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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清明故人 [打印本页]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1:29
标题: 清明故人
本帖最后由轻言于 2021-4-2 11:37 编辑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季清明，只有闷热。凌晨三点，我在如雨的汗水里，听鼾声，听虫鸣，听清明的脚步，愈走愈清晰。

家乡清明，要在故去的亲人坟头挂山。那时挂山的活计都自备。买回彩纸，分工合作。大方桌前，剪刀，孩子，女人。一些被裁成细长条，再沿长条剪出圆边，圆一个接一个，彩纸变成串串加长上色的冰糖葫芦的样子。另一些被裁成边长约三公分的方形，拿方形绕筷子卷紧下压，压出细细的皱纹，再将这打皱的彩纸粘成小花。最后用彩带把长串拦腰束起，腰上贴花，顶端粘实穿线，用竹枝挂起，一串挂物就完成了，红黄蓝绿煞是好象。每年清明，外婆都要做这些手工。黄昏一到，伴着轻烟，伴着鞭炮，它们就在亲人坟头迎风飘扬。

时间冰冷。时光却象眸子，带着人间温度经年不息。

外婆的脚很小很小。儿时的我并不知外婆曾因脚小而美，只听外婆说裹脚布多长多长，裹脚走路流多少血。她六岁开始裹脚，我六岁时，为自己的脚能穿满外婆的布鞋而得意，可以穿大人的鞋，意味着长大了。

外婆信佛，十二岁开始，每个月有很多个日子吃斋。吃斋不能沾猪油荤腥，为了外婆能吃上好的，我们蒙她。外婆记忆惊人，那么多三六九，上当的日子绝少。偶尔成功，她就闭上眼睛，口里念罪过罪过，菩萨大人不计小人过。无论什么时候去外婆家，她都有东西给我们吃，只是很多时候，硬糖己软，饼己变形。外婆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教我们背女儿经：女儿经，仔细听，烧茶汤，敬双亲。。。。。。她这样教，却不这样要求，所以在她面前我们一直没有正形。

最喜欢听外婆讲跑老东。我们问老东就是日本鬼子吧，外婆说不全是，也有东北人。38年武汉沦陷后，村子里到处是穿黄军装的老东。外婆家曾经是老东的聚点，自制的一坛坛麻糖，老东往坛里拉屎拉尿，全坏了。那时舅外婆也就是外公的妹妹还小，为了安全，把一头漂亮的长发剪得长一撂短一撂，脸上还要抹锅灰。一个冬天的夜晚，为跑老东，一家人跳进刺骨的水塘，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敢动，路上全是老东，抓住是要死的。又一个夜晚跑老东，外婆实在跑不动了，就近抱住一棵大树，老东拿着寒光闪闪的刺刀走来，她闭上眼准备死，恰在那时别处的老东长嚎起来，那是老东集合的信号，外婆就此躲过一劫。外婆有很多这样的故事，我们百听不厌。

外婆齐耳的短发，用发箍往后梳着，额头永远光洁，一丝不苟。唯一一次，外婆的头发零乱，我正读高二。那时外婆已经高龄，面对亲人一个个离去，有些不斟。她唯一的弟弟去世后，大家商量，先瞒着她。纸哪里包得住火，外婆到底知道了。得知真相那日我陪外婆从舅外公家回家，小脚的她拄着拐杖走得飞快，我想搀都赶不上。她的头发有些长了，垂及脖子，花白的头发很顺，一条条象充电，风一吹，掠在她严肃的脸上，那一刻外婆，不见慈祥，不见悲伤，象一位准备就义的勇士。

我的脚真正长大，外婆己比我矮。在异地接到姐姐电话，说外婆开荤了，不再吃斋。那个春节，看外婆无所顾忌地吃鱼肉，我在心里叹息，六十多年，她错过多少美味。另一重悲伤隐隐升起，一个人突然改变生活习惯，是要走了。

两年后，外婆真的走了。

我想，外婆大概没有真正离去。她去世十多年后，我梦见她，摸我的额头，拉我的手，轻言细语喜气盈盈，还那么温暖，那么慈祥。

作者: 大明白一一 时间: 2021-4-2 11:35
这种话题至今我不敢写
心太痛

作者: 大明白一一 时间: 2021-4-2 11:35
问安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1:36

大明白一一发表于 2021-4-2 11:35
这种话题至今我不敢写
心太痛

近的不敢写，写远的应个景，问好九弟！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1-4-2 12:27
唉，本打算今年清明前陪母亲回山西，把父亲骨灰入土为安了，机票都已买好......
人生扯淡事多，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诸多烂事全遭遇，心字头上一把刀。
心想，家有一老如一宝，先照顾好活着的人吧；与母亲相依为命，我至少要把母亲先孝敬和保护好。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1-4-2 13:26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写字。。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21-4-2 14:54
照顾好老的小的自己还活的好，就是对先人最大的敬。

作者: 夏小尘 时间: 2021-4-2 15:35
看你安安静静地呈现原乡亲情，总是准确无误地击中我心。
又忍不住在你陌生而亲近的文化语境里踩脚印了，哪怕会惊扰故人山水与精神世界的一片清宁。。。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1-4-2 15:52

重磅企鹅发表于 2021-4-2 12:27
唉，本打算今年清明前陪母亲回山西，把父亲骨灰入土为安了，机票都已买好......
人生扯淡事多，苦心志劳筋 ...

我下面说的话不一定对，先自砖一下。

是否一定要入土为安，夫妻俩相依为命，或许骨灰留在身边也是一种安置方法。这不是我的臆想，而是近期一位朋友的做法，她的父亲年前走了，我本以为清明会下葬，但她不肯，说舍不得，母亲亦不太接受，所以打算带回家，她家里有个小供桌，就放在菩萨旁边。她说的一句话我很动容：我们就当他没走，还在。

我想，也许也是个法子。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1-4-2 16:03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21-4-2 15:52
我下面说的话不一定对，先自砖一下。

是否一定要入土为安，夫妻俩相依为命，或许骨灰留在身边也是一种 ...

我完全赞同这种方法。

作者: 井冈 时间: 2021-4-2 16:04
清明，是思念故去的亲人的季节。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04

重磅企鹅发表于 2021-4-2 12:27
唉，本打算今年清明前陪母亲回山西，把父亲骨灰入土为安了，机票都已买好......
人生扯淡事多，苦心志劳筋 ...

企鹅大哥做得对，活着的才重要。上有老下有小，中年人很难，保重身体

作者: 林小左 时间: 2021-4-2 17:07
唉，我发一个写爷爷的吧。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15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21-4-2 13:26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写字。。

好的，分工合作，我写你评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15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21-4-2 13:26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写字。。

好的，分工合作，我写你评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17

榆钱漫天发表于 2021-4-2 14:54
照顾好老的小的自己还活的好，就是对先人最大的敬。

嗯，我今天不宜说话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18

夏小尘发表于 2021-4-2 15:35
看你安安静静地呈现原乡亲情，总是准确无误地击中我心。
又忍不住在你陌生而亲近的文化语境里踩脚印了，哪 ...

谢谢小尘，周末愉快

作者: 林耳 时间: 2021-4-2 17:21
我对我太奶奶还有印象，还有她的小脚儿。
我太奶奶并不是亲的太奶奶，她应该是太爷爷的继室。她有一个自己的亲女儿。就是我姑奶奶。我对他们都有印象。

只是他们的模样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小姑姑说，太奶奶洗脚从不让人看的。有一次她扒着窗子看过。

家母曾严厉地批评过她。

轻言的性子是真好，通透。又安全。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22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21-4-2 15:52
我下面说的话不一定对，先自砖一下。

是否一定要入土为安，夫妻俩相依为命，或许骨灰留在身边也是一种 ...

我接受不了这个，我胆小，怕黑，简直不敢想往后。。。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24

井冈发表于 2021-4-2 16:04
清明，是思念故去的亲人的季节。

是啊，因此，我不喜欢四月

作者: 林耳 时间: 2021-4-2 17:24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21-4-2 15:52
我下面说的话不一定对，先自砖一下。

是否一定要入土为安，夫妻俩相依为命，或许骨灰留在身边也是一种 ...

这个，我接受不了。我会害怕。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29

林耳发表于 2021-4-2 17:21
我对我太奶奶还有印象，还有她的小脚儿。
我太奶奶并不是亲的太奶奶，她应该是太爷爷的继室。她有一个自己 ...

外婆只有我妈一个孩子，把我们当宝，有求必应。我舅舅是过继的。

作者: 林耳 时间: 2021-4-2 17:37

轻言发表于 2021-4-2 17:29
外婆只有我妈一个孩子，把我们当宝，有求必应。我舅舅是过继的。

唉，那个年代，只一个孩子，是极少极少的现象啊。

是不是可亲可亲可亲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44

林耳发表于 2021-4-2 17:37
唉，那个年代，只一个孩子，是极少极少的现象啊。

是不是可亲可亲可亲了

她有很多兄弟，都没长成人，我妈是在桌子上长大的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2 17:44

林耳发表于 2021-4-2 17:37
唉，那个年代，只一个孩子，是极少极少的现象啊。

是不是可亲可亲可亲了

她有很多兄弟，都没长成人，我妈是在桌子上长大的

作者: 林耳 时间: 2021-4-2 17:46

轻言发表于 2021-4-2 17:44
她有很多兄弟，都没长成人，我妈是在桌子上长大的

桌子上长大是什么意思呢？

作者: 坡度 时间: 2021-4-4 17:55
我也打算写写外婆。

作者: 临街卖酒 时间: 2021-4-4 18:22
好字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4 19:38

林耳发表于 2021-4-2 17:46
桌子上长大是什么意思呢？

据说几岁以前，没下过地，只让她站桌上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4 19:39

坡度发表于 2021-4-4 17:55
我也打算写写外婆。

欢迎同题，欢迎征文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1-4-4 19:40

临街卖酒发表于 2021-4-4 18:22
好字

酒酒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1-4-4 20:05

深情的文字很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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