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再折长亭柳 于 2021-1-20 08:57 编辑
我们辖区里有个二手车市场,它不仅是防火重点单位,而且时常发生因买卖纠纷引发的斗殴,所以,也是治安管理的重点场所,我去的多了,与老板也就混熟了。
老板姓杨,没啥文化,但爱附庸风雅,办公室里架着一张金丝楠木的大案台,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成摞的宣纸,没事儿了就在那里装模作样的练书法,练了几年了,那手字写得仍是鬼画符一样。老杨和咱那个老碧一样,也爱收藏瓷器,不过在品种和数量上,老碧收藏的那点罐罐碗碗的与他相比,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人家老杨专门用了个大屋子,在里面的四排鸡翅木货架上摆放着,什么景德镇的、宣化的、北宋定窑的、汝县均窑的,什么元代的、明代的、康熙乾隆同治年制的,粉彩、青花、开片、釉里红、珐琅釉啥的,瓶子、罐子、大碗、小碟的,都有。
老杨爱收藏,自然就有很多古玩贩子来献宝,其中有个阳新县的老李,不知打哪,总能弄来一些老瓷器,在老杨这里换了不少钱,算是主要供货商了。
有一天,老杨正在客厅里和几个朋友谈事儿,老李拎着个蛇皮袋子进来了,他扯开袋子口上的绳子,露出袋子里的稻草,稻草里裹着个青花大瓷罐儿。老杨可能正谈着重要的事情,示意老李先喝茶等一下,扭头接着谈事去了。老李自己泡了茶,捧着茶杯,去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忽见邻座沙发上躺着一个粉彩花瓶,便起身过去拿起来端详,不料,正倒过来看瓶底的落款时,手一滑,花瓶竟跌落在沙发上,又弹落到地上去了!听到“砰”的一声,老李吓得不知所措,老杨赶紧跳了过来,弯腰捧起花瓶,心疼地检查起来,还好,地上是木地板,花瓶只是碰缺了一个豁口。老杨对老李道:“哎呀。你咋弄的嘛!这可是人家光大银行欧阳行长的宝贝呀!这怎么向人交代呀?”见老李不吭声,老杨说:“这样吧,我打电话让人家过来,看怎么个赔法。”
过了不一会儿,欧阳行长阴着个脸,来了。他打开提包,掏出一张海关报关单,上面是一串瓷器清单,其中就有这个粉彩花瓶,标价是十二万。欧阳行长说:“咱们都是玩罐子的,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这批货呢,都是人家从国内弄出去又倒腾回来的,目的就是抬个价,这个花瓶呢,其实是一对,我之所以只拿了一个来给老杨看,就是想让他先买了这个公的,就不愁他以后不会花高价再来买我留下的那个母的。你现在把它弄成残疾了,有了瑕疵,就像瘸子娶了个漂亮老婆,让人觉得不般配了,对吧?我这公母都卖不出高价了,你得赔。”
老李一听,急了,便耍起赖来:“你、你这花瓶和老碧收藏的那几个碗碟一样,都是赝品,根本就不是什么老货,你们、你们是在讹人!”老杨听了不乐意了:“哎?老李,你怎么说话呢?怎么成了我们讹你了呢?我们知道你今天会来?花瓶是我让你摔的?你怎么血口喷人呢?”说着来气,老杨抬手,“啪”的一声,打了老李一个大耳刮子。老李眼冒金星,一手捂着脸,一手掏出手机报了警。
我到了现场,听完老李“痛说革命家史”后,问老杨:“那个欧阳行长呢?”老杨说:“他、他有急事,先走了。”
“哈哈,什么火烧屁股的急事呀?是怕警察来了会惹上什么麻烦吧?你们看这事怎么办?是调解处理呢,还是跟我回去做笔录?”我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根烟。
“您调解、您调解!”老杨和老李异口同声。
“那你俩把欧阳行长叫来,就在这里商量着怎么办吧,老杨,把烟灰缸拿过来。”
“柳警官,是这样,我打人不对,我道歉,欧阳的事,我能做主,就不用喊他来了。瓶子嘛,照价赔就行。”老杨说着,把烟灰缸捧到了我面前的茶几上。
老李一听,蹦了起来:“什么?照价赔?那我这一巴掌白挨了?再说了,你那根本就不是个老货!”
老杨也急了眼,嚷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呀?这么着吧,咱去做个鉴定,如果不是老货,我不要你赔一分钱,如果是老货,你少赔一分钱也不行!”
我弹了弹烟灰,让他俩坐下,说了说我的意见:“损坏东西呢,肯定要赔,打了人呢,也要赔,咱一码是一码。啊,老杨呢,先赔礼道歉,老李呢,你待会儿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耳膜有没有损伤啥的,如果只是软组织红肿之类的轻微伤,那老杨就赔个医药检查费和营养费,老杨只练书法,没练过武功,估计不会是重伤......”
"那是、那是!"老杨连连点头。
“听我说完!”我接着说道:“至于那个瓶子的赔偿嘛,你们争执之处,在于是不是老货,这个老货,应该以什么年限判定为老呢?是清末民初,还是唐宋元明?虽然瓶底有款,是同治年间监制的,但谁知道是不是后人仿制的呢?当然喽,如果是民国早期仿制的,那也价值不菲,我看你们还是先拿去做个鉴定,再论赔偿的价吧!”
“行!这样,我给您面子,我先表个态,”老杨一边说,一边把奶子拍得轰轰响,道:“我保证,明天就去省博物馆鉴定,如果是同治年间的,照价打九折赔,瓶子归老李,拿去修补后,还是可以换些钱的;如果是民国的,不论初末,都不算老货,我们认栽,免赔!”
“老李,你的意见呢?”
老李仍旧捂着脸,点了点头。
一周后,他们俩做完了伤势鉴定和古玩鉴定,协商结果:老李是轻微伤,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伤费,老杨一共赔两千;瓶子的确是同治年间的,估价十五万,老李不要瓶子,可以只赔十万,如果把瓶子抱走,得赔十二万,因为知道欧阳行长是想和另一个瓶子配对儿卖,最后老李决定十二万抱走,他心里盘算着,以后修补了再找人高价卖给欧阳去配对儿,不怕他不上道儿。
签字画押,两人拿着调解书,走了。
大约十来天后,老李头上缠着绷带,又来找我了。
“怎么了,又被谁揍了?”我问。
“还、还是老杨!”老李这次声调明显的低了许多。
“又为了什么呀?”
“不是上次、上次那个瓶子去省博物馆作了鉴定是同治年间的吗?我去找人修补的时候,人家说是民国仿制的,我就又去找老杨......”
"去去去,吃饱了撑的,你是嫌警察太清净了是吧?隔三差五的给我找事儿干!你们自己擦屁股去!" 我烦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咱老碧好,收藏了那么多瓶瓶罐罐,不买不卖,全送给外甥女婿,省了多少烦心事儿啊,哈哈,但愿玩罐罐儿的都能像咱碧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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