这么容易吗?”头顶上一人披着一件巨大的黑披风,蝙蝠一样落下。两名弟子猛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老女人手掌连晃,两股血柱冲天而起,那二人已经尸横就地。我简直想不到人的身体里面可以喷出这么多血来。我往姗姗那里跨出一步,怕她有什么不测。结果女魔头对她毫无兴趣,反手擒拿,轻轻巧巧钳住了我手腕上的“外关穴”。我新学的功夫一点儿没赶上施展,就软得像根面条。
我非常想充好汗,但牙关不由得“格格”相击。老女人长发一甩,狂笑道:“我就带了你这‘无影幻指’的传人去领教领教!”手臂一提,牵着我往外石洞疾飞。
“相公!相公……”姗姗的惊呼声越来越渺茫,终于完全消失。
五、废园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炯炯发光。我打了个寒噤,却不想示弱,强撑着与她对视。她说:“敢这么瞪我的,你还是头一个。”我说:“你也是人,为什么不敢看你?”她说:“你看得清我的模样吗?”我说:“我偷了这么多年东西,眼睛好使得很。不过你脸蒙了黑纱,我就看不清了。”她“嘿”了一声:“偷东西?你倒挺大方的,我还没问,你就招了。”我假装轻松:“在下是真小人。”
我们在假山山洞里,潮叽叽的对坐。外面明明有大屋子(就是我和姗姗绑住她那光头徒弟的地方),她偏偏不去。
“你跟那老头儿有什么仇怨?”我壮着胆子问。
她“哼”了一声:“我杀的人多了,谁知道他是哪一路的?可能我杀了她的儿子、孙子、老婆,谁知道呢?我不认识他。”我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不杀我?”她沉默了一下,才有点不甘心似地说,“我想看看‘无影幻指’。”
她双手抱膝,抬头向天,慢慢地说:“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少林派的贼秃,武当派的杂毛都不在话下,但听说‘无影幻指’专克我的神掌。”她想了想说:“我曾见过一人修习这门功夫,不过那时候他尚未练成。”我说:“那人是谁?”她看了我一眼:“我老公。”我吞了一下口水,不敢吭声了。她说:“他为了一个莫明其妙的理由抛下了我,怕我报仇,就把好好一门‘无影幻指’改成了我的克星。”我没作声。她说:“你怎么不问我,他为什么要丢下我?”我老老实实地说:“怕你发火。”她笑了两声:“我还没看过你使‘无影幻指’,暂时不会杀你。”停了停又说:“我倒是有好久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了。”
山洞里不知哪儿有水滴缓缓滴落的声音,“嗒,嗒,嗒”,既单调,又凄清。我忽然觉得,这个女魔头其实也是很寂寞的。
“你可以找你那个徒弟聊嘛!”
“石头儿?他只知道寻花问柳,一年当中,也跟我说不了几次话。”
“呐,我问啦?真问啦?是你叫我问的啊?你老公为什么……抛弃你?”
她想了想才说:“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撒谎。他说他受不了话多的女人。他说我成天在他耳边叨叨,他要疯了。这是个借口吧,你说?”我说:“也不一定。姗姗话多了我也会嫌她的。假如她比现在再啰嗦一倍,我不敢担保我受得了。”她一言不发,极慢极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双掌微颤。
我大吃一惊,知道刚才的话已经得罪了她。我鬼迷心窍,居然跟她聊起天来了,这下子好,小命不保。古人云:祸从口出,果然是至理名言。我身体缩起来,像怕冷一样。
“起来。”她说。
“我不!”我才没那么傻。
“起来!”
“我不!”
她大怒,手一提,提小鸡似地拉起我来:“我要你跟我过招,我要摸一摸‘无影幻指’的路子。”
我这才知道她不是要杀我,但紧张之情,丝毫不减。就我这点儿分量,同她“过招”,也跟自寻死路差不多吧?“你想从我这儿找到抵御这功夫的法门?”“对了,你若是答应,我饶你一死!”我大喜之下,就要应允,不料她紧跟着说:“只卸下你一条胳脯。”怎么,想要我当独臂大侠,去学杨过吗?不,我不干,我不想做残废英雄。我正在犹豫该怎么同她讨价还价,外面忽然一阵人声喧哗,姗姗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公,我们来了!”老头儿的声音随即响起:“小伙子有种,宁死不屈。”——我终于明白武林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大侠了,因为他们还来不及投降,就被同道朋友救了出来。世上的所谓“好汉”,大抵如此。
老女人一伸手,扼住了我的脖子:“你有‘无影幻指’又怎么样?你手指动一动,我捏断你喉咙!”
老头儿、姗姗他们都进来了。阿玉冷冷地站在老头儿旁边。老女人左掌张开,发出一股毒蛇般的腥气,同时右手紧了一紧,眼睛向我的十指扫了一眼。
老头儿叹了口气:“姿质最好的已经被你抓住,这一仗不用打,是你赢啦!你放了他,我把‘无影幻指’的图谱给你。”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老女人沉吟半晌:“好,你交书,我交人。不过他看过这书,手上功夫又好,我要废了他武功,免得日后麻烦。”老头儿像没听见,自管自地说:“阿玉,去,把书给她。”阿玉不甘心似的叫了声:“师傅!”老头儿说:“去!”姗姗望着我,勉强想笑,却流下泪来。我强笑着说:“傻子,没了武功又不会死人,命要紧还是功夫要紧?”
阿玉递书过去,双眼盯着老女人。老女人左手接书。就在此时,奇变陡生!阿玉十指如弹琵琶,如抚古琴,一轮疾速的挑、拂、勾、弹,如鬼如魅,凌厉之极。老女人猝不及防,左掌已被戳中,一声惨叫,右手放开了我,拍向阿玉头顶。这一掌姿态飘逸,去势奇特,杀气四溢。阿玉十指护住头顶,仍被逼得矮下身去。
“啊”的一声,老女人退后两步,我乘机跑到对面,一回头,这才看见老头儿脸带微笑,右手食指上沾着鲜血。阿玉跃回这边。姗姗拉住我的手,喜极而泣。我拍拍她,听老头儿向老女人笑道:“你中计啦!这小伙子看的根本不是真图谱。真正的‘无影幻指’在我和阿玉这里。我们一人练了五成。”
老女人冷冷地道:“所以你一再分我心神,叫我只注意他,不防着你们师徒俩?在你那狗洞里,你明知道我在偷听,你故意说给我听。你好毒的心思!”
老头儿说:“你双掌已废,还这么横么?”
老女人道:“我不服,我死都不服!”
老头儿说:“你闭嘴吧,好不好?我从前就嫌你啰嗦,三十年后,你还是这么多话!”
我吃了一惊,隐隐猜到了什么。姗姗问我:“怎么了?”我“嘘”了一声。
老女人惊慌地问:“你说什么?你……你是谁?”
老头儿不答,对阿玉说:“押她出去。”
六、真相
天渐渐亮了,凌晨特有的寒气使每个人都有点畏缩。
老头儿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老女人低低地说:“我就是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人?”老头儿说:“好,让你做个明白鬼。”他从脸上“嘶”地揭下一层皮来。原来他带着人皮面具。这一拿下,他变成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老女人颤声说:“果然是你!你就这么恨我,三十年前你扔下我走了,三十年后还要杀我而后快?”老头儿淡淡地说:“这话怕是说反了。当年你成天东家长西家短,又说少林寺的方丈同叶二娘有了关系,又说昆仑派欠了峨眉派四千两银子赖着不还。我就不懂,这关你什么事?而且你还特别喜欢讲故事,编出种种匪夷所思的段子,夜复一夜,干扰我的睡眠。”
老女人带着哭音说:“我是爱你,才讲故事讨好你。你当我是白痴,逢人就说吗?”老头儿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不得已离开了你,想从此耳根清静,岂料你苦练魔功,一心要找我报仇。我怎能不加以提防,布下这个局来除你?”
老女人的面纱无力地垂着,就像她的两只流血的手掌。过了半晌,她终于开口了:“你真是老谋深算,易容三十年,就为了今天。”
老头儿笑道:“易容的可不只我一个啊。阿玉!”阿玉欺上前去,右手一撩。老女人面纱落地。阿玉闪电般一扯,竟把老女人的满头长发扯了个精光。老女人呆呆地怔在那里,像个剥了壳的乌龟,无保留地残忍地暴露着。
我不敢相信似的认了她半天,才问姗姗:“她……是那个……”姗姗点了点头:“是那个光头徒弟。”我大惑不解:“怎么回事?怎么……”
光头徒弟发出浑厚的男人声音:“我怎么在这儿?你们是谁?”他的目光停在我和姗姗身上:“我认得你们,又……又是你们!我师傅呢?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老头儿逗他:“你关心你师傅吗?”光头徒弟石头儿答道:“当然了,她是我一生最感激、最敬爱的人!”老头儿仰天大笑,声震屋宇,过了好一会儿才摸摸石头儿的光头说:“你醒醒吧,啊?我跟踪你三十年,你有什么事瞒得了我?你既是师傅,又是徒弟,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你嫌一个人孤单,就一会儿扮自己,一会儿扮别人,造一个不存在的人来安慰你自己。你还为‘他’吃醋,不准‘他’找女人,‘他’犯了门规,你就用重手打‘他’。你看你的脸色,这是昨天又‘惩罚’过‘他’了,气血不调,筋脉受损,不然,今天还未必制得住你哩!”
石头儿迷迷瞪瞪地听着,听完了,陡然张嘴大吼:“啊————————”这一长声凄厉的喊叫,一开始还是雄浑的男子嗓音,后来便恢复老女人锐利的腔调。叫声中她(他)慢慢软倒在地,口中吐血,不住抽搐,不一会儿便悄无声息。
姗姗忽然愤怒地质问老头儿:“你是利用我们对付你的夫人,是不是?”
老头儿笑道:“不错,不过我也有好处给你的。”姗姗一听“好处”,和我相互看了一下,问他:“什么好处?”语调顿时柔和多了。老头儿说:“我告诉你一个真相:尊夫与那疯婆子一样,不辨雌雄。”姗姗不解:“你胡说什么?”老头儿说:“你老公不是男人,他真名森森,姓殷。她还有个男朋友,叫做向阳。”
在他的话声中,我的金色短衣褪成了白色的轻纱般的睡衣,平头化为满头青丝。
七、厨房
向阳笑了,烛光被他笑得一晃一晃。他说:“森森,你可真会编啊!”森森从蜡烛的世界中出来,回复了她的女儿身。
她问出了早就想问的话:“男人都不爱啰嗦的女人,为什么你从不嫌我太烦呢?”她倒退着走到水池边,脸朝向阳,右手向后,悄悄握住了切菜刀的刀柄。她是学医的,学过人体解剖,如果他取笑她,她操作起来将非常方便。今天对她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向阳说:“因为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你们单位在搞‘末尾淘汰’,被淘汰的职员只能拿75%的工资,还取消编制。生存竞争这样激烈,你只能用故事缓解压力。你不跟我说,跟谁说呢?”他温柔地笑了,走过来亲亲森森的额头。
森森的泪无声地流下,松开了刀柄,投入向阳宽阔温暖的怀抱。向阳抚着怀中女人的头发说:“傻子,你哭得我心都揪起来了!”
森森越发哭得翻江倒海。泪眼朦胧中,她哽咽地说:“我要嫁你,这一辈子你都要听我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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