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李泽厚关于巫史传统

指尖弹出盛夏

先扯点旧事，那一年，姐姐姐夫刚毕业，分配了工作，我也正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可惜脑子空空，还整天瞎狂。一天姐夫跟我说起刘某，说他如何批判屈原，狂的没边，我当然闻所未闻，博览群书的姐夫估计也没看过他的书，我自然谈不上了，但从此记住了这个人。24年早春，与高隐兄聊起这人，高兄发给我两本书的电子档，我那时有空，就想好好读一读。

八十年代，作为青年学者的刘某对德高望重的李泽厚展开一顿穷追猛打，老李也被搞的疲惫不堪。这倒很像是当年尼采初出茅庐就对苏格拉底一顿狂咬，让学术界大跌眼镜。李泽厚当时可以算是著述等身，《美的历程》、上中下三册《中国思想史》等都算是响当当的鸿篇巨著。刘晓波当然为了批判工作也做了前期准备，比如我现在手头有三本书，一本是与李泽厚对话，一本是谈美学的，一本是谈形而上学的，可见也是下了苦功。

要想搞清楚刘某批判得对不对，是否有的放矢，命中要害，那前提就是必须对李泽厚学术思想有大概的了解，于是，没办法，我又捧起了李泽厚的著作，2025年过了大半，剩下几个月比较空闲，下面就认真读一读李泽厚吧。

我们可以看到，按照当时新儒家来看，新儒家代表人物有牟宗三、唐君毅、杜维明等，李泽厚并不算是新儒家，他是批判康德哲学，研究马大胡子起家的，不过从他的学术观点来看，最后还是归宗儒家思想，讲中体西用、中庸之道，这就不免要直面刘*波批判的刀锋。

李泽厚也不算刻意的标新立异，但他对自熊十力、梁漱溟及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台湾一支的新儒学都看不上。他不同意牟宗三的新儒家学说，其中几个理由，一是李泽厚理解的儒家文化，注重现实生活，重实践，讲人情。而牟宗三的儒学几乎就是宋明理学的翻版或升级版，太注重道德心性，缺少现实烟火气。二是李泽厚追溯到巫觋时代，论证中华文明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展到一神教的萌芽，自始至终没有出现高踞人上的大神，随着巫术理性化，就更没有可能出现一神教那种大神了。而牟宗三讲内在超越之路，讲上帝讲超验，强行嫁接来一个上帝，使儒学成了四不像，前后矛盾，根本难圆其说。三是牟宗三忽视汉儒，而在李泽厚看来，孔子致死奔走列国无功而返，只能做到内圣，外王的功绩只有到董仲舒才完成，汉武帝让儒学定于一尊，罢斥百家，至此通过董仲舒独创的阴阳五行天人感应的宇宙图式，让儒学与***帝国接轨，完成内圣外王的历史任务。

有人问李泽厚，你的学说主要是区分东西文化之异，而不是寻求东西文化之同，李泽厚不同意，但不得不说，问的人一针见血，确实，李泽厚谈儒家，或许其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凸显东西文化之异。所谓异，就在于西方有犹太教基督教东正教这些宗教文化，而在李泽厚看来中华文明之优胜或中华民族之幸，就在于没有宗教文化，避开了宗教（一神教）这个雷、绕开了上帝这个坑。从而国人精神丰裕，知足常乐。至于为什么最后在近代文明竞争中输给了西方，那是另外一个话题，李泽厚不想谈论，虽然他对中国儒家思想造就的中国文化心理结构固有的负面影响心知肚明，但他不想深谈，但对未来儒学如何发挥余热，融入后现代文明发展又充满遐想，很想指点江山。

李泽厚谈巫史传统，说远古时代，原始宗教的巫教文化中，巫觋施法中显示的巫的特质，一个是情感特征，这一点以前了解过，就是古老的昏迷术，人必须经过癫狂---丧失理智这一道工序，才能达到通灵状态，从而召唤鬼神消灾必祸，由这种癫狂所反映出来的情感需求，渐渐发展出一种重情理的文化特质。一个是巫在施法中的精神状态是主客观不分，这无疑是对的，原始野性的思维，就是主客观不分。再一个就是人神不分，崇拜的鬼神并非类似一神教重的神灵，神没有独立自足的超验性，也并非高高在上指点苍生的神祇，在原始巫教中，神服务于人，在巫术中，人---祭司或巫师，在施法操作中始终占有主动权，而并非匍匐在神灵脚下。说白了，在巫觋施法过程中，上帝也好鬼神也罢，都不过是人类的龙套，人才是主角。巫师在此就像屈原神游中那样威风，被诸神众星捧月，挥斥方遒。

巫史被边缘化职业化之后，如李泽厚所说，释礼归仁，昔日宗教情怀，能够激发出个人主义英雄主义吗？是啊，那种三闾大夫及其浓郁深厚的爱国热情和对君王的眷念，从何而来？巫史本来是平视诸神的人，现在成了须仰视君王的臣子，这种身份的切换，忠君爱国、以天下为己任这样的人格是如何形成的？

李泽厚归纳巫史理性化有两个阶段，一个是周公改制，制订礼乐，一个是孔子仁学。巫史理性化都必须遵循现实中商周的历史发展，分析宗法制、分封制及土地政策（井田制）一系列社会变革，才能梳理出巫史由原始宗教鬼神崇拜到世俗伦常的转变。巫史本是通灵的半神，是自强不息的君子，有着崇高理想和高尚道德，转而有了家国情怀，低眉顺目，一头拱进帝王的裤裆里，成了王权的小跟班，估计只有三闾大夫沉降汨罗的结局最能诠释巫史最终必然的命运。

由巫到史，儒家的道德本来是在远古礼仪中，作为原始氏族首领需具备的个人品格。儒家把这巫君所应具备的人格标准转化为对常人的礼义仁智信等道德要求，老百姓既被剥夺了做首巫的资格，做不了巫君老大，还被要求在道德上与巫君看齐，被一套套道德要求束缚着。 论语中曾点公西华侍坐，孔子问各言其志，弟子们没有一个回答说将来要做文王、武王，要做齐桓公、做周公旦的，没有一个，若有，早被孔子赶出去了。

战斗鸡

在当时反传统语境中，李代表的已不再是他个人观点，而是成了一种文化符号。

蒙衣客

读帖长知识

蒙衣客

战斗鸡 发表于 2025-9-14 08:51
在当时反传统语境中，李代表的已不再是他个人观点，而是成了一种文化符号。

这见地，必须竖大拇指

过路的鱼

黄金终于招来了金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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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干物燥

所有服务于统治者的学术目的，都在于如何忽悠老百姓顺从听话并且勇于为统治者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