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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玉【小小说】 [复制链接]

泌水

主楼

发表于 2019-8-8 16:0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老婆的姑父，我也随着叫姑父。
姑父五短身材，小眼睛不大挺有神。姑父是个勤劳的庄稼人，一到收庄稼季节，他没明没夜地张忙。吃饭快，一家人都正在吃着，他就丢下碗筷了；走路都在小跑，人越急，步幅越小，两条短腿干弹蹬，两只小手交替地向前刨，活像不会水的人在水里扒叉，每每这时，姑就在后头嚷他，稳当些不中，急慌得搭不上车唻样！
姑父的上一辈是财主，二百来亩田地，一进三的宅院，临解放时，他家还相当富足。父母下世后，姑父就是一家之主。八几年，文物古玩时兴，下乡收买古董的如过江之鲫。文物贩子的嗅觉比狗都灵，三三两两老是去姑父家，姑父也不避讳，今个儿拿出一对玉手镯让人家把玩，明个儿拿出一只铜香炉叫人家估价，觉得价钱合适就出手卖掉，不合适呢，就又金金贵贵地掖藏起来，多数是谈不拢，不欢而散。庄子上的人都说姑父家有值钱的东西，到底都有啥，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每逢有人来家探访，姑父总是远接远迎，冬天生火，夏天端茶；和人家领教古玩的路数门道，和人家讨价还价。就是地里焦了芝麻炸了豆，他总是坐家里不絮不烦，两眼放光地和人家搅扯。
秋末冬初的一天傍晚，姑父家里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人胳肢窝加了一包熟牛肉，另一个人手里拎了两瓶酒，进门就嚷嚷拜访拜访。宾主坐定，姑父就问这俩人有何贵干，来客说，我两个是洛阳人，今天来到贵地，住在镇子上宾馆里，听宾馆老板说，大哥您家里收藏了丰富的文物，也是技痒，趁着没吃晚饭，特来拜访，一来讨教，二来鉴赏，大哥如能割爱，卖给我们一两件，俺也能拿到文物市场赚俩钱儿花花。姑父接待客人多是在前晌或中午，对这两个天黑造访的人不免有些疑虑，嘻嘻笑了两声，二位太高看我了。祖上是撇下几件小玩物，前几年都被我败撒净了。来客说，大哥太谦虚了，现在古玩文物价格飙升，很多不起眼的东西都值万八千的，农村里因这个发横财的不计其数。像大哥您这样深藏不露，想发家致富到啥年月去啦！两个年轻人越是纠缠不休，姑父越是铁了心不合作。看看无奈，其中有年轻人说，这样吧，生意不成人情在，俺两个也饿到这时候了，讨口碗饭吃不过分吧。姑父赶紧站起去做饭，来客说，你甭破费，我带来的都是熟食，您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吃。咱弟兄们再喝几盅。姑父把牛肉切成薄片，沥上香油，端到桌子上的时候，客人已经把一次性塑料杯都摆齐整了。客人满斟一杯，站起敬姑父，姑父两手推拒说，真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年轻人也不硬劝，只是在姑父面前的空杯子里少少地倒了一点，然后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天虽然没有生意，不代表永远没有合作的机会。大哥实诚又热情，啥时候转到俺那边，我一定盛情款待您，看看江湖上情谊如何！大哥要是不嫌俺高攀，咱弟兄们就同饮了此杯！说着，就去和姑父碰杯，姑父赶忙端起酒杯咂了一下，那两个人一仰脖饮下了满满的一杯。转脸功夫，姑父迷瞪起来，身子一软，头扁在桌子上睡过去了。年轻人揪着姑父的耳朵拽了几拽，没一点反应，搓搓手说，走，去那屋！
那天是星期日，姑和三个子女都在北屋看电视，被破门而入的两个年轻人惊呆了。一个人窜上去抓住姑的头发，劈脸两记耳光，打倒在地上；十五岁的大儿子刚想喊出声，被另一个人用胳膊锁了喉，剩下两个小的女孩儿吓得木雕泥塑一样。强盗把姑的大儿子用绳反绑了双手，用刀子贴在姑的咽喉上，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把东西拿出来！姑身子像筛糠一样，哆哆嗦嗦说，我不知道你要啥东西啊。强盗把刀子去姑的头上划拉一下，鲜血像小长虫一样顺着面颊淌下来。装着迷没福享！文物，古玩，所有值钱的东西。两个小女孩刚要嘤嘤地哭，被另一个强盗一脚一个踹倒在地，屋里顿时死寂一般。看着这阵势，姑只好领着贼人进了东厢房，指着床头一个老式柜子说，一星半点的，都在那里头。说着，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强盗。柜子被打开，强盗把里面的衣物、布块扔出来满地都是，最后在箱底搜摸出掌大的一块翡翠，十几块袁大头银洋。强盗不肯罢休，凶神恶煞般的吓唬，据我所知，不止这些，快忙拿出来，不然你这三个孩子和你一起去死！姑噗通跪倒在地，压声哭道，亲爹亲爷爷，家里就这一点古物，还有卖粮食的两千多块钱，你要是睁眼的不嫌瞎子，都拿去吧！
更深人静，姑父在灶屋里醒过来，先跑到北屋给儿子松了绑，给老婆包了头。院子大门被锁得结结实实，怎么也拉不开，姑父找来梯子翻过墙头，到大门外吆喊着救命，哪里还像人腔。邻居们拿着家伙跑来打强盗，一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天不明，姑父跑来我家，声泪俱下地诉说经过，我给他倒杯茶稳稳神，听他颠三倒四地叙说。到派出所去报案，民警皱着眉头做完记录，扼腕叹道，你这算是个没头案，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这样吧，我们去镇上旅馆调查一下，看看住宿的人里头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一旦有了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你。
匹夫不可怀玉，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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