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是我父亲的堂姐的幺儿子,比我小60天,在天门的“好吃街”做牛肉锅盔,他的锅盔既有传承,也有创新,在天门小有名气,曾参加天门网上小吃美食评比,得了第一名,这口碑是他们夫妻两一天一天用汗水和心血累积起来的。
我有好多年没见林林了,他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一只脚有点不给力,要靠一个独凳子支撑才能一步一步缓慢行走。
五月,他们夫妻两送小儿子去杭州学画画,安顿好孩子后,到我家玩。我在地铁口接到他们的时候,表弟拄着一根不锈钢的可伸缩的手杖,用以分担病脚的承重,表弟的手厚实、粗糙而有力。表弟媳妇我是第一次见,她穿着高跟鞋,比表弟高了差不多半个头。
他们出不了站,因为另一张票怎么也找不到了,还好地铁工作人员并没有要罚款的意思,只是要求补票就可以了。
表弟是残疾人,家里人怕他长大了找不到老婆,就想法让他读书,曲曲折折的上了高中,成绩也不错,可是不知为何不能参加高考,家里便让他学了裁缝,那些年老家出门做服装的人很多,他便跟人去汉正街学习裁缝手艺,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
缘分最是奇妙,表弟在武汉的时候,认识了一位来自大别山的聪明善良的姑娘,两人一见如故,彼此有说不完的话,在经历了很多的阻碍和纠结之后,他们修成了正果。
大表姐是八十年代初的名牌大学的大学生,现在生活在上海,她是一名人民教师,她下面有四个弟弟,最小的一个就是林林表弟,她对林林的评价是:老幺是一个忠厚而诚实的人。性格决定命运,这点我信。
表弟从小在江汉平原的沉湖边长大,父母亲兄长一起在湖里种大田。从小湖边长大的孩子,想必是喜欢水的,他们到无锡的第一天我们去了鼋头渚玩,“太湖佳绝处,毕竟在鼋头”,表弟的脸上洋溢着快乐,那时候,鼋头渚樱花谷的樱花都卸了,乘船上岛的时候,有热情的鸥鸟,跟着游船上下翻飞,欢快的吟唱,真的很给面子,欢迎着我远方来的亲人。鸥鸟不拍人,倘若给它喂食,它甚至可能停在你的肩头啄食,让你顷刻有亲近自然的惊喜,真正不辞长作江南人。
表弟喜欢水,似乎不太喜欢太过热闹拥挤的人群,这一点我们比较像。表弟可能因为多年忙碌和身体方面的原因,很少出来玩,对于旅行这件事,他的快乐和辛苦都写在脸上。他说:对于喜欢的事,总是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艰辛和努力的,哪怕脚走疼了,也一定要坚持。
我当时没有接他的话,看到他每走一步都要用手杖一步一拐的支撑那只不能受全力的脚,我真的很心酸。其实,我的心里很赞同他的话的,他的旅途,他过去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每走一步都付出了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
第二天本来计划了要去影视城的,因为他们买好的票只有半天的时间,表弟的行动又不方便,我就自作主张带他们去了太湖饭店的后花园,那里倒是清静。
园里的海棠花和早樱花卸完了,晚樱花虽已长出了泛绿的新叶,但开的还茂盛,小亭虽然围起来在整修,但还是能和小拱桥,和清塘里的红鲤鱼,和盛开的杜鹃花,和小片小片的红枫,和高大粗壮的毛竹林,和把竹竿啄的“嘟嘟嘟”响的啄木鸟,和百年参天新绿的枫香树、香樟树、木瓜树,和圣洁纯情的琼花,和遍地开放的鸢尾花……,和它们一起把小小的江南园林的清秀阐述得恰到好处,表弟是开心的,我对那里如数家珍,因为我每天去那里的步道锻炼。
触景生情,我还依样画葫芦涂鸦了一首四不像:
《减字木兰花·江南春》
一树一树,花开争艳蜂蝶舞。
对对双双,南燕北返筑巢忙。
春来春去,花开花落终归土。
四海为家,不为俗事羁天涯。
看着表弟和弟媳妇玩的开心的样子,我真的谢谢这个我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城市,还有一些不用花钱,不设障碍,照样拿得出手的幽静娴雅的地方,让我们的身体和灵魂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离午饭还有些时间,就又带他们去了好望角,去好望角的小路上,路边开了好多野罂粟花,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花蝴蝶,娇艳的在风中摇曳;还有好几处开的正艳的血红的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那份妖艳真是让人过目不忘,花中西施的美誉真的是名副其实。
可能他们真的玩开心了吧?表弟媳妇把手机开了抖音,让表弟给她拍抖音,她便在湖边静静的小道上跳起了快乐的舞蹈,一湖水都好像跟着欢乐了起来,“哗哗哗哗”不停的鼓起了掌。我“知趣”的走在前面,免得搅了她们的兴头。
好望角听涛,于宁静中倾听自然的声音,是我喜欢的,风大的日子,“卷起千堆雪”会让你震撼,即便走远了还能听到浪拍打岸边礁石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心里会生出由衷的欣喜和感恩。表弟也陶醉了:水拍石岸的声音真好听啊!是的,真好听!这种同理心,很让人心怡。
早些年,表弟和表弟媳妇都在中山的服装厂打工,后来,服装行业不太景气,随着他们一儿一女慢慢长大,一家人的开销也越来越大,他们赚的钱越来越捉襟见肘了。
办法都是被生活逼出来的吧?后来表弟媳妇琢磨着开个锅盔店,这其中经历了许多挫折和困难,从学习、考察到开店,一步步克服困难,摸爬滚打,把锅盔铺子从镇里开到市里后来又开到武汉,最后回到天门落脚,后来又开连锁,其中的坎坷艰辛大概有点罄竹难书吧?就那意思。
一路走来,他们用自己的勤劳和厚重的人品,让“牛肉锅盔”的品牌在天门有了市场,他们的锅盔让吃过它们的人留下的味觉记忆,仿佛勾起了许多游子的乡愁。
通过做锅盔,他们培养女儿上了大学,儿子上了天门高中,他们在市里有了他们自己的房子,在老家和镇上也置了产业。他们每天早晨五点到晚上十点,一年365天辛苦劳作,他们说自己就像关在笼中的鸟儿一样,不同的是他们快乐而任劳任怨。
我是从心底里佩服他们的,他们靠自己的双手,把一家人的生活过成了小康,还雇了若干帮手。面对残酷的生活,他们没有颓废,没有哀怨和慵懒的逃避,他们用勤劳和坚持弥补了主劳力残疾给家庭带来的种种困难。
表弟媳妇曾经说带着老公出门担心人家笑话,善良的表弟也不太愿意让妻子感到难堪,可能因为这样的顾虑,他们几乎没有一起出门旅游过。
这一次,他们本来也是有顾虑的,临要来了,说怕给我丢人,又想买票直接回家去。我便对他们说:“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如别人,表弟比很多健康人活得还健康。”
他们的确比很多正常的家庭都过得幸福,天道酬勤,他们和许多普通人一样过着有尊严而快乐的生活,没有人有资格小瞧他们。
“那夜北风急,今晨鸟语稀。片片柳絮舞,树树着新衣”。他们来的时候正是乍暖还寒,如今,转眼已是雨季,收获和播种的季节。林林表弟,祝愿你们收获更多的幸福和快乐,你们是普通的也是伟大的劳动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