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20-12-31 23:17 编辑
不知何故,我常将蝉与禅混淆。按说,蝉为昆虫,禅为一种生活方式,二者毫不相关,可我总觉得蝉与禅有某种相似之处,而不仅是因为俩字韵部相同。到底有何相似,却又不明就里。 居苏州老城一客栈。时逢初秋雨后,一阵悦耳的蝉声在窗前响起,唤醒我的昏睡。推开窗,楼下一溜的香樟树枝叶浓密,那蝉声就从枝叶间拥挤开来。 远离大山已久,身处熙攘之地,看惯了众生奔涌忙碌,听腻了城市喧嚣,忽闻得这蝉声入耳,并不觉得聒噪,反倒如聆天籁。此刻,怎能不想起故乡,不想起儿时! 随便找一截竹竿,笨拙地用柴刀将其破开,取窄窄的一小绺。将边缘刮削光滑,弯成不大不小的一个圆圈,将此篾圈绑定在一细竹竿上。 然后高举着,在房前屋后、里里外外寻找蜘蛛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屋檐或黑漆漆的柴房一角看到蜘蛛网。蹦跳着,将篾圈扑向蛛网,网中央的蜘蛛顿时被吓得逃之夭夭,而旋转的篾圈上早已裹满蜘蛛网。
这便是儿时的“捕蝉神器”。 夏日午后的日头最烈,竹木环绕的院子淹没在一片蝉声中。趁父母午睡,蹑手蹑脚拿出神器,寻最响亮的蝉声猫身过去。屏住呼吸,清澈明亮的目光扫过树干,绕树三匝,欣喜地发现那匍匐在树干上只管叫得欢的小精灵。 此时断不可毛毛躁躁,须耐住性子,轻轻举起神器,慢慢靠近,再靠近,瞅准了,快速扑上去粘住这小精灵。“哇!逮住啦!”情不自禁地一声叫喊后,里屋立刻传来父亲的吼声:鬼东西又不睡午觉,就在那胡闹! 被吓得赶紧闭嘴,将神器中挣扎的蝉小心捏住,躲进自己房间,将蝉放进桌上的玻璃瓶里,趴望着,时不时转动瓶子。蝉在瓶中叫,人在瓶外乐。 也不是每次都能得手,遇到顽强的蝉,虽已被黏在神器中央,但其奋力挣扎,趁人来不及捉拿时,挣脱蛛丝网,唧地一声飞走了,留下残破的神器和孩童一脸讶异。 有时遇到被逮住的蝉一直不叫,感觉奇怪,用手指反复按压其腹部,仍无声响,便泄气了,放掉后又出去继续逮。 上学的路上,偶尔也会突发奇想地逮蝉。没有捕蝉神器,徒手逮除了快而准,力道不能太大,否则蝉会被拍死在手中。一旦逮住,就开心得很。将其薄薄的羽翼撕去大半,蝉便不能逃走。待它叫累了,装入书包上学堂。 课中,蝉在书包里突然叫开,同学惊喜哄笑,老师韫会怒着走来。乖乖交出,眼睁睁看着蝉被扔出窗外,一声凄切鸣叫后便无声无息。相信有蚂蚁快速赶来“搬家”,作为美食搬进洞了。 老师训语:蝉,俗名知了,总是在叫“知了知了”,其实什么也不知,就知道骄傲! 那时不知道蝉是益虫还是害虫,不过好玩罢了,对老师温柔的警训也不恨。如今蓦然回首,竟已三十年。三十年后的今日,从蜀中差旅至三千里之外江南,忽闻这熟悉的知知之声,好不亲切。 又想起自己写禅时常写成蝉,到底二者之间有无关联?我回身找度娘。 一直以为蝉是生于树,死于树,其实不然。蝉蛹生活在土里,吸食植物的根,须在无光的世界里数年,经过数次蜕皮,于某夜破土而出,找到一棵树便爬上去,完成最后一次蜕壳,即成蝉。 雄蝉腹部有音盖,所以会叫,而雌蝉不会叫。二者在树上相逢恋爱,结合产卵,将卵藏于所刺的树孔中,数周后双双死去。秋风起时,将卵中孵出的蝉蛹吹到地面上,一到地面,蝉蛹马上寻找柔软的土壤并钻下去,开始又一轮生命的轮回。 有唐朝诗人虞世南曾著诗《蝉》:垂穗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蝉在黑暗中摸索若干年,经过多次辛苦蜕壳重生,终得树上炎炎一夏,以露为生,等秋风一吹就寿终正寝,虽短暂却很圆满,这不就是一种“禅”么?好怜儿时顽皮,多少蝉因此遭受无妄之灾,那嬉戏了的蝉声中有多少屈冤! 我出了门,行走在江南的香樟树下。听已疏疏落落的蝉鸣,便是听见了故乡的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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