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生都穿行于云雾中,行程短而漫长。他耗尽一生时光,也未能走出迷雾。他辗转城市,将青春的热血抛洒。他带走城市的记忆又回归乡村。然而,乡村在时代的浪潮中也不平静,他被淹没,窒息,咳血。他世事未了,心思未满,他圆睁双目最后一次与世界对峙。他终于成了败将。
那年,秋雾茫茫,父亲徒步深入。母亲与他并行,只为将他救赎。那时,我还在梦乡,骑坐在父亲肩头恣意地笑着。那时,父亲是载动我的一叶舟。
父亲陷入迷雾再未回转。背影是他最后无声的告别!不知当年的他是微笑着离开,还是满怀愁绪离开亲爱的骨肉?那天,村庄定然肃穆。可是,鸡鸣没有唤出太阳。只有那一缕炊烟沉默升腾,试图在更高的地方目送他的离开。
在雾中迷惘多年,世界遗弃了他。他把身体交给黄土地,灵魂飞升天堂。他在天空俯瞰人世,随云朵走四方。他思念人间,我的世界就开始下雨,风在我耳边诉说。我思念他,天空就张开星眸,我的灵魂飞向他。
父亲在人间,总把自己的姿势压得很低,弓背而行,笑颜示人,与世界为友,却为世界不容。这是他一生没有逃脱掉的宿命。
犹记当年,夜晚,他高昂着头和灯盏交换酒杯,昏黄的光又将他的头压得很低。后来,父亲穿过浓雾陷阱归于土地与草木为友。他枕于山梁,头颅又高于山峰。
父亲远游,终未归来!他早已走出迷雾,跳出这尘世的劫。他在那头安详,我常常想起那一场浓雾,以及雾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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