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无蕊 于 2025-9-2 08:12 编辑
昨天清晨,送桃桃去学校报到,孩子们背着轻飘飘的瘪书包靠着路沿三三两两的缓缓朝校门走去,暑假就此结束。前一天的雨没落下来,天有点闷,好在是早晨,趁早去山里逛逛吧,有一个多月没进山了。
拎一瓶水,独往山中去,山路入口阴沉沉的,树顶的蝉与林下的虫子一齐嚣叫着,街道上也一路有树,几乎已听不到蝉,我一度怀疑这些暴起的声音都非真实,是某处隐蔽的音箱不顾时间与情境在循环播放,反倒显得一路上街市之静谧,静谧得到这山口方显现。
过了一个弯,只见林子上空有燕子翻飞,听见几句闪烁不定的轻吟,这才发现山口那些闹声并未跟随上来,燕子不往那边去觅食,只为那边还在幽暗里吧。山行的惯例断了五六周,那几个偷懒畏暑的上午便聚在身后形成拖累,还未到一公里界碑,就已经迈不开步,这沉重感,两三年没体验过了,随意放缓脚步。
孩子们都已归笼,山上所有的纯是乐山之人,人们都不怎么言语,至多只带个小音箱,放些富有春秋的老歌。我走成最慢,无论迎面来的还是绝尘去的,歌都神龙般无尾无首,为何要走那么快,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步履远远快于歌的节奏么。他们未必听歌,只是不想吞没于山道的寂寞。我的寂寞似山林,浓于这林中辟出的道路,我可以缓,缓之又缓,缓作一树,然而,我不忘行走。走在盘山路的中段,其高不足以远眺,其低不及于市声,没顶于林莽深处,山道让出一面虚空,只见山峦相叠,连林如潮,无古人,无来者,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首与季节不相合的歌,真是美极了,这歌从作声以来没有这般美过吧,它顺着山道婉转流淌,缥缈成风,透过林间回响,偶尔为风叶荡灭,又于脑海悠扬,是仍闻其声呢,还是仅仅记忆的碟片轻旋。这明灭,令我止步,孤立于一点,失却时空参照,仿佛看见海滩上的泳装女郎,时而搔首行走,时而巧笑辗转,而字幕被孟氏的歌喉一格一格注满,我原以为这些都是游离于歌曲之外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也许正是发生在绝长酷暑里的邀约吧。
不觉就到了秦观墓,此时两股微酸,青衫尽湿,血肉和洽,魂灵彻醒,不辞下行五十余阶,一揖少游衣冠旧迹。墓园岑寂,墓侧一株小槭树,独个枯空,形销骨立于草莽丛中,碑前小案,排零食两包,一方一长,陈列工整,塑封完好鲜洁,七夕刚过,人间不知又将那《鹊桥仙》念了几多遍,才堪国士,命定情种,伤之靡由,空无所有,且将续命清泉半濯其碑,珠玉淋漓下行,抚读秦、龙、图、墓,挥发而逝。
至峰顶,十时许,忍渴小坐,人已默到极处,若前一晚散步时瞬间铺满天顶的根系状闪电,踱了何止七步,未等见那惊电一丝雷音。
人境何需闻,听雷寂寞声,濯碑半自饮,暑处栖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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