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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武侠)日痕月影第十二章 [打印本页]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4-12-17 10:02
标题: (武侠)日痕月影第十二章

  这日晚间,文轩打算把剑法从头到尾加以融汇,忽听洞外愚生叫道:“文轩,文轩!”语音惶急,且带哭音。文轩心头掠过一阵不祥之感,跑出洞去。愚生“扑”地跪倒道:“文轩你去救救二哥,求你救救二哥!”文轩急忙扶他起来道:“你我十年好友,这是干什么?”愚生扯着他疾行,一边说道:“二哥遭人暗算,我们功力有限,难以施救!就怕疗救二哥,要你大耗内力!”文轩双眉一轩道:“怎么内力比人命还重要么?你可把文轩瞧得恁也小了!”愚生“啪”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道:“是我该死胡说!”脸上顿时肿起半边。文轩不知如何解劝,一手虚托他肋下,一边放开脚步。愚生但觉浑身一轻,犹似脚不点地,腾云驾雾。
  来到居所,听刘火球哭声震天,咒骂连连,都知事情有变,进洞一瞧,戴征双拳紧握,双眼大睁,脸上又似愉快,又似惊恐,甚是诡异。愚生道:“大哥……”刘火球挥泪道:“哪个天杀的害我二弟,我定要将他剁碎了喂狗!”愚生上前一探,确已气绝,往地下一坐,捶胸顿足,放声大哭。文轩心细,道:“不知戴二哥伤在何处?”刘火球道:“胸口被人拍断了肋骨。”文轩道:“断骨处未必就是致命处。”刘火球只顾痛哭,哪去细想?文轩走到尸身旁,伸手一按。愚生哭问:“怎样?”文轩道:“这一掌掌力不强。”愚生收泪道:“这么说不是卢邻?”文轩张开手盖住伤处,又移开手来,笃定地道:“凶手内功不高,手掌较寻常男子为小。若非童子,便是女人。”愚生道:“女人?”
  文轩点头道:“戴二哥生性风流,终因风流惹祸。既与女子有关,多半事前有过亲昵。”他抑制住伤感,怕更增刘、愚二人难过,竭力冷静,检视尸身嘴唇、耳垂、颈脖等处,忽的叫了声“在这里了!”他托起戴征下巴,只见喉头处一条细长的血痕,原来喉管已被割断。愚生哭道:“原来如此!苦命的二哥,怪不得刚才说不出话来哪!”文轩苦劝住了,让刘、愚节哀。
  刘火球道:“狗凶手真是狡猾,明明是割喉而死,却还在死人身上再补一掌,转移我们的视线!”文轩道:“这样欲盖弥彰,说明一件事。”愚生大悟:“对!说明这个人是我们认识的!她不想被我们识破,所以故布疑阵!”
  次日午后,刘火球守灵,愚生外出走走散心。想起前几日戴征还在大谈各人嗜好,忆起他的音容笑貌,眼泪夺眶而出。他正感慨莫名,却听一人“格格”娇笑道:“大男人哭鼻子,不羞!”愚生一抬头,见是一个陌生女孩儿,秀美天真,长身玉立,便揩揩眼道:“你是谁?”女孩笑道:“我是要跟你打赌的人。”愚生一听“打赌”,悲痛稍减,道:“赌什么?”女孩一本正经地道:“我能救活你二哥。”愚生道:“人死怎能复生?你当我三岁孩儿?”女孩道:“我料你不信,咱们就赌一赌。那边山凹里有一种续魂草,足可起死回生,不过停尸三日,就没得救了。”愚生将信将疑,但是愿听好话,乃是人之天性,不由得存了几分指望:“三天没到,没到呢!”女孩一招手,领着他往前,脚步轻快,有时停下采花,戴在发间,愚生也只得乖乖驻足等待。
  转过山坳,但见绿叶成荫,青草迷离,鲜花烂漫,馥郁芬芳。一对玉色蝴蝶大如团扇,飞上飞下。愚生无心赏景,道:“你还没说赌什么呢?”女孩一边儿逗引蝴蝶,一边笑道:“赌你的命。”愚生一怔,停下脚步。女孩笑弯了腰道:“胆小鬼,跟你开玩笑呢!我救不活你二哥,我便嫁你;救活了,你便娶我。”愚生晕了一下,半天才说:“瞎说,怎么样都是你吃亏!天下焉有这等美事?”女孩嘴角上扬道:“美事吗?就怕你未必消受得起呢!”愚生道:“在下直肠子一个,确实没那个命。”女孩一径儿笑着,双手搓动,洒向空中。愚生头一抬,吃了一惊,只见四面八方全是蝴蝶,有大有小,有金有翠,有些形单影只,有些双双对对,有些成群结伙。花、草、树上都停满了,仍有不少在陆续飞来。无数触须颤动,很有几分恶心。愚生挥手驱赶蝴蝶道:“怎么回事?”女孩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驭蝶术了。它们是我召来的。”愚生眼前尽是蝶粉,微觉头晕,心知不妙,向后悄悄退去,心想我好糊涂,对人全无戒心,二哥多半就是着了她的道儿!
  女孩似乎并未察觉,笑着说道:“你知道你二哥怎么死的吗?我假意跟他亲热,亲吻他的喉结,上下齿间藏了一片刀片。”愚生惊怒交集,又再退了一步,打算将真相告知大哥和文轩。蓦的里“啪啪”乱响,蝶翅扇动,白粉弥漫,“唰”的一声,一物突破蝴蝶,在他眉心一戳,却是女孩的指甲。指甲上套了金钢套子,尖端利如钢针,长及数分,一戳一挑一转,生生的将愚生脑部筋络划断。愚生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抖了几下,便不动了。

  刘火球得知愚生又遭毒手,一句话未说,口吐白沫,昏倒在地。文轩忙掐他人中,救他醒转。刘火球道:“此仇不报,枉自为人!文轩,你比我沉着多智,你帮我拿个主意,我无有不从。”文轩道:“要引凶手出来,只好冒一冒险。”刘火球道:“我不怕!你尽管说!”文轩细细解说一遍,刘火球目瞪口呆:“这怎么成?”文轩道:“放心,没事的!”
  第四日晚上,洞口人影一晃,蓝衣女孩笑嘻嘻地长驱直入。她见刘火球面朝墙壁而卧,洞外并无别个,便放了心,拍拍刘火球后背道:“喂,懒虫,该醒啦!”刘火球口齿不清地道:“头痛,让我歇歇!啊?你是……”女孩笑道:“你别问我是谁,你说头痛,是为了你两个兄弟的事么?我知道凶手是谁,不过你要陪我喝酒,本姑娘才会将那人名字告知。”刘火球听到“酒”字,似乎精神一振,忙道:“好,好!”想要起身,却晃了一晃,睡倒了道,“一醉解千愁,这两天滥饮,半点力气也没有了。”女孩倒了碗酒,凑过身去,要喂他喝。刘火球伸手接过,“咕嘟咕嘟”喝了道:“女儿红,好酒!”女孩一笑道:“现下你更没力气了吧?”刘火球道:“可不?趁我清醒,快告诉我凶手姓甚名谁。”
  女孩长发一甩,“嗤”的一声破空声,发梢末端银光一闪,原来发丝上系了天蚕丝,可以缠人脖子,将人勒毙。刘火球四肢不动,陡然向旁滑开,反手抓出,将一头秀发握在手中。女子趁势跌倒,媚笑道:“你弄得人家好痛!”将头一扬,朱唇一开,露出一口珍珠贝齿,齿间刀片直划过去。刘火球左手反掌擒拿,托住她下鄂喝道:“你还有什么招数?”女子一见他脸,大惊道:“是你!”床上睡的却是文轩。他穿了刘火球的衣服引蛇出洞,又装醉语声含糊,果然骗过对方,一击奏功。刘火球抢进洞来。文轩点了她穴道道:“原来是用毒兔子害我大哥的妖女,卢邻的帮凶!”
  刘火球道:“不以她的头来祭我义弟,火球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忽然间眼前一花,跟着“啪啪”两声,冰冰叫道:“多谢义父!”文轩定睛一瞧,冰冰穴道已解,刘火球已落入卢邻手中。
  文轩手一招,赤焰剑如活物一般回到他掌中。他脚步一错,两步踏到卢邻面前,一招独劈华山,当头砍下。这招本是拳法,文轩化拳为剑,迅捷凌厉。卢邻不料他数日内功夫又已大进,忙伸手一弹。剑身一弯,绕过他手指,进逼面门。卢邻侧头相避,右脚飞出。剑身一扭,中途转向,切他小腿。刘火球趁机闪开。
  卢邻打个手势,与冰冰疾跃而出。文轩脚一挑,接住长剑,在腰间一绕,和刘火球追了出去。
  二人追了一程,刘火球气喘吁吁道:“我……我跑不动了,在这里等你。你给我带了老贼的人头回来!”文轩点了个头,展开轻功提纵术,片刻间七起七落,望见了卢邻的背影。他一发力,从半空中扑击下去。卢邻反手一剑,剑气如虹。文轩向旁急闪,暗责自己大意,头上已被削去了一片头发。
  卢邻笑道:“小朋友,论阅历,你还欠点儿火候。”文轩两面一看,问道:“冰冰呢?”卢邻笑道:“我叫她走啦!这么乖的义女,怎么舍得让你杀了?”文轩冷笑道:“是这么好利用的义女吧?你何时珍惜过义女性命?”卢邻眯起了眼一笑:“这么说也成。”文轩道:“你那兔子呢?咬得我大哥九死一生,这样祸害人间的妖物,让它一道出来领死。”卢邻道:“我的乖宝贝嘛,嘿嘿,我刚刚已经放生啦。此战凶险,我怎能让它陪我涉险?”文轩道:“阁下对人一向冷酷,难得对一个畜生倒有感情。”卢邻伸手抓了抓痒道:“这么个壮小伙子,啰啰嗦嗦,光说不练,一点儿也不爽快。”
  文轩听出他是要激自己动怒,心浮气躁时便易有疏漏,当下吸了口气,不怒反笑:“容文轩最后再啰嗦一次:为什么你要杀华山三怪,又为什么让冰冰来杀?”卢邻见他不露怒色,反而气凝如山,暗中赞赏,口中答道:“三怪不肯带我找剑,却带了你去,神剑落于你手,我老人家这口气怎咽得下?似三怪这等人物,有干女儿出手也就够啦,老道要斗,也斗你文少侠才是。”他这话连说带捧,要文轩自得自满,他好痛下杀手。文轩仍是面带微笑,淡然道:“三怪武功不高,却够义气,为左近一带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阁下文才武略,倒是了得,就不知昆仑派对附近平民可曾惠及?”他话风中连消带打,不卑不亢。卢邻至此,再不当他是一名后辈,却以当年力斗照虚真人的审慎小心应付,道:“文少侠,请!”文轩道:“你是长辈,你先请。”
  卢邻笑道:“也好!你我就在此处痛痛快快斗上一斗。”剑走轻灵,刺文轩小腹。文轩一让,卢邻剑尖一昂,刺他左眼。文轩仍不还击,又是一让。卢邻剑尖又再上扬,刺他额头。文轩将头稍侧,避过来势,一招“天摇地动”,从上往下,摇颤而下。卢邻识得厉害,长剑回转,半攻半守。文轩欺身而上,赤焰神剑“唰唰唰”连划六个剑圈。他这圈与武当太极剑又有不同,不似武当派那么以圈套圈,层出不穷,而是六个红圈飘荡回旋,飞落而下,将卢邻全身罩住,正是一招“天旋地转”。卢邻稳站当地,剑身平拍,“当当当当当当”六响,如兔起鹘落,干净利落地挡开了这一招。文轩叫声“好”,赤焰剑脱手,腾挪闪跃,剑气暴涨,顿时漫天红光,上下翻滚,直有搅动乾坤之势,乃是天地五绝剑第三式“天翻地覆”。卢邻且战且退,连退四步,忽的以剑作刀,夹以东瀛忍术,一招鬼轮闪,继以一招鬼轮斩,随后双手双脚回缩,破衣而出。与此同时,赤焰神剑刺穿了他卸下的外衣。这锋锐之极的一剑被他以甲壳遁身术逃了过去。
  卢邻甫一落地,随即跳起,凌空下击,大袖飘飘,冷若御风,左掌大悲手,右手排云剑,攻势凌厉,姿态端凝。文轩暗叹:“以卢邻这等人才武功,若能造福武林,实是苍生之福,可惜一念之差,走上了歧路。”他吸回神剑,应以一招“天崩地裂”。这招简洁明了,模拟天地坍塌之状,上一剑竖切,下一剑横削,挟以浑厚内力,先天罡气,大具威势。卢邻不料他忽然由繁至简,变招怪异,不及收手,直往他剑身上撞去。他百忙中右足后踢,左足在右足上一点,这才以千斤坠硬生生落回地面,但头顶已被剑锋扫中,热辣辣的甚是疼痛。他知今日有败无胜,眼光闪烁,筹谋脱身。
  山左山右,山上山下,忽有一百余人齐叫“往哪里走!”为首一人横剑当胸,捏个剑决,摆着诗剑会友的招式,笑道:“文兄,小弟又见到你啦!”文轩仓促一瞥,说话之人却是文斌的二弟子吴童。他怕卢邻借机逃走,忙又牢牢盯住卢邻,嘴里答道:“吴童兄弟,劳烦你和众位师弟守紧关口。”吴童笑道:“我师父也这么说来着。”布开点苍剑阵,团团围住。
  卢邻自忖:“要杀这些二代弟子如同探囊取物,但点苍派人手众多,若是以众凌寡,缠斗起来,文轩窥伺在旁,随时便可取了我的性命。”他料知走不了,索性打消妄想,屏息凝神,看着文轩。文轩踏上一步,软剑屈伸,一剑未消,又是一剑,手法愈来愈快,连出九九八十一剑,织成一张棋盘状的剑网。观战的点苍派弟子群情耸动,有的议论赞叹,有的眼也不眨,更有二十来人情不自禁叫了声:“好剑法!”
  这是天地五绝剑最后一式,亦是变化最奇幻,威力最强大的一式,卢邻窜高伏低,东划西劈,苦苦支撑。那红色剑网先是一缩,跟着急速涨大,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同时一股纯阳正气透过光网压下,炽热难当。“嗤嗤嗤嗤”四响,卢邻左肘右肘,右膝右膝连中四剑,手筋腿筋齐断,从此成为一个寻常壮汗也不如的废人。这还是文轩手下留情,否则双臂双腿早已断成八截。
  卢邻瞧了瞧手腿关节处的血污,又试着活动一下手脚,情知武功尽废,顿时脸如死灰。文轩朗声道:“这招叫做‘天罗地网’,对付你这样搅动风波的巨恶,再合适不过了!”
  卢邻低低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好一招‘天罗地网’。”吴童神色紧张,防他临死反扑,连发号令,要诸位师兄弟不可懈怠。卢邻又道:“卢某手下不知多少亡魂,今日才死,已然迟了。”文轩道:“我敬你是武林前辈,未伤你命,你自己明白该如何做。今日的局面,你也该知道,不伏法,绝然无幸。何况以你老迈残躯,以你往日仇家之多,就算不杀你,你还活得到明年此时吗?”
  文轩一生未曾对人如此狠绝,然眼前此人罪孽太重,万不能恕,因此不仅要取其命,还要句句诛心。点苍弟子听了,个个叫好,均觉痛快之极。
  卢邻环视四周,又感伤处剧痛,右臂一振,长剑碎成数段。他抛开剑柄,抬头向天,想起宏图大志,半生浮沉,志向未酬,更为了一把剑而将性命交待在这里,胸中苍苍凉凉,陡然间纵声长笑。这一笑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一时百鸟惊飞,百兽惧避。点苍弟子有的捂耳,有的打座运功。
  “嗖”的一声,赤焰剑缠回文轩腰间。满山上,就只有文轩一人不惧卢邻笑声。
  那卢邻笑声渐弱,僵立不动。文轩一试他鼻息,已然震断心脉,没了气息。卢邻一世奸雄,即使精心布的局被少林武当等派打乱,依然在暗中苦心孤诣地筹划,以图东山再起。以他的智谋才略,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谁知称霸武林的图谋,被钻研武学的心意压倒;复仇雪耻的大计,敌不过对神兵利器的渴慕,便如文士好读诗书、少年倾慕女子一般,实是压抑不住的本能。一代宗师,只落得身陷重围,亡身丧命。文轩想到这里,不由得也有一丝恻然。
  吴童跳过来道:“这下好了,你可以砍了他首级向少林、峨嵋两派交待了。”文轩摇头道:“我不能让人亵渎他的遗体。”从卢邻右手中指上除下一枚指环道:“昆仑派的掌门铁指环,环在人在,环失人亡。色空色篱色澄三位神僧一见便知。”吴童道:“这样也好。”吩咐几位师弟去买棺木,又令几人装殓,将卢邻运回昆仑山安葬。文轩见他威重令行,举手投足,虽不脱孩气,却似乎成熟了不少,便道:“你大师兄暂居峨嵋,点苍的琐碎事务可都落到你身上啦!”吴童擦汗道:“可不是吗?这段日子,可把我累死了!”
  二人回去寻刘火球,将卢邻死讯相告。刘火球狂笑道:“好极,妙极!这老儿授首,老天爷有眼!可惜那小妖女跑了。这件事,也要拜托老弟。”文轩道:“我定会找到冰冰,给愚三哥和戴二哥一个公道。”刘火球从怀中取出一个酒葫芦,饮了一大口道:“华山三仙同生共死,我苟活至今,无非是要查清真凶。如今有文老弟一力承担,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哈哈,哈哈。”连笑两声,口中溢出血来,竟已自服毒酒而亡。文轩震惊之余,亦复痛心,将他尸身扶正,与吴童一起拜了三拜。
  二人回到“三怪”所居山洞,床铺、饭桌、碗碟俱在,似乎仍在等着主人归来。物在人亡,文轩等俱各黯然。
  众人克日启程,一路上吴童谈谈讲讲,文轩悲苦少抑。吴童向文轩请教武功,双手比划,常有灵机。有一日说起新创了几招剑法,文轩要他试演。他随意使了数招,剑招的去式竟颇为精妙,与各大门派均不相同。文轩好生诧异,途中与他日夜切磋,遇不足处便给他指出。吴童许多新鲜想法也令文轩眼界一开,颇有所获。
  来到峨嵋金顶,掌门岑诗韵、元老挽静师太以及小雪等五六名较有身份的弟子都站着迎接。蓝新吟立在岑诗韵身旁,脸带微笑。吴童见了小雪精灵灵的大眼睛,想到她终将嫁给师父,暗中伤感,心想此生此世,佳人难得,不如寄情武学吧。文轩向众人告之来意,用卢邻的铁指环去祭拜挽如。岑诗韵脸色一变,随即宁定,设宴款待众人。
  当晚她心伤义父之死,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一个人到后山撮土为香,望空礼拜道:“义父,女儿无用,不能助您成大业,又不能保您安享晚年,连上次进宫拿来的补药也未能让你服上一粒,就是立一块石碑,竖一块木牌,也不能够。请受不孝女一拜!”她跪倒磕头,神情哀泣,冷不防一人说道:“你……你在拜谁?”岑诗韵一惊,起身回望,却是蓝新吟。她道:“我……我是……”蓝新吟脑子转得极快,略一思索便道:“你是卢邻的义女!和冰冰一样!挽如师太的死,众人皆疑文轩,其实,其实是你!”岑诗韵推搪不得,苦笑了笑道:“不错,当日刺杀挽如师父,是我与周懒懒联手,过后她要对付挽静师叔,我不得已,才设计除她。”蓝新吟灰心失望,已达极点,一直当仙子一般敬爱的人儿竟是卢邻的心腹卧底。岑诗韵瞧着他,心下一片冰凉,道:“师兄,你去揭发我吧,我不会怪你的。”蓝新吟痛心疾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下不再多言,抽身回去。
  此后几日,岑、蓝二人有了心病,彼此见面都不甚自然。挽静师太不知何事,还只管想撺掇他们和好。文轩等也不明所以。
  这日从早到晚,缠绵雨下得不停。岑诗韵撑着纸伞去拜卢邻的“头七”。细雨朦胧,雾笼青山,真个“山色空濛雨亦奇”。岑诗韵边走边想:“义父身故,众姐妹寥落大半,唯一爱我怜我的蓝师兄又弃我而去。我直是命薄如此。”蓝新吟在时,她只是感念他的恩情,此时一旦失去,才体会到椎心之痛。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成了她最依赖之人。
  正在出神,听草丛中一阵响动,探出一对长耳朵来。岑诗韵心头一暖,蹲下去轻轻唤道:“兔儿,是你吗?”卢邻养惯了的那只白兔蹦了出来,将小嘴搁在岑诗韵掌心。岑诗韵抱起白兔,含泪笑道:“兔儿,你本是洁净无暇的生灵,只因多了一副毒牙,便为人厌弃,再难回头。”她搁下伞,任凭雨丝风片落在衣上、发上,一手轻托兔子下巴,突然一捏。兔子吃痛,张开嘴来。岑诗韵右手快如闪电般一伸一缩。兔子“吱”的一声,嘴边流血,挣下地去,口中两颗毒牙已被岑诗韵拔出。岑诗韵将牙齿埋了,见手上皮肤未破,亦无伤口,知道兔毒难以随血入侵,这才放心。兔子唇边一缕长长的血丝,三瓣嘴轻轻嚅动,似有话说。岑诗韵凄然笑道:“你怪我么?我是为了你好。从此你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兽,不会害人,朋友自然就多了。义父不在了,我又不能收养你惹人怀疑,我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知道么?”
  一只手伸来,摘下一片草叶,为兔子擦去嘴边血迹。岑诗韵一瞧,见是蓝新吟,眼眶一下子湿了。蓝新吟道:“师妹,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人孰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能阻止周懒懒加害挽静师叔,就是有了向善之心了。何况卢邻当日曾从梅依寒手上救过我,我也该感他的情。他抚养你长大,你拜他,原是尽一份心。”
  岑诗韵又是感动,又是难受,想要说话,语不成声,过了良久,她才一手摸着兔子,一面把当初卢邻不准小兔咬他的事叙了一遍,道:“你和义父夭折的儿子眉目相似,他内心实在对你很好。他总爱问你,娶了媳妇儿没有。他老人家想的其实是儿孙满堂。”蓝新吟叹道:“怪不得!不管你算女儿我算娇客,还是我算儿子你算新妇,咱们对天默祷,盼这场雨能为他洗尽罪业,早日转世。”二人跪下行礼。岑诗韵看那兔子孤零零一个,在风雨中蹒跚挪向草丛,忍不住又要流泪:“没有义父,从此风刀霜剑,叫它如何应付?”
  蓝新吟忽道:“你看!”岑诗韵顺着他手指望去,草丛中赫然另有一只灰兔,身形大小与白兔相仿,前爪却是黑的。它趴着不动,等白兔过去,才与它一同隐没草中。蓝新吟道:“兔儿有伴儿了,只不知是雌是雄。”岑诗韵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安能辨别?但知它有人作伴,共历风雨,我也就安慰了。”她站起身来,怅望远方,似喜似愁。蓝新吟拾起伞来,为她遮住雨水道:“我也能与你作伴,陪你共历风雨。”岑诗韵泪眼盈盈地笑道:“我知道。”她轻轻倚在蓝新吟胸口,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流了下来。蓝新吟为她揩去,一手揽着她道:“咱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厢房,才知文轩已前往少林寺去了。蓝新吟道:“但愿文轩此去顺遂,一路坦途。”


作者: 朦胧梅花皎月    时间: 2024-12-17 10:16
 文轩一生未曾对人如此狠绝,然眼前此人罪孽太重,万不能恕,因此不仅要取其命,还要句句诛心。点苍弟子听了,个个叫好,均觉痛快之极。
^_^
除恶务尽
作者: 论金    时间: 2024-12-18 17:39
当年写这种文字也这么认真。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4-12-18 18:06
朦胧梅花皎月 发表于 2024-12-17 10:16
 文轩一生未曾对人如此狠绝,然眼前此人罪孽太重,万不能恕,因此不仅要取其命,还要句句诛心。点苍弟子听 ...

对的, 快意恩仇。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4-12-18 18:07
论金 发表于 2024-12-18 17:39
当年写这种文字也这么认真。

所以在网上的时光收获了双份,友谊,和文章。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4-12-18 18:29
特地攒了两章一起看,爽。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4-12-18 18:47
禹鼎侯 发表于 2024-12-18 18:29
特地攒了两章一起看,爽。



作者: 江小蝶    时间: 2025-1-21 17:06
女孩笑弯了腰道:“胆小鬼,跟你开玩笑呢!我救不活你二哥,我便嫁你;救活了,你便娶我。”愚生晕了一下,半天才说:“瞎说,怎么样都是你吃亏!天下焉有这等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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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玩儿的情节——撇开生死离别不说的话。。。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5-1-21 21:03
江小蝶 发表于 2025-1-21 17:06
女孩笑弯了腰道:“胆小鬼,跟你开玩笑呢!我救不活你二哥,我便嫁你;救活了,你便娶我。”愚生晕了一下, ...

是的。妙人

作者: 江小蝶    时间: 2025-1-22 01:51
刘火球从怀中取出一个酒葫芦,饮了一大口道:“华山三仙同生共死,我苟活至今,无非是要查清真凶。如今有文老弟一力承担,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哈哈,哈哈。”连笑两声,口中溢出血来,竟已自服毒酒而亡。
——
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这种一言不合就以命相酬的情义。。。。
作者: 江小蝶    时间: 2025-1-22 01:57
岑诗韵凄然笑道:“你怪我么?我是为了你好。从此你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兽,不会害人,朋友自然就多了。义父不在了,我又不能收养你惹人怀疑,我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知道么?”
——
这兔子的结局倒是极好的。暗示了女主的改邪归正和有情人终成眷属。。。。陶公慈悲。。。。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5-1-22 09:29
江小蝶 发表于 2025-1-22 01:51
刘火球从怀中取出一个酒葫芦,饮了一大口道:“华山三仙同生共死,我苟活至今,无非是要查清真凶。如今有文 ...

这三人戏份虽少,但互相情义极深,我自己也是挺佩服的。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5-1-22 09:30
江小蝶 发表于 2025-1-22 01:57
岑诗韵凄然笑道:“你怪我么?我是为了你好。从此你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兽,不会害人,朋友自然就多了。义 ...

小蝶知我,此处确是以兔喻人。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25-2-19 12:20
这三怪太可惜了。
不然是多好玩的人啊。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5-2-19 17:14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25-2-19 12:20
这三怪太可惜了。
不然是多好玩的人啊。

惊鸿一瞥,虽然是颇长的一瞥(套张爱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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