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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鬼胎(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5 12:22
标题: 鬼胎(小说)
  
  母亲打电话来说,小妹死了,我觉得十分意外。小妹是我三叔家的孩子,从小和我在一起玩大的。那时候,小妹生得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惹人喜爱。小妹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辍学了,原因很简单,三叔说女孩子读多了书没用,反正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还不如早点待在家里,干点农活实在。
  三叔和三妈决定的事别人很难改变,母亲劝过几次之后就没有再劝了。虽然我料到小妹在农村老家的日子过得不会那么舒心,但真的没有想到,她那么年轻,正在如花一般的年龄,就这样死了。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接到母亲的电话后,我和妻子马上收拾了一下,放下手边的工作,带着七岁的儿子回到了农村老家。
  小妹走得很突然,家里甚至都来不及准备棺材,只得将小妹的尸体裹在一张席子上,暂时停放在祖宗牌位前面。我到三叔家的时候,许多亲戚都已经到了,因为小妹在家里辈分较小,所以丧事一切从简,大家都聚在房间里聊天吃饭什么的。小妹就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正堂里,穿着一件干净的红色棉布夹袄,脸上一点水色也没有,眉头微微蹙起,倒像是死前受到过什么痛苦似的。
  我刚到三妈家,三妈便过来拉着我叨叨个不停,小时候我和小妹两人最玩得来。看得出小妹的过身对三妈的打击很大,三妈就像祥林嫂一样,不停的说着小妹小时候的事,说小妹的好,和数落着柱子哥的不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叹气,眼泪直往下掉。自从三叔过世后,三妈整个人就苍老了许多,现在又碰上这种事,也难怪三妈伤心欲绝。我只能不停地安慰,其他的再也说不出什么。
  晚上亲戚邻里在一起吃过晚饭,便在客房里坐着聊天,聊的内容无非是些什么今年你家挣了多少钱,上个月谁家儿子娶了老婆,大都是些家长里短,很少有人提到小妹。我心里觉得颇不是滋味,仿佛小妹的死并没有让他们感到一丝的悲伤,而只是提供了一个众家亲戚聚在一起的机会。而我,作为家族的一员,也只能陪着大家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妻子忽然拉了拉我,问我儿子去哪儿了?从吃饭到现在我也没有见到儿子,想必是到哪儿去玩了,我叫妻子去找找,现在正在办丧事,农村里有些东西是需要避忌的,孩子不懂事,别到处乱跑坏了习俗。
  妻子应了,便去找儿子了。当天晚上我因喝了不少酒,陪亲戚坐了一会儿就早早回去睡觉了,后来的事都是妻子告诉我的。
  妻子从客房里出来之后,就到处找儿子,因为是乡下,也有不少亲戚带了孩子一起过来的,不时传来孩童清朗的笑声,妻子找了一会,始终没有见到儿子,不由慌了神,正在这时,妻子忽然听到灵堂里有声音。
  灵堂连着一条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卧房,这时候都漆黑的,没有人。只有灵堂里蜡烛惨淡昏黄的光芒一闪一闪。那声音就是从灵堂里传出来的,“沙沙沙”,像手指抓着什么硬物的声音,刺耳难听,令人头皮发麻。
  妻子一时好奇,不由走到灵堂里去看。此时灵堂里应该是没有人的,只有小妹的尸体安静孤独的躺在那里,怎么会有奇怪的声音呢?妻子的胆子也不是特别大,平时在家里连鸡都不敢杀的,虽然害怕死人,但心里挂念儿子,加上好奇心的驱使,还是一步一步蹑足走到了灵堂。
  这时候灵堂里还是挺昏暗的,因为没开灯,只有蜡烛的微弱的光线映着花圈和纸人影影绰绰,更显得阴森恐怖,寒气渗人。天外的风声呼呼作响,就像鬼哭狼嚎一般。妻子抬头看去,心不由狠狠地揪了一下,像是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颤着声音叫了声:“彤彤!”
  彤彤是儿子的小名。因为这时候,妻子看到,在小妹的尸体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抱着小妹的头,慢慢梳理着她蓬乱的头发,一言不发,恍然中了魔怔一般。这个男孩,不是彤彤又是谁?
  妻子吓坏了,又叫了声:“彤彤!”儿子仍然没有理会,像是没听到一般,低下头在小妹的尸体耳旁轻声说着什么。妻子被这诡异的情形吓坏了,也顾不得许多,壮起胆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儿子身边,一把将儿子拉开,几带哭腔,说道:“儿啊,你在干什么?”
  儿子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吐着生硬的字句,一字一顿的说道:“小——姑——叫——我——帮——她——梳——头——”
  儿子说话的语气没有一点生气,就像中了邪一般,脸上麻木,毫无表情。妻子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狠狠的打了儿子一下,哭道:“别瞎说!快跟我回去!”硬是拉着儿子,几乎逃跑的速度冲出了灵堂。
  当天晚上妻子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安顿好彤彤睡去后,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灵堂里的那一幕,心中疑窦重生,儿子从来不会欺骗我们两个,更不会拿这种事搞恶作剧,可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反常呢?会不会和小妹的死有关……难道是小妹的鬼魂回来了?
  妻子心里打个激灵,她本不是迷信的人,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可是这件事情,总感觉处处透着诡异,让她寝食难安。可是,就算是小妹的魂回来了,干嘛要找彤彤呢?小妹甚至都没有见过彤彤。这件事越想妻子越觉得不安,她叫了叫我,可我晚上喝的酒实在太多,睡得很沉,没有叫动,妻子暗暗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要再到灵堂里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小妹的鬼魂在作怪。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以后了,大部分人都已经睡觉了,只有一间客房里传来几个男人打牌的喧闹声,但也似乎离得挺远。妻子来到走廊上,阴惨惨的风声携着冷飕飕的凉意扑面而来,妻子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拉紧了衣服,定了定神,向灵堂走去。
  这时,妻子警觉的发现,夹杂在风声中的,有一个女人的哭声,似乎很惨,仿佛一辈子都没有哭过似的,由于仿佛是遇到了这世上最悲伤的事情,先时还是嘤嘤泣诉,后来渐渐变得轻柔起来,仿佛是在哄孩子睡觉一般,一字一句,砸在心底,是那么的清晰可闻可感——
  小宝贝快快睡
  梦中会有我相随
  陪你笑陪你累
  有我相依偎
  小宝贝快快睡
  你会梦到我几回
  有我在梦最美
  梦醒也安慰
  ……
  妻子几乎崩溃了,不知道是再往前走还是回头,这一声声呼唤,分明就是从灵堂里传出来的,歌声轻柔之极,活脱脱像一位母亲在哄孩子睡觉,声音中充满了慈爱,却又不敢大声,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宝宝一般。但这时妻子听来,却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妻子再也受不了,惊得大叫了一声:“有鬼啊——”
  这一叫,惊动了正在打牌的几个男人,男人们胆子大,柱子哥丢下纸牌,摩拳擦掌就要去灵堂看,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去了,妻子这才壮着胆,跟在这群男人的后面。
  “弟妹,哪里有鬼呀?”柱子哥显然是对妻子的大呼小叫不满,灵堂里小妹仍然好端端的躺在那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众男人也一哄而笑,柱子哥笑道:“弟妹呀,你们城里的女人胆子就是小,没见过死人吧?这也难怪,没什么好怕的。”
  尽管柱子哥这么说,可是妻子总觉得还有哪儿不对,到底是哪儿呢?妻子紧咬嘴唇,用力的想着。不对!妻子的眼睛忽然一跳,刚才来找儿子的时候,小妹的手是垂直放着的,现在双手却平放在腹部上!妻子不知道该不该对柱子哥他们说,要是说了会不会被他们嘲笑,正想的时候,柱子哥他们已经慢慢回去了。
  妻子一个人也不敢独自在灵堂逗留,只好跟在一起回去。临去前,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小妹的尸体,隐隐觉得,那红红的夹袄,像血一般艳丽。
  回到卧室,妻子却发现这时候儿子已经不在床上躺着了。这又吓了妻子一跳!要是儿子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才好?正在妻子着急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儿子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妻子急忙跑过去,问道:“彤彤,你不睡觉在干嘛?”跑到旁边一看,不由呆住了。
  书桌上没有开台灯,桌子上显得很昏暗,儿子却像发了疯一般,拿着一支钢笔,在纸上不停地写着字,钢笔没墨水了,也不管,仍在在纸上画着,纸张被划破了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写着一个字——
  “冤。”
  满满一张纸上,写的全是一个“冤”字。妻子吓坏了,忙叫人,不一会,柱子哥他们就都被叫来了。这一下连柱子哥也变了脸色,不知道彤彤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妻子哽咽着把刚才彤彤在灵堂里的事说了一遍。
  “这孩子,估计是中邪了。”柱子哥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
  这是我第二天早上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彤彤那孩子就像傻了一样,坐在地上,如果没人管,他就在地上写字,没有笔就用指甲,最后不得已,只好由别人把他两只手都牢牢抓着。妻子一早上就趴在我怀里哭,我从妻子和柱子哥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了所有的情况。
  碰到这样的事,任谁都接受不了的,况且小妹的丧事还在做,三妈说找道士来看看,是不是中邪了,柱子哥却劝三妈道,说这些迷信的事,信他们干啥,彤彤八成是生病了。三妈听到柱子哥这样说,只幽怨的看着柱子哥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
  妻子一听彤彤是病了,当即就要把彤彤带回城里找医生看看,我却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些事怎么看都不像人能做出来的,儿子的反常,肯定是有原因,这个原因弄不明白,儿子的病根就不清楚,而要找到这个病根,还要从小妹的灵堂入手。
  妻子在我的劝说下终于答应留下来,一天到晚守着彤彤,片刻也不敢放松。小妹的法事仍旧照常在做,只是大家都平添了几分心事。村头的李麻子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一天到晚像哭丧一般,到处疯跑,在山间地头哭着:“闹鬼啦,有鬼啊……”搞得人心惶惶的。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疯子,也没当一回事。
  柱子哥的意思,及早把小妹送上山就应该没事了,毕竟在我们农村,人死了停留太长时间是一件挺忌讳的事,大家也都赞成了。所以柱子哥忙前忙后的张罗,没到下午,棺材就打好了,喷上漆,就可以将小妹的尸体收殓了。
  从小我跟小妹的感情最深,柱子哥小时候欺负小妹,都是我帮她,所以小妹跟我的关系是最好的,记得我刚到城里读书的那几年,小妹还跟我通通信,后来我找到工作,结婚后,就交流得少了,只有三个多月以前,小妹有一次打电话给我,说什么时候想到城里来找我,问我可不可以给她找份工作,我当时也没当真,随便应着,没想到才过了这么长时间,就已经和她阴阳两隔,任由她一个人孤独地走了。
  我来到小妹的灵堂前,坐在地上,面对着小妹。小妹虽然走了有一些时日,但面色仍未见灰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我说:“小妹,你有什么不甘的事,你就对我说吧,彤彤还是个孩子,你别吓他。”小妹只是安静地躺着,不可能回应我。我就这样坐在她面前,慢慢说起小时候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少儿时的往事仿佛就像流水一般,从脑海缓缓流过,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天渐渐黑了。不一会,人声嘈杂起来,柱子哥带着几个人抬了一口漆红棺材走了进来,喊我帮忙,我应了。柱子哥说,把小妹的尸体放进棺材里吧!几个男人应了,就要去抬小妹的尸体,我自然也在其中。在抬小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小妹的手臂上竟然有许多淤青,而且还有更不对的事——
  是的,不止我注意到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句:“你看她的肚子!”
  小妹的肚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隆起了一大块,就像孕妇一般。我记得昨天刚来的时候,小妹的腹部还是平坦坦的,看不出什么异常,才一天时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柱子哥也吓得冷汗涔涔,连说:“邪了门了!”
  “有鬼啊……”李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一声怪叫吓了我们一跳,等我们回过神来,李麻子早已跑得远了。
  柱子哥说,明天一早就把小妹送上山,免得再惹出什么不祥的事情出来。
  我只隐隐觉得,小妹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小妹的肚子突然变大,小妹手臂上的淤青,还有彤彤拼命写着的那个“冤”字,这些奇怪诡异的事物凑到一起,线索渐渐繁乱了起来。看来要弄清楚这些事,要想解开彤彤到底中了什么邪,首先得要从小妹的死因入手。
  但小妹明天早上就要送上山了,也就是说,留给我的,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我听三妈说起过,小妹是死在自己房里的,好像是突然猝死的一般。小妹的身体我知道,健康状况没有什么问题,不太可能是得病死的。既然不是病死,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死了呢?
  难道是自杀?我的心里猛一跳,可是……小妹天生憨厚善良,又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一定要逼得她用自杀来解决问题?
  是小妹的鬼魂觉得受了冤屈,所以想要借彤彤来诉说冤情么?那么,小妹生前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蒙受了怎样的冤情,竟致死后要用这种方式来申诉?
  我决定回到灵堂看看小妹。如果小妹真有话要说,她应该不会瞒我的。
  我回到灵堂时,已经是夜里九点了。这时候,不知道柱子哥一家人都在干什么,四处都冷清得吓人。我还没走到灵堂,竟隐隐听到灵堂里有低声啜泣的声音,我的心里微微一凛,小妹,是你回来了么?
  我没有害怕,反而迎了上去。脚步声落在走廊上,十分空旷。
  “三妈!怎么是你?”迎面撞来一个人,是三妈。三妈显然是刚从灵堂回来。三妈也看见了我,微微一怔,说道:“二伢,你……你怎么来了?”我说:“我来看看小妹,三妈,这么晚了,你跑灵堂里来干什么?”
  三妈叹了口气,说道:“唉,丫头走的时候挺可怜的,我这个当妈的对不起她,我,我只想再最后多陪陪她。”三妈说话时,语调悲伤,眼角红红的,像是刚才哭过了。我想,刚才在灵堂里传出来的哭声应该就是三妈吧!唉,也难为她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我说:“人死不能复生,三妈,您节哀吧,多注意身体,要是您再病倒了,柱子哥可怎么办?”三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就迈着细碎的步子,慢慢走远了。
  我望着三妈远去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向灵堂走去。灵堂里,小妹此时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一定很孤单吧!棺材还没有钉上盖,我走到棺材旁,看着小妹的尸体,此时的小妹就像一个刚睡着的孩子,安静地平躺着。小妹,哥来了,你要有什么话就对哥说吧!彤彤还小,他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你就放过他吧!我在心里默念着。
  忽然,我发现了什么不对。小妹的肚子,又变大了!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小妹的衣服居然有被翻动的迹象!有人动过小妹的尸体?我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难道是三妈?可是,三妈为什么要翻小妹的衣服呢?
  我正疑虑的时候,一声惨叫突然在灵堂后方响起:“鬼啊——不,不是我——”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李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在墙角,蹲成一团,刚才来的时候竟没有注意到他在,吓了我一跳。
  我说:“李麻子,你鬼叫什么呢?”
  李麻子抱紧双肩,拼命摇头,说道:“有,有鬼……别找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别找我……”
  我心中突然一动,李麻子平时虽然疯疯癫癫的,但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我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你别怕,你告诉我,你都没看见什么,谁要找你?”
  李麻子睁着大眼睛,像是看见了极其可怕的东西,说:“鬼……鬼呀……真有鬼的……”
  我问:“你见过那个鬼长什么样子吗?”
  李麻子抓了抓头,说道:“那个鬼蓬着头,身上好多血……红红的,一直在哭,有个人拿东西给她喝,她不喝,那个人就打她,她就哭,哭啊哭,流了好多血的……”
  我问:“后来呢?是谁要给东西给她喝?”
  李麻子嘴一撇,像是害怕什么,说道:“我,我不记得了,后来,那个鬼就不见了……不,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安慰他道:“你别担心,没人要找你的,你好好想想,后来到底怎样了?”
  李麻子抬起头,忽然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让他十分惊恐的东西,忽然一跳而起,甩开我的手,大叫一声:“鬼,鬼!我不知道!有鬼啊……”大叫着渐渐跑远了。
  我正想喊住他,忽然,身后响起柱子哥的声音:“老二,你又在逗李麻子寻开心了!”我摇摇头,说道:“我哪有那份闲心啊。柱子哥,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柱子哥说:“明天一早就把小妹送上山,我想,只要小妹上山了,入土为安,彤彤就应该没事了,所以,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点了点头。
  柱子哥正要叫几个人把棺材盖盖上,我忽然说:“等一下,柱子哥,我想给小妹做一个尸检。”柱子哥奇道:“尸,尸检?”我说:“嗯,柱子哥,你不觉得小妹的肚子里有古怪么?”柱子哥说:“这个嘛,是有点,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可能是肚子里的怨气呢?一个死尸有什么好检查的,再说了,咱们一时半会儿又到哪里去找法医啊?”我说:“这个我有办法。”
  是的,这个我有办法。妻子以前曾经学过临床医学,相信这种事还能应付得来。只是妻子因为儿子的事受的打击太大,一时不愿意,好歹在我的劝说下,终于是同意了。
  这时候,听说我要给小妹做尸检,灵堂里聚满了人,就连母亲平时不太愿意走动的人也来了。大家都看着妻子戴着口罩在小妹尸体上做检查,不一会儿,妻子抬起头,我问:“怎么样?”妻子吐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小妹的肚子里有一个死婴。”
  小妹怀孕了?这个消息就像炸开了锅,瞬间传开。三妈当即晕倒,柱子哥也是脸色煞白,蠕动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心里也乱糟糟的,居然……是这种结果。
  难道这些天一直都是这个死婴在作怪么?是了,是了!小妹从来没见过彤彤,但因为彤彤是小孩子,所以才会缠上他,昨天晚上妻子在灵堂听到有人哄孩子睡觉的声音,也正好有了解释,小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不也是个明证?
  原来一切种种因由,竟是这般结果。
  我虽然早料到小妹的死有古怪,但怎么也料想不到会是这么一回事。原来这几日小妹的魂魄一直不肯离去,就是因为想告诉人们,她还有过一个孩子?我的头脑里一阵嗡嗡乱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是做对了是做错,看着三妈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的心里一阵阵揪着痛。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家里人在一起坐了一会,柱子哥说:“不管怎么说,人死为大,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咱们也没有必要再追究了,明天一早,小妹照样上山。”
  柱子哥是我们兄弟之间最大的,一般这种事都是他说了算,况且,这种事毕竟不光彩,传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小妹生前已经受过那么多苦楚,何必死后再让她清白不保呢?我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晚上那事,我是做得太莽撞了。希望小妹早点上山,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能渐渐淡忘掉这件事吧!
  我们又坐了一会,三妈最后说,就依柱子的,明早上山吧!我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我的心里仍有些疑问,小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她还只是个未出嫁的少女,出了这种事,难道三妈一点也不知情?我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魂一说,但这事,难道不是小妹想借此说什么?
  回到房间,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大家就张罗把小妹送上山了。我心里虽然隐隐有一个答案,却还是不确定,而且,彤彤的病,到底能不能好转?
  小妹上山,我并没有一起跟去,母亲问我怎么不去,我说:“不知道为什么,小妹走了,我的心里好难受。”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慢慢回去了。
  然而,我却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三妈家。
  我推开门的时候,三妈正在收拾碗筷,看见我进来了,说道:“二伢来了。”我说:“嗯,三妈,我来陪您坐坐。”
  “那坐吧!”三妈擦了一下油油的手,拉出一张凳子,送到我面前。我说:“您知不知道小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三妈停了一下,说:“这个我哪儿知道?”
  我坐到凳子上,说道:“三妈,我和小妹从小玩到大,小妹有什么事从来都没有瞒过我,可这件事却从来都没有对我提起过,你不觉得奇怪吗?”三妈心不在焉的“嗯”了一下,说道:“可能是她觉得羞耻吧,毕竟女孩子家碰到这种事,也不好随便说的。”
  我点了点头,说:“三妈,你相不相信,小妹的魂真的回来过?”
  三妈忽然抬起头,脸色一变,说道:“二伢,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我苦笑了一声,说:“是啊,鬼魂之事,说不准的。三妈,小妹生前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曾经在三个月前打过电话给我?”
  三妈手中的动作慢了慢,迟疑了一下,说道:“是……是么?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我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跟我说。但我想,那时候,她应该就已经遇到什么事了。”
  三妈抬起头,问:“你怎么知道?”我说:“我本来也想不明白。小妹平日里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想不开,想要去寻死呢?会不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关?这个孩子,又会是谁的呢?”
  “这……这些都过去了,二伢,你还去想那些干什么呢?”三妈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也许是有些避忌吧!我想了一会,说道:“是啊,都过去了。三妈,你觉得,小妹的鬼魂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呢?”三妈突然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我,那眼神,仿佛看见了什么奇怪的异物一般。
  我看到三妈这个表情,心里一阵发苦,终于忍不住,叹声问道:“小妹肚子里的孩子,是柱子哥的吧?”
  三妈手中的碗“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三妈惊恐地看着我,说道:“你,你说什么?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我说:“这里没有外人了,三妈,你何必要瞒我呢?其实,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对不对?”三妈怔了一会,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话,三妈就当没有听到过,二伢,对外面可不敢乱说了。这……这话要是传出去让邻居们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想你柱子哥呢。”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妈,我敢这么说话,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三妈没有做声,又低下头去洗碗。
  “三个月以前,小妹打电话跟我说,她想到城里去,不想待在家里了。以前小妹怎么都舍不得离开您,怎么就突然想离开家了?是不是家里您和柱子哥对她不好了?让她觉得这个家待不下去了?这件事虽然有些反常,但我也没多留意。”
  我顿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刚回到家那会儿,您一个劲的向我哭诉小妹怎么怎么好,柱子哥如何如何不好。本来人在伤心的时候,说出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我当时没有注意,后来才发现这里面有些问题。”
  我看了三妈一眼,三妈一直低着头不停的洗着碗,一声不吭。我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您和三叔是最疼柱子哥的,情愿让柱子哥去读书,让小妹辍学在家,按理说您夸小妹乖巧懂事也没有什么,可你却一个劲的数落柱子哥的不是,我不由得就想,这里面是不是有柱子哥什么事呢?”
  三妈还是没有做声。我沉吟一会,接着说道:“前天晚上灵堂突然闹鬼,柱子哥不去想办法弄清楚到底发生了生么事,却一个劲的要把小妹尽早送上山,这本来就说不过去,尤其是在看到了彤彤写的‘冤’字之后,柱子哥居然丝毫没有对小妹的死产生怀疑,三妈,您不觉得奇怪么?”
  “你柱子哥是一家之长,”三妈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这个家好,你们不也是赞都赞成他的吗?二伢,三妈知道你心疼小妹的死,你从小和小妹玩得好,跟柱子之间有些嫌隙,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我说道:“三妈你把我想哪儿去了?我要真的看不惯柱子哥,何不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事说穿,偏要在这里找您一个人单独聊这些?三妈,我搞不懂,我真的不懂,柱子哥是您的儿子,可小妹也是您的女儿,小妹人都不在了,您还这么偏袒柱子哥,小妹怎么能走的安稳?”
  三妈沉默了。我想,此刻,她的心里,也在挣扎纠缠吧!我并没有想过要去恨谁,只是我觉得,小妹这一生也太过悲苦,为她不值。我看了一眼三妈,接着说道:“昨天晚上,你突然出现在灵堂,后来我发现小妹的衣服有翻动的迹象,这更让我相信小妹身上藏有什么秘密,这才是我执意要给小妹做尸检的原因。我想,您应该是听说了小妹的肚子突然变大了,才会跑去查看虚实的吧?”
  三妈终于流泪了,说道:“你的心思真细,三妈想瞒你也瞒不住了。你说的都对,这真是作孽呀,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件事的。我当时听到,魂都差点吓掉了。丫头的肚子越来越大,她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家,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怎么得了?柱子叫她把孩子打掉,她死活不干,柱子就打她。二伢啊,这一边是亲儿子,一边是亲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能让我做娘的怎么办?”
  “那你就不管小妹的死活?你看看小妹手上的淤青,你忍心吗?”
  三妈哽咽着,说:“我怎么会忍心,我心痛啊!可是我能怎么办呢?这件事要是闹大了让别人知道了,咱家的脸往哪儿搁?我,我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脸面,果然是个好借口。我心中一苦,不由得沉了下去。三妈抹了抹泪,说道:“丫头一直待在家里,我托你李婶看过的几桩媒,人家又不中意,丫头大了,身体也长得越来越好看,你柱子哥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鬼迷了心窍,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妹妹,这个畜生,竟然真……真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三妈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沉默了一会,等三妈情绪稳定了一些,我说:“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是柱子哥吗?”我说道:“你们一直以为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其实你们错了,还有一个人知道。”三妈问:“谁?”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李麻子这几天一直吵着说有鬼有鬼,其实他见到的并不是鬼,而是被柱子哥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妹。柱子哥哄小妹吃打胎药,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的时候,李麻子正好看见了。李麻子虽然脑子不灵光,记不清事情,但仍然能够认得人的。那天在灵堂他一见到柱子哥立即吓得逃走,我就隐隐猜到这事是和柱子哥有关了,再联系前后一想,所有的事情就都清楚了。”
  三妈喃喃念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唉,都是作孽,天啊,我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我看了看三妈,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上辈子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这辈子,你确定你做的都对么?小妹为什么会死?你们要不是逼死了她的孩子,她怎么会自杀?这不是自杀,三妈,是谋杀啊!是您和柱子哥把小妹活活逼死的……”
  三妈忽然哭着叫道:“你别说了!我可怜的女儿,是妈对不起你,是妈对不起你……”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在想,小妹为什么要借彤彤来伸冤,后来我才想明白,因为彤彤也是小孩子,小妹就算死了,心心念念的,也只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啊。从小到大,小妹的心都很善良,所以,明明她恨透了柱子哥,尽管她对这个家失望到了极点,她还是不愿意打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伤害这一条无辜的生命。可是,小妹……她,她终究是太傻了……”
  我没有再说话,屋子里只余下三妈的哭声,伤心彻骨,撕心裂肺。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柱子哥从外面回来,见三妈哭得伤心,问:“妈,你怎么了?”
  我抬头看了看柱子哥,一股嫌恶之感油然而生,直直的看着他。柱子哥问:“老二,你看着我看什么?我妈怎么了?”我看着三妈伤心憔悴的模样,心想三妈就柱子哥这么一个儿子了,不由得心中一阵不忍,叹了口气,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拍了拍柱子哥的肩,说道:“没什么,三妈累了,你扶她去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回到家里,母亲和妻子都问我去哪儿了,我苦笑着说:“没去哪儿,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四处看了看。”
  妻子没有接着问,只是告诉我说,彤彤恢复过来了,正在房间里和母亲玩耍。听得出妻子心里很高兴,这些天,为了彤彤,也确实苦了她。彤彤恢复了过来,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于算告一段落了。
  谁知道呢?反正,那一家人的事,我是再也不想过问了。
  一家人吃过午饭,我和妻子就准备回去了,因为是请假回来的,毕竟不能待太长时间,母亲倒也没怎么挽留,只是说以后常回来,我自然应着。看得出来,母亲还是舍不得我们离开的,她没有明着说舍不得我,而是说想多见见彤彤,但母亲的心思,我又怎能不了解?只是看到眼前母亲怜爱的眼神,一想到三妈也是做母亲的人,心里竟是一阵悲凉。
  离开老家,我和妻子带着彤彤坐上了回城里的长途汽车。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儿子似乎还没从阴影中恢复过来,自上车就一直趴在妻子怀里睡觉。妻子问我:“你相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心里有鬼,才会觉得有鬼吧!”
  妻子“嗯”了一声,说:“你说小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谁的呢?”我沉默了一会,说道:“小妹人都不在了,这些事,说又说得准呢?”
  妻子喃喃道:“这几天的事,你说也怪玄乎的,小妹的鬼魂怎么就缠上咱们家彤彤了呢?这样的事都能让我们家遇上,真是晦气死了。”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晦气的事那咱就不说了。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问心无愧就行了,你看咱们一家人不都平平安安的没事么?”
  妻子点了点头,靠在我怀里,说道:“嗯,你说得对,我听你的。”我伸手抚着妻子的脸庞,微风轻拂,一阵暖意漾在心间。
  过高架桥的时候,儿子醒了过来,抬起朦胧的睡眼,问:“妈妈,妈妈,我们到哪儿了?”妻子轻抚着儿子的头,说道:“咱们快到家了。”
  车窗外,高架桥仿佛一条匍匐的钢铁巨龙,横架在山水云端,远处城市的轮廓渐次明晰起来。
  是啊,快到家了,只是不知道,天堂里小妹,可曾找到属于自己的“家”?
  
  (完)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5 12:23
万字小说,请大伙儿指正。
作者: 司药的药    时间: 2023-11-15 12:24
先留脚印,再欣赏。
作者: 论金    时间: 2023-11-15 12:30
看完我要去跑一万米。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3-11-15 12:53
我也是先留脚印,再来欣赏。
作者: 江小蝶    时间: 2023-11-15 16:46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3-11-15 12:53
我也是先留脚印,再来欣赏。

附议。先忙点儿事儿。

作者: 吾二悟    时间: 2023-11-15 17:16
已阅,如亲见。
作者: 论金    时间: 2023-11-15 19:12
写得很好看,有些惊悚。
没往大了写。写大就很复杂了。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5 21:57
论金 发表于 2023-11-15 12:30
看完我要去跑一万米。

哈哈,好体力!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5 21:57
吾二悟 发表于 2023-11-15 17:16
已阅,如亲见。

最高的赞美。收到了!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5 21:57
论金 发表于 2023-11-15 19:12
写得很好看,有些惊悚。
没往大了写。写大就很复杂了。

先发一些短的,后面有中篇,以及比较少的长篇。

作者: 陶陶然然    时间: 2023-11-15 22:02
晚上看这种,头皮一麻,二麻,三麻。麻之不已。
作者: 司药的药    时间: 2023-11-15 22:19
和上一篇是完全不同的笔调了。也不错。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5 22:20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3-11-15 22:02
晚上看这种,头皮一麻,二麻,三麻。麻之不已。

一笑,二笑,三笑,笑个不停。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5 22:21
司药的药 发表于 2023-11-15 22:19
和上一篇是完全不同的笔调了。也不错。

好听点说叫积极探索各种可能性吧。

作者: 论金    时间: 2023-11-16 09:11
禹鼎侯 发表于 2023-11-15 21:57
先发一些短的,后面有中篇,以及比较少的长篇。

你慢慢发,我慢慢看。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6 12:25
论金 发表于 2023-11-16 09:11
你慢慢发,我慢慢看。



作者: 江小蝶    时间: 2023-11-17 08:33
我心里觉得颇不是滋味,仿佛小妹的死并没有让他们感到一丝的悲伤,而只是提供了一个众家亲戚聚在一起的机会。而我,作为家族的一员,也只能陪着大家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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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概写实。说真的,我也时常会有如此心境。

作者: 江小蝶    时间: 2023-11-17 08:38
 妻子一时好奇,不由走到灵堂里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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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句子略显突兀。感觉不太符合一个不太胆大的女性心理~~~或者楼主是男人的缘故?有些细微的差别~~~
作者: 江小蝶    时间: 2023-11-17 08:53
谋篇布局很好,情节错综复杂,又终究水落石出。伦常,灵异等,都是看点,刻画也生动,很有临场感。然,我个人觉得,有不合情理的地方~~~比如:一个学临床医学的妻子,不敢杀一只鸡?且害怕面对灵堂的死人?一个被迫怀了亲哥孩子的女子,会舍不得拿掉一个孽种,可别说无辜不无辜的话了~~

作者: 江小蝶    时间: 2023-11-17 08:53
文字驾驭能力真不是盖的,必须点赞~~~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7 22:02
江小蝶 发表于 2023-11-17 08:33
我心里觉得颇不是滋味,仿佛小妹的死并没有让他们感到一丝的悲伤,而只是提供了一个众家亲戚聚在一起的机会 ...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而亲人也不一定余悲。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7 22:03
江小蝶 发表于 2023-11-17 08:53
谋篇布局很好,情节错综复杂,又终究水落石出。伦常,灵异等,都是看点,刻画也生动,很有临场感。然,我个 ...

前一个你的质疑我承认,确实如此。后一个你的质疑我保留我自己的看法,人性是很复杂的。

作者: 禹鼎侯    时间: 2023-11-17 22:04
江小蝶 发表于 2023-11-17 08:53
文字驾驭能力真不是盖的,必须点赞~~~

嘿嘿,脸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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