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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作为八旗子弟的父亲 [打印本页]

作者: 闻所欲闻 时间: 2024-6-21 20:30
标题: 作为八旗子弟的父亲
                                                         作为八旗子弟的父亲
                                             《闻所欲闻的个人回忆录》五十七

   前面我回忆了祖上留下的《盐旗子》，说明我滴家族祖上是满族旗人。那么我家有没有传承了祖上滴大毛病——“纨绔子弟”，又称“八旗子弟”呢？有，估计介些都是：
   我家滴《盐旗子》，——竹镇酱园店，是我爷爷的父亲张敬之滴“九居堂”、几十口一大家人滴衣食父母。到我爷爷张镒，酱园店作为产业滴基础开始变味了，变成玩耍滴来源。爷爷对扩大产业毫无兴趣，自己花钱买零件组装收音机玩，然后把收听到新华社滴广播记下来，写稿给当地新闻单位发表。又把竹镇作为抗日根据地滴繁荣景象写稿给政府媒介发表。据父亲说，日本鬼子派飞机轰炸竹镇，有我爷爷滴“功劳”：日本人听说竹镇繁荣，——“纳里，竹镇米西米稀滴、繁荣繁荣滴？炸啦，统统滴炸啦！”……结果我家房子被炸、家谱字画都烧了。这不是惹祸上身吗？
   又据父亲说，爷爷花100大洋买了一辆英国名牌“三枪牌”自行车，在竹镇街上抖阔、摆“洋味儿”。结果竹镇街上都是大块青石板地，骑自行车上蹿下跳屁屁都颠烂了。周围公路都是土地，大车留下的车辙印一样颠滴人不舒服，骑自行车上公路还不如坐马车牛车。爷爷无奈，气滴把自行车以一元大洋卖给镇上一个小混混玩了。那时100大洋至少能买十几二十亩地，每年可以收租十几担粮食，爷爷就是张敬之“九居堂”滴一枚败家子。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解放后我家成份定了个职员（竹镇生意败落以后，爷爷跑到南京一家银行当了会计），这有爷爷败家子滴“功劳”，不然置地买房扩大实业，又是大地主又是资本家，解放后日子就难过了，我就成了“地主资本家的孝子贤孙”！

   爷爷后来因为当“吃货”，传染了肝炎转为肝硬化，五十几岁，我还没见着就去世了。去世前还留下遗言介绍我父亲去一家小吃店，告诉他这家煮面好吃！介种是不是“八旗子弟”，和电视剧《那五》里的那五有得一拼？
   我爷爷传承了八旗子弟滴“优点”，父亲呢？估计介些都是：
   从我三岁上幼儿园晚上九点钟才把我接回家，这时父亲已经在地校当校刊编辑，平常时间有滴是。介个是不是只顾自己玩，不顾家滴表现？玩什么？除了钓鱼、玩照相机，主要是玩装配制造收音机——“祖传玩耍手艺”。父亲玩收音机比爷爷上瘾多了，——订无线电杂志、买无线电书籍、买无线电零部件、买无线电工具耗材，把自己每月工资用光还不够，到处问同事、朋友、学校借钱，就跟输钱滴赌鬼一样。赌鬼还有赢钱滴时候，父亲玩收音机从来没有赢钱滴时候。就是有一回让父亲感到扬眉吐气，——在南京市业余制造组装收音机大赛上得了个二等奖（父亲是在部队里学文化算高中毕业，但对数理化一窍不通），回来对我母亲说：
   “你说我要能装收音机得奖，地校那些大学生老师都是吃屎滴，你准备叫哪个老师吃屎去？”（地校老师也有参赛得奖滴）
   为了组装调试收音机，父亲每天要搞到夜里12点甚至一两点，还把母亲一个小手指掰断了！因为母亲拿他元件阻止他搞。
   我8岁父亲就教我组装收音机，准备继承“祖传手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肯动手，这个不好玩。

   父亲好多年都是介样——每月60几元工资玩滴光大光，连自己的饭钱也不给家里，靠我母亲50几元工资维持全家人生活。吃鸡？我小时候记不得吃过几回鸡。暑假到上海大伯家玩，带了两只鸡去也只能喝点鸡汤，大妈叫我吃这个吃那个，就是不给我吃鸡。大妈说你家在南京，鸡便宜，回家再吃鸡。
   又一回，父亲带我到鼓楼澡堂洗澡，洗完澡上来有一服务员捧一盘五香鸡蛋走近，说一毛钱一个。闻见香，我哄父亲买两个，一人吃一个。父亲说：
   “婆婆在家饭弄好了，我们回家就吃饭。”
   我又说，不吃两个就买一个，我们一人吃半个。父亲又说：
   “我们走时婆婆就做饭了，现在饭早弄好了，我们到家就吃饭！”

   这个八旗子弟，他抽屉里那么多收音机零件，一个旧办公桌滴三个抽屉、两个小储柜里都是：三极管3~5元一个，二极管1~2元一个，电阻、电容、铜丝、变压器、中周线圈、线路板、焊锡、电烙铁……够买多少五香蛋，够买多少鸡？买一个五香蛋就一毛钱，真正是一毛不拔！听躺在浴床上隔壁的人跟旁人小声说：这个小孩是不是这个人亲生的？捧五香鸡蛋的服务员失望滴走了。估计父亲心里是酱紫想滴：我缺个二极管还没有钱买，哪有钱吃五香蛋。……姐真是哭笑不得滴糗事。

   我后来问母亲，父亲这种行为，为什么不告诉地校领导，母亲说告了没用。我说你告诉牟闵校长（牟校长儿子牟承裕和我是同班同学）了吗？她说不敢告诉牟校长，而是告诉他们总务科长了。嗨，总务科长官级别太小，资格还没我父亲老，管屁用。这种八旗子弟非得告诉牟闵校长，——校长干部级别比他大多了，工资比他多两倍。估计校长马上就会把我父亲喊到校长室批评，不听话就开全校大会批评，让全校老师学生都知道介个八旗子弟人品爆发，然后送到食堂养猪去……看他还当“玩物丧志典型”了。

   自己拿钱自己用，父亲已经养成习惯。一直到老还是不成器——自己拿钱自己用。介种是不是“八旗子弟”，和那五有得一拼？
   我母亲滴一个远房亲戚，是六合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叫刘方厚。九几年我去他家玩时，他向我晃了晃两只手，我说这是什么？他说你家有十万存款。我说哪里有芥末多。他又晃晃一只手说没有十万有五万。我说真滴没有。他说肯定是你父母瞒着存钱给你。我说五千都没有，只有两千存款我知道。刘方厚说：我才不信，——你家一没有好家具（一桌一床几个箱子衣架等都是父亲结婚时在旧货店买滴二手货）、二没有皮毛衣服、三也看不到吃山珍海味，钱不存起来搞到哪去了？我说都在我父亲抽屉里——三极管、二极管、电阻、电容、铜丝、变压器、中周线圈、线路板、焊锡丝、电烙铁……。刘方厚说：你跟我讲笑话？
   我再也不做八旗子弟了——结婚以后工资都交给老婆管。一次我到老婆厂里跟她要坐车钱，她很尴尬，怕别人知道，以后我的零用钱就多起来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