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5-4-10 15:11 编辑
距离它离开已经有二十年。可它在我心里的烙印却属于硬伤,就那么赤裸裸、鲜亮亮、不管不顾地横亘在时光里。不用回首也不用寻找,固执地一直在,一直在。
后来我知道它叫临清狮子猫。在猫界里,算是大体型的了。我是在集市上把它带回家的,它湖水般蔚蓝的眼眸让我沦陷。我第一次抱着它时,它毫不犹豫地转过头,照我的手上恶狠狠来了一口。它抬起嘴巴时,两个深深的小洞在我虎口处渗出鲜红的液体。但它并不肯逃走。后来,它偶尔会爬到门前那棵张着巨大树冠的梧桐树上休憩,稍有风吹草动,那双湖水一样蔚蓝的眼睛便荡漾起凌厉的波纹,是美丽中夹杂着邪魅的那种。
一个月后,我成了它的人。它身上有那种遥远的蛮荒的贵族气息。即便是被窝敞开着,也需要你做好邀请的手势才肯屈就着走进去。它绝不走给猫狗留下的狭小通道,每次到房门口,都会大声呵斥我,把我从温暖如春的睡梦中唤醒,顶着嗖嗖的冷空气给它开门。而且,只要我在家,别人开门它绝不进来。
我以为我们会一起享受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然后在某一个时间里,它离开,而我正守在它的身边,轻轻抚慰它,与它做最温柔最心痛的告别,却不曾想到这世间的沧海桑田颠覆得如此之快。我离开那里,将它寄存于母亲处。而这,竟成了它的催命符。它在这个看上去民风淳朴的村庄里,经历了兔子套,老鼠夹,筛子等等诱捕的过程,最终倒在那个冬天的清晨。它白色的毛发一定是凌乱到了极点,湖水般清澈的眸子里溢出了无尽的遗憾。它在痛苦中翻滚挣扎,迟迟不肯死去,它在等我看它最后一眼。
那个早晨,在异地他乡的我忽然没有来由的心慌。我想它了。于是,在那个上午赶回了母亲家里。那时它已经死去,母亲不动声色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上去很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但她没有让我看它的尸体,那时它的身体还在这间房子的某一处。而我也没有要求去看它,把话题岔开,与母亲聊些其它,轻描淡写地像个局外人般对它的死亡只字不提,直到我离开那里。
摩托车刚出村口,我心上的那个洞就崩塌了,迅速扩大,扩大,扩大到让我窒。车子在飞驰,好像只有开快些才能追得上它正在徐徐离开的灵魂。车辆沙沙沙,碾过路上的沙土,也碾过我们在一起的两年时光,那个洞变成一汪蔚蓝色的湖水,我一点点地向着深不可测的底部掉落。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都在重复着呼吸、窒息这种过程。我将它死亡的过程一遍遍在自己的身上模拟。模拟那种痛,那种见不到的遗憾,那种生命走到尽头而不得不承受的窒息。冬日的夜晚深得像是一场幻觉,我总在不停寻觅一条通往过去的路途,总是不时掀起身上的被子,对着浩渺无边的空气做出邀请的姿势,我以为它会再次归来。
它活着的时候,喜欢蹲在我回来的路口上,会在我被几只狗狗围攻时奋不顾身跳出来救下我。它只认我一个人,它是只白色的猫。白色的毛发披散下来时,像是前世的乡愁落在了今生的宿命上。
我写它的时候是在2025年的春天,玉兰花要落了,大朵大朵的花砸在地面上时,仍旧能够惊醒二十年前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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