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肉菩萨 于 2021-6-23 10:34 编辑
老易,实重二百六十斤。
这个实,是指大概五六年前的一次体检实测。
据说,当初盘秤是归零的,用了磅秤才得出的斤两。
这几年,愈发的膨胀,他一直自称两百六。
我,就喜欢叫他三百。
很多年前,这位就是被我们堵在校门口拗分的对象。别人呢,敢怒不敢言的,身上尽些角币。他呢,是主动上缴的,出手起步五元。
有钱人家的孩子,的确跟我们弄堂里出来的,不一样。
和我们看不起他一样,他其实,从某种层面上应该也是极看不起我们的。
而,现实,就是那么无厘头。
很多年后,他就这么坐我家沙发上,深深压出一巨坑。肆无忌惮的坦着胸喝着酒,嚷着,今宵不醉不归。
一个人,若只喜欢独自喝酒,必是个没话的人。反之,喜欢聚众喝酒的,基本都是话多的人。
老易就喜欢场面,人越多,越能喝。所以,话也是极多的。
我向来蛮适合做一个听众,于他,便是很搭。
他说,从小到大就没缺过钱。这个,我信。到如今,他母亲依旧抽屉里放着一万现金,他随拿,他妈,随补。
他又说,我们这几个里面,最看得起我,因为我从没跟他借过钱。我点头,前年借给他两万补了漏洞,到今儿,还没还。
他还说,他本身展翅的雄鹰,如今,折了翼。但,终究会翱翔九天之上的!咧着嘴笑的我,很开心。市区三套房的他,这回动迁两套。嗯,能还钱我了。
其实,他原本是有四套房的。一套市区中心的大三房,09年那会儿换了三百万贷款。雄鹰去了东北那嘎达,飞了两三年。回来大概就只有二十多万了。
怎么飞的不太清楚,想来是极为潇洒的。10年我们三个去过一次东北看望他,被他带着入住当地最好的酒店。从第二天一早开始,吃豆腐,笆篱装着的水豆腐,就着大骨头,整。中午,梨木烤的鸭。晚上,大铁锅炖的鱼。夜宵,串着大腰子烧烤。最后还得会所里漱漱口,搞点啤酒。
人,一波换着一波。东北的汉子豪爽,喝酒,娘们爽快,叉腰。我们的东北一哥老易既爽又快,买单加小费。厚厚一沓红票,肉眼可见的没了去。
我只心疼酒店,总共没待满一夜,三天房费没了。
我们的规矩,向来分的很清。走时算的清清楚楚,路费房费自己的,小费也必须自己的。饭钱得算他吃请,因为他出来回去我们都是请回来的。
老易已经满身东北习气了,怎么滴,看不起谁呀?我只看他笑,不是一直,你看不起我们的么?
回来的路上,我就跟大师说了,老易得回去。大师微笑,不造完他回不去。胖子附和,大师说的对。
所以,大师为什么叫大师呢,一语成箴。
胖子是从小就叫胖子的,至今不过二百一二。老易是二十八岁结婚后才胖的。从二胖追上胖子,超越且变成三百。用时,也就几年的时间。他自己说的,那年结婚,随夫人去了那嘎达见老丈人丈母娘,一个月三十天,尽盘炕上吃。每天肥一斤,成功晋胖。只能说,任何事要成,都绝非一日之功。
老易家墙上现在还挂着结婚照,那会儿的老易其实就中等个,只能说壮不算胖的。国字脸,大眉眼,也算威武一男儿。配着边上俏佳人,蛮登对的一双夫妻。
当然,登对是我说的。老易可是连我们都看不起的主,很多次酒话里,对夫人那边,其实,他也一样看不起的。就算这样,那边夫人的弟弟,房子跟车,老易买单。这些年,大哥摔了,丈母娘折了,甚至二姐家孩子怎么的了等等,都老易买单。包括前年领丈人全家出门去了次北京旅游兼看病。其实,老易付出,真的蛮多。
他有东北情结,只因为,一个叫小林的东北女人。
小林不小,比老易要大七岁。人长得很风情,有点韵味。老易二十那年认识的她,疯狂热恋了整七年。
那些年,是老易真正看不起我们的风光岁月。我们也很少能见到他。
有个商贸局的爹,自个做着外贸。的确,不在一个档次上。
老易说过,他是个没朋友的人。第一个真正的朋友,就是小林。后来,成了爱人。
然而,爱人不能成为亲人,他的母亲不允许,一个风尘女子入局座家的门。
我问过,是出于报复么?最后还是找了个来自东北的女人。他长叹,是因为她,像她。
我又问,初恋就这么忘不掉么?他反问我,你第一个女人,你忘了么?我回答,早忘了的。老易很看不起我的撇着眼问,那张照片还在吧?我想想,脑筋有点慢,喝酒就是不好。在么?在哪呢?
他起身,去翻我家鞋柜,打开柜门看我,你家为什么没有红鞋?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家小应不喜欢穿红鞋的好吧。我觉得他醉了,他不认可。他问我,那,谁穿红鞋好看呢?头疼,我想起一个名字,懒说话。
老易最后说,小林就说过,那谁穿红鞋很好看,很配。那谁,是谁呢?
他躺在我床上,睡了去,嘴里依然叫着小林。
小林本来答应会一直陪着他,哪怕他结婚,也会一直在那房里等他。
只是那一天,老易去时,房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留下。他在空房里等了三天,没等到小林回来。
我们找到他时,他只说饿了。然后,就让我们陪着他吃饭,看着他吃完一整桌。
一周后,他结婚了。
闹洞房时,他笑着说,什么姿势都解锁过了,你们还来闹个什么劲儿。
第二年,他有了儿子。
我们去送红包,他很嘚瑟,你们看,老易家几代短命的单传,这就有接班人了。他,完成任务了。
后来,他就一直想飞。
我前些日子跟他说,如果有一天真要飞了,往北方去时,带我一程。
他说,都三百了。怕,飞不动了,只是,死也要死在飞的路上。
听说,有一种鸟,一生都在飞,唯一一次的落下,便是,它死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