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之蝶)说:“我这儿有一盘带子,录得不清晰,但你听听,味儿真好哩!”重新换了磁带,一种沉缓的幽幽之音便如水一样漫开来。
周敏急问:“这是埙乐,你在哪儿录的?”
庄之蝶就得意了:“你注意过没有,一早一晚城墙头上总有人在吹埙,我曾经一夜偷偷在远处录了,录得 不甚清晰,可你闭上眼慢慢体会这意境,就会觉得犹如置身于洪荒之中,有一群怨鬼呜咽,有一点磷火在闪;你步入了黑黝黝的古松林中,听见了一颗露珠沿着枝条 慢慢滑动,后来欲掉不掉,突然就坠下去碎了,你感到了一种恐惧,一种神秘,又抑不住地涌动出要探个究竟的热情;你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你看到了一疙瘩一疙 瘩涌起的瘴气,又看到了陽光透过树枝和瘴气乍长乍短的芒刺,但是,你却怎么也寻不着了返回的路线……”
庄之蝶说着,已不能自已,把饭碗也放下了,柳月叫 道:“庄老师是朗诵抒情诗嘛!”
庄之蝶却看见周敏垂下头来,就说:“周敏你不感觉是这样吗?”
周敏说:“庄老师,这埙是我吹的。”庄之蝶啊了一声,嘴张着 不能合上。牛月清和柳月也停止了吃饭。
周敏说:“我是瞎吹的,只是解解闷罢了,没想你却听到了。你若真喜欢,改日我正经录一盘给你送过来。但我不明白,你现在是名人,要什么有什么的,心想事成,倒喜欢听这埙声?”说毕,从挎包皮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陶罐儿似的东西,说这就是埙。
庄之蝶知道什么是埙声,却并未见过埙的模样,当下拿过看了,稀罕得了得,问这是哪儿买的,说他曾去乐器店问过有没有埙,那售货员竟不知道埙是什么。
周敏说这是上古时的乐器,现在绝少有人 使用了,他在潼关时听一个民间老艺人吹过,跟着学过一段时间。到西京后在清虚庵挖土方,挖出这个小陶罐儿,谁也不认得是什么,他就收藏了。才到城墙头上练习着吹,吹得并没个名堂的。
两人一时说得热起来。
庄之蝶就说:“不知怎么我听了对味儿,我还买了一盘磁带,你听听味儿更浓哩!”就换了另一盘带,放出来竟 是哀乐。
牛月清过来气得把机子关了,说:“见过谁家欣赏的是哀乐?!”庄之蝶说:“你好好听听,听进去了你也就喜欢了。”牛月清说:“我永远也不会喜欢! 你这么一放,别人还以为咱家死了人了!”
庄之蝶只好苦笑了笑,关了录放机。坐下来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