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六星网
标题: 归旅手札 [打印本页]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1 00:47
标题: 归旅手札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16 编辑
三月十八日，湖北新冠肺炎新增确诊为零。看到数据，眼睛热了。
三月十九日，载有551名湖北荆州来粤务工人员返岗专列抵广州南站。这是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全国首趟从湖北开出的高铁，广东省委书记在广州南站迎接，看望慰问。
深圳市前日发出通知，从三月十九日零时起，持有湖北健康绿码返深人员不再隔离。但要自觉做好体温监测。尽量不出门，不聚餐不聚会。今夜，深圳援卾医护人员返回，全市标志建筑的霓虹灯上闪烁着他们英雄的头像名字。
疫情已然好转，但我的朋友还滞留武汉。世界范围抗击新冠肺炎的战争正在激列进行。尤其意大利，现正经历比我们还严酷的疫情。因为足球，因为时装，因为电影《教父》，因为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对这个国家充满向往，希望他们挺住。
今天晚上，孩子爸下楼扔了垃圾，这是返深后第一次出门。几天以来，足不出户，只在阳台与邻居隔空挥手致意。动身前，婆婆得知我们回来要隔离两周，把一袋面条放车上。面条是老家隔离期间稀缺物资。清点袋子，总共七包，每包800克，那是老家环境松动后买的。其实深圳物资齐全。我们在网上购物，物业帮忙送到家门口。一天，楼下邻居听到响动，在微信问我是不是回来了。我说是的。她说，要买什么告诉她，帮我们带回。走得不是很近的邻居，帮我们买菜，送消毒酒精。邻居和管理处人员把东西送到门口，敲敲门就走。所以，每次收到东西，都见不到人。我很理解，唯一遗憾是无法当面致谢。
离开家乡多年，从没想过要在家乡和深圳之间做出选择。虽然户藉已变，但身份证前两位数，是我永生的密码。疫情发生时，我在湖北仙桃，那里不是疫情最严重的地方，所以被封闭的五十三天，没有见证新冠肺炎最惨烈的景象。我见到的，只是我的生活。我是湖北六千万分之一。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1 00:55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15 编辑
2020.1.21（第一日）
吃过午饭，去深圳北坐高铁老回家。孩子爸提议去外面吃，还是在家做了孩子们喜欢的排骨焖土豆。做饭的功夫，他买回一盆鲜花，牡丹红柳弯曲的枯枝还有麦穗，插在藏蓝的花瓶里。前几日，想去买对联年画，他说，我们最近三年不可贴红对联，小儿赶紧补充，只能贴黄的紫的。沉吟良久，我都忘了。
途经荷兰花卉小镇，逛花市的人明显少了。已经年二十七，该回老家的大部分已走。到站时间尚早，孩子呆不住，带他闲逛。在某餐厅等冰淇淋，同等的孩子，蹲着解开自己的鞋带，又把他妈的解开，两双带子绑一起。妈妈取了冰淇淋提脚时才发现，一声惊叫，英文，那个小男孩卷头发棕皮肤，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妈笑。
进站后，我们戴上口罩。因为突然升级的武汉未知名肺炎，高铁站大部分人都戴了。昨天妹妹提醒，其实早已备好。在高铁站接到堂妹信息，她有些犹豫，约好春节老家见，已预订上海回鄂机票，从昨天开始全面开花的病毒令人焦虑，孩子还小。
小姑商量，要不去她家过年，把婆婆一同接去，农村太不方便。谢了她的好意。我们回去，不过是去儿时生活的地方，耕地般把老旧的记忆翻一遍，添些许怅惘也好，失落也罢，不过是找机会在田埂上走走，野地上吹吹。
出高铁站，体会到老家真切的体温。零下一度，比深圳冷，但不是想象中的冷。出口处几株玉兰，开了粉色的花。
接站的堂弟在市区下车，将一部老旧的斯柯达扔给我们。还没驶出市区，不小心按下的车窗玻璃怎么也上不去。堂弟在电话里指导，多试几次就好，车刚保养过，没问题。上十年的老车，身子小减震不好，在乡路上要散架般摇晃。小儿感叹，真象在旷野里穿行啊。
“不知家里的牛还在不在。”大儿突然冒出一句。
“爷爷都不在了牛还会在吗？”他爸幽幽地说。
前几天，朋友在圈里说，放假了，电话那头再也没有牵挂的声音，我的人生便进入下半场。在她的话里呆了许久。
车驶入门前那条路。远远望去，二楼阳台的灯在家门口罩出偌大的橙圆，夜顿时温柔，婆婆在等我们。
2020.1.22（第二日）
吃过早餐，走亲访友。因母亲年前过世，按乡俗今年春节要拜新年，正月初一得回荆州娘家。先把这边亲戚走了。
首站是小姑家，婆婆一起。路上，婆婆说自己没福气。前年公公病重，打算在小姑同小区买房，类似别墅的连排三层，前有小院，她很喜欢。全额付款，不料开发商一房多卖，我们没拿到钥匙。自此，婆婆来一次叹息一次。
小姑正在吃酒，邻居新房入伙。酒场设在两栋房子间的空地上，蓝红相间的编织布围住酒席，人挤人上十桌。
在武汉上班的妹夫已回。聊起新冠肺炎，说亲眼见华南海鲜市场关闭现场，部队武器云云。他说得言之凿凿，终不是我们所见，流传不得。
晚餐在姑妈家吃。他儿子女儿在武汉安家，昨晚回来团年了。用表哥表姐的话说，逃出来的，今日上午高速公路武汉出口已不放行。虽然新闻上说病毒人传人，觉得离我们还远。大家围着桌子相谈甚欢，没戴口罩。
从乡到市到镇，忙到天黑才回。
2020.1.23（第三日）
今日备年菜，买鞭炮烟花。一夜过去，关于新冠病毒的风声紧了许多。街上行人不多，大部分戴了口罩。我们忘带，只好和小儿在车上等，孩子爸一人下车采购。
上午十时，武汉宣布“封城”。下午一时，同时接到两孩学校信息，深圳市政府紧急通知，必须在下午两点前统计好湖北藉和武汉藉中小学生人数和湖北籍和武汉籍离深学生人数。心情复杂地在群里接龙。芸芸众生，当你被打上标记，隐隐有一种被强光追照的无措。
和大姐联系，决定春节不回娘家了。我们所在市紧邻武汉，村子离汉口不足百公里，回来又见了多位武汉亲戚。大姐说没关系，安全最重要。
母亲的新年将是一个寂静的新年。早先，散落各地的我们约定，春节全部回老家，为母亲，也为这难得的机缘。现在，上海退票，广州退票，近在咫尺的我们也只能想象那个角落。
下午五时，我们所在市宣布交通管制。
2020.1.24（第四日）
小雨。车笛。鸡啼。电视夸张的音响，乡人拉大的嗓门，爆竹声声。杉树的清枝在风里揺，烟囱飘出的蓝灰巨网般洒向空中。青绿隐隐，屋宇森森。新年的气象似也染了愁。
上午收到铁路短信，原定正月初六返深的天门南至深圳北高铁停运。当即买了初三岳阳东至深圳北车票，绕过武汉，这是当前能买到的最早一班返深高铁。不回娘家，决计早回深圳。
和嫂子在后面厨房做团年饭。她忧心忡忡，侄子正月初六结婚，要去帮忙，新娘在另一个市，眼下情形也不知结不结得成。不久她接到侄女电话，侄女一家正在深圳返乡高速上，说不来拜年了，吃完年饭接上孩子直接回深圳。
年饭吃得心不在焉。孩子爸有些后悔。医生出身的搭档曾提醒过他，要么不回家，要么开车回，传染病可怕。政府发出疫情人传人通告时，我们已经坐上回乡的高铁。若提前一天得到消息，行程或许会改变。可现实没有如果。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村子里鞭炮震天响。天很冷。后半夜，在旅行社上班的侄女对群里发泄，前几天，酒店旅馆开始对武汉市民拒绝接待，现在，所有湖北人都成被拒绝对象。她苦死了，组团新春游多快乐的事，这几天每天接受退团拒票，今晚又要忙通宵。
2020.1.25（第五日）
正月初一，从来没有过的糟糕。坐卧不安。网上关于新冠肺炎的消息铺天盖地。各种文章视频语音录相横飞。疫情已张开巨口，现场惨不忍睹。武汉！武汉！！
2020.1.26（第六日）
早晨，门前路上出现巡逻车，大队干部开着，喇叭里循环宣传：防病毒，不聚会，少出门，戴口罩。
一些高速路段开始关闭，高铁在节节败退，离武汉近的车站，都着火般被掐断。初三岳阳至深圳高铁已经停运，我们买了初三下午长沙至深圳的商务票。再也坐不住了，今日必须出发。提前一日去长沙，住不了酒店就在候车室过夜。
疫情令湖北人象过街鼠。为不惹目，借了一部湖南牌车，要到长沙朋友的家庭住址。请堂弟送我们去长沙。计划如遇盘问，谎称回家，我会说湖南话，坐副架位。
下午五时出发。堂弟边抽烟边咳嗽，尽管他说看过医生，普通感冒，心里还是惊惊地跳。导航显示本市最近的高速出口已经关闭，决定走省道去邻市上高速。去到才知交界处禁止通行，设置路障专人看守。一边站着求情的人，两夫妻，早上出来路还畅通，现在回不去了，孩子在家没人照顾。看守人不管，说这是政策。
掉头走乡道，打算去另一处上高速。天已擦黑，仅容一车的乡道两侧，笔直的杉树把夜裁出一线天。我们就在那一线天里，奔赴想象的光明。遇见一辆深圳车，让车时得知他们也是回深，迷路了。于是跟在我们后面。就在这条路上，接到小儿班主任信息，学校要求回湖北学生填一份详细信息，包括赴湖北途经地区，探访亲友情况，预计回深时间，家庭住址联系方式以及是否上报社区是否小区登记。想上高速后再填交，老师电话到了。告诉她无法预计回深时间，因为道路封闭，我们正在努力回去。
拐弯处出现一堆新土，村交界处简易封路。两个司机下车互相指挥，勉强过去。出去的希望断在一座石桥。桥的出口处拦着一部五十铃。
转道至几次经过的离家最近的高速入口，警车铁栏穿着防护服的交警，只许进不能出。
走了三小时，不甘心打道回府。打电话给石桥对面的朋友，如果可能，我们步行过石桥，请他来接。朋友说他们年二十九在京港澳高速上听到武汉封城，没回老家直接掉头回深圳了。
武汉封城前五佰万人逃离的新闻出来后，舆论一致指向逃离者，认为他们是一群不负责任的亡命之徒。我们并不比他们高尚。记得电影《生死朗读》里，犹太集中营看守者汉娜，一个维护秩序的文盲，被判为谋杀罪主犯，其中有一个镜头，法官问汉娜是否服罪，汉娜抬头看着法官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法官低头不语。如果是你，你会逃离吗？
作者: 榆园书话 时间: 2020-3-21 17:08
深圳还好，好多地方拒绝湖南大巴进入。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0-3-21 19:19
武汉锥心，湖北切肤，痛是一样的。天下扰攘，正无定期。
诚服轻言的文字，有民初文化人气息。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0-3-21 19:45
有家乡是令人羡慕的。
不像我，心灵故乡寻找了一生；
虽然没有生长于兹，好不容易努力培养了一把祖籍地山西，2016年彻底成了邪恶地。
从此只认巴蜀是吾乡！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0-3-21 19:52
解放前，有志革命青年克服重重艰难险阻奔赴延安
遇阻没临时改变计划去找榆钱吃羊肉么
作者: 将离 时间: 2020-3-21 22:21
我们这连个疑似都没有， 可是两月来我都在各种新闻消息里沉沉浮浮，气，哭，闷，逃避，其他事啥都没干一样。军运会的时候去武汉呆了三天，那么美丽的城市，必须再找有机会去一次，看看英雄勇敢的城市！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2 00:56
为什么拒绝湖南大巴？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2 00:58
谢谢泌水老师，您太会夸人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2 01:00
祖籍还用培养吗？关于故乡，后面会写到，或许，我也失去了它。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2 01:02
太想吃肉了那会，可惜路不通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2 01:07
将离善良，都一样啊，这两个月简直废掉了。欢迎你再到武汉做客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2 01:09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13 编辑
2020.1.27(第七日)
早上查看疫情，昨天新增确诊769例，新增疑似3806例。湖北之外浙江温州和深圳人数急增。面对难控的局面，武汉市长接受央视采访表达了疫情前期披露不及时，要求大家理解。没有人能理解，网上各种深扒，二0二年一月一日至二十日，疫情防控最关键的二十天，政府专家干什么去了。愤怒、悲伤、恐惧、感动交织着凄厉的春光。
深圳的邻居在朋友圈说天虹商场快餐面与蔬菜都空架了。虽然政府一再强调物质供应正常，就是抢不到货。
昨晚九点返回家中，十点村口封路。用村民的话说，我们成了“台湾岛”。两个生产小队，百十户人家建成两排，前排临河，后排靠田野，中间一条乡路，住户两端是农田与邻村相接。
大堂妹得知我们回深无功而返，在微信说，令她想起日本311大地震的逃亡经历。 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时，她在仙台读博。得知安全后，写了一篇日记发她，希望给她一点力量。想起那篇日记，灾难来临时那种惊慌无措脆弱恐惧，就象仙台机场被海啸吞没的画面一样难忘。她说，一切都会过去，享受在一起的时光。
吃过晚饭，让小儿早早睡觉。小儿说：你们湖北真奇怪，每天晚上八点睡觉，早上十一点才起床。他不知道，因为新冠肺炎，我们的生活节奏已彻底被打破。时间那么多，睡觉会比较好过。
已经不太敢看新闻，疾病发展官方发言求助信息，每一条数据或画面背后包含太多。唯愿一切快点结束。
附：
仙台，我的煎熬比你短
晚上六点，某人送孩子学英语，出门前交待让在网上帮听课赚挣学分。接到"圣旨"，扔下桌上的狼藉，上网。我的地震才开始，比仙台晚了三小时。
点开搜狐，手有点抖，我看到了仙台机场被海啸吞没的画面。几天前，云南也发生地震，很多时候，这样的新闻己调不起内心的感触心伤，灾难多了，人己麻木。仙台不一样，仙台有你。重洋万里，隔不断体内共同流着的血液。
没心情继续翻网，眼泪要出来了。知道日本房子好，抗震力强，可是海水更强。翻出电话本，打小吴的电话，过度紧张，一直在电话里叫小王，他说还没你的消息，只能等，仙台通讯全断了。我问学校离机场多远，他说不远。除了相互安慰，我们什么也不能做，甚至忘了安慰叔叔。挂掉小吴，又电话姐姐，让她试探爸爸，老人家年纪大了，怕经不住。
接着的两小时，守在网上，一次次更新新闻。看着那些毁灭性的照片，我对公布的几十人死亡数字，一点不信。我想起你在海边的相片，曾经赞叹日本的海，现在，我情愿你从来不曾到过那些地方；想起你的女儿，不到三岁的侄女，她出生在汶川地震第二天，这样的联想毫无道理，只是巧合，我对自己说；想起过年回老家，父母表扬你，电话打得比我还勤，要他们安心养老，一定等你回国把大房子装修好后再接他们去玩；想起不久前我们通的电话，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
脑子异常乱，某人回家，我只会重复一句话：日本地震了，仙台很严重。坐在沙发上，跟着新闻频道屏幕记录驻日领事管电话，抄了满满一页纸。晚上十一点，新闻里的死亡人数己由最初的几十人，升至五百，失踪几百人。除了看新闻，无能为力。
孩子己经分床，今晚，我执意要三个人睡。这样很挤，却很安全。
很难入睡，新闻说仙台晚上温度1度，有的地方下雪，停电，一片黑暗。睡不着就胡思乱想，想起你成长的种种。婶婶去世的细节你可能不及我深，去世前我在荆州医院照顾她半月，那年我十五岁，你八岁。高中缀学，是你的伯母我妈妈劝你回了学校，她老人家也没料到，你这么厉害，能读到博士。我们高中开始通信，直至你大学毕业，你写给我的全都留着，我给你的，你放在哪里？结婚那日，我陪你做头发，帮你戴写着新娘的红花，新房是父母中间那间房，你说，伯父伯母比亲父母还亲，你是与我们没有差别的秭妹。你工作的地方，楼层高吗？地震那刻，你在实验室还是路上？
这晚睡得不安稳，也没如期待的那样梦见你。
早上醒来，想看新闻又怕，怕看到急剧增长的死亡数字。数字不是想象中那么大，略有安慰。
拿着昨晚抄下的电话号码，再次给小吴电话。如果还没消息，让他往大使管求助。小吴说，昨晚你打了平安电话，心一下子开了。一切煎熬，都是值的，因为你平安。
一直看新闻，一直关注驻日使管公布的安全名单。此时，余震不断，条件恶劣，核泄露引发另一场灾难。你和与你身处同样处境的人们，面临更严峻的考验。日本民族在灾难面前表现出来的素养令人尊敬，你们一定会战胜困难，赢得生命，及比生命更重的意义。为你们祈祷！
作者: 榆园书话 时间: 2020-3-22 08:03
说错了，湖北。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0-3-22 08:44
当你被打上标记，隐隐有一种被强光追照的无措。
天已黑，仅容一车的乡道两侧，笔直的杉树把夜空裁出一线天。我们就在那一线天里，奔赴想象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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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欣赏这几句，境遇感那么强，使人感同身受。
文字确当是博览修炼的功夫。
作者: 归隐宋朝 时间: 2020-3-22 17:42
经历，我们经历了困难时刻，这让我们坚韧，这让我们清醒，这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
欢迎回到正常的生活节奏。。。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3 01:29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13 编辑
2020.1.28(第八日)
连日阴雨终于放晴。昨晚把晒衣架忘在阳台，半干的衣物落霜似的结了一层冰晶，暖阳一照，白烟袅袅。
查看疫情，新增确疹1771例，新增疑似2077例。那辆红色的三轮宣传车准时出现在路上，喇叭里播放的内容已由前两天的十二字方针变成长篇大论。
订了正月初七的返深票。想试运气。
也做好在老家呆一段时间的准备。购物。村路出口已封死，孩子爸步行出村，请亲戚来公路接。恨不得把超市搬回，洗发水沐浴露牙膏酒精牛奶水饺面包面条，破例还有妇女用品。镇上已买不到口罩，去市里花三千多元买到一百多个kn95口罩，捡到宝一样。步行几里把东西拉回来，终于松口气。
第一次去了田野。虽然宣传不许外出，空旷的田野能有什么危险呢。
不知是不是隔代遗传，小儿对土地的热爱堪比爷爷，他爸努力离开的地方，是他的天堂。换上胶鞋，带了铲子直奔藕池。风大水大，自然挖不了藕，捡水面浮着的空莲蓬，挖田梗上的车前草也是快乐的。一头水牛，雕塑样望着远方，他要跑去对望。路上的小龙虾网，全被他笑着扔进水塘去。我们的快乐艰难得多，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会遭遇什么。
睡前收到大儿班主任信息，问我们家人是否安好，物质供应是否正常。就带着这份温暖入眠。
2020.1.29(第九日)
上午村里来了三位穿防护服的人给外地流入人员测体温。开始免费发口罩，一人三只，外地人没有。
昨晚洗澡时，热水器煤气用完，冷死了。村里换气好麻烦，得自己拿空钢瓶到镇上灌气点。路不通，瓶那么重。早上孩子爸用电单车将空瓶拖到村口，请妹夫来接。谢天谢地，公路没封，他还可以从另一个镇赶过来。
深圳邻居为买不到菜苦恼，管理处让他们在群里接龙，需要什么菜，组织人马去沙井蔬菜批发市场统一采购，即解决购物难又减少人员外出风险，真是好主意。
2020.1.30(第十日)
早上醒来看疫情，新增确诊1737例，新增疑是4148例，心情沉重。武汉周边地区尤其黄冈，已然成为重灾区。
退掉了初七的票，换到初十。
灾情严重，信息满天飞。网络象巨大的火炉，燃烧着每一个人的情绪。焦虑连着焦虑，愤怒接着愤怒，需要的真相永远没有答案，很多时候，你的头脑不过是别人的跑马场。试着调整心情，少关注网络，也不再读方方日记。
干点别的。家乡的阳光明朗又干脆。背向太阳，看光影缓缓西移；看桔红的鹅毛月轻轻挂在邻居的屋顶；看夜空，大孩拍下猎户星座的照片，指着三颗紧邻的金腰带教我辩认。记得希腊神话里，猎户座是俄里翁的化身，波塞冬的巨人儿子，一位伟大的猎手，与阿波罗的姐姐阿尔忒弥斯情投意合，阿波罗心生嫉妒放毒蝎子将其咬死。为弥补过失，阿波罗将俄里翁变成星座永远挂在天空。其实想看书，想看《鼠疫》。为十天假期准备了两本书，一本阿来的散文集，一本蔡澜的《浅斟低唱》，到今天，十天过去，一页没看，没法看。
堂妹在群里问妹夫，荆州是否有医院需要消毒水援助，他们校友会集资为家乡捐助一批消毒水，300吨，可稀释75倍，从天津运到武汉，如果需要，可派车去高速路口对接，预计十天后到货。妹夫联系到荆州一医需要，互留了联系电话。
同学发圈，她单位为武汉捐赠的15台清洁消毒车开始作业。武汉是她学习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去年跳槽到深圳。她说，你勇担重任救助我们的城市是责任是使命是情怀，我将回报你工作不遗余力，是武汉的大学教育更是这座英雄城市给我的义气。
很难静下心来去享受所谓的乡村慢生活。去年春节，我在日记里写道：“一个下午，在阳台看落日。时间还早，冬天的太阳跟人一样早早收工。阳光轻柔得可直视，那团金黄渐渐变红变灰。灰红的圆仿佛三维的球，定在两颗杉树之间。球重，很快掉下去，只留一片橙蓝的天，把杉树的瘦枝衬得画般清晰。”此际，夕阳仍在，心似尘埃。总是不由自主查看疫情关注最新消息，眼里潮水不止。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3 01:31
谢谢宋朝。珍惜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20-3-23 14:34
你会不由自主查看疫情关注最新消息，眼里潮水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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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就是这样，表面上波澜不惊，万千感慨，愤怒、悲伤、以及诸多焦虑都憋在心里，为身陷灾难里的同胞，为身边亲友的困顿，为被打乱的生活。。。
这样的记录真好，真实可触摸，历史就该如此书写
作者: 井冈 时间: 2020-3-23 14:59
朴实，纪实，非常好的文章！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4 01:00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17 编辑
2020.1.31(第十一天)
早上看疫情，新增确诊1982例，新增疑似4812例，疑似比昨天增加近七佰例。拉开窗帘，有太阳。听说高温会令病毒死亡，神叨叨的希望天天天晴。
做了两种早餐。我们吃汤圆，给孩子们煮的湾仔码头水饺。上次超市总共两盒，全被孩子爸买回了。婆婆细数个数，看够两孩吃几顿。
又去田野，走另一条道，去清塘渠对岸一个大藕池。那儿原是队里的水田，因为远，被外地人集中承包开池种藕。浅水枯荷。小儿看到水底一只红色龙虾脚。用树枝扒开，却是一只活龙虾。往前，塘里有人放了捕龙虾的笼子，侄子说叫地笼，长长一串铁丝撑着的方形小网，有只入不出的网口。拉了几网，竟捉到二十多只。冬天不是吃小龙虾的季节，这意外的收获令我们格外奋兴。
沿途遇见一池香蒲。干枯的叶子茂密精神，紧实的蒲棒象举着的小手。风吹来，叶子“哗哗”响，小手也跟着笨拙地摇。很喜欢那些小手，摸了摸其中一条，没有摘。
对面池塘有人钓鱼。一行人跨过齐腰深的枯草去看，却是孩子爸旧识，邻村的。加微信，约定明天去钓。连夜在屋后砍竹杆，去村头小店买浮标丝线做了三条钓杆。
深圳确诊人数急速增加。为帮助市民掌握疾病线索，在不泄露隐私的情况下，深圳卫健委公布了确诊病例在发病期间活动过的小区和场所。这种公开透明，真是急民众之所急。
2020.2.1(第十二天)
新的月份，疫情却令人心惊，疑似增加了5019例。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治愈人数首次超过死亡人数。
疫情严重，村里的防疫巡逻车跑得很紧，上午三趟下午三趟，喇叭里滚动播放着注意事项。微信群通知接龙，向深圳汇报行踪，何时返深，什么路线之类。
吃过早餐去钓鱼。一行六人把路都占满了。遇见一位摘菜的女子，怀抱一包刚掐的红菜台，侧着身子让我们过去，她粉色的外套很好看。
早到者已经占据有利位置。隔那么远，每人都戴了口罩。年前下过雪，鱼池周围田地很松软，一指长的麦苗伏在地上，露出油油的生机。田梗上有人烧过野草，灰黑的草茎骨头般倔强而立。太阳很好。没扯的棉梗上，白白的棉花从桃莢挤出。水沟铺满干枯的芦笋叶，阳光一照，叶子嘣嘣响着似要起身，水鸟在看不见的地方鸣叫。如果没有钓者的口罩，没有远处的喇叭不停播放新冠肺炎防护措施，真算得上一方修养的净土。
小儿不肯安静，又去收龙虾网。一条落网的泥鳅，苦苦挣扎，一半身子在网内，一半身子在外，绷得满身通红。侄儿找到一小片玻璃把网割开，将它放了。他说现在的泥鳅都是一肚子籽，不能杀。
晚上，我们吃到了自己钓的鱼，白萝卜鲫鱼汤。鱼不大，刺很多，但汤很鲜。
你看，我们是幸运的，除了疫情，还有田野。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4 01:02
谢谢一水，这个春天，我们是相同的表情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4 01:03
谢谢井冈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0-3-24 10:05
轻言下次贴的时候改三号字哈 前面二楼层 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0-3-24 10:14
上午在办公室 慢慢将文字看完 似乎又回到了那段阴霾的日子 数字的波动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或真或假的消息层出不穷
时常挂在聊室听歌 有很多武汉人 通过唱歌来排遣心情 有时候能唱到子时 甚至更晚 我因为工作 就听着他们唱 没有听出悲伤 但发现他们都回避提及武汉 那段时间 我破例用了拥抱的表情 只想表达一种态度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0-3-24 11:10
轻言的文字一如继往地闪烁着哲理与人性的光辉 所有不安与无力的情绪如液体一般流动 高铁旁初开的玉兰 田野中藏着小龙虾的浅池塘 这些依然发生如同一张薄薄的膜 把所有情绪轻轻裹住 让人看不清悲伤 只是在偶尔的轻轻晃动中 才能略略窥到其中的无从说起与无处安放
不谈英雄 也不谈罪恶 所有的东西靠近了看 其实都只是寻常模样 有恐惧 有逃避 有盼望 求真与求美之前 还有一个东西叫求存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5 00:51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18 编辑
2020.2.2(第十三天)
早上，村子里响起热闹的鞭炮声。婆婆说，今天初九，也称“上九”，是大菩萨生日，要庆祝。还是喜欢有鞭炮的年，俗气的喜兴，似岁月悠远的足音，自带仪式感。
上午，巡逻车过后，又来一批人发口罩。在临路的墙上贴了粉色宣传单，要求村民不串门，不打麻将，与人交谈必须戴口罩。
邻居岳婶娘发牢骚：“妈p,在农村不许串门怎么受得了。”她每天都来我家厨房闲聊。如果我们在做饭，她定端着饭碗来。如果我们在吃饭，她就戴着口罩来。她家吃两餐，我们吃三餐，时间刚好错开。我们做饭烧柴灶，煤气灶留着应急用，因为罐气是个大麻烦。每次见我炒菜，都说同样的话，“今年可把你们害惨了，在农村烧不烧得惯？”
正对门的春姣和嫂子年龄相仿，戴了口罩在条凳上聊天。两人都有适婚儿子对没象。
“你还愁，”嫂子说：“读了大学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春娇儿子1997年生的，正读大四。“你以为现在的女孩子那么容易讨进门，他们这代男多女少，条件差的要镇上有房，好一点要市里买房，再好些要武汉买房。”
一旁的婆婆接着说：“造孽，都是计划生育害的。玉皇大帝派人下凡是男女成双成对。国家规定只准生一个，都要儿子传宗接代，有了就去医院照，照出女孩就流掉。现在好了，找不到对子。人多，看看人哪里多，农村征兵都征不到。”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计划生育最严厉的时候。嫂子怀孕八个月被抓去引产，房子都差点被拆，公公为此被关了半个月。说起计划生育，婆婆满肚子气。
农村的婆妈，凑一起就跟鞭炮一样嘈杂。
又去钓鱼。带了小儿和侄女走香蒲池那条路。经过两天大太阳，蒲叶枯萎得厉害，蒲絮松松的挂在棒子上，风一吹，落在路边干枯的植杆上，活象裹了一层白绒毯。
鱼池边除了钓鱼的还有看钓的。两个年轻人看一会，准备烧野火。拿着打火机查风向订路线，把鱼池边连着芦笋沟的草点燃。齐人深的枯草顺着火势往后倒，沿边的油菜麦苗被烤焦，灰烬满天飞，两人望着熊熊大火得意地笑。
野火在拐弯处分成两股，一股继续往前，一股冲向香蒲池。眼睁睁看着香蒲池变成火海，干枯的蒲叶被火舔尽，留下一池焦黑的残梗。
收到两孩班主任信息时，心情很烦燥。一个问我们是不是还在湖北，如果在，暂时不要回深圳。另一个要交返深台帐，回鄂时间交通工具联系方式返深时间流经路线是否发热等等。
今年春节，如果家有深圳适龄学童在湖北，家长的手机里定收到无数这样的信息，它象一条扔不掉的影子，紧跟着你，随时举起小手指着你说：你在湖北，你很可疑。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5 01:07
心情或许有些复杂，没有兰言说的这么好啊，只是记录
作者: 井冈 时间: 2020-3-25 09:45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0-3-25 10:26
今年春节，如果有深圳适学儿童在湖北，家长的手机里定有无数这样的信息，它象一条扔不掉的影子，紧跟着你，随时会举起小手点着你的头说：你在湖北，你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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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事轻言可能要先考虑一下，等孩子开学，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你的孩子会遭遇更多的关注。你要和孩子先进行一些心理预设，或者与其班主任做一些沟通。孩子们都相对单纯，不会掩饰内心的情绪。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20-3-25 15:34
跟读，喜欢轻言对农村景色细腻的描画，如在眼前
作者: 归隐宋朝 时间: 2020-3-26 00:22
敬待下文！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6 00:48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19 编辑
2020.2.3(第十四天)
一早收到小儿班主任信息，群里接龙，是否在湖北，是否返深。第一项绝大部分同学填否，只有三个同学填是。
吃完早餐他们去钓鱼，我和小儿侄女带了铲子去挖野芹菜。挨着香蒲池旁的田梗上有很多。昨天大火烧香蒲池时，我们远远站着看，等大火过去，两孩子捡了路边残破的胶袋，从鱼池装来水救火，在灰烬的余烟里叹气。后来发现了田梗上的野芹菜。
季节尚早，野芹菜还小。孩子们没耐性，挖着挖着玩别的。小儿蹲在水田挖了一个四方形的坑，等低处的水渗入。姐姐嫌慢，帮他去池里提水填坑，等水满又叭叭从坑里引出来。差不多零度，两人双手冻得通红，看不出那玩法有什么意思，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又去摘池边烧残的蒲棒玩，一人一把，在田梗上边跑边摇边欢唤，白色的蒲絮雪花般飘扬，落在头上衣服上眼睫毛上。童年是值得嫉妒的。
挖的芹菜太少，没有做成一道菜。回来经过婆婆菜地，拔了两颗小白菜，很清甜。
收到大儿学校通知，2月10日开通“腾讯网上课堂”，在家上学。正月初十的车票退了，订了十二的票。广州的侄女来电话，问我现在可好。我说很好，每天在田野玩，村妇一样拿着大锅铲炒菜。看妇女们戴着口罩聊天，看男人们戴着口罩钓鱼，看老太太戴着口罩坐灶间烧火。
今天疑似病例创新高，5173例。看着日益增大的疫情数据，你会觉得悲伤都是一种矫情。
2020.2.4(第十五天)
今日立春，阳光很好。
做早餐前和婆婆一起去菜地拔了两棵小白菜，炒豆皮子。豆皮子是湖北特色小吃。将大米、黄豆、绿豆按7:2:1的比例用清水浸泡一夜，磨浆，兑水搅拦均匀，再把浆水在锅中摊熟。新鲜的豆皮子，摊熟后可直接夹馅料吃。若要存放，切丝晒干即可。我们是买的干豆皮，得用清水浸软。将鸡蛋蒜苗小白菜一起炒进豆皮。蒜苗清香，打过霜的小白菜清甜，自家鸡生的蛋，敲在碗里，黄又大又硬，炒出来金黄金黄。盛进碗里，色香味就齐了。
洗过头发，和婆婆去田里摘一种叫毛腊菜的苔。它们长在卧倒的棉花梗里，又粗又嫩，有点象白菜苔，只是颜色偏绿偏紫，叶片呈锯齿状。婆婆说这种菜鲜炒不好吃，得做成腌菜。眼下疫情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怕万一，腌了做准备。又腌了一篮萝卜丝。
村长骑着摩托车巡逻疫情时，在我们家墙上贴了一张告示。广大村民若发现如下行为，请及时告之专班处理：1、举办红白喜事人多聚集的宴会；2､多人聚集的赌博打牌行为；3､多人聚集的各类文艺娱乐活动；4､从武汉返乡人员未留在家中实施居离隔离的；5、有发热症状不及时到医院就诊的。要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后附举报电话。也不知这个专班是什么班。
深圳小区业主群里，管理处每天通报从湖北返深业主信息。今天管理处帮业主买了726斤蔬菜，分户送到家门口，到中午还没派完。
带小儿去田野散步，回来的时候，摘一把油菜花送我。这是路边早开的野菜花。剪一只纯净水瓶当花瓶，插好放茶几，春光便住进屋子。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6 00:51
谢谢一水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6 00:51
恩，我慢慢写来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6 09:30
是的，不仅孩子需要，成人也需要。除了孩子爸，我们至今没出过门，别人怕你，你怕别人，隔离恐惧症怕不是短期内能消除的。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20-3-26 09:37
我喜欢看人写植物，写跟自然的亲近，不必过多思考，只是纯粹地去感受和发现生命之大美~刚更新的两节也读得很是舒服。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6 09:41
谢一水鼓励，我就赖着继续往下写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7 00:48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1 编辑
2020.2.5(第十六天)
上午，村干部一行挨家挨户登记返乡人员健康状况、身份信息，说到时按摸底登记发放通知证。“是不是象过去的良民证？”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婆婆想去镇上买菜。封闭这么久，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了。钓的鱼解了大急，一指长的鲫鱼，刺多肉少，仍是美味。可大儿不吃淡水鱼，婆婆非常内疚，觉得是自己没安排好。去镇上得走七八里，疫情这么严重，还不一定有菜买，自然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婆婆昨天做的咸菜在厨房檐阶，裹菜的布单上压一块大青石，压出半盆墨绿的菜汁，我想倒掉，她说要这么泡着才好吃。太阳很好，在阳台晒太阳，手里抱一本书。看不下去，趴书上睡了一觉。
下午和大姐聊天，得知他们都好。大姐家现在住一大群人，小姐一家三口，三姐和女儿，侄女两母女，堂妹一家四口加上他们自己，总共十三人，都是从外地赶回给母亲拜新年的。大姐很乐观，说再封一个月没问题，知道今年春节人客多，已有准备。
年前借的书到期，图书馆发出消息，万众一心抗疫情，过期免罚。深圳今天宣布252条公交线停运，地铁3､4号线部分站关闭，北站部分列车停运，一拔公园停止开放。
我们的归期无限延后。闭眼，深呼吸。此际窗外狂风大作，希望能吹散武汉上空浓厚的乌云。
2020.2.6(第十七天)
下雨，冷。在床上看疫情，新增疑似5328例，新增确诊3694例。专家预测的拐点，不知几时能到。
无处可去，看电视。要小儿和我保持一致有相当难度。他握住摇控器，给我放了十分钟，一档财经课。美女老师说，会计首先是一门科学，需要严谨，又是一门艺术，需要变通，最后演变成魔术。举了一个著名案例：某上市公司亏损一个亿，帐上有银行负债一亿六千万，公司用价值三千万的房产低债，承诺两个月后用两个亿回购。此经济行为直接令公司转亏为盈，净赚三千万。这便是财务魔术之说，说到底是数字游戏。
和小儿商量看《菊次郎的夏天》，当那个叫正男的小男孩出现时，他同意了。电影很温情，关于人性的复舒善良的回归。呆在家里的十多天，我们一直选看这类治愈系电影，《千与千寻》、《血战钢锯岭》、《地质灾害》等等。千寻说：你只要记得自己的名字，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血战，讲信仰，不肯拿枪的士兵注定与战争背道而驰，主人公的信仰是救死扶伤，他救战友也救敌人，创造一个良善的神话。一场灾难，让矛盾百出的家庭成员消除敌意，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原来危险降临，你需要的不过是一家人在一起。
深圳一小区为隔离湖北藉人，断水断电。
下雨的村路上，宣传疫情的摩托车依然在坚持。这两日，宣传队伍里更出现一个敲锣的，边敲边喊“防病毒，戴口罩。。。。。。”
2020.2.7(第十八日)
今日无言，为一个名字：李文亮。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8 00:42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1 编辑
2020.2.8(第十九日)
早晨，在鞭炮声中醒来，有点迷糊。我们现在的日子，只有白天黑夜之分，每天机械地吃饭、睡觉，日期已经失去意义。摸到手机，先看疫情，确诊新增三千多，疑似新增四千多，疑似比前一天减少陆佰例，感觉在往好的方向走，只是死亡数字仍令人沉重。
鞭炮声很密集，远的近的，短的长的，一串接着一串，间或有礼炮似的轰鸣。查看日历，才知是元宵节。“年小月半大”，在老家，正月十五是比年还要盛大的节日，村民沿用传统放鞭庆祝。
时间已经不早，仍是赖在床上，除了冷，起来真的无事可干。邻居厨房传来吵嘴声，女人叫男人去买菜，男人吼着说没地买。他们女儿一家四口从江苏回来过年，小孙女正值哺乳期。自从专家宣布腌制食品对人体有害，腊鱼腊肉在农村渐渐失去市场，过年都买新鲜鱼肉。谁也没料到今年的特殊情况，年二十九交通管制，正月初二村村隔绝，人们已不可上集市。据说前两天邻村有人死于新冠肺炎，我们这条村路两端出口守得更紧。买菜购物由村里指定代购员送货上门，按公告上电话打去，要么不接，要么忙音。
我煮汤圆的时候，婆婆提回一袋活鲫鱼，有邻居干鱼塘。大家都去买，谁谁买了六十斤，婆婆说。
岳婶娘戴着口罩来给我们送菜苔。早上刚摘的，本要送给儿子，她两儿子都在镇上。儿子在电话里说，不要送，生命重要，这个时候不要乱跑。
小儿和侄女在房间捉到一只麻雀，异常兴奋，拉我去看。嫂子说，早上也有一只闯进她厨房，不知是什么兆头，这两天夜里总听见苦恶鸟的叫声，是喜鹊叫多好，“苦哇苦哇”的，日子都给它叫苦了。赶紧安慰，春天来了，百鸟欢歌很正常。
今天是我们离开家乡以来，第一次在老家过元宵节，也是大哥生日。嫂子说，这么难得，本该一家人一起吃饭，可是没有菜怎么做呢。他们午餐是一盘自己钓的鱼，一盘青菜，一份酱菜。我们比他们好，婆婆自己种了花生土豆，加上鱼和青菜。晚上就吃中午剩下的花生米和一份青菜一份蒸蛋。大儿问婆婆，这和三年自然灾害相比怎么样，婆婆笑着说，好多了，那时苦，每天吃萝卜煮饭，肚子都拉青了。
隔壁那个江苏小外孙，又来找小儿玩。我们回老家时，他才从江苏过来。因年龄接近，两人一起玩沙一起放鞭炮，每天跑我家看电视吃零食，很是要好。邻村死亡事件后，嫂子对他开始不待见，说他外公整天骑着电单车带孩子兜风，口罩也不戴。前两天，她听见那孩子咳嗽流鼻水，特意交待小儿不要同他玩，也不许他再来我家。听话的小儿，再见孩子就象见了妖。这会让我去赶。婆婆去的。婆婆同孩子说：“你回去，我给你糖吃。”孩子说：“我不吃糖，家里有，我只想和小哥哥一起看电视，可以吗？”婆婆还是让他回去了。
农村的星星来得早,白云间一团亮色，那是将出未出的月亮。就在这时，接到朋友电话，说今晚有机会回深，问是否需要。消息太突然，匆忙收拾行礼，找车找送行的人。侄女视频来了。她本要回老家，因为疫情留在广州，两口子百无聊奈，整天在群里晒美食。这会又晒她的大肉包子大碗肉汤，他们还没吃晚饭。我说，别诱惑了，我们已十天没吃过猪肉。她说广东今天下午已启动一级响应，和湖北一个级别，交通管制各种拦堵，建议别回。其实，我们根本出不去。在希望失望中跌荡两小时，放弃。
在疫情实播里看到两则好消息：一是十六省支援湖北疫情，一省对接一市进行医疗援助。另一则是武汉市发布了在外人员有序返汉的通告。也许，我们回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作者: 重霄九 时间: 2020-3-28 11:51
“我不吃糖，家里有，我只想和小哥哥一起看电视，可以吗？”每次闪出孩子的画面，光色都那般熹微柔软～不矫揉，不控诉，不挣扎，不痛哭…是早已长进你身体的安静与良善的表达～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8 17:30
谢谢九一路关爱，这种文字其实不好看，潮湿又沉重，但愿不会影响你心情，周末愉快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0-3-28 18:02
文静典雅稍带淡淡的惆怅，这文字写的。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29 08:14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2 编辑
2020.2.9(第二十日)
早上看疫情数据确诊和疑似都有下降，心喜。
收到深圳疫情指挥部短信，如无特特殊情况，建议近两周不要回深圳，随附返深复工程序，条件苛刻，仍按要求在小程序上做了申请。
吃完早餐，见邻家一只灰猫在阳光下打滚，路边，它的主人戴着口罩在长凳上和人聊天晒太阳。确是一只会撒娇的猫，跳上长凳挤在两位老人中间，爪子挠住主人的腰，又蹭又叫。叫声引来一条大猫，定是旧识，它跳下地把位子让给伙伴，一上一下猫眼相视脉脉含情。农村的猫是幸福的。看一则报道，因怕传播病毒，城里无数宠物猫狗被主人遗弃或直接从楼上摔下。都说病毒无情，人类何尝有情。
和侄子他们去野外收龙虾。运气很好，又有二十多只。嫂子做好分成两份。侄子把他家午餐三个菜晒到朋友圈：一盘青菜，一盘小龙虾和一盘酱萝卜。他说：日子过得揪心，再过两天怕是要去挖野菜了。
朋友得知我在湖北，说，真不敢想象你们的生活。大概在外人看来，湖北空气里全是病毒，一不小心就会中招。那实是一种想象落在病例数据上的夸张。我说，就象台风来临，风暴中心其实是最平静的。真正平静吗，不过是一种麻木。所谓悲伤，不是你说了什么，而在说不出的部分，那是一个望不见底的潭。
在清塘渠走着，突然刮来一阵风，坡上干枯的树叶被当空掀起，回旋飞舞魔幻般轻灵。灰色的鸟雀冲向天空，似猝不及防的慌张在空中飞翔。
不管多难，都会过去，快些过去吧。
2020.2.10(第二十一日)
大儿今天开始上网课。绵绵不绝的日子，工作、学习迫使人标出结点，我们被安排在节点上，于是生活出现节奏。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早上，有人骑着三轮车边敲锣边喊“灌煤气灌煤气”，那是村里派来统一换气的人。赶紧把厨房的煤气罐交上，因为他说下次不知什么时候再来。其实还有气，拉走时说按实充斤两收费，却是统一收了一百元。
新闻说，湖北省全省大米、面条、禽肉等库存可以保障10-15天，不知这项政策是否会惠及农村。我们已经很久不曾吃肉。离正月初三购物过去半月，冰箱早空了。
又去收小龙虾。只要不下雨，我们都要去野外走走。旁边池塘有人挖藕。那是一个深池，挖藕的人穿着连身水衣，腰上扎条绑带，双手冻得通红。白嫩的藕支浮在水面，岸上站着陪他说话的人。隔着一条大水沟，我问他们莲藕卖不卖。不卖，采了自己吃。聊着聊着，说可以送我们两支。穿水衣的人，涉水沟给我们送过来。见了孩子爸问，你是不是谁谁。原来，他认识爷爷，当年的活菩萨杨先生，给人治病不收钱。
回来和婆婆说起，婆婆说，爷爷去世近五十年，还有人记得，值了。她说生大哥时，被爷爷治好的人送来鸡蛋，足足送了三个月。于是，又把记忆翻一遍，文盲杨爷爷如何救菩萨，如何突然开窍行医，医术高医德好被方圆多少里称为菩萨。
荆州确诊人数过千，有些担心妹夫，他是重疾在身的人。妹妹说，自去年十二月传出疫情就没出过门。沙市第一例确诊在他们对面小区。
收到宝安防疫指挥部通知，现仍滞留湖北等疫情重点地区人员，在省重大突发事件一级响应解除前不得返回宝安，不按要求提前返回的，一律记入个人诚信档案。现在，不仅要祈求湖北平安，还要祈求广东平安。我们的心情已不由自己作主，而是由天气、疫情和回深进程决定。
作者: 重霄九 时间: 2020-3-29 09:59
本帖最后由 重霄九 于 2020-3-29 10:02 编辑
小猫、龙虾、莲藕、杨爷爷……还有，今天轻言没有熬夜，真好。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30 00:43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4 编辑
2020.2.11（第二十二日）
这两天疫情有所好转，新增确诊降至二千多例，新增疑似降到三千多例，只是死亡数仍然过百。我们市确诊人数已达四佰多人，一个人口一百多万的县级市。
吃过早餐，孩子爸去镇上购物。从家到公路要过两个卡口，为免受盘问，绕过卡口，步行十几里才到公路。妹夫在那等。测体温，两米间距排队，分批进场，每批限时购物十伍分钟。紧俏物品已被抢空，没有猪肉，还剩两条排骨，买了分成两份，妹夫一份自己一份。
回来过关卡时，接受了哲学式盘问：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因为先前没从卡口出去，不让进。说了很多好话。五个守卡人，其中一个看着他手里鼓鼓的购物袋说，现在是什么时候，生活基本需求能满足就够了，还往外跑，看见买水果就不想放行。孩子爸赶紧拉开袋口给他看，我不是买的水果，是西红柿。
妹妹在群里展示她的新通行证，凭证出门购物，她也去买菜。中午，她秀了餐桌上的淮山玉米排骨汤。我们的排骨汤内容没那么丰富，也很香。
在野外，小儿看见塘边树上吊着干枯的丝瓜，爬树去摘，足足摘了九条，用藤系了提回家。他挑一条漂亮的送我。那丝瓜，经秋霜冬雪，外壳漆过似的黑，弯成弦月模样，蒂上还有半片未曾落净的枯叶。又送侄女一条。然后自己抱起一条，把顶端硬壳敲开一道口子，摇摇，象躲在壕沟里的种子纷纷落下。他很高兴，把种子装进铁盒，要带回家种。
隔壁小孩男又上楼来，“小哥哥，我们一起玩吧。”小儿关上门，没让他进。
把成都七中高三网校开课的老师致辞给大儿看。“一张安静的书桌来之不易，不能安放没有思想的头颅。”这句单独挑出来念给他听。
2020．2.12(第二十三日)
做了一场恶梦，半夜吓醒。梦见步行去一个礼堂领蔬菜，交通管制，很远很荒的路，同伴都不认识。每人分到一份，提了转身回家。猛见路边横七竖八的尸体，重症亡者，每一条路上都是，空气里一股恶臭，边跑边喊，惊醒。
大概因为昨晚看了朋友发的一份数据，她在武汉华科同济医学院家属小区，疫情非常严重。他们社区发布的疫情通告，小区哪户去世哪户确诊疑似，具体到楼栋门牌号，触目惊心。朋友也是从深圳回老家过年，没回成娘家。他们小区已封闭十多天。每天84擦地板酒精喷手，用她的话说，干净得随时可以做手术。她说自己很安全，吃着全国各地免费赠送的萝卜白菜秋葵……就是日子难过。
自大儿上课，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做早餐。
到厨房先开鸡笼，用有缺口的碗从麻袋舀谷子喂食。现在的鸡也挑食，每天吃婆婆剁碎的青菜，剩饭粘了不吃，据说嫌粘嘴。不知道鸡的智商与人的对比度，它们肯定识人。比如晚上进笼前婆婆喂食，邻家那只大公鸡总来蹭，霸道，动作夸张食量惊人。每每它来婆婆就赶，自家鸡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吃，那只大公鸡，知道赶的是自己，赶紧逃走。一天，岳婶娘给我们送咸蛋，顺便吐槽她家那只公鸭，带着一群母鸭在河里游得老远，很晚也不记得回家。那晚回来后，她狠狠教训了那只公鸭，把它从笼里抓出来摔到地上，边摔边骂，在门外关了一夜。她说从那以后，鸭们再也不敢了，日日早回。觉得岳婶娘有些夸张，不过，鸡鸭的智慧，确令人有些好奇。
下午去田野，见到早开的油菜花被人扯了扔地上，小儿捡一把送我。侄儿在别人家水塘挖藕。水田种的藕浅，蹲在塘边，手就可挖到。兴奋的小儿帮忙洗，手冻得通红，一身泥浆。又摘了三条枯丝瓜，用藤缠在树枝背肩上走，活脱脱一小农民。
晚上，龙来电话大倒苦水，一家三口被封武汉，深圳工厂已经开工。他们生产额温枪。因为疫情，正月初一接主管单位电话，要求他们复工。初十正式复工，厂里每天要迎接三批人马，社区街道办防疫办，量体温安全宣传。要求工人间距保持两米以上，要预备一层楼当隔离室。上哪去弄一层楼，政府统一安排我们摊费用不行吗？龙说。现在工厂由一工程师顶着，整天电话，她头都要炸了。前几天接到某部电话，预订50万只额温枪，材料没有配件没有人在武汉，接不了。西部某省来电话，说他们省没有此类企业，寻求援助，已答应按成本价提供一千台。朋友要求参股，人回不去一切都是空谈。她发泄一番，情绪稍安。
家所在小区业主自发给管理处捐款，感谢他们在疫情期间替业主做的诸多实事。虽然人不在深圳，也随了一份心意。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30 00:49
谢谢九，如果不熬夜，这贴就没法更了白天，两孩上网课，他在家办公，小儿一节课二十分钟，完全没法安静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30 00:50
泌水老师的话总这么令人舒心，谢谢鼓励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0-3-30 08:50
实话有时候也好听哈
作者: 笑流沙 时间: 2020-3-30 17:39
静静地一路读下来，感叹作者对文字的把控和对文字深深的热爱，在写作者越来越少的当下，这份热爱尤其贵重。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20-3-30 20:51
归旅终有尽，而人类命运从此打开了潘多拉魔法盒...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20-3-30 21:59
来读过，放朵花在这里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31 01:41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5 编辑
2020．2.13(第二十四日)
早上，婆婆很迟才起床。心脏不舒服，半宿没睡，也没与我们说。常吃的脑心通没有了。试着给她按腋下的极泉穴，手势不太好，穴位找得时准时不准，按了近十分钟，说舒服些。电话让妹夫买药送来。
两女人吵架时，正在阳台晒衣服。隔着路，年轻女子骂一位老人。鸡皮蒜皮的事。老人开始还出声，慢慢不理睬。女子扯着嗓门又追又赶，仿佛有杀父之仇。真担心打起来。感谢疫情，令战争没有越过马路。
看新闻，继十堰张湾后，湖北又一区县实施“战时管理。”具体措施包括：所有楼栋一律实施全封闭管理，所有居民（除医护人员、医药物资从业人员、抗疫公务人员和水电油气、通讯网络、粮食蔬菜等基本民生保障从业人员）不得出入楼栋。对强闯小区、庭院、楼栋、道路出入口设置的隔离、警戒、封控设施的居民，按战时管理的规定，一律拘留。居民基本生活必须物质、急需药品实行全代购服务，代购员持证上岗，保证为每户居民每三天至少提供一次代购服务。对照我们，虽然没有宣布，大致情形也差不多。只是一直没见到代购员。
今天，镇里来人在村里贴了告示，我们两边卡口外村子都有确诊病例。前几天已不许钓鱼，大队书记亲自去鱼塘批评说他们钓鱼是聚众。看到告示得知，鱼塘主人村有人发病。有些惊慌，病毒原来离我们这么近。
因确认标准发生变化，今早报确诊数达一万伍千多例。全省疫情严重区域将采用和武汉一样的政策。归家的日子变得遥遥无期，预订了3月1日高铁票。
2020.2.14(第二十五日)
自凌晨开始，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早几天刮大风，嫂子说，希望风不要往我们这边吹，这儿离火神山近，怕病毒吹过来。如果雨水能冲洗空气中的病毒，也算好事。若病毒能在水中存活，水的流动不是会加速传播？一个人无聊尽想些没脑的事。
疫情刚开始，婆婆说了一件事。说去年才进腊月就打雷扯闪，按老话接着的年份会有天灾瘟疫，她在心里暗暗打鼓，不想到这么快新冠肺炎来了。
小儿望着窗外的雨很兴奋，天气预报明天有雪。说终于可以在老家看见雪了。哥哥纠正，以前你就看过，那年，我们开车回深圳就下了雪。那是一场终生难忘的雪。六年前，父亲去世后第一个春节，拜新年。正月初四返深。至岳阳开始飘雪，薄薄一层落在挡风玻璃上。遇雪的惊喜很快被忧虑取代。行至长沙车开始油门乏力，以为老家汽油不好。加油上二广高速，问题越来越严重，开始半小时熄一次火，慢慢二十分钟十伍分钟就得歇息。天已全黑，路上车辆稀少，四周一派荒野。4s店不肯派车来接。不到一佰公里，走走停停用了近六小时，到衡阳4s店，内衣湿透。自此，我们不再开车回老家。
随小儿看电视，《荒野求生》是他喜欢的节目,Man vs wild.那个叫贝格.列斯的求生者在落基山脉迷路。他说一个人在野外，最大的敌人是孤独，没有同伴没有鼓励，所有美景皆是虚设。他在野外吃蛇、生鱼、蚯蚓甚至甲虫，为什么不得传染病？
岳婶娘来聊天诉苦，家里谷子成堆，还要买米吃，因为那个夹米的加工店不开门。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31 01:43
谢谢一水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31 01:43
是啊，不知这场灾难何时结束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3-31 01:44
谢谢朋友鼓励
作者: 重霄九 时间: 2020-3-31 21:24
辛苦了轻言，今天特意为你合唱了一首《深呼吸》，男声歌我唱不好，小弟唱的很好。
这里我粘不上，有空去小镇吧——姗姗来迟的春天～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 00:41
谢谢九，今晚有事迟来，手机一直登录不上，说密码错，这就去听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2 01:08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5 编辑
2020.2.15(第二十六日)
昨晚的风足足折腾了一夜，奔跑着怒吼着，似要把天空撕成碎片。小儿很早醒来，穿着睡衣跑到窗前，期待窗外是一个洁白的世界。他没有如愿，地上湿漉漉的，下着雨。
早餐用的柴灶，婆婆起来生火。平日里给孩子们做早餐都用煤气灶，不必婆婆早起。昨晚楼上热水器煤气没了，将厨房的搬去。柴灶紧靠北墙，墙上一扇木窗，用木棍撑着。煮面条时，雪花从木窗飘进锅里。望着那极具年代感的画面，忍不住大笑。婆婆说，真是造孽，没菜吃还来这出。
初时的雪，落下即被地上的雨水吞没。下午，雪变大也变密集。屋顶的瓦最先变白，慢慢当风的树叶、地里的蒜苗、围菜地的网也白了，当斑驳的湿地变白，雪成功占领了世界。一片无垠。是不是上天也怜惜这个春天，派它来安抚焦灼的睛睛？
在客厅剥花生时，小儿提着胶桶要去收集雪，被我们制止，很不开心。听说雪也有毒。这样的信息已无从辩别真伪，那就宁可信其有。
今日疑似和确诊都降至两千多例，感觉趋势向好。昨日，收到大儿班主任信息，学校重点控制人员需每日早中晚测体温在群里接龙报备。好在正月初三买了温度计。深圳从明日开始，乘地铁要实名制。
2020.2.16(第二十七日)
周未，不想起床。窗外的鸟鸣捣动时辰。麻雀喜鹊定是成群的，那么盛大的喧哗，从一处转到另一处，扑动翅膀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它们无疑是主角。百灵，一定有百灵，那种婉转在麻雀的“叽喳”与喜鹊的“喳喳”声中，显得尤其清亮。“雨姑姑”的叫声从远处传来，有些意懒又有些不可捉摸，一声一声间隔很久。
明亮的光穿透窗帘，看得出是个好天气。小二醒来径直跑向窗，他计划去打雪仗。可是太阳出来，雪已开始融化。
在床上接到管理处电话，让我们不要回深，他们暂不接受滞留湖北人士返家。又接小儿班主任信息，在鄂学生调查表，是否返深是否隔离是否量体温。
大姐电话时，我们还没吃早餐。没人送煤气，不会生柴灶。婆婆昨晚肚子疼，一个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以为得阑尾炎，确定疼的方位不对才消除顾虑。大姐说他们准备吃午饭了，三姐在一旁插嘴，早餐是大姐送到床上吃的。就想起母亲。小时候，冬天的早晨，母亲就是这样送到床上给我们，脸不先牙不刷的。直到长大，长得很大，她健康时，都这样。母亲去年夏天走了。
下午，妹妹在群里展示，他们小区封闭了,每人发一个饼，很大的饼。令人想起一个懒人的故事，那时父母常拿来教育我们。一户人家，父母要出门怕儿子饿，做了一个大饼挂他脖子上，回来后看见儿子还是饿死了，饼只吃了胸前部分，他竟是转动都懒得转。
小儿坚持去野外玩雪。原本不厚的雪，经一天太阳，白补丁般躺在草垛田梗背阴处。一点点积攒成球，抛向田野抛向流水。
吃晚饭时，我们预定的物品送来了。五箱纯净水五十斤大米。这是代购员第一次出现。引来左邻右舍围观，你一言他一语询问可代购物品。有人看到车上有一包土豆，惊喜地叫还有土豆啊，那是别人预定的。
晚上龙又来电话。说在深圳担心订单资金，吃不好睡不着，回来隔离反倒舒服。我说有长胖趋势吧。哪有，一回来就被告诫不许出门，家里只婆婆一人，往年都是我们回来置办年货，今年冰箱空空如也，少有的清苦日子。嗯，大家都一样。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3 01:03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6 编辑
2020.2.17(第二十八日)
早上，拿了钥匙去厨房，发现门开着。杂物间鸡笼门木板被掀开，不见鸡。暗暗担心千万别来贼，每天就指望五只母鸡生三两蛋给孩子补充营养。出厨房，鸡们正在菜园刨食，大概怪我起得晚，顶门而出了。舀一碗谷子喂它们。
早餐吃的炒汤圆。现搓现炒。第一次吃，有点象糯米饼，粘糖，又香又腻。
昨日省政府出通知，当前疫情处于最吃紧的关键期，要求所有村组、社区、小区居民点实行24小时最严格的封闭式管理。这两天冷，村干部没来巡逻宣传，大家都有些松懈，串门聊天戴口罩的少了。
小儿今天开始上网课。第一节课是宝安疫情指挥部的宣传片《敬畏自然 守护生命》，共五部分，假期对比、了解新冠病毒、致敬最美逆行者、从容应对疫情和预防悲剧再现。课件略显匆忙。
哥哥嫂子去挖藕了。别人的池塘。开始只少数人偷偷去，随着封闭时间拉长，也不遮掩了你去我也去，有的甚至带了专业工具。塘主别村人住得远，有次，逮到偷藕的人发了脾气。眼下已禁不住，大家餐桌都穷。嫂子很快回来，说吓死了，在池里听到路上有人大声喝叱，赶紧跑，却原来是队里另一个去挖藕人的恶作剧。再不去了，没做过贼受不了。
昨天代购员说村里可统一灌气，但要早上八点前将气罐送去。又说可订猪肉，记不得多久没吃肉了，订了三份。没有豆皮子，代购员自己也不能去市里，因为河对岸就是我们出去必经的村有一例新冠肺炎死亡。
吃过午饭，在厨房和婆婆聊天。正好对着橱柜，柜底的菜坛子，虽然蒙尘，古意的寿字醒目。婆婆说是奶奶留下的，别处还有，说着一一指我看。要一个搬上楼，洗净插了油菜花，花瓣落缸上，那明黄的寿字似也有了生机。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4 01:17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7 编辑
2020.2.18(第二十九日)
近日疑似确诊数据稳步下降，令人看到希望。新闻说，湖北参加疫情一线医务人员子女参加2020年中考加10分，小学幼儿园入学可学位照顾，这种倾斜可以接受，高考千万别参照，那是当下学子唯一的公平。
小儿课件各种下载，农村网络不好，又没教材，郁闷。看班上小朋友自拍体育视频又蹦又跳，楼下邻居真遭罪。
订的猪肉到了。去取肉时，觉得特别富足。两斤多一份，一份一佰元，皮上尽毛。婆婆仔细把肉皮剔掉，分成小份放冰箱。中午炒一大盘，两孩子恨不得把盘子都吃掉。
下午上完课，一家人去田野。
家左边巷子连着队里出入田地的主要道路。近三米宽，路两边是灌溉渠。第一个路口往右的横路上，一片坟茔。以前总爱去看奶奶，自从公公加入那个阵列，就与这条路绝了缘。
我们从第二个路口右转去清塘渠。在这条路上烧过野火，差点把人家柴烧着。小儿在干枯的玉米地里摘过油菜花，那些急于成熟的菜花，早早把香味溢出，并不能结果，被农人扯了扔在路边。立春已有日子，清塘渠的水涨起来，几只游动的鸭愈发令春荡漾。
过桥沿清塘渠直行，打算到下一座桥调头转回。油菜花刚刚露黄，偶有农家肥的气息。池塘众多沟渠纵横，无一例外都放有网鱼的地笼。那地笼一定有主人，很多时候又变得象公共财物，谁路过拉网，没有人管。我们拉了一个地笼，里面有两三厘米长的小鱼，小儿捧在手里，等找到矿泉水瓶，鱼已经不会游。
遇上一位踩三轮车的老人，停下和孩子爸聊了几句。老人身体健朗，从鱼塘回来。他说自己四十岁开始养鱼，现在已经八十四岁。四十四年坚持守一个鱼塘，塘边每一条草都认识他了吧。这便是中国农民，枯燥得令人心生敬意。以前很不理解公公婆婆，劝他们留在深圳，总舍不得几亩地，年成不好的时候，收入还赶不上支出。随着年龄增长，渐渐明白，房子只能遮蔽他们的身体，田地却住着他们的灵魂，大自然才是他们的归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绝妙的傍晚，天空纯净，阳光柔媚。这种好，在我们过桥调头后愈加完美。右侧路边，池塘连着池塘，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金色的夕阳就在我们右前方。它漫过镜般光滑的水面，把池塘染得金色，清瘦的树枝挺立的杂草在柔和的逆光里，仿佛立起的画框。偶尔，风吹皱池塘，虚化的倒影便生出几分魔幻，飘渺悠荡，也脱不了形，风过后，颤颤微微又恢复先前静好。
野鸭有轻功般，从池塘一端踩水跑到另一端，钻进水里不见了。一只鸟站在树顶端，待打开手机想拍照，却“卟”的一声飞走了。“雨姑姑”、喜鹊、野鸭还有我叫不出名字的鸟的鸣唱象一部小型交响乐。很多时候，你什么也不能干，只贪婪地盯着那阳光，池塘，因那时光流转的影象，跑得太快，快得人来不及准备。
这个令人沉醉的黄昏，没有疫情。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0-4-4 12:35
上班后防同事很重要，尤其治愈出院的
作者: 泌水 时间: 2020-4-4 14:00
嗯嗯，心跟嘴说，嘴跟心说，手跟心写。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20-4-4 16:16
刚更的这一节真是喜欢，温情细腻~
一直都相信人是可以从自然中获取力量的，无论生机、顽强、寂静，还是兴谢起合。
这帖完全够得上三级精华啊，文笔、思考和当下的意义，宋朝抠门，我操作了哦~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5 01:35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7 编辑
2020.2.19(第三十日)
今早见疫情数据，新增确诊和疑似都下降，死亡仍有一佰多例，不知什么时候能把死亡人数控制住。那些优秀的专家，可敬的医务人员，希望他们保护好自己，远离死亡。
大姐来电话，荆州已出政策，允许职员有条件返工。昨晚接到通知，堂妹夫电话申请了返工通行证，医务人员上门检测体温正常，申请批准。他自驾去常州，当地政府接受滞留湖北身体健康人员复工。堂妹没有那边的工作关系，和儿子继续留在大姐家，等西安政策。
村里代购员上午来了。以前来都穿着防护服，脸罩口罩眼罩戴得严严实实，今天只戴脸罩口罩，脖上挂了代购服务证，左臂的红袖章，写有“党员义务服务者”字样。今天送菜特别多，婆婆们戴着口罩边翻边询问。他喊不要乱拿，都是预订的，你们要什么我记好明天送来。可惜不送面包牛奶。
没料到会在老家呆这么久，孩子上课后，文具奇缺，各种作业无法完成。小儿二十分钟一节课，微信课堂，qq传资料，帮他在微信与qq间不停转换，头晕眼花。
小姑来电话，让我们关紧门窗，说有一家编织袋厂着火，浓烟有毒。在楼顶，见到那浓烟，长长一带被风吹弯，仿佛巨型的乳白油彩泼在天际。好在我们是上风向。
隔壁小男孩试探着又来了。刚踏上禾场就被小儿赶：不许越界，我们约定好在各自家玩。那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有时看我们去田野跟后面跑，跑着跑着又倒回去。他妈妈要照顾怀中的妹妹，爸爸常在后面园子里抽烟，人生地不熟，加上隔离，每个人的苦恼都很沉默。
返工潮涌现。有省市包专机专列高铁来湖北接员复工。我们自然不想，在广东一级响应解除前擅自行动是要上诚信黑名单的。
2020.2.20(第三十一日)
今早疫情数据令人宽慰，湖北确诊人数降至千人以下，好几个地市零增长，我们市新增五例。
起来给孩子们做早餐。七点的乡村依然是大自然的乡村。园子里的蒜苗挂着细小的露珠，麻雀喜鹊守着自己的领地唱跳飞跃，阳光从低矮的树稍射出，远方田野白雾袅袅。人声不语，炊烟不飘。这样的早晨令人生出些许欢喜。
欢喜于这个春天是艰难的。无所事事又无一刻不焦虑。浮躁的心象空中尘埃。拒绝网络闭塞信息，病毒仍象空气把人占领。无法阅读无法思维，鸵鸟般把头伸进沙漠，烈日的炙烤从不曾离开。
吃早餐时，一位远房伯母给我们送菜来，茼蒿和白菜心一大蓝。她种了两亩地蔬菜，专业卖菜，现在不许出门，便一篮篮摘了送人。她说对河那位死于新冠肺炎患者，是住院期间在医院感染的。言语夸张自然不可全信，心情仍受了影响。
接到两位班主任信息，要求返深人员必须居家隔离十伍天才可上学，返深不是指从湖北返回，深圳以外地区人员入深一律都要隔离。稍后接到小儿班主任电话，身在湖北人员暂缓返深。晚上孩子爸接到网格员电话，不许回深圳。
在群里看到一篇链接文章《我真后悔没回湖北过年》，看到篇名莫名火起。那是本地一个读书群，几乎没发过言。没忍住丢了两句：真的想回来过年吗？真的想憋在家里提心吊胆，琢磨下一个确诊的会不会是自己？即便健康，数不尽的表格电话从深圳发来，交待行程报告体温不许回家，那种强烈的暗示有时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病。事后去看那文，如果是医务工作者我得道歉，真该骂，后悔的理由竟是这个长假不回家是一种损失。
接小儿班主任电话得知，她这个春节也过得不安生。先生是警察，因为新冠肺炎正月初二返深。她正月初五准备回深圳，带的东西太多，在家门口摔伤，鼻青脸肿额头破相。户藉深圳，在老家梅州医院被人百般盘问，因为广东发起一级响应，广州深圳人和湖北人一样都得接受异相的目光待遇。这场疫情，受伤的何止是武汉人，湖北人，人人都成为怀疑对象，集体被怀疑。集体陷入信任危机。
大儿班主任给我私发了一些优秀学习网站。她问孩子在老家情况，孩子说缺学习。
孩子爸在群里看到消息，即便开学，异地返深孩子仍需隔离两周才能返校，问老师对隔离孩子是否有补救措施。老师复了一段话：我们不会忽视一个个的人，恰恰是在大疫面前重视一个个的个体，所以才会有如此要求。疫区的学生健康第一，困顿在家不能出户，学习上，开学后我们一定会给指导，让孩子跟上，血溶于血，我们在这场灾难中无一安全。很暖心。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5 10:49
谢一水喜欢，那节原本想写长的，写着写着听首版在哭，赶紧结束给他递纸巾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5 10:50
嗯嗯，听泌水老师的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5 10:55
是呢，我们从一个重灾区进入另一个重灾区，无症状患者令人防不胜防，企鹅大哥也要多加小心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20-4-5 16:43
这哭得真不是时候啊，让他赔。。。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7 01:23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8 编辑
2020.2.21(第三十二日)
今日湖北疫情继续向好，山东、浙江监狱出现感染。
手机变成小儿学习工具，时间淡极了。含一颗棒棒糖站阳台。从深圳寄回的年货，从没吃完过，今年箱子已经见底。
对面的春娇，洗了头站在路边，穿着红罩衣，圆得象个球。她儿子正读大四准备考研，全国排名极好的大学。她家一定有很多书。被自己的想法激励，快步下楼，打算借本来看。带回的阿来散文集，写他老家藏区的土司城堡，云山雾罩一看就瞌睡，蔡澜的吃喝玩乐天远地远也无心品味。
春姣听说我要借书，怔了下，说家里一本书没有，儿子放假回来，只带一部电脑和一套衣服。“以前的书，小说，也没有吗？”我不死心。
没有，家里什么书都没有，高考完后，儿子说所有书都不要了，收好几蛇皮袋，卖了三十元钱。几便宜啊，那些教材参考书密卷当初买不知几百几千元，都成废纸。这是我没料到的。为打破难堪，我说儿子读理科吧。她说是的，平时不喜欢看课外书。
对春姣儿子印象深刻是结婚那日。当地有一种习俗，小孩给新娘上茶，得派红包。他在他妈带领下，象征性给我敬茶，我看着空杯子瞠目结舌，在一片哄声中派了红包。他重复四次，得到四个红包。
总听婆婆说起他，成绩好又懂事。考进市里最好的高中，他妈在学校附近租房，边工作边照顾陪读，高考考进某省排名第一的高校。
现在农村非常重视教育。春姣家隔壁左右，接连五家，家家出大学生，有上北大的，有象他儿子上985大学的，还有读研的。不知其他家庭，他家一本书没有，令人生出些许悲哀。有多少孩子把学习停在了高考，当下填鸭式的应试教育能培养多少创新型人才？据第16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显示：2018年我们成年人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为4.67本、电子书阅读量为3.32本。他的孩子应该读了电子书。大概我老套，对电子阅读，总心存疑虑，觉得多属快感式阅读。真正深阅读、重阅读，能形成思想的，依然是纸质书。正当年的大学生啊。书没借着，借出一身沉重。
下午，楼顶水搭的抽水马达坏了，洗衣机、热水器不能正常使用，只能用壶烧水洗澡，人工给洗机衣加水。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0-4-7 13:45
明天武汉要重启了，日记得快步跑。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0 00:11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29 编辑
2020.2.22(第三十三日)
今日周未，集体懒觉。最早起的小儿拉开窗帘大声惊呼：看啊，外面像仙境。
他迅速起床洗漱，要去仙境走一走。只好陪去。能见度非常低，三五米外一片模糊。太阳似一枚微亮的硬币悬在雾中。田头的歪脖子树，顶端歇一只鸟，远远望去似站立的人形，小儿一呼，鸟鹊飞走了。他随即往田间跑去，叫也叫不住。干净的裤管被草叶油菜花上的露珠打湿，花瓣泥土粘满鞋子。
摘了一把油菜花送我。在发现一片漂亮的草叶后又令我伸出无名指，笨拙地结了一枚戒指。就想起昨日下午，带他去野外，同行的侄子采了几株发芽的香蒲根和一条叫不出名的幼树苗打算带回家栽种。小儿问侄子，拿这些回去你妈妈会骂你吗？侄子说骂就扔掉。小儿很骄傲：我妈妈很温柔，我带很多花花草草回家都不骂人。我笑着问他什么叫温柔。他说，就是妈妈这样子。
下午，又哭闹着要带我去另一处田野。他和侄子去过，据说是我们家荒废二十年的一块地。有藕挖有莲子捡。那是一个偏僻的去处，从平常走的大道拐入一条小路，过石桥，跨水沟经过一片麦地，踩着倒在水沟的一条树枝进入一片油菜地，脚下已没有路。两边池塘远处墓地，鸟雀把下午五时的田野叫得荒凉又凄清。他要往前，见我不肯，大人似地说：你别想象，别想鬼神，别想吸血鬼附在身后，别想灵魂吃骨头……八岁的小儿，象男子汉了。
晚饭后，嫂子、春姣和岳婶娘在我家厨房前吹牛。
春姣今天去了镇上，才回。在此宣布她的重大发现：“么p疫情严重，街上水果店天一黑全开门了，好多人排队买，也不戴口罩。”
“依我说这是逼久了，都有些顶不住要出来透气。这事越拖越拐（麻烦）。”嫂子接着春姣的话说。
岳婶娘叹了一口气：“唉，去年十亩水田被淹我都不急，今年算是舍了。”
“我反正是个压地球的，别人么样我么样，管他妈的，就苦了那些大城市发大财的人，一天天都是损失。”春姣自称能一针见血，说话象炒豆子似，噼噼啪啪又多又干脆。
“春姣，话不能这么说，就算你一天只赚一块钱，这么关家里，关一天就少赚一块钱，也是损失啊，缺一块钱一斤米别人就不会给你。”
春姣显然不服：“反正我家有谷，米不用买，老子今年就窝家里种田，去他妈p。”
“种田种田，这都几了还关在家里，田不等人啊。今天老p不晓得死哪去了，我拿锄头把田薅了几下累死，后面用犁随便弄的。”岳婶娘不比年轻人，整天想着疫情结束好出去打工。她当了一辈子农民，心里只有地。两老已七十上下，种十几亩地，老头还不时打零工。“今天几了，菊兰？”
嫂子打开手机查日历，“明天二月初一。”
“二月初一土地公公生日，么天气？”
“晴天。”
“那是好事，土地公公打扇，棉花成担，土地公公打伞，棉花光杆。”岳婶娘话里一阵轻松。
“这事（疫情）还没过去，听说全世界差不多都有了，么样搞哦，就象田里的稻飞虱，搞不好整块田枯死。”
“我说还是要自觉隔离，前几天书记还敲锣宣传，发口罩，这几天都没当事了。”
“＊＊老头子被隔离了知道不？昨天晚上从医院回来，别人都不敢跟他说话，有人报告书记，书记派人把他带走了。”
“么时候了，医院回来还不自觉。”
“岳婶娘，我们合伙种田吧，”嫂子说，“昨晚我和他爸合算，上半年怕是打水漂，先把工找好，跟你打工也行，不要钱，就保证我一家人口粮。”
春姣立马堵住嫂子：“你少说风凉话，到时去你哥工厂，坐着是亲戚，站起是管理，只害了我们这些枯老百姓。”
“不行了，我哥前几天还打电话来商量开工的事。湖州那边开工要签责任书，有工人发病要负责医疗费工资照发，他就一小老板，万一有人得病再传染，哪里担得起，都按住不动看形势。”
“你知不知道汉平在汉口开门面，听说一个月一万多房租，没法开门做生意，硬亏，婊子养滴，肉本都要呕出来。”
…………
“总之，都要自觉，我不去别人家玩，别人也莫到来我家玩。莫出来害人，等国家说好了，就好了。”嫂子做完总结发言，这台戏才散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0 00:15
懒婆娘的裹脚布啊
作者: 重霄九 时间: 2020-4-10 22:41
等我下次再来，轻言这个楼就应该已竣工了， 这么有况味的内容，何时读都是好的。
妈妈病了，自己最近多了些奔波，每天回家只要躺下，再睁开眼便已是第二天清晨。。。。。。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1 01:33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1 编辑
2020.2.23(第三十四日)
二月属于乡村，属于疫情，也属于我。又老一岁。一早收到姐妹们的红包与祝福，打心里感谢她们，从不迟到，从未缺席。不象我，父母生日都记不住，多少次老人在那边等我电话等得心焦，她们悄悄提醒。等我终于记住日子，他们走了。
早餐做的葱油饼。婆婆昨天买的散装面粉，不知低筋高筋，煎的时候有些粘锅，弹性也不太好。亲情群里侄女每天晒吃，小两口本要回来，被疫情隔在广州，广东升级一级响应后管控很严，有段时间天天大白菜，天天遭嘲笑。堂妹专晒女儿烘焙作品，面包蛋糕铜锣烧。无限怀念家里的松下面包机，尽管永远只会菜单第一款吐司面包，还有经常被放过期的向日葵高精面粉，用它做葱油饼，又弹又香。
妹夫给我们送来莲藕，甘蔗和苹果，还有一小包肉。他们现在凭票购物，三天发一次票。婆婆让他给我们买排骨，被孩子爸批评，送给我们他们吃啥。
上午，堂弟电话告之，镇里可帮离鄂人士开通行证，十一点半又叫停，说返程人员太多，高速塞车严重，仅仅交通拥堵还是有其他原因，谁知道呢。
气温一下蹿到二十多度，从隆冬跑步进入盛夏。孩子爸的羊绒裤酷热难耐，去村里办通行证，换了孩子的运动裤和橙色运动鞋。大儿调侃他：您老今天就是队里最帅的男人，去浪吧。
今日土地公公生日。队里有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雕像，由村民轮流供养。黄昏时家家户户开始放鞭，祈求神佑一方平安。还是喜欢鞭炮，虽然一切未明，那响着的热烈，令人踏实。阳光灿烂的日子，但愿如岳婶娘所言：土地公公打扇，棉花成担。
2020.2.24(第三十五日)
二月二龙抬头，往年今日，孩子爸要带两孩去理发。极注重形象的人，在农村也呆得农村起来。湖北疫情迟迟未公布，近十点才出，新增四百多例，我们市有两例。
孩子爸给村长电话询问回深通行证的事，村长说市长正在镇里开会，情形有变，昨日上午办了两小时紧急叫停，有确切消息会通知我们。
下午，侄女在亲情群里链接了娘家所在县发布的民工返岗实施方案，对滞留湖北急需返岗人员开通绿色通道，本人无自驾或拼车的，免费专车提供客运服务。
上午也武汉发出了对汉滞留异地和留汉外地人实施分配错锋出城的通告。把这条消息转发给朋友龙。政策已然明朗，我们对回家愈生急迫之心。下午三时，武汉发出通告，宣布“部分人员可以出城”无效。失望至极，依然理解，疫情控制到这一步不容易。
堂弟忙得焦头乱额，温度计口罩，做地产中介的他，最近把口罩研究得透透的。国外国内，什么价位适合什么阶层，保守估计上半年得戴口罩过日子，他的新市场还可以热四个月。新闻说中国现在口罩日生产量四亿个，他从老婆送领导（四大银行之一）口罩的反应中嗅出新风向，针对不同身份不同阶层，推销价格与之匹配的口罩，集体个人领导亲戚走心的鼓动动情的心析，生意兴隆。
晚上，读了一篇文《武汉，无法忘却的31天》，有些控制不住。已经很久不看这种文章了。悲剧不会因为看不见而不存在，我选择远离。算懦弱吧，不堪忍受真相对人的刺痛，也不想让脆弱的心在尖锐的石子里揉搓。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1 01:38
谢九鼓励，祝妈妈早日康复，你也要保重身体。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2 01:40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1 编辑
2020.2.25(第三十六日)
今日湖北以外新增确诊病例首次降至个位数，令人鼓舞。
早上给孩子们煮云吞，给婆婆也煮了一份，死推硬推不肯吃。交通管制，物质短缺，好的都留给孩子。大儿起来问我有没有喂鸡，我说喂了。越来越熟手越来越村姑，一个多月，已然适应。
深圳教育局发出通知，疫情不过去不开学。哥哥班主任提醒家长做好延长线上课心理准备，提醒孩子要珍惜时间，保持学习自觉性。小儿学校推迟早上上课时间，下午增加一节劳动课和阅读课。我们的文具课本，请朋友快递还没收到。
这两天镇上又开始严抓疫情，从外地调派来巡防人员严守街道、小区，超市只开两三小时，气氛再度紧张。代购员几天不来了。
在厨房门口闲聊时，一位老者慢慢从村头走来，后背微驼，灰色的帽子戴得正正经经。婆婆叫住他，“又山大大，您年纪大见识多，您说今年这情况是个什么说法？”
那位又山大大侧过脸，斜望着孩子爸问：“死了多少人？”
“两千多。”
“这算么事，你们不知道辛未年走人瘟，成万成万的死，那才厉害。”
上网查辛未年，老人说的应该是1931年。这年中国发生了据称全球二十世纪破坏性最大的一次水灾，因暴雨引发洪水泛滥，受灾省份达23个。当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加之国民政府最早成立的中央赈灾委员会对救灾不及时，很多百姓房屋被淹没冲垮，活下来的人流离失所，因寒冷、饥饿、疾病，直接间接死亡人数达370万。灾情最重的地区武汉成为泽国，在水中浸泡一月之久。水中四处漂浮着人畜尸体，瘟疫四处蔓延，每天上千人因饥饿、瘟疫、中暑而亡。
看完心情沉重亦庆幸。天灾人祸不可避免，如此惨剧，当不会再发生了。中国已不是那时的中国。
1998年发生特大洪涝灾害，这场从东北松花江嫩江开始的洪灾随着长江进入汛期，席卷全流域。暴雨连年，全国二十九省受灾。长江重镇汉口无疑又是灾区中的重灾区。党和国家领导人多次去长江流域视察，十多万子弟兵誓死保卫武汉。我们公司自发组织了两次捐款，一次捐东北，一次捐湖北。娘家在安全区，政府三次安排村民避险，最终根据险情在蓄洪区有计划爆破泻洪保住了省城武汉。据资料记载，这次长江水位高于1931年，但损失大大减少，死亡人数一千多人。这种结果与解放后修建水利工程，与政府有计划有组织抗洪救灾密不可分。眼下的新冠病毒，疫情前期地方政府执行不力出现混乱，但国家及时出手，下令全国人民统一隔离，兄弟省市支援湖北，各地医护人员奔赴援助重灾区武汉，社会各界力量捐款捐物，已令人看到希望。最终结果相信时间会给出答案。
小儿发烧了，这两天气温时高时低，应该是伤风感冒。煮了葱白生姜水，但愿在非常时期，他快快康复。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20-4-12 13:00
悲剧不会因为看不见而不存在，我选择远离。算自私吧，不堪忍受真相对人的刺痛，也不想让脆弱的心在尖锐的砂子里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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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一样，起初天天关心着，恨不得什么都知道，然而看得越多心里越难受，又无能为力，加上家里本来一堆焦心事，疫情有所控制的时候就有意识地选择屏蔽一些。有时候不得已做鸵鸟也是一种避免更多心理伤害的方法吧。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20-4-12 20:13
慢生活现在可是时髦，国际慢城我国也就十几个。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3 00:45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3 编辑
2020.2.26(第三十七日)
小儿发烧，昨晚睡得很不安稳。幸好从深圳带回一瓶退烧药美林，正月初三买了温度计。
烧得真不是时候。昨天一直纠结要不要上报。我们一月二十一日与多位武汉亲戚一起吃过饭。嫂子得知小儿发烧，压低声音和我说，千万别走漏消息，队里一位老人，儿子因肺癌在市里住院，前几天回家想看看环境把儿子接回，当晚被人举报，大队书记派人把老人隔离了。他们觉得市医院是危险区域，老人不安全。
发热药现在湖北是禁售药品。又给孩子熬了生姜葱白水，小儿很配合，喝完安静在房间看电视，忍着牙痛喉咙痛吃饭。
请人在镇上买了笔和笔记本。有人去才能带回，到手不知几时，聊胜于无吧。
与我们相隔两家的一位老人，四天前骑单车去卖菜，一把菜心几颗大白菜。也是鬼死神差，明明封路村与村之间有巨物阻挡，他还要去，结果从车上摔下来。路上无人，几小时后才被给我们送菜的配送员看见，报警送去市医院，又被120送回，医院不肯救治。家人眼睁睁看着老人一点点萎去，昨日行到终点。大队书记亲自上门和家属说，等殡仪馆电话，他们有空就来了。允许四人同去，家里不许聚众。其实，现在人人自危，哪里聚得到众，即便有人肯来，主人家又拿什么待客。
武汉朋友发圈：今日份免费菜，巨型花菜，水果胡萝卜，小瓜，芹菜，还有传说中的儿菜……激动，感谢！后面配了一张免费蔬菜全家福。现在网上很多坏消息，关于兄弟省市对湖北捐赠物资，没有好好管理，坏掉埋掉被浪费被私吞，我想绝大部分应该去了该去之处。这个被病毒恣意蹂躏的地方，懂得自省，也懂得恩恩，请给他一点时间。
晚些见新闻，湖北荆州离鄂通行证明一律作废，已在途中的劝返。这是继武汉“部分解禁”通知无效后又一则出尔反尔的消息。令小老百姓一头雾水，到底是哪个部门在制定政策，能够全盘规划统一管理严肃些吗，能不让等离鄂等得眼睛要出血的人坐过山车吗？我的家乡，在外受不了旁人说你半点不是，见到这则消息，真想揍你。
2020.2.27(第三十八日)
又是难熬的一夜。小儿体温持续三十九度不降，夜间起来两次给他喂美林，流汗换衣。喉咙痛，牙龈也肿起来。想必是生姜水上火，若平时，买金银花泡水或用西柚蒸冰糖都好。现在什么也没有。用茶油给他清天河水，按摩手心脚心。小儿发烧手脚冰凉，热不往外走。两岁时曾发生过惊厥，那日才吃药从医院回来，见他手脚冰凉以为退烧，转眼四肢抽蓄嘴脸乌紫，都慌了神，保姆掐人中让打120我们才醒过来。自此，每每发烧，大人跟着累得不行。
在疫情大数据信息网查新冠肺炎症状，只有简短几字：发热，乏力，干咳。长篇大论如何预防。真是操蛋，此病在全国闹得这么大这么凶，就不能做个详细具体的知识普及，发烧到什么程度，潜伏期爆发期各有什么典型特征，好让民众有基本的自我判断？
犹豫焦虑忐忑不安。现在医院安全吗？去了会不会被隔离？如果是新冠肺炎怎么办？哥嫂侄子侄女现在家都戴口罩。我们也让婆婆大儿尽量远离小儿。
早上熬了稀饭。不肯喝，想吃面包。说好话，就当吃药，如果不赶紧好起来，我们回不去深圳。一碗稀饭下去有了精神，跑去阳台夸张地喊：啊，好久没有这么自由了。不过在家呆了一天。他能叫能喊，竟是一种安慰。
请小姑去买药。发热药自然没有，买到消炎药。小儿口腔溃烂。妹夫送药时说，以后不能来了，镇与镇之间设了卡口，今天说好话才放行。婆婆着急，她的心脏病药快没了。孩子爸去村口接药时，见村口拉着一条红条幅：发烧不报的小人是人民的公敌。回来指着小儿的头笑骂：你是小人，你是人民群众的公敌。
姐妹们得知小儿发烧跟着着急。想让广州的侄女寄些抗病毒口服液过来。但现在往湖北只有邮政快递，所有货品快递前不允许封箱，统一接受检查。这条路也是行不通了。
吃过晚饭，婆婆拿了东西来房间信迷信。她怕公公摸了小儿，做一种叫“筷子搭桥”的法事。半碗水三根筷子，一根立在碗中央，一根紧贴着横在碗上，另一根竖在横筷子上与碗中央的筷子并齐。桥架好，婆婆口中念念念有词，拿三张黄裱纸在小儿身上擦几擦后，一把米将桥打翻，拿着纸出去火化了。有些愚，倒情愿是被公公摸了，至此烧退。
窗外夜色如墨，那墨竟似泼到心里去。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3 00:50
是呢，无能为力，做好自己不给国家添乱，已经足够。一水也要保重。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3 00:52
一不小心时髦了一把，这是赚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4 01:11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3 编辑
2020.2.28(第三十九日)
凌晨两点，给小儿喂美林，擦汗换衣。已经第四天，还没退烧。
早餐喝了半碗稀饭。在手机微信课堂上语文课，讲春天，和他一起读着关于春天的美言美句，心似冷风吹。
到十一点，终于熬不住，去看医生。先在村里报备，由人民医院派车来接。孩子爸开车跟走。
等待的一小时有一世纪那么长。婆婆拉着我说，你看我心蹦蹦直跳。电话得知是普通感冒，长舒一口气。孩子爸说拍片验血意外顺利。医生们严阵以待，整个医院空无一人。平时人满为患的医院，大病慢性病患者都去了哪里，他们身体拖得起吗？那些偶感风寒突发不适的人，是不是都象我们一样躲在家里心似油煎？没有人知道。
吃过药，小儿恢复些精神，依然不允许出门。百无聊奈的他自创一款游戏，用四十个空矿泉水瓶摆阵当保龄球玩，又跳又闹。看他折腾的样子竟想起上午语文课读的句子：春天来得好快，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中，一切都沐着春晨的曙光。
东莞的朋友给我们寄来消毒水。二十多年的老友，平时联系不多。忆起初创业，去东莞看他，他摸着自己的头对我们说，头发一把一把掉，好怕掉成光头。白手起家，立业，提升，看他一步步走向生命的高处，欣慰亦心疼。等疫情过去大家好好聚聚，孩子爸和朋友约定。
晚上重看了电影《调音师》。人生而有罪，所以影片里没有完美的人。假扮盲人的琴师目的很简单，去欧洲参加钢琴赛。目睹导演被妻子和情人谋杀去报警，发现警署上司正是凶手。揭发还是逃避？他选择了后者。警察一旦沦为凶手，必比常人更狠。情人投毒将琴师致盲，他却要杀人灭口。琴师逃命中落于器官交易黑市，是“湿婆神”救了他。世界己然肮脏，何俱再脏。保住性命的琴师为治好眼睛，竟和器官贩子一起谋划绑架了导演妻子，由被害者变成施害者。
如果说影片有亮点，便是在一片黑暗中，信仰与道德的微光。如果不是信仰“湿婆神”，等待他的是残是死谁也说不清。他没有挖下导演妻子的眼角膜，维护了人性的善良。“道德最大的感召力并不在于其逻辑上的合理性或者理智上的解释力，而恰恰来自于人们的灵魂深处依然存在着一份对良知的坚信，依然会将心比心而渴望每一个生命能得到关爱与珍惜。”
我们热爱生命，莫不是喜欢生命中的光。即便微弱，亦是希望。就如这部影片。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5 01:25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4 编辑
2020.2.29(第四十日)
二月最后一日，晴。
一早接到大队村医电话，询问小儿体温。接着，人民医院来电话，要求上报小儿身份证，什么时候从哪里回，所有与小儿同住人员名单。后来，村妇女队长来电话，要求登记父母名字。其实昨天刚从医院回来，就接到村干部电话，询问相关事宜。为顺利回家，我们已在网上申请了各种防疫健康码，国家政务平台的，湖北省的，深圳市的。接到电话，才想起不知小儿发烧会不会影响回深。
三月一日高铁票已作废。返深心切，来来回回，退票费竟达三千多元。“黄姓女子离汉赴京”事件持续发酵，各地严格执行“内防扩大，外防输入”。想起几天来出鄂政策的反反复复，不知是受了此事牵连。老百姓的天空不过屋顶那么大，狂风过处树枝乱摇，终究摸不清风的方向，不摸也罢。可以肯定的是，一时半会，我们不可能回去了。
在老家呆这么久，最高兴是婆婆。她说，往年一过正月十五，村里只剩老人孩子，路上见不到人。今年这么多年轻人，虽不能串门，看着心里都欢喜，这才是正常的样子。
她翻出一个包种子的塑料袋准备点种，四季豆种子。四季豆早熟，三四月就可以吃到。她甚至想把给别人种的水田要回来，得早准备，万一一直回不去呢，这么多人要吃饭。想起昨天收到银行房贷扣款通知，我说，要是一直呆老家，怕只能喝西北风。跟婆婆算帐，按她的说法，一亩水田净赚500元，种五十亩地不吃不喝，只够扣一个月贷款。婆婆一怔。
晚上帮着剥花生，自家种的，有红衣有黑衣。婆婆说，农历二月底就要点种。如果到时还不能走，我想学种花生。
整个二月，心情在焦虑、憋屈、悲愤、无奈、麻木中翻滚。面对疫情，人微弱如一条水草，无边的巨浪袭来，没被连根拔起，已是幸运。有什么理由一直哭呢。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0-4-15 21:40
一路看下来 心跟着攒到一起 这种无助是能把人弄疯的 让我想到FF 还有那些。。 一向温良的轻言也粗口了 可见心间愤懑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6 00:41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4 编辑
2020.3.1(第四十一日)
今日的阳光令人欣喜。起来煮稀饭，煎葱油饼。
吃早餐时，听到对面春姣批评儿子，要考研了，从不见他学习。孩子顶嘴，一本书没有怎么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也在吃早餐。农村人饭碗大，春姣端着碗站在后门吃。那碗差不多有她头大，她的嗓门也有饭碗那么大。我们在厨房听得清清楚楚。
和婆婆一起去亲戚家摘菜。常从屋后去田野，横着经过人家门前还是第一次。农家屋前的院子，都开有一块小菜园。蒜苗、白菜、莴笋、盖一半薄膜的土豆苗，过季的萝卜红菜苔被扯了扔在篱笆边，倔强地开花。桔树碧绿，桃树露出深红的苞。遇见两个骑单车的孩子，约摸七八岁，一路上你追我赶好不开心。不一会一孩子单车链掉了，老练地把单车倒地上，用树枝把链条拔进齿轮。另一孩子骑车冲到同伴跟前停下，说一只蚊子在他鼻孔里翻跟头。这时节，农村的蚊子爱在人头顶跑，一群群，大个却不似夏天蚊子精明，颇有些蠢萌。我们也有过类似遭遇。
菜地在河坡上，挨着桥，那是三村相接的交界处。桥对岸出口停着一部五十铃车。旁边房子上拉着红条幅：不舍小钱买口罩戴，要花大钱卧床治病。菜地松软，婆婆说红菜苔过季了，要摘白菜台。大摊大摊的白菜铺地上，苔子从侧叶间生出，我看着长的婆婆说老了，我看着太小婆婆说正好。于是跟在后面帮忙提桶。她又扯了三条莴笋，麻利把根和老叶揪掉递我。泥土气息夹杂着菜花味蔬菜的生鲜味，置身其间竟有一种美妙的满足。
我提桶先回，婆婆去别处弄了胡萝卜。不是平常在市场见到的那种又粗又长的胡萝卜，粗细长短跟大姆指差不多，浅黄色，才从地里拔出，尽是泥。婆婆把缨子和根切了，放桶里加水用一把锹柄使劲擂，泥便去得干干净净。令我想起小时候洗土豆，连泥带皮的小土豆用桶装了去堰塘边洗，我们不用锹炳，用罐托子。这是一种专门从灶膛取水罐的木制工具，有点象微缩版的钉耙，两条木齿。农村柴灶灶堂大，为节约也为方便，煮饭时常在灶侧放一只烧水的瓦罐，半途水开了，就用罐托子取出倒入开水瓶。罐托子洗土豆，洗芋头即方便又干净。
晚上，婆婆从鸡窝捡了五个蛋，笑着对我说，今天满窝。五只母鸡，一直舍不得杀来吃。第一次全部生蛋，这是三月的惊喜。
昨天，湖北开始就全省疫情进行危险等级评估，对符合条件的人员发放“绿码”返岗通行证明。我们市属中级风险。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6 00:46
谢谢兰言，那种无助真是难忘，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7 01:21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5 编辑
2020.3.2(第四十二日)
早上起来，打开大门，厨房对面的菜园篱笆，每条桩上歇着一只喜鹊。它们见到我齐齐飞走，蓝色羽翼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心瞬间被带入高空，湿冷的空气仿佛也被点亮。
吃完午饭，雨大起来。母鸡的羽毛被打湿粘住，癞疤似的难看。睡一冬的梨树醒了，毛绒绒的叶片从褐色叶苞里冒出，怯怯的样子。厨房门口两块大石墩，是从原来旧房子拆下的。婆婆说那两块大青石以前立在大门口，用来坐着晒太阳的。门槛石也是以前大门口那道。正中央镶了四个圆，奥运五环似的，少成四环，大约寓意四季平安，事事吉祥。圆由碎瓷片拼接而成，看得出白底蓝花的底子，当是打破的蓝花碗，被师傅的巧手制成主人低头抬头见到的花般开着的工艺。
厨房的亮瓦被打得啪啪响，水流从屋脊滑落，跌进屋檐下，打出串串水泡。望着那一个个泡，思绪便由了它牵得很远，很远……
也是雨天。那时，算灾难性天气。家长怕玩湿了衣服，不许出门。关不住的孩子，便站在门口窗前，看雨。瓦房，屋檐下的一排，因雨水长年穿凿，己变成小洞，记得有个地方刚好有块石头，日日水滴，竟可穿石。
小雨时，屋檐需很久才积赞够滴，从瓦隙落下，“叭”的一声打在洞里，落地开花，不小心经过，溅你一身。雨大就不同了，那排小洞很快被雨水淹没，形成一条水道。透过水道，能清晰地看到小洞洞里的碎石子。雨水从瓦檐落下，在水道与兄弟们会合，一开心，笑出一个个泡，孩子们尖叫着比谁看到的泡泡大，你指着说你先看到，他说他先看到，屋檐下，就这样热闹了。
疫情数字日日减少，梦便多起来。梦里不知身是客。
因上次发烧，小儿口腔溃烂，牙龈肿得鲜红，舌头破三个洞。每顿饭吃得哭。自我检讨，大概发病之初不该煮生姜葱白水。乡村医务室药品少得可怜，主管医生是原来的兽医，孩子爸自己在医务室找了一盒维生素b。拿了药，去村委边上的“打屁街”买孩子要的桔片爽。“打屁街”是婆婆的说法，就是平时村民赶集的地方，三五家小超市，经营各类日杂百货，因为隔离，只有两家营业。太久不开，那部老旧的斯科达也有了脾气，在街上死火，颇费一番周折才回到家。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20-4-17 14:55
看日记，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孩子生病本就是最揪心的，偏还赶上疫情，完全能体会那种焦虑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8 01:13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5 编辑
2020.3.3(第四十三日)
嫂子用电饭煲蒸出一锅不知馒头还是面包的早餐，被侄子侄女嗤之以鼻，无论颜色味道还是形状都不在线，却深得小儿喜爱。他已经一周多没好好吃东西。吃完一个再拿一个，边吃边跑掉地上，湿地，捡起来撕掉脏处继续吃。太想吃面包喝牛奶了，生病时整天规划，回深圳要吃牛排、吃帽子pizza、吃鱼面……
代购员很久不来了。上次买的猪肉已吃完，婆婆想爬过村界去买，被我们批评。
中午做了蛋糕豆腐汤。找岳婶娘买的绿壳鸭蛋，据说清热。所谓蛋糕，不过是将鸭蛋打散加调料在锅里煎成厚厚的糕形。岳婶娘很关心她的鸭蛋，不时来厨房作技术指导，怎么做蛋糕好看又好吃，顺便把她八只鸭子骂一骂夸一夸。日子的滋味在夸骂声中似也变得绵长。
“今年闰几月？”岳婶娘猛不丁问。
“闰四月，闰四月年份不好，你看开年见孝发人瘟。”婆婆说。
“闰八月也不好，闰七不闰八，闰八用刀杀，毛主席死那年闰八月，多恶的年份。”
用手机查，1976年真的闰八月。
下午转晴，一家人去田野。近十天没来，油菜花全黄了，油画似的浓黄，一片一片被田梗被空置的水田划开。豌豆花也开了，紫黑的花瓣有白色的圆，眼睛似的藏在叶间。空气里一股甜腻味。“好象没有小时候豌豆长得高，”孩子爸说，“那时我们躲在苗间偷嫩豆吃，身子被豆梗遮住，大人发现不了。”是他高了还是豆苗矮了，谁知道呢。
清塘渠里多了几道网。下网的人把鱼网收线系在桥上的小树桩上。我们拉了一网，没有收获。这条渠里常有人穿着连身水衣，背了专业电屏打鱼。电屏所到之处，对鱼无异于一场灭绝性灾难。无论大小品种，都逃不过被电晕捡走的命运。古语说“劝群莫食三月鲫，万千鱼仔在腹中。”现代人已不记得，只追求极致的收获快感。
在鱼池边发现一株桃树，光枝上挂着吐红的蕊，摘回两小枝做插花。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8 10:45
那段时间真是焦虑得不行，每每想起心有余悸。一水周末愉快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19 01:17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6 编辑
2020.3.4(第四十四日)
今天，每家每户收到政府派送的一袋西兰花，不计人头一律十个。婆婆接过说，这是习主席出的钱，他记得我们老百姓。又接到通知，明天街上猪肉专供我们村。特殊期间猪肉供应少，各村轮流来，供应期本村人买肉比其他村便宜。
这时节农村的蔬菜有点青黄不接，萝卜老了菜苔苦了。婆婆把园子里半畦大蒜扯掉撒过苋菜籽，用薄膜盖上，她说苋菜长得快。又找人讨了些早四季豆苗栽在园边上。嫂子和一些邻居去野外水田摘红花籽。红花籽又称紫云英，是农田冬闲时种的一种肥料作物。她摘回把叶去掉，炒梗吃，看着一大袋，能吃的也就一小碗。
看到一条热搜，一个家庭主妇的难题，亲家九口因疫情滞留湖北，40天来每顿饭要做17人份，吃掉四百斤大米几头猪。虽对吃几头猪存疑，滞留一定是真的。春节期间大姐家就有十三口人，十一人是滞留亲戚。原打算一部分住学校父母家，余下的住校外大姐家，封城令下，全挤在父母那套三居室。其间堂妹夫和儿子发烧，急得大姐每天煮生姜可乐，发烧不发烧全喝，有病治病无病预防。用酒精消毒，又听说鹅卵石烧红后能解毒，每天拿烧过的卵石往墙上划。堂妹一家走后，叔叔没跟去，现在还有十口人。好在农村亲戚不时送菜接济。小侄女从广州寄回酵母泡打粉，会面食的大姐两口子，每天包子油条面包烧饼变换花样做吃晒照。三代人挤在客厅跳广场舞。时间那么长，不找乐子显得更长。
孩子爸接到某局终止顾问合约消息，情绪低落。虽与疫情关系不大，这么成天被封在老家很是焦躁。原计划在家呆十天，只带回一部工作本。疫情大面积爆发时，几家医疗顾问单位事出奇多，两部电话打爆。那会每天出去钓鱼。他说以为我真是钓鱼吗，那里清静。好在有一位助理在深圳，紧急事指导她干。生活在上厕所都要钱的城市，工作的意义绝不仅仅是工作。
两孩书还没收到。新课已经开始，每天替小儿抄家庭作业。滞留初期，大儿学校建了一个重点人员体温监测群。一天自觉报三次体温，群员从不交流。今天一位家长终于忍不住，说老家停电，有电网络也不稳，又没书，课上得揪心云云。一时开聊，原来都是隔在湖北的沦落人，竟象找到组织。人获得慰籍的唯一途径，是看到别人和自己一样痛苦，多么阴暗又多么现实。
疫情风险等级重新调整，我们市升为高风险区，是个坏消息。坏消息还有，武汉一新冠肺炎患者出院后隔离期间发病，呼吸道阻塞猝死。现在治愈率越来越高，如果出院亦不能保证健康安全，对患者和家属都将是极大的打击。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0-4-19 11:17
终于到三月了 疫情终于对家庭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这样的影响也许还会继续很长一段时间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20 01:06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7 编辑
2020.3.5(第四十五日)
吃午饭时，一只蜂嗡嗡飞进厨房，小儿想捉被婆婆制止。说这是菜花蜂，被蛰到不得了。她指着砖墙上一溜指盖大小的圆洞说，它们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从前，我家沿巷子的外墙上密密麻麻全是蜂洞，那些蜂洞是年复一年积累而成。油菜花开，蜂回来了，采好蜜一个一个往洞里钻，两条前腿挂着粟米般大小的黄粒，整条巷子都弥漫着它们的嗡嗡声。捉蜂成了我们的乐趣，备好装有菜花的瓶子，从锅刷上扯一条细竹签，竹签探进那些洞里，耳朵贴上去，如果有蜂，触到签子会有动静。签子轻轻戳，引着嗡嗡声慢慢往外移，估计着要到洞口，抽掉竹签将瓶口对准洞口，蜂便妥妥进到瓶子里了。开始蜂会疯狂逃窜，碰壁几回便慢慢平静歇到菜花上。这样一天可捉大半瓶 。
婆婆在田里准备春播。邻居在耕地，被犁铧掀开的新土，引来一群八哥寻食。婆婆说那是队里唯一一头耕牛，大家都可用。往年是公公耕地，去年婆婆自己耕，年底她摔伤手，今年要请机械代耕。
昨晚嫂子说今天去野外挖地米菜。婆婆对兄嫂很有意见，好好的田荒着，日日寻野菜。“千错万错，不如田角，”她说，“像今年这样的灾年，没有一块地哪里能安生。”婆婆这代人，大概是最后一代纯粹农民，对土地奉若神明。而下一代一心苦读只为逃出家门，没读出去的，也纷纷洗脚上岸，去往城市打工。现在农村种地的基本都是婆婆这代人。一亩地辛苦种下来年纯收入几百元，还旱涝不保收。青壮劳力已如候鸟迁境，只在逢年过节回老家，他们不再种地，许多良田已经荒芜。
因为隔离，机械不知什么时候能来，我催婆婆出钱请人耕。婆婆说，人不累牛也累啊。喜欢婆婆岳审娘那一辈人对土地的深情，也喜欢他们口中的乡俗谚语，那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农时歌。随着他们的离去，那些歌声会消失吗？
古人云，瘟疫始于大雪，发于冬至，生于小寒，长于大寒，盛于立春，弱于雨水，衰于惊蛰，完于春分，灭于清明。今日惊蛰，真希望一切快点结束。
2020.3.6(第四十六日)
早餐吃的豆皮，用鸡蛋、大白菜一起炒，盛前加蒜苗，很香，味道一般。干豆皮，早上五点闹钟响起来泡水，再睡不着，翻到天明。
卧室的后窗正对田野。拉开窗帘，先见几棵杉树。虽没长叶，却绝不孤独，它们的枝杆是雀鸟的天堂。低枝上歇着麻雀，数量最多也最热闹；中间一群八哥，盘旋、冲刺，任性地分开，然后又飞到一起；长尾喜鹊，把巢筑在高高的树顶，淡蓝的身姿自有一种王者风范。
杉树后是田野，新耕的旱地接着望不到边的油菜花。油菜花近看平淡零散，接开距离方能感受它们的气势与娇妍，从窗口望去，那浓烈的黄似要流出来。
小儿上英语课时，看见婆婆在旱地忙，悄悄溜出房间。
婆婆戴了手套在扯草，她要开出一块“营养白”，以为是一种青菜，却是给棉花备种。很大一片地，只两小垄长着青草，其他地方喷过除草剂，草已变黄。用婆婆的话说，这里要育种，不能打农药。田尽头种菜的地方也不能打。每一块地用途不同，待遇不同，即便同一块地不同地方也如此。她说自家吃的那块稻田，不施农药，用水也讲究。打算卖掉的稻田，就从清塘渠取水。以前的清塘渠，鱼虾成堆。被上游化工厂污染后，水变得又黑又臭，鱼虾死绝，经过治理这两年才变清。想劝婆婆放弃折腾，整片水土已经污染，那一小垄又怎能独善其身，村里越来越多癌症患者就是证明。终是没说出口。
地里闲着一把锄头，学着帮婆婆薅草。一排电线杆，从田头穿过。电线上落着密密麻麻的八哥，它们飞起时，象一群游在空中的蝌蚪。隔两个杆位，歇着一只鸟，婆婆说那是“雨姑姑”，它在呼雨。离那么近，声音却象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带着锄头回家时，没有黛玉的伤感，没有《悯农》里的心酸。就象一粒种子落在地里会发芽，一支花插在水里会活，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
下午一家人照例去散步。野蔷薇的嫩芽已有手指长，掐一条去皮，味道很淡。拍了照片发亲情群，三姐立马回应，真好吃，儿时的味道。回来时摘了一把野枸杞，叶片比市场卖的小，也显得老，做出汤来，却是鲜美。
现在国内疫情渐渐控制，国外却愈演愈烈，尤其伊朗意大利，正在经历我们经历的一切。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20-4-20 09:47
轻言是个好媳妇，外地回家的儿媳回家，都是守着手机过，难得能陪着婆婆这样的劳作，还精细精细地一笔笔道来。点赞一个！！
作者: 归隐宋朝 时间: 2020-4-20 20:57
跟芳芳的那个比较，有着天壤之别，轻言的是抚慰伤痛的良药，而芳芳的是侵入伤口的病菌。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21 01:11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0-5-1 08:37 编辑
2020.3.7(第四十七日)
一早，婆婆把昨天整好的地盖上薄膜，以为种了“营养白”，却是不到季节。买了玉米种，大豆和棉花种子还没到。
收到朋友寄来孩子们的教材。小儿语文课学的《村居》：草长鹰飞二月天，扶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紫鸢。课上老师与孩子们说起今年的特殊情况，因为疫情，这些情景都见不到。事实上，他们2月17日开课，第一堂网课便是新冠肺炎的宣传。德育课也多次学习相关内容。这个春天，在孩子记忆中大概也是难忘的吧。
朋友发我一个二维码，深圳市免费为市民派发口罩快递到家，扫码抽签。让我在网上申请寄去她家，反正回深要用。登陆，系统显示用户不在深圳不予申请。颇感失落。老家农村派发口罩，也没有我们的份。
嫂子今天做了一个新菜，藕丸子，给我们送来一盘。她略带歉意说没放肉，纯藕做的，不知我们爱吃不爱吃。兄嫂两口子昨天又去别家藕池了。我们散步正好遇见他们回来，嫂子抱一包菜，哥哥提一捆藕。隔了清塘渠，小儿大喊：“喂，那两个人，偷别人的菜和藕。”急得嫂子直跺脚，别叫别叫，一会被人抓走。嫂子把婆婆地里没长熟的菜头全砍了。菜头分我们一半，叶子做咸菜，谁也不知疫情什么时候结束，早做准备。
帮婆婆结了一会把子。那个弓子一样的工具不知叫什么。用它把蓬松的稻草结成绳样再打成把子，大概是集中火力。婆婆要把稻草结成绳捆棉梗。我摇着那个工具，在杉树林里转弯，斜着的竹枝挂到风衣。有些恍惚。上次摇它，是帮奶奶。婆婆正是奶奶的年纪，而我已相去几十年。
在野外捉到一条“土憨巴”，手板长，小儿执意要养。把一个2升矿泉水瓶肚子切糟横置，那憨鱼在里面竟是岁月安好的样子。遇见一位老伯砍地里的油菜花，很茂盛的花。他说品种不好，砍了种棉花。摘一把回来插瓶。
中午，大队干部骑摩托车在路上巡逻，冲没戴口罩的人吼：进屋去，别站在外面。晚饭后村民照例聚在一起吹牛，男男女女，跟往年一样，大概在他们的潜意识里，生活已步入正轨。
今日湖北确诊人数首次降至两位数。湖北、武汉进出通道仍需严控。
我们的归期依然未知。
2020.3.8(第四十八日)
周未，阳光很好。没有孩子的吵闹、课件与作业，试着读书。
阿来《灯火旺盛的地方》，写他去马尔康朝拜高僧阿旺扎巴肉身。那是一个朴素洁净的寺庙，没有金碧辉煌的佛殿，没有酥油灯燃烧出的呛人的味道，“我站在那里定定向塔尖上仰望，在高处，从塔顶的天窗，射下来几缕明亮的光线。光线里有很多细细的尘埃在飞舞，几线蛛丝被顶上下来的光线照得闪闪发亮……”这本令人一看就烦的书，此刻，竟生出一份简洁的庄严，仿佛那阳光，也照耀自己的头顶。
如果说书藉是一座庇护所，废掉一个人最简单的办法大概是拿掉他手中的书，而这个假期，我失去了阅读能力。
前段时间，特别想看《鼠疫》和《瓦尔登湖》。手机变成小儿的上课工具，无法线上看。我更习惯纸质书。象有些老人，钱不存银行，要握在手中才踏实，我怕就是那样的守财奴。可是现在，除了时间，大把无所事事焦虑不安的时间，我什么也没有。乡村的白天夜晚，阳光空气水流鸟树花草甚至野草的灰烬，催生出另一个自己，忙碌轻松柔弱温情。原来的自己仿佛遗失，可分明又感觉到她的存在，悄悄从时光的缝隙闯进来将我摇醒，说着令人钝痛的事实。
这次疫情，也在心理上产生一些障碍。比如洗澡总担心没有煤气，因为某个寒冷的日子，洗着洗着没气出来全冷水。做早餐也担心，不会生不柴灶。甚至吃排骨都会生出罪恶感，因为村里很多人肉都没得吃。
昨晚我们吃了排骨煲黄瓜，小姑费很大劲送来的。嫂子来厨房时，我正在切黄瓜。婆婆赶紧把炉上煲着的排骨关火。时间已经不早，嫂子似乎打定主意要看我们的菜。我霍出去打开灶，让排骨香气溢出来，撒谎说是昨天朋友送书带来的。吃饭时，数了排骨，总共八块，一阵悲凉。
湖北发出第一张绿码省内返岗流通证明。荆州部分县市“村村封路”政策已经结束。希望离鄂通道开放得快些，再快些。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21 01:15
怎么能跟她比，她是要为民请命，我们不过是自疗，，，
作者: 轻言 时间: 2020-4-21 01:18
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如果有手机，大概就没这份手记了。手机被小儿霸占，跟婆婆关系还算好，用他们的话说，几时当我是媳妇，当女儿养的
作者: 重霄九 时间: 2020-4-21 21:48
看你的字，会让人不自觉露出微笑的。
别忘了那些照片哦，我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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