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上映没几天一片叫好,听说是冯小刚与作家严歌苓相约的题材,描写七十年代部队文工团的事儿。名字起得很好,芳华二字,让人想到青春的美,易逝,刹那的珍贵。因为短暂易逝,也成就了永恒。
听说冯小刚的怀旧情怀在这部电影里诠释得满满当当,于是上网搜一下,看到一个视频,冯导坐在电脑前浏览《芳华》完毕,陷在里面,脸涨得通红,情绪无以自控,含着泪自言这就是他想要的。
受此感染,于是搜来严歌苓的《芳华》快速阅读,如当初读《金陵十三钗》、《陆犯焉识》那种饕餮劲儿,几个小时完毕。虽然还没看电影,但艺术再创作的作品,终究与小说的真实有一定差距。电影要夸张、放大一些东西,还要有所取舍、归避,此外还有导演的个人情怀介质,理解但并不代表完全信服。所以,一般不会先让电影先入为主,还是先看小说。那么看了,免不了就要唠叨几句。
严歌苓无疑是成功的。她的作品适应市场需求,题材深刻,反映现实,最近算是名利双收。以作家言,她非常明白文字的作用,文学的使命感。因此她的小说毫无媚俗之态,总是鲜血淋漓回溯历史。那历史的丛林地带,是政治的角逐场,各色人等上演着一幕幕悲喜剧,没有多少温情,更多的是人性的杀伐和倾轧。而严歌苓,一个成熟作家的犀利、透彻,就在这一个个情节曲折、人物形象丰满的故事里,剥出了那个时代的痼疾,让你看,病灶的根源在哪儿。
那些卑微的野草,盛放的喇叭花,曾几何时,光鲜过,靓丽过,绽放芳华。每个人生命的底色并不是纯一的,赤橙黄绿蓝靛紫,或者黑灰杂沓,很大程度上是时代漂染的色调。所以我们会看到《金陵十三钗》里为学生赴死的妓女,《陆犯焉识》里,不承认父亲并偷偷告发父亲的女儿,《芳华》里,理所当然享受着雷一锋许多帮助的文工团女兵关键时刻划清界限踏刘峰一脚等。
当老山前线的抗战英雄拖着残肢回到现实讨生活,处处碰壁,生存于社会底层,仍然好人标准来要求自己,直到患癌症去世,还这世界一个相逢一笑泯恩仇、云淡风轻的刘峰,让你看到生活的残酷:好人难做。刘峰是异类,初心不改,他注定活得艰难。相对的法则是,一个随时出卖灵魂的人,都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这就是笑与泪的故事,除却政治怪兽施压下的扭曲人性,美好的东西也一直都在,令人怀念。《金陵十三钗》里一群有着恶习的妓女,到后来为教堂女学生慷慨赴死。《芳华》里一群女孩子青春绽放的那一刻的美。因为这美,刘峰隐人恶,到死不肯说出深埋的一份爱,即便林丁丁揭发了他。还有何小曼,唯一一个不肯踏上那一脚的女兵,在刘峰最后生命的三年里守护着他,一份时逾四十年的美好情愫,最后的三年里还了愿,美得更为深刻。《陆犯焉识》里的陆焉识,为了看到一部专题电影里女儿的一个镜头,不惜越狱出逃。及后来守护失忆的妻子,定时陪妻子去车站接自己,都令人泪奔。
多少凛冽,寒霜般曝露在阳光下冰消瓦解,生命的原色系里,暖色调少得可怜,尤其令人珍视。等时光机慢慢穿梭,那点暖色被放大,就被时光细细打磨成怀旧二字。
严歌苓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她的故事里没有小情小调,儿女情长,基本都是大是大非的社会问题,常常通过小人物的命运轨迹反馈出来。最令人服赝的是她对人性的刻画,寥寥几笔勾画到位。比如刻画林丁丁的萌、稚,何小曼的叛逆,何小曼妈——一个自私的上海女人的矫情。
创作上她善于速写,精工细磨的油画瑰丽感你寻不到,因此,她的文风给人一种不精致的粗粝感。这个问题,多年前有人就提过,就文学表现手法而言,她的作品缺少层次感和细腻感,手法单一等。然而,她的审美一流,这一点毋庸置疑,再精致的笔法缺乏深刻性现实性仍会不为人所动,缺少厚度。严歌苓的作品却可以直击现实,入骨岂止三分。她的历史感大局观,透视感都异于同侪,作品构架情节取材独具巧思,犹长于刻画人性,也有绝对的自信嘲弄那些“皮袍下的小来”。这种自信在许多成功的女作家身上都能体现出来,亦舒、张爱玲,都有这种近于酷刻式的语言描绘,我定位为成熟。
其实,对于自己粗粝的文风,严歌苓谈论过这个问题。她曾经也精雕细琢,但快餐文化的当下市场需求缘故,出版商并不认可,人家求稿的同时就界定了作品的成色规格。退而求其次,严歌苓打造了这种文风。听语气,很无奈的一种选择。但看近些年看她连续推出的作品可知,她打通了一条文学和电影艺术之间较为便捷的通道,给了电影工作者再为宽泛的再创作空间。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当然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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