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向春满条红(八)
——上官云珠轶事
“我也要演电影!”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心中可以那么想,暗底里可以使劲往这目标前进,但一定不能说出来,尤其一定不能过早地说出来。傻丫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干吗这么早就公之于众?夸夸其谈,只会惹人笑话,只会招来阻碍。看来,在以后的日子里,必须小心之上加小心。
老板何佐民果然很不高兴,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她说:“亚弟啊,你出身那么清白,人又这么清纯,电影这浑水可不适合你这样的人去淌啊。在电影圈里,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都有,你也天天在看报纸杂志,报纸杂志上,可有哪一天没有娱乐圈的绯闻?你能说说有哪个女星没有十件、八件甚至几十件、几百件的绯闻?在明星堆里,如果你能挑出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出来,我立马输你五根小黄鱼。一旦进入了那个圈子,要么是同流合污,要么被无情排挤,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如果你走上了这条路,我敢断定,丈夫一定是保不牢的,你家大炎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他,你一定舍不得。你一定要想清楚了才行。”又说:“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作为朋友,我一定会尊重、支持你的选择。如果你真想演电影,我可以帮你一把,你知道我与他们都很熟,都是多年的老朋友。若要演电影,你先得把国语说好,只会说很多人都听不懂的土话的人,怎么能够去演电影呢?苏南地界属于吴语区,吴语区里的人,舌头特硬,要练出一口京片子来,没有三年五年的苦练,根本不可能,古语有‘乡音难改’这词,一百个南方人迁北京,到老只有半个成京腔。如果你真想学国语,我送架市面最高级的半导体给你。”何佐民将她用做活广告,视做摇钱树,短短几个月已经收到了显著的成效,生意已比以往多出了二三成,他怎能眼睁睁坐视她反炒了他的鱿鱼?他口中说的滴水不漏,字字句句却都只为了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就是:彻底打消她的电影梦。
韦均荦她爸、她妈、她哥、她姐当然也很不高兴,“死丫头,吃错药了?疯了吗?何老板给的这一只饭碗,既体体面面,又稳稳当当,有哪点不称你的心了?何老板几时亏待过你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对不起人家?演戏,演戏,你以为演戏是什么好饭汤水?戏子如妓,你知不知道廉耻啊?开口闭口说要演电影,你想把张、韦两家的颜面全丢光么?!你想让你的儿子一生一世抬不起头来么?我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若真走这条路,我们一个也不会认你!要走阳关道还是要走独木桥,你看着办!好好掂量掂量我们说的话,是好话、还是坏话,是该听,还是当成耳边风!”
丈夫张大炎的反应更是汹涌激烈,他没说一句话,三天没说一句话,只是抱紧了儿子张其坚,面无表情地怅怅看天,班也不去上、饭也不来吃、觉也不想睡,将骇人惊雷藏匿于密密浓云,无声胜有声。韦均荦噙了泪,倚他而坐,反反复复地解释,那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随口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极尽低声下气,却始终没能换来丈夫的一丁点回应。“咳,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难道竟连芥子大的度量也没有吗?你难道就不能原谅妻子在无意中说错的一句错话吗?我只要你的一声低哼而已,你干吗要这样折磨人!你可以骂我、打我,但你不能这样子地折磨我!演戏就是做妓女吗?如果演戏就是做妓女的话,大家干吗还兴兴头头、乐此不疲去观看?演戏就是做妓女,这是什么逻辑?没念过书的平头百姓这么看倒也罢了,你张大炎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学了那么多年的西洋画也是这么看么?西洋画的许多名作里头都有脱得一丝不挂的男女,哪又算什么呢?难道也是诲淫诲盗的下流画吗?!大炎,此刻,只要你拿出一点点的男子风度来,我就可以对天罚誓,从今往后,再不动演电影的念头。可是,我等了你三天三夜,陪你不吃不喝不睡,你却泥塑木雕视我无睹!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铁定要吃电影饭、铁定要做一个比谁都要红的大红星!这都是你逼的,是你逼我的。”张大炎本想以这样的态度来彻底扼杀韦均荦的涉影思想,不料,却物极必反,反而巩固和加强了她的从影决心。
自从“我也要演电影!”这句话一说出口、一说出口以后带来了那么多的风波,韦均荦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由青涩而为成熟、由贪玩而为好学、由好动而为沉稳,然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样的热情大方、无思无想、无忧无虑,在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没再提“演电影”这三个字,却在背底里一刻不停地学练着京腔、揣摹着银幕与舞台表演。至此,一代巨星已呼之欲出。
2010、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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