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缥缈城主 于 2025-7-16 17:14 编辑
【相亲】没想好题目
“相亲吗?”她问。
一头雾水,我茫然地摇摇头,却又下意识地点点头,一瞬间,僵硬的颈椎得到片刻的舒缓。
“相亲吗?”她依然在问,面容已多了几分诚恳。
我不再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将窘迫的双手插进裤兜,从喉咙深处发出蚊子一样的声音:“跟谁?”
我希望她听不到,也不想知道究竟会跟谁相亲。我对相亲甚没经验,只在记忆深处残余一丝遥远的模糊记忆,相亲,毕竟是教人难为情的一件事。
“跟我。”她笑了,笑得满脸花儿绽放,我似乎将要看到翩翩起舞的蝴蝶。
然而蝴蝶终究没来,我把手从兜里掏出来,两只手却又不经意地交叉着摩挲起来,当汗水在我手心浸润时,两个字从我唇间滑出:“逗我?”
“没逗你,跟我写同题啊,题目就叫《相亲》,哈哈哈……”她说着,打开电脑,给我展示她已写好的文字,标题就是:【相亲】没想好题目。
我终于懂了,原来如此。可我实在无法从“相亲”的话题中生出令人信服的联想,唯有瞎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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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那可是个技术活,您得事先完备筹划,事中积极观察,事后认真复盘,这可关系到您的终身大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可别怪我没告诉您啊。”梅山先生说着,端起茶壶,从里面倒出一盘饺子,用筷子扒拉着,口中念叨:“鸡蛋韭菜馅儿的,鸡蛋西葫芦馅儿的,猪肉大葱馅儿的,鲅鱼馅儿的,咦,还有金戒指馅儿的?”说着,剥开一个饺子,从里面挑出一枚金灿灿的戒指来,拿矿泉水冲了冲,微笑着戴在了纤长的指头上。
我安静地看着饺子,观察这么久,竟没等到一个西红柿鸡蛋馅儿的饺子,我有些失望,也替那包饺子的大姐担心,下班后发现丢了戒指,回家怎么跟大哥交代啊?哎,不由一声叹息。
“光叹息有什么用呢?相亲,您得身体力行,这事儿,别人实在难以代替。嘻嘻!”梅山先生低下头,继续把玩那金灿灿的戒指。
“她来了。”梅山先生的目光离开戒指,抬头看向门外。
风儿卷起门帘,也卷进一位高挑的姑娘,秀发飘扬间,微笑已洋溢在整个房间。
“不用我介绍了,你们聊,我出去一下。”梅山先生说着,掀起帘子,苗条的身影已消失在无边的阳光里。
“你来了?”看着面前的长发姑娘,我没话找话。
“嗯,来了。”微笑依然,唇间洁白牙齿闪烁出晶莹的光。我想,她一定不是吃过韭菜鸡蛋饺子过来的,否则,我犀利的目光便能在那雪白的齿缝间发现翡翠的踪影。
我也试着挤出一丝微笑,尴尬地说出四个字:“你不该来。”
“可我还是来了。”她顽皮地笑,笑得桌上所有的物件都要飘起来,最先飘起来的是那一盘饺子,不知何时,已经飘得无影无踪。梅山先生好快的身法,吃饺子竟能如此神速,我觉得有必要拜师学艺了。
“还是先学相亲吧,哈哈哈……”远方的风中传来梅山先生银铃般的笑声。不知是友情提醒,还是无情嘲讽。
“您是来相亲的?”我决定忘记梅山先生的饺子,甚至连她手上的戒指也一并忘掉,毕竟,我的面前,一朵花儿在绽放,我虽不善审美,可也应该试着对人间美好表达出应有的尊重。
“嗯,确切地说,来学相亲。”她说着,从背上取下双肩包,又用手灵活地抚弄头发,那飘扬的青丝便乖巧地顺着肩膀滑落到背后,露出白皙修长的天鹅颈。我没见过天鹅,却在一瞬间,看到了天鹅的影子,也许,下一刻, 她将在我的面前跳一段优美的天鹅湖吧。
我暗暗祈祷,千万别跳天鹅湖,我不懂舞蹈,也不会跳交谊舞,更不会跳芭蕾,甚至在观看舞蹈演出时,也不知何时应该送出热烈的掌声。我只知道默默地端详,任由时光在我面前流淌,任由春风拂过大地,任由荒芜的土地上萌发出嫩绿的新芽,当枝叶随风起舞,点点芳菲点亮天空的阴霾时,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芬芳,不等蝶儿飞,不待蜜蜂来,我想,那就是我应该热烈鼓掌的时刻。
当我将要伸出双手时,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用手在我眼前的空气中轻挥两下,眼中里放射出好奇的光,悄声问道:“请问,您睡着了?”
这,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听她这么说,我随口答道:“嗯,昨晚没睡好,竟然困到这般地步,实在惭愧!”
“不必惭愧,饿了吃,困了睡,这本就是天性使然, 在人间,不必生出虚妄的念头,更不必拘泥于繁琐的规矩,但求率性而为便是幸福。” 得,她随口几句话,已然再次为我打了圆场。
我想,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我这一生最怕给人添麻烦,怕受人恩惠,尤其害怕得到美女一丝一毫的帮助。这,将令我惭愧到无以复加,深感难以为报,却又万万不敢生出以身相许的念头来。这是个容不得杂念滋生的时代,唯有清心,唯有坐禅,只是,我尚未掌握坐禅的诀窍。我的师傅曾经说我,根基太浅,尘缘未断,佛门净地,不宜盘桓。
“想什么呢?”她问。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仿佛一直游离在这个真实存在的人间,欲走还留,踟躇徘徊。久而成习,自我难断身在梦里还是梦外。
“相亲吧。”我终于在即将入梦那一刻,想到了今天的唯一要事。
“相亲,是一门学问……”她背着手,踱起方步,似乎要模仿梅山先生的样子,又在我惊讶的观望中定住身形。
我竖起拇指夸她:“学得很像,怎不继续呢?”
“不行,我们两个,是来相亲的,谁也不学,谁的教诲也不必听,要听,就听从我们的内心。”她说话时,眸子里放出认真而严肃的光,容不得我半点儿的怀疑和反驳。
“也对,相亲可以开始了吗?”话已出口,我已感到糟糕,这并非面试,而是一场用心的体验。
“是的,早已开始,严格地说,从我决定要来的一刻,便已经开始。”她点头,坐下来,从梅山先生留下的茶壶中倒茶,我的内心再次生出担忧来,担心茶壶里倒出三鲜馅儿的饺子。
我的担心已经多余,她倒出的是一汪碧绿澄澈的茶水,冒着芳香的热气。
“碧螺春。”我肯定地说。
“不,是信阳毛尖,货真价实的雨前茶。”她笑着,把杯子递到我的面前。
我慌乱地伸出手,又不敢真切地去接那杯子,担心自己的指尖触摸到眼前修长的手指。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在手足无措中打翻一杯醇香的雨前茶,岂不白白浪费了一杯上品好茶,岂不生生辜负了一番美意?我终究没能做到随心所欲,也许并不会出现意料中的意外,谁知道呢?
她用手指捏起茶杯,举至鼻翼下两厘米处,轻轻呼吸,微微点头,微笑又如朝霞浮现双颊,随后轻启双唇,抿一小口,轻咂一下,再抿一口,待第三口入喉,她已放下杯子,微笑着问我:“感觉如何?”
“我并没有喝,应该由你来讲述才是啊。”我似乎说得很符合逻辑,随即便又发现自己错了,这本就不是一个讲究逻辑的场合,至少,此时,此刻,让逻辑走开,一切听从内心。
遗憾的是,我的心并没有灵活地游走,它在迟钝中沉睡,沉睡于无人可以将它准确寻觅的角落。
她并没有怪我,也没有倒第二杯茶,而是轻声说道:“相亲,如品茶,茶是不会说话的,而品茶的人,却是有着真实感觉的,他可以双眼看到眼前的美与丑,双耳听到花开的声音或者美玉的破碎,可以通过鼻子感受到空气中的微弱气息变化,通过内心感受到这外界带给心跳的频率变化,这不是特异功能,而是安静的本能。”
我点头,听她继续说。
“能够做到安静的不多,尤其是在相亲这样的微妙场合,萍水相逢,惊鸿一瞥,有人相见恨晚,有人如坐针毡,有人相看生厌,有人悱恻缠绵,有人一眼定终身,有人,生死茫茫两相忘。此时此刻,我陌生的相亲者,请问你的内心有何感想?”
“我,没有感想。”我很坦诚,我不懂相亲,更不懂茶饮,甚至面前这位陌生的长发美女,我也没有一丁点儿的了解,虽然梅山先生早已将她的情况给我做了充分讲解,然而我的耳朵完全没有听到,也没能在脑海留下丝毫的记忆。
不要问我是否对她的条件不够满意,也无需问我是否对梅山先生不够尊敬,更不必问我是否听力和记忆力都出现了问题。我只想听从内心,让心诚恳地告诉我,我将要面对的相亲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未曾谋面的远方来客。
我的心依然没活跃起来,似乎将要再次昏昏欲睡。
她并没有因为我的不完美回答而生出愠怒,而是微笑着点头,目光中似乎有赞许之意。
“没错,没有感想,你在等待。等待怦然心动的那一刻,或者等待语言无法描述的那一瞬间。对,还是不对?”
我点头,她说的没错,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已在我的心里装了一架放大镜。
“基督山伯爵曾经说过,人类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他说的太过绝对,可我喜欢这样的绝对,我面前的陌生人,您,是否也对这样的绝对表示由衷的肯定?”
我再次点头,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我依然相信,希望永远在黑暗中闪烁着不灭的光芒。
她终于斟满第二杯茶,我没看她如何喝下去的,我睁着双眼,没有聚焦的双眼,双眼中没有茶杯,没有茶叶,没有长发,没有绽放的花儿,独剩一片空虚,空虚到万物尽失的所在。唯有在这里,方是我熟悉的时空,万物都在沉睡,一切仿佛从未来到世间,不,这个世间也不存在。我?没有我。她?也没有她。只是,一切已经太迟,她已无处不在。混沌初开,茫茫宇宙,蔚然屹立一座高不可测的大山,大山缓缓躺下,化作一条没有尽头的长河,长河起舞, 浪花跳跃,腾跃升空,天际罗列无数亮晶晶的星辰。黑暗的寰宇生出亮光,极光划破夜空,绚烂着永恒的寂静。浪花继续舞蹈,洒落在沉睡的大地上,大地长吟,吟唱出一首悠扬的乐曲,韵律荡漾,绽放出绚丽的花朵,花朵间,蝶舞纷飞,山川隆起,河流潺潺,鸟鸣空中,兽啸旷野,生机呈现,大地上,天空间,一切的生命都在孕育 ,奇迹终将诞生,只需默默等待。闪电如刀,狂风漫卷,暴雨夹着飞雪,天地将要再次沉睡,永久的沉睡也许不会醒来,不,我已闭上眼睛,双眼紧闭的一瞬间,我已看到一双陌生而熟悉的眸子,属于她的,美丽的镇定的智慧的双眼。
一切结束了,一切再次开启。
我伸出手去,轻声说道:“结束了。”
她浅笑嫣然,纤细的手指伸向我:“开始了。”
什么结束了?
什么已开始?
我这愚钝的大脑对于任何简单或复杂的问题,都想不出答案。当我们的指尖触碰那一刻,我的心在安稳而和谐地跳动,跳动成一曲无法用乐谱写就的乐章,我看着她,她的眼中,已经闪烁出答案。
我又能说什么呢?有人说,孤独是永恒的人生。对于这个问题, 我不向她寻求答案,人生短暂,却又那么的漫长,与其在孤独中寻找人生的永恒,不如在心跳中等待那不需回复的答案。
这,便是我的相亲,交卷。也许零分,也许连名字都将被人忘掉。
没关系,一切都没有那么可怕,手抚胸口,心跳,已随风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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