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的得名是因流域里住着怒族,自谓阿怒。六库以下江流平缓,更无怒态可言,倒像群山脚下的一条浅绿缟素。
出保山南行,经蒲缥转西,在潞江坝过江,由那儿北去六库。
潞江坝是古而今西渡怒江的传统攻击起点。诸葛亮五月渡泸,泸者潞也,潞者怒也,逐次演变,是为怒江。蒲缥还有传说中火烧藤甲军的盘蛇谷。虽则泸水、盘蛇谷、哑泉等在云、贵、川另有数处。
以后又有吴三桂顺治十六年在此大破南明李定国军,最后一代汉人皇帝出逃缅甸。
最近的一次是一九四四年的滇西大反攻,洪行将军率领的新编第三十九师由这里强渡怒江。
潞江坝山高谷深,天亮得晚。一缕暗金的阳光刚刚射入谷底,晨雾中的村舍、田野、道路、林木睡眼惺忪。
山路前方铺满海涛般涌动的云团,遂一直朝云里走。盘山路上拐了几个弯,依然没能钻出那稠厚的云团,道路却变得泥泞不堪,一两位傈僳族同袍从雾气里浮出,踽踽迎面走来。
眼前似乎亮了点儿,路边湿漉漉的咖啡林、香蕉园、甘蔗园渐渐看得清了。
太阳忽然自高处泻下刺目的光,雾气翻腾,朝右边河谷里收缩,谷底里便是怒江了。对岸的山峦时隐时现,有人叫它怒山,有人叫碧罗雪山,左岸高耸入云的就是高黎贡山了。
顺着江流一路北去,有个叫老虎跳的地方,其实不过是江心的两块黑黝黝的石头。江流却自此变得湍急,坐在江边的巨石上感觉到石水相搏的震动。古铜肤色的山民操着长长的木杆在江边上下求索,打捞上游冲下来的木柴。他们也捕鱼,新捕的弓鱼树枝串起,阳光里扑闪闪亮。
当年中日两军在怒江两岸部署了千军万马,都想涉过这条流量不算大,亦不甚宽的江。六库以下江流平缓这段是当年部队出击的前沿。
我曾翻过云雾缭绕的高黎贡山,遍访浸透中国远征军鲜血的战场。我曾在小团坡静穆的国殇墓园流连忘返,倾听第二十军战友们的低语。一边遗憾余生也晚,没赶上那场尸山血海,却教中国军人得以扬眉吐气的硬仗。
滇西大反攻的绞肉机特征只有一战的凡尔登可与相俦。中国士兵的奋不顾身惊天地泣鬼神。他们中的多数是做为壮丁抓来的,对爱国一类理念没有多深理解,恨保长甚于恨日本鬼子。
然而正是这样一支由农民的儿子组成的军队,硬是靠着一腔热血,把训练有素、勇猛健壮的日本鬼子从这片红土地上赶了出去。
华夏的全面觉醒始于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