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题。
是在读《生死疲劳》几个章节之后,关联起从前看的《蛙》,忽而冒出来的念头。
此处的“狡猾”之说无关褒贬,顶多算客观表达,就觉得他的走笔挺左右逢源的,似乎把生存策略拿捏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
一部小说,“刀切豆腐两面光”,可能是凑巧,二部、三部都能“两边讨好”呢?
那,估计只能是“狡猾”这个词能注译的了。
总觉得莫言的“狡猾”是天生的,其他人要么不屑、要么不敢,不排除有人“敢了”,却拿捏不好尺度半路夭折的……
——踩高跷或者走钢丝绳可不是谁都能的,总需高超的技术才能演绎出艺术的美感。
首先,谋篇布局方面,他习惯性为自己留好退路。
譬如,无论是《蛙》涉及的“计划生育”国策,还是《生死疲劳》涉及的“土改政策”,主人公都似乎牢骚满腹很有话说的样子,却又巧妙避开了直接、正面的强攻,反是通过精巧的结构架设迂回通道,将本该尖锐的矛盾冲突巧妙转化,为文字披上了“这只是小说”、“我并不是要批判”、“我反思的是其他”的保护色。
故而,想批判、反思以及意不平的,能在文字里找到慰藉和认同感;而同样道理,站相对立场的人,竟也能不深挖矛盾,选择性回避沉疴之重,而找到其他的情绪出口。
其次,他用嬉笑怒骂、鬼怪传说等,把真相一点点“泄漏”给读者,将沉重的历史讲得既惊心动魄,又举重若轻。
以《蛙》为例:最初的“书信体”、回忆录,都构建了私人叙事感。如此,就降低了公共攻击性。哪怕涉及到了敏感的内容,或者主观色彩等,均可解释为个人忏悔、私人交流或记忆的扭曲。最后一部分的“话剧剧本”,更像用魔幻来“金蝉脱壳”:现实无法承载,就交给“剧本”,交给“故事”,甚至是交给一个“幻梦”、一个“传奇”。
至于《生死疲劳》,我还没看多少,但,已经能猜到走向:无非是冤魂投胎转世之后,以各种动物的视角逐渐披露政治斗争的残酷,以及人性的贪嗔痴本质。仅仅是视角的转变,就突破了杂音和矛盾,回避了简单的政治伤痛,而上升到了某种神佛的悲悯感和生活的哲思感。
安全距离分分钟在线的感觉。
此外,莫言拿捏语言技巧也恰到好处:他颠覆了传统“苦大仇深”的即视感,而以戏谑、夸张的笔调来抒写底层的苦难,最惨烈的场面往往伴随着荒诞和闹剧,既能最大程度地保持叙事的自由与批判的锋芒,又不扮演审判官或控诉者角色,从而将自己从矛盾和复杂的泥淖中摘了出去。
由此可见,莫言的“狡猾”随处可见,这不仅是高超的行文技巧,更是夹缝中求生存的智慧。
是的,没必要批判或揭示什么,容易走偏让人拿住把柄。唯有安全定位,保持左右逢源,进退皆宜的姿态,才有机会尽可能还原现实、还原最初——而最初,便是底层的挣扎,不是高谈阔论,抑或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