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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望前生 [打印本页]
作者: 啼妃 时间: 2023-4-3 22:01
标题: 望前生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3-4-5 10:33 编辑
望前生
一
他用一根藤条专心地将砍下来的柴捆扎着,孟氏看了他一会,温和地问道:“你叫啥?”他完全没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听到有人问话,微微吃了一惊。
“哦,婆婆,我也不知道我这辈子叫啥。”他说。
孟氏心里叹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叫啥不?”
他停下手,微微怅惘地望一望天,而后歉然地看着孟氏说:“婆婆,我不记得了。我连我上辈子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氏望一望他捆扎的柴,说:“你这辈子是个樵夫,从树上砍柴,我就叫你阿树吧。”
他有些不知所措,然后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点点头。
“阿树,你上辈子是个性子温顺的和善女人,你想不想回头去看一眼?”孟氏又说。
阿树蹙了蹙眉,又望一望天,他叹了一口气,说:“婆婆,按说我们过了奈何桥,原本连您也不必再遇见,又何必再回头去流连上辈子呢?”
一只鸟从树上飞下来,转着漆黑的眼珠,看看阿树,又看看孟氏,然后飞走了。它扇着翅膀,转了一圈,又飞过来。鸟儿转着漆黑的眼珠,看看孟氏,又看看阿树。阿树看到了鸟儿,忽然觉得这鸟儿的眼神十分眼熟。他冥思苦想,却实在想不起是在哪一片砍柴的林子里遇着过。
阿树便问:“鸟儿,你有什么事?为什么一直在我们这里盘旋?”
鸟儿栖在阿树砍下的一根柴上,它转着漆黑的眼珠,看看阿树,又看看孟氏,它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我只是身不由己。”
孟氏伸出一只手掌,让鸟儿站上来,她对阿树说:“阿树,它是你上辈子的丈夫。”
“啊?”阿树应了一声,胸口一跳。阿树等胸口平静了,斜横着伸出一只胳膊,鸟儿跳上来,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看着他。阿树也把鸟儿盯着看了一会,然后他笑了,说:“你倒好,这辈子变成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了。”
鸟儿说:“你也好啊,你变成自由自在的樵夫了。”
“可是,”孟氏说:“你俩上辈子的女儿,却不太好,她放不下你们。”
“上辈子的……女儿?”阿树奇怪地反问了一句,然后他又仰着头想了一会,却又颓然地摇摇头,“婆婆,我完全不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婆婆说我们有个上辈子的女儿,那我就相信一定有。”鸟儿转动着漆黑的眼珠说。
阿树看了一眼鸟儿,又问婆婆:“她现在在哪里?她现在变成了什么?”
孟氏微微一笑,说:“她现在还在人间啊,还在上辈子做人。可是,她活得不开心,她老想着你们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她和你们在一起共度天伦的美好岁月……”
阿树沉默了。鸟儿也沉默着。他们都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上辈子是什么样子,有着怎样的爱与哀愁。
孟氏轻声说:“去看看吧。”她扬起一条胳膊,用力朝外一挥——
二
一个破旧但干净的小院子。院子的墙根底下,摆着几个同样破旧有的甚至豁了口的碗或茶杯——那是花盆。花盘里不知种的是什么,有的只是几片绿不绿黄不黄的小叶子,有的却也开着一星半点淡黄的、或是淡紫红的小花儿。一只灰色的猫凝神看着这些花儿,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的猫生哲理:这些花时什么时候开的?我才刚打个盹儿,怎么就冒出了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气味还怪好闻……这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又蹿出一只毛色黄白相间的大猫,它从后头冲着灰猫飞奔而来,用力地撞上去,差点把灰猫撞一个大跟斗。灰猫只好从赏花的陶醉中清醒过来,它转过身,弓起腰,奓开全身的毛,全无武装准备投入战斗。而大黄猫却只伸出一只猫爪拍了拍它,极柔和地咪呜了两声,灰猫立刻偃旗息鼓。原来,大黄猫告诉灰猫说:“胖妈妈在给咱们做好吃的。”
“小灰,大黄,你们快来吃——”
随着一声响亮但不失温柔的呼唤,一个身材微胖,穿着一条半新不旧蓝花棉布旗袍的妇女端着一盆香喷喷的小鱼出现在院子里。她虽然没有什么动人的姿色,但面目温柔,表情和善。她穿的旗袍虽然有些旧,也有些紧,但头脚干净得体。她走在破旧的院子里,她站在不起眼的花儿旁,她爱怜地呼唤着猫儿们:“都快吃吧!今儿这些小鱼又新鲜又便宜!这么大一堆,鱼贩子说给三块钱,都拿走。我说两块我就要了,他起先不愿意,见我要走,才卖给我了!大黄,小灰,你们慢慢吃啊,这小鱼我还留下一点儿呢,刚拿盐腌上了,一会等姐姐回来,我给她油炸小鱼儿吃……”
阿树不相信地看着上辈子的自己——她话真多啊,可是她活得真有劲儿啊!
太阳偏了西,鸟儿归了林。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边推开院门,一边高门大嗓地唤道:“妈——我肚子饿了,你是炸了小鱼吗?好香啊!”
这时候,当妈的正坐在女儿的小床上,翻看女儿的手抄诗本。她未必能把这些书写青春的热烈或伤感的诗句读懂,但她把有些粗糙的手指抚在那些娟秀纤细的字迹上,依然觉得很陶醉,很神圣。
“啊,来了——”她慌慌张张把手抄诗本往抽屉里塞,女儿已经推门进来了。
“啊呀妈——我不是说不让你翻我的东西吗?再说我写的诗,你能读懂吗?”女儿既骄气又娇气地叫嚷着。
她鼓鼓嘴,露出一脸笑容,忙不迭去把油炸小鱼端来往女儿面前一放,然后说:“我不懂我不懂,好了吧?我不懂,你读给我听,给我讲讲,我不就懂了吗?”
女儿一听,连忙把几条小鱼塞进嘴里,手里油渍麻花地就去拉抽屉,她忙把女儿按住,“不急不急,你先好好吃个够,再把手洗洗干净!一会我去做饭,你就拿着诗本子,立在我跟前读给我听,可不是很好吗?”
天边的一缕夕阳照进破旧的小屋来,照耀着花一般的女儿和花一般的母亲。
鸟儿站在阿树的肩头动了动爪子,它有些唏嘘地说:“这是你和咱们上辈子的女儿吗?真感人啊——不是,那我呢,我去哪里了?”
树叶落了,天秋了。院子里的花草都败了。女儿写完了作业,在昏暗的灯光下收拾书本。妈妈在用拆下来蒸过又晒过的旧毛线织一件新毛衣。
“小霜,你爸爸信上说,他这回可挣到钱没有?”
“没有啊。”
“又没挣到钱啊?”
“不是,爸信上没说挣没挣到钱啊!”
“那你爸爸信上都说了啥?”
女儿蹦跳着步子去抽屉里把信找来,展开了信纸,像棵小白杨似地往灯下一站,立刻人比灯都亮了。她清了清嗓子,有点儿夸张地给妈妈念起来:“玉兰吾妻,见字如面……”
又一片黄了的叶子趁着凉月之光,轻轻地飘离枝头,静静地落在小院的地面上。黄猫和灰猫在昏黄的灯光下依偎着,母女俩也是。
南方的冬天本来是没有雪的,却在大年三十这一天下午飘了一阵子鹅毛。小院的门上新贴了对联,红通通的对联趁着这一点辞旧迎新的新雪,显得一种烟火人间的清新和大气。
院子有一个只穿着一件驼色毛衣,拦腰系着一条围裙的男人在里里外外地跑上跑下。
“小霜,给爸爸拿个大盘子来!”大嗓门的男人声音嚷嚷道。
小霜在屋子里给一个果盒里装瓜子花生,她对拿着一块抹布东抹抹西擦擦的妈妈吩咐道:“妈,你去给爸拿盘子!”
“行,那我去!”妈妈顺从地应答道。
女人给男人拿了盘子递过去,发现男人的驼色毛衣里竟然还穿了雪白的衬衫,还扎了一条酱红色的领带。
“你穿白衬衫扎领带干嘛?”女人奇怪地问。
“我出去谈事都穿得很正式的。”男人一边把锅里的鱼盛到盘子里,一边说。
“你今天在家,又没出去谈事,还穿什么白衬衫扎什么领带?”女人说着说着,自己也不觉笑了起来。
男人干脆把领带正了正,也笑着说:“习惯了习惯了……再说今天不是年三十嘛!人靠衣裳马靠鞍,我穿得正式一点,也图个来年大吉大利一路大发嘛!”
女人依然笑着,还点点头,虽然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那笑,浅了那么一点点。
“小霜,你最爱吃的糖醋鱼来了,快,上桌,吃年夜饭啦!”男人依旧高声大气地嚷嚷着。他的满脸尘埃和疲色在白衬衫和红领带之下,在热气腾腾的人间灯火下,被很好地遮掩着。
辞旧迎新的炮仗此起彼伏着。男人酒有点多了,他也去放了炮仗,然后回来和女人躺在被窝里。他把冻得有点凉了的头脸埋在女人胸口,有些呜咽地说道:“玉兰——明年会好的,明年我们一定会发的!”女人用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一下男人皮粗肉松的脸,又摸一摸他的头——头顶的头发竟然这样稀了!
“贵根,我真希望自己不要看到你头发变白的那一天。”女人充满柔情地说,她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一种话的名字叫做——谶语。
鸟儿站在阿树的肩头又动了动爪子,它转动着漆黑的眼珠,看看孟氏,又看看阿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孟氏又扬起一条胳膊,用力往里一拽——
阿树说:“婆婆,既是前生往事,原该放下,现在您又来放给我们看,何苦徒增伤感?”
孟氏说:“阿树,无论活哪辈子,人的有情和无情都只是一个相对概念。”
阿树的喉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把眼光瞥到别处,低声说:“就让她在人间好好活着。”
“可是前面婆婆已经说了,她活得不开心,她老惦记咱们。”鸟儿插嘴说道,它从阿树肩头飞到婆婆手里。
“不要再说咱们。现在哪里有什么咱们。”阿树说。
“可小霜她就是咱们上辈子的女儿啊,这是事实,有什么好逃避的?”鸟儿又说道。
“还是去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吧。”孟氏说道,只见她又扬起一条胳膊,用力朝外一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啼妃
2023年3月20日
三
天已经蒙蒙亮了,太阳却还没升起来,窗外的枝头上,有一两只早醒的鸟儿啾啾地叫着。
没有清新的农家小院,这是一间城市里的屋子,却仍然陈旧。床上的薄被中裹着一个孤单的人形。她侧身睡着,一些稀疏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她有一张和她母亲类似的看起来很有福气的椭圆的脸,但气色不佳,肤色有些黄暗,鼻翼间有一些浅浅的雀斑。她的眉毛也和头发似的显得稀疏,此刻却蹙着,眼也闭着。她脸上的表情很生动,却也很哀伤。她睡得极不安稳,似乎做着什么既美好又凄凉的梦。她忽然舒展眉头,咧嘴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那笑容在脸上维持了好一会儿,嘴里甚至发出了“呵呵”的笑声。然后,那笑容慢慢地收敛褪去了,眉又蹙起来,脸上渐渐布满了既焦急又凄哀的神色。
鸟儿站在阿树的肩头,看着这一幕,神态凝重,阿树面无表情。孟氏又抬了抬胳膊,挥了挥手,于是,他们看到了那女子的梦境。
她又梦见了自己的父母。她梦见他们就在她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母亲还是那个年纪,似乎比现在的自己大不了几岁。她还是穿着那条半新不旧的蓝花棉布旗袍裙,有一点儿紧地裹在微胖的身躯上,乌黑的头发堆满肩头。她手里拎着一个家常的竹篮子,芹菜翠绿的叶子伸出篮子外,一条鱼尾巴仿佛闪着银光映入人的眼帘——芹菜和鱼都是小霜爱吃的菜啊!父亲的个头比母亲还要矮一点儿,他有些微微地谢顶,但仍然一本正经地穿着一套灰色的西服,不过西服也有些旧了。母亲一手提着篮子,一手亲昵地挽着父亲的胳膊,微微地向着他侧过脸去。父亲架起胳膊,很庄重认真地给母亲挽着,也向母亲微微地侧过脸去。她看见了父母两两相对的微笑的侧脸。阳光就在这时候殷勤地照过来,使他们的脸庞和身影镀上一层金光。
“妈——”她在后面喊了一声,然后加快脚步追上去。
但母亲好似没有听到。
她很奇怪怎么自己加快脚步却还是追不上呢?
“妈——爸——你们等等我呀!”她又喊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带一点小跑的意思了。
但母亲压根没有听到。她依然有说有笑不紧不慢挎着父亲的胳膊朝前走着。
“妈——爸——我是小霜啊,你们等等我……”她有些踉跄了,却依然追不上,她的提高了的声音里带了哭意。父亲好像听到了什么,她看见父亲回了一下头,但他仿佛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女儿。母亲却既听不见也看不见,她浑然不觉地拽一拽丈夫,挽住他继续朝前走去。
一只苍老的灰猫趴在床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它的主人。
它看见她闭眼睡着。她的脸上先是露出笑容,然后又紧蹙眉头露出忧愁之色。接下来她的脸上布满了焦急。她几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它看见眼泪从她闭着的眼睛涌出来,慢慢濡湿了枕头。它听到她终于发出声音哭喊道:“妈——爸——你们等等我啊!”然后她睁开了泪水迷蒙的双眼。
她蓬头垢面地从床头坐起,任热泪滔滔而下。苍老的灰猫先是吓得一步跳开,然后又慢慢地蹭近来,十分担忧地“喵呜”叫了一声。
孟氏扬起一条胳膊,用力往里一拽——她默默无语。阿树依然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站在阿树肩头的鸟儿忽然一个跟头栽倒,跌落在地。阿树和孟氏都吓了一跳。孟氏从地上把鸟儿双手捧起,她问道:“鸟儿,你没事吧?”鸟儿在孟氏的手心里微微了发了一会颤,然后才说:“没事,婆婆,我没事的。”
阿树望着鸟儿,这时候说了一句话:“鸟儿,你这是何苦呢?”
“什么何苦?阿树,亏你这辈子还修了人身,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吗?”
阿树又不再吭声。
孟氏又把胳膊往空中一扬,出现了一个手机屏幕。孟氏一边拿手指在上面滑动着,一边说:“你们这个上辈子的女儿,写了很多文章,都是怀念你们的,我读了一些,也颇为感动,你们来看看吧!”
鸟儿说:“小霜写她妈¥%写她爸爸多,她还是更想妈妈一些。”
阿树说:“想谁也没有用。安心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最要紧。”
鸟儿说:“你这人……你怎么这样?”又对孟氏说:“婆婆,是不是当初过桥的时候,你给阿树喝汤喝多了?”
孟氏忍不住笑起来。
阿树冲鸟儿招招手,鸟儿就又飞过来,停在他的肩头。
“原本应该不念过往,但婆婆既然都已经让我们回望了前生,那现在我倒想问问你。”
鸟儿点点头说:“你问,你问,只要我想得起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树说:“在上辈子,我走的时候,小霜二十四。我走了以后,你还在人间留了七年,那小霜她,没嫁人生孩子吗?”
鸟儿眨眨眼。它思忖了半晌,说:“好像她嫁了……但到底嫁给谁了,生没生孩子……我真想不起来了。”
“她嫁了。但她丈夫轻生死了。她怀过两次孕,都中途流产了,没能把孩子生下来。”孟氏轻描淡写地说。
鸟儿垂下头去啄理着羽毛。它忽然发现,可能当初在它过桥的时候,婆婆给它喝汤喝少了,因为它忽然想起了上辈子自己的女儿小霜带着新女婿回娘家,他们一起欢欢乐乐喝酒吃菜的样子。小霜的丈夫是一个不起眼但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年轻人。
阿树立刻感知到了鸟儿想起来的这上辈子的画面。
“看起来两人挺好啊,有说有笑的。”阿树说。
“好像……是挺好的。”鸟儿说。
“是挺好的怎么这小伙子后来却年轻轻的轻生了?”阿树又说。
“这……我怎么知道?他轻生的时候我已经都走了……你问婆婆吧。”鸟儿有些生气了。
孟氏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没碰上他。因为,他和你们不同,他是……轻生走的,且得受些苦才有可能重生。”
阿树停了一会,又说道:“那小霜在人间的命运就是无父无母无夫无子了?”
鸟儿差一点又从阿树的肩头跌落。孟氏也对阿树如此平静的表述感到钦佩,她点了点头。
阿树又请孟氏把那个可以读小霜写的文章的屏幕放出来,他又读了一遍。鸟儿立在他的肩头也跟着又读了一遍。
“我们上辈子的日子虽然很穷,但我们一家很温暖,很幸福。小霜看来是真的难以忘记。”鸟儿唏嘘地说,它的眼眶湿润了。
阿树沉吟半晌,说:“小霜……她竟然没有写一篇怀念她丈夫的文章。”
鸟儿在阿树的肩头一摇晃,它赶紧站稳身子。它眨眨眼,缓过神来,发现阿树说的是对的。鸟儿研究似地看着阿树,它有些期盼又有些害怕阿树再进一步说出些什么来。
阿树本来还有一些问题,比如:小霜丈夫的轻生,到底和小霜有没有关系?又比如:既是小霜已经无父无母无夫无子,她怎么就不能够好好重新再找个男人结婚,然后再热热乎乎生个孩子?再比如:小霜孤身睡着梦见自己父母时,她总是满脸是泪;但她大白天在人前做人时却十分热情开朗(这场景孟氏也放给阿树和鸟儿看了),这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但阿树终于什么也没有再问。
在沉渣泛起的人世岁月中,一往情深地难以忘怀和一片空白地一笔勾销,都是令人起疑的。所以人生的真相不可深究,要懂得止步留白。
“婆婆,天晚了,我要回去了。”阿树担起柴禾。
“哎——阿树,且等一等,”孟氏说,“你看多巧,我原本只是来找你,却又遇见了鸟儿,你们恰是小霜的父母……”她说漏了嘴。
“婆婆,是上辈子的我们,恰是小霜的父母。”阿树纠正道,他把“上辈子”几个字读得很重。
鸟儿默默无语,转动着乌黑的眼珠,看看阿树,看看孟氏。
“哦,是上辈子。”孟氏有些如梦初醒,但她继续说道,“就算是上辈子,总归你们曾是她的父母,你们愿意看着她这样在人世扎挣着吗?”
“不愿意。所以我不想听,也不想看了。”阿树平静地说。
“阿树,要是小霜知道她从未忘记,永难忘记的母亲,在另一个天地,早已变得对她漠然无情,她该多么伤心啊!”鸟儿凄然叫道。
“那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去到她的梦里,告诉她现在我已经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了,我也很怀念我们一家从前在人间的温暖岁月?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换一辈子,再来一次?”阿树说,他的语速快了起来。他看看鸟儿,又看看孟氏,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孟氏也不由得心中一恸,她意识到,这次自己真的是多管闲事了。可还是这鸟儿说得好哇,这人总是有身不由己情非得已的时候啊!
孟氏在微凉的晚风中滴下泪来,她看看阿树,又看看鸟儿,说:“你们一起去托个梦给她吧?好好劝她一回,之后,就此生他生,都分道扬镳吧……”
阿树看看孟氏,又看看鸟儿,他把柴禾担起来,脚下略一踟蹰,就迈开步子了。阿树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并不回头地说了一句:“就到这里吧,就在这里分道扬镳,我走了。”他是那样平静。
“阿树,你不去,我去!我去给小霜托梦!”鸟儿叫道。它刚叫完,就又一次一头栽倒在地。孟氏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来捧他,但鸟儿已经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它轻啄着孟氏的手指说:“婆婆,我没事。你让我缓一缓,我去,我去给小霜托梦去。”
阿树走出了鸟儿和孟氏的视线,转了弯,消失不见。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腮边的泪水,没有任何人看见。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啼妃2023年3月27日
四
是新的一天,太阳升起来了。
阿树拿着一把自己扎的竹扫帚在扫院子里的落叶,一只鸟飞过来,落在阿树的院墙上,它微微地有些趔趄。
“阿树,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给小霜托梦吗?”鸟儿说。
阿树摇摇头,他只管一下一下慢慢扫着院子。
鸟儿说:“你真是狠心,小霜是你上辈子的女儿,她是因为怀念你成痴才活得不开心的。亏她还一字一句为你写了那么多文章——你的温柔体贴,你对她可能成为大作家的期许和崇拜,你炸的小鱼,你腌的咸菜……从前的一点一滴,都栩栩如生地呈现在她的文字里,她是这样怀念她的母亲——你难道就一点不感动?”
阿树停了下来,双手撑在扫把顶部,他微笑地看着鸟儿,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说:“鸟儿啊,我早就不是上辈子的我了。而且……”阿树又停住了。
“而且什么?”鸟儿追问道。
“而且,我读了小霜写的怀念她母亲的文章,我并不怎么感动。我没怎么觉得好。”
“你……你怎么这样?我不信!我读了都很感动,那是小霜写的啊,咱们……”鸟儿有点发急。
“咱们上辈子的女儿,对吧?”阿树接道,“可是我已经不是上辈子的我了。所以,当我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阅读她写的怀念她母亲的这类文章,如实说哈,头一两篇还可以,就算文采、构思都很一般吧,但起码还是有真情实感,但后面……我就有些一目十行了……因为每篇的意思都是一样的。”
“小霜她妈——你记得吧,你曾经以她为荣,你曾经笃定认为她将来肯定是要当作家的,你现在怎么全变了?”鸟儿有些凄哀地叫道。
阿树平静地看着鸟儿,他说:“鸟儿,你迷失你自己了。我不是什么小霜她妈,我是阿树。不过,既然婆婆让我们想起来上辈子的事,那我就谈谈我的看法。小霜她妈当初之所以认为她女儿文章写得好,将来能当作家,那多半是因为他们周遭没有什么像小霜这样爱读书写字的人——个人生活的圈子和见识都小了。而现在,我从局外以更客观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小霜,她如果可以从她读书写字这件事当中获得安慰和快乐,那就很好了。至于她能不不能当作家,我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作家是什么样的,但我知道一点,她要能当早就当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鸟儿从阿树的院墙上跌了下来,阿树扔了扫把,眼疾手快地将它托住了。
“鸟儿,你这样,我后面还有些话,就不敢说了。”
鸟儿缓过一口气来,它在阿树手里冲他点点头,它说:“你说,你都说出来。”
于是阿树看看鸟儿,他又继续平静地说:“小霜写的那些文章里的事儿,有些是真的,有些也失真,还有些,并不存在。”
鸟儿也并不说话,它在阿树手里微微颤抖。
过了半天,鸟儿也没有反驳阿树,它只幽幽地低声问道:“既然如此,小霜她……为啥要写呢?”
“因为现实生活太过凄惶吧,无以为寄。也许她自己并不觉得,其实怀念她的母亲也好,怀念从前家庭的美好也罢,都是她索向画图影里唤真真的体现形式罢了。”阿树叹一口气,又补充一句,“是她知觉或不知觉的精神呐喊,也是她无可奈何的情感沉溺。”
太阳升得很高了,但风却比起先更凉一些了。
鸟儿说:“阿树,你是个打柴的樵夫,却把问题看得这么透彻。”
阿树说:“什么透不透彻的,不过是对人对己,都如实罢了。”
鸟儿说:“你的如实,有时候很残酷。”
阿树说:“谁说不是呢?”
鸟儿说:“就算是这样,我决定还是要去给小霜托一次梦。我帮不了她什么,但可以想法子点醒她一回。”
阿树说:“行,那你去吧。”
鸟儿说:“你真的不去吗?”
阿树说:“我真的不去。”
鸟儿顿了一顿,又问道:“你说,要是我点她,她还是不醒呢?”
阿树笑了:“那就由她去呗。”
五
丁小霜非常想拿下这次进修的指标。为此,她精心准备了要给教研主任看的教学视频。从PPT的模板选择,到不同的讲解内容用不同颜色、型号的字体,为了体现教学方式的多样化,她甚至选了一小段衬托教学内容的小视频在她的演示课堂播放。她还新做了发型,买了三管不同颜色的口红,准备了红黄蓝三件衬衣——穿不同颜色的衬衣各拍一个视频,到时候选一个效果最好的。最后她觉得穿蓝色衬衣的那个教学视频拍得最好,因为蓝色能显出她作为一名执教老师的稳重,还因为在这个视频中,她由始至终保持着露出八颗牙齿教学的最优雅仪态。
教研组长也觉得丁小霜的教学视频准备得很不错,她乐滋滋地替她将视频呈交上去,随口说了一句:“好像就是普通话不是特别标准……”后来也是教研组长带来了丁小霜被刷下来的消息,进修的指标给了一个比丁小霜更年轻的刘老师。她说:“小霜,后面还有很多机会哈,你的教学不是不好,怎么看都不比这位年轻的刘老师差的,只是可能上面这次更想把机会给到更年轻的教师……”
丁小霜的面部肌肉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脸上就露出了谦虚和悦的笑容,“谢谢组长,也接受领导们的安排。我继续努力工作。哎组长,那位刘老师一定是特别棒啦,她的教学视频,可不可以也让我好好学习一下?”
丁小霜看了那位刘老师的教学视频。她没有化妆,露出饱满油亮的额头,长得……说实话有点丑,一说话就露出两颗龅牙。可是刘老师的教学视频不是模拟教学的演示,她的教学视频就是她真实在给学生上课,然后请哪个老师随便给她拍了一小段——她的声音忽高忽低,不时走到黑板前奋笔疾书。丁小霜忍不住把自己拍的模拟教学的视频又偷看了一遍——没有学生,就自己一个人演戏似地站在那露出八颗牙齿一路巴拉巴拉,偶尔僵硬地转身看下模板鲜艳的PPT。她放那个衬托教学内容的小视频就算是视频中的视频了,因为一个学生都没有,所以视频就像一场既夸张又诡异地进行着的独角戏,她竭尽全力维持着露出八颗牙的优雅仪态。
丁小霜在单位一直保持着谦虚和稳重,逢人都是笑模样。直到终于下班回家,她用钥匙捅进门锁,她才取下面具,耷拉下脸。她一开门,两只小猫就欢天喜地地扑了过来。换了平时,这猫们的迎驾归来就是丁小霜既伶仃又颇安慰的一种精神慰藉,可今天她实在心情不好,也不需要像应付人类一样给猫们装假笑脸。于是她皱着眉头对着扑过来的猫呵斥两声,把包摔下,奔到房间,一头扎到床上,任眼泪慢慢涌出来。丁小霜流着眼泪回想着自己在模拟教学视频中穿着蓝衬衫露出八颗牙的样子,她恨恨捶了两下床板,却又不知道该恨谁。家里最老的那只灰猫缓缓地踱步进来,忧愁而又审慎地看着它的女主人。她忽然想起当年爸爸无论在哪,都喜欢人模狗样地穿西装打领带——哎,他们都是注重形式的人啊!她无数次想起起爸爸,都是他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拎着一个破旧的公文包在路上奔波的样子——他常年在外,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也十分努力,渴望能为这个清贫之家多赚点钱。可是,他永远都没赚到什么钱,西服和领带也终于越来越破旧,比公文包更甚。她以前总是觉得爸爸可怜又悲情,可却从来没想过他这一生艰辛无获,是不是跟他本人有点关系?一个人的认知决定他的行为。如果一个人看起来万分努力,却一生都运气不好,他难道不应该考虑一下,有可能最大的问题和障碍是出在自己身上吗?
这天,丁小霜晚饭都没吃,也没洗漱,就那么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又梦见了她的父母。
这次很奇怪,爸爸穿一件簇新的银灰色西装,打一条紫红色的领带,灰白的头发仔细梳成三七开,脸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丁小霜有点想笑,眼镜也是爸爸的道具之一,戴上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可丁小霜知道,她的爸爸小学都没毕业,读到四年级就辍学了。妈妈就在爸爸旁边,他们还是亲昵地挽着手。但奇怪的是,爸爸迎面对着她,而妈妈却是背对着她,这使得她和爸爸挽手的姿势看上去都有点别扭和怪异。妈妈还是穿着那条半新不旧蓝花棉布旗袍,乌黑的头发云堆雾涌在肩头。真羡慕妈妈永远都是这样了——她那年突发心梗走的时候只有五十出头,只怕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比妈妈还老了。丁小霜七想八想了一阵,还是看着那个熟悉的丰腴背影热切地唤了一声:“妈——”。可是妈像没听到一样,也不回头看她一眼。倒是爸爸,主动举起一只手来冲着她招了招,用他一贯的大嗓门喊道:“小霜啊,爸爸来看你了。”
“爸——”丁小霜喊了一声爸,紧走两步,向着父母迎上去,她拉住妈妈一条胳膊,又带了些焦急地喊了一声:“妈——!”可是,她明明拉住了妈妈一条胳膊,手里却一片虚空。那个穿着蓝花棉布旗袍用背影对着她的女人依然和丈夫挽着手,可是她却触碰不到她,她对女儿的呼唤也充耳不闻!
爸爸伸出手来阻挡她。爸爸有些颓然地说:“小霜,别喊了,你妈听不到的。”
“为什么?您都能听到我喊,为什么我妈听不到?”丁小霜有点气急。
“我也很快就听不到了。”爸爸说。
“爸,您在说些什么?我不明白!”丁小霜着急之下抓住爸爸的胳膊摇了几下。
爸爸像是遭遇了重大袭击一样突然重重倒地。在他身边和他挽手反向行走的妈妈也倒了下去,但她却是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地飘到地面。丁小霜着急万分又不知所措。她只好含着眼泪先把重重摔在地上的爸爸扶着坐起来,然后她又赶紧去扶妈妈。
丁小霜发现那不是她妈妈。那只是她妈妈背影的一张剪纸。丁小霜把剪纸翻过来,没有妈妈的脸,什么都没有。他爸爸就是挎着这张什么都没有的剪纸的背影来看她的。丁小霜凄怆地又喊了一声:“妈——”而她爸爸就在边上,此刻也凄怆地喊了一声她:“小霜——你醒醒吧!”
丁小霜将坐在地上歇息了一会的爸爸扶起来,父女俩流泪眼对流泪眼。
“小霜,你妈妈早就死了,在你二十四岁的时候得心梗死了,你忘了吗?”
“在你妈妈死后七年,我也得肝癌死了,你忘了吗?”爸爸用苍老的声音说。
丁小霜嚎啕痛哭着。在残忍凄凉的现实中,她披盔戴甲在这人世间苟活。她原本热情开朗,又常常胸中涌动着文艺的诗意,她无比热爱这夫妻相看粥饭暖,儿女绕膝床被温的人间烟火。可是她所热爱的人间烟火,在她的父母离开后,就彻底断了。而后来经历的那一场婚姻,她又有着无法与人言说的隐痛——那不过是她披盔戴甲演的另一场人生之戏而已。后来,他也离开了,他死于自缢。可他的死,对她而言,却只不过是同台演戏的一个搭档演不下去,提前退场走了,这怎么能够与自己失去父母的痛相提并论呢?她也渴望过重续人间烟火,找一个恰当的人,就像自己的妈妈和爸爸,不必很富裕,却可以很和谐很欢乐地在人间相依相伴。可这恰当真难找啊!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过遇见别的男人的机会,但——能看上她的,她都看不上;而她能看上的,别人都看不上她。最后,她就只有与猫相伴了。最后,她就只有一次又一次通过梦境,一次又一次地通过笔端文字,亦真亦幻地去追寻与父母共度的人间烟火了!她不是醒不过来,她是活不下去却在强撑着活下去啊!
“小霜,我们都已经死了。你可以不忘了我们——就像我们到了那边,也仍然忍不住回望前生牵挂你一样,但你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啊!”爸爸说。
“爸——为什么您能来看我?我妈却不能来?”丁小霜还是痛哭着,执着着。
“你已经没有妈妈了!那个上辈子是你妈妈的人,现在是一个砍柴的樵夫,他不认识你呀!”爸爸说。
丁小霜哭着说:“可是爸——您为什么却……?”
“小霜,从今往后,你要真正释怀放下,把自己在人间的日子往好里过呵……我这次能来看你,是得了一位姓孟的婆婆的帮助,她会熬一种忘忧汤,她还有着最慈悲的心肠……”
“爸爸,我知道您说的姓孟的婆婆是谁。带我去见她吧!我愿意去见她,请她赐我忘忧汤,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烦恼,我就可以去追随你们了……”
“傻孩子!生而为人一场,不可以如此执意强求。你的丈夫,就因为是自结生命,到现在也没能见着婆婆。你以为你就可以吗?何况我看你也未必真想这样,你不过是在我面前撒撒娇耍耍赖罢了!”爸爸一口气说了很多,停下来大大地喘息了片刻。丁小霜看见她爸爸面色渐渐变得苍白,额头上沁出冷汗来。
“小霜,你可知道?现在坐在这里和你说话的我,我也早就不是你的爸爸了,我已经变成了一只鸟。我只不过暂时借了这幅皮囊来与你相见,劝你一回。”
“爸爸——您说您是一只鸟?暂时借了这幅皮囊……”丁小霜泣不成声,她爬过去,捡起那张妈妈背影的剪纸,捧着来到爸爸跟前,“爸爸,这也是您借来的我妈妈的皮囊吧?我妈妈已经是樵夫了,她不肯栖身到这幅皮囊里与你同来?”
“小霜,阿树是对的。我来看你,原不应该。不过,我认了。小霜,你要好好地活着啊,我要走了……”爸爸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丁小霜亲眼看着爸爸的身体也变成一张轻飘飘的剪纸,幽然平躺在地面。她仿佛看见一只鸟儿从那张剪纸处倏地飞起,它毫不犹豫地往西边飞去。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那只鸟儿飞在空中,却又突然跌落到半空中,很快就要跌落尘埃。
“爸爸——你小心啊!”丁小霜身不由己情难自禁对着那鸟儿叫道。那鸟儿仿佛听到喊声,努力地振翅,终于又从半空中飞起,但它再也不回头多看一眼,一往无前地飞走了。
天亮了,丁小霜又一次泪流满面从梦中醒来。她感到了心口处的疼痛,也感到了一丝奇怪的轻松。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到教研组长在教研群里留言:“今天下午14:00-16:00全教研组成员向刘老师学习教学方法。”下面是一串“收到”的回复。丁小霜承认刘老师的教学可能既比她实际又比她优秀,但她目前真实的心态是还没有做好向她学习的准备。好好活着的首件要务就是从此不戴面具不夹着尾巴做人,只做真实的自己。于是丁小霜冲着手机撇了撇嘴。可就在这时候教研组长却在群里艾特她了,“丁老师,看到消息了吗?”丁小霜叹了一口气,赶紧戴上面具,然后迅速在群里回复:“收到!”她加了感叹号,还多带了一个拱手的表情。她觉得必须。她忘记了人间有个词汇叫做“矫枉过正。”
六
阿树用一根藤条专心地将砍下来的柴捆扎着,孟氏看了他一会,然后用手指着道旁一只鸟儿的尸体说:“阿树,鸟儿它又死了。”
“哦,婆婆。您还不知道吗?那只是又一具皮囊而已。”
“我应该很快就会见到它的,但是,它应该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一只鸟儿了。也不会记得自己是为了去给上辈子的女儿托梦又失去了这鸟儿的皮囊了。”
“婆婆,您不会是觉得我在意这樵夫的皮囊吧?”
“不是,阿树,我不是这意思。鸟儿一定要那样做,那是它为了它的心,你一定要这样做,那是你为了你的心。”
阿树把柴捆好了,挑起来,对孟氏说:“好,婆婆,那我先走了。”
(谢谢观赏,全文结束)
啼妃2023年4月3日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3-4-4 00:07
这个长度的小说,正适合我。今天晚了,先跟为敬,明天来学习。。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3-4-4 16:34
前世今生多虚实,唯梦可以沟通之。人一有情和牵挂,就很难潇洒起来。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3-4-4 18:43
在一个处处讲人情关系的社会,独生子女易孤独,若丁小霜再有个哥姐或弟妹,是否会好些?
作者: 琴韵蝶雨 时间: 2023-4-4 19:24
时间万物,唯有“情”字最牵绊·········
所以无论物质上我们拥有多少,精神富足真的很重要
作者: 四手 时间: 2023-4-4 22:44
啼妃想象力很丰富。
如果有六道轮回,这一世是人,下一世可能是鸟,还是其他
所以轮回为人这一次,其实是很大的修行的结果。
因为有孟婆,可以遗忘,可以从头再来。
作为背负着一世又一世地活着,该有多少放不下和放下
所谓骨肉亲情,都是一场因缘所致的相聚别离,有多情无情,也有禅意佛法
啼妃说,活着不过是暂借了这皮囊,
作者: 碎红如绣 时间: 2023-4-5 08:37
仔细读完了。
这次的文多了一点温情,少了点锋利。
在沉渣泛起的人世岁月中,一往情深地难以忘怀和一片空白地一笔勾销,都是令人起疑的。所以人生的真相不可深究,要懂得止步留白。——看到这里,顿一顿。
作者: 归隐宋朝 时间: 2023-4-5 10:36
前世今生,一个“缘”了得。父母的“教化”也不过一生一世,珍惜吧。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3-4-5 12:24
联想丰富,想起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有个疑问,旗袍装与电脑ppt应该不止隔一代人。
作者: 啼妃 时间: 2023-4-5 12:53
现实中她有个不太能相依相伴的妹妹。
作者: 啼妃 时间: 2023-4-5 12:55
可能您觉得旗袍就是民国人才穿吧?但其实也许这是个人刻板印象吧?我就穿旗袍上班上课和做ppt啊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3-4-5 13:13
那还是一个人好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3-4-5 13:26
哈哈,是我冒昧,觉得啼妃算专业人士,所以挑剔些
作者: 坡度 时间: 2023-4-5 16:38
以你的方式感动自己。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3-4-5 18:03
分了两段时间看完
感受一,看着是玄幻离奇,但总感觉有真实的东西在背后支撑
感受二,似乎阿树比孟婆婆悟得更深些
作者: 北原 时间: 2023-4-6 19:53
我们都只能活在今生今世,樵夫的今生就是樵夫,他不去点醒小霜并非无情,小霜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鸟儿舍却皮囊去点醒小霜也并非有情,所谓的情非得已,只是道义上的情非得已,完成他看似有情的鸟设吧
小霜怀念爸妈,怀念的其实也并非爸妈,而是当年那些被爱的感受。
作者: 远古乡村 时间: 2023-4-6 20:37
仔细读了,佩服~
作者: 啼妃 时间: 2023-4-6 22:47
谢谢北原兄
作者: 啼妃 时间: 2023-4-6 22:48
谢谢阅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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