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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跑生意【小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4 14:58
标题: 跑生意【小小说】
本帖最后由泌水于 2019-11-4 21:19 编辑

我的诊所门临大街，每逢集日，热闹非常。
十月底的一天，逢集。门旁停下一辆中型汽车，车上装了满满的橘子。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不高，浓密的头发刺挠得像个栗包子。副座上坐着个女子，年龄和司机相仿，抱着孩子，半大的花布棉被把孩子包的严严实实。
司机下车后，解车绳掀掉篷布，把橘子一筐筐地捡拾，倒在车旁地摊上。女子给小孩喂过奶，把孩子平放在车座上，下车来到诊所里，一脸谦卑的笑，沙哑着喉咙说，大叔，让俺占你一溜贵地吧。橘子不受放，再不赶紧卖卖，变质就不中吃啦。我点头应允了她，女子喜滋滋地跑出去张罗生意。
橘子堆摆停当，女子拿出手提喇叭，对着讲说一遍，那喇叭就鹦鹉学舌般地重复起来，甜橘子，批发价，十块钱十五斤……。冷飕飕的穿街风里，女子沙哑略带苍凉的叫卖声，如环无端，不绝于耳。
司机从车上把孩子抱下来，转给女子抱，自己一跃身进了驾驶室，拉着半车橘子一溜烟地去了。
集市上人越来越多，女子怀里抱着孩子，站在那里招揽顾客。来吧来吧，正宗的南方蜜桔，一点也不酸，先尝后买不信。
很多人围上来，大兜小兜地称橘子。我从屋里拿把靠背小凳子给她坐，女子投来感激的目光。这女子瘦高个儿，菱形脸盘儿，一绺刘海被风刮得凌乱遮眼。我心里涌起怜悯，对她说，这会儿我没事，把孩子给我抱吧。抱孩子回诊室里，我掀开小被子角端详孩子。小孩儿大概有两三个月大，安祥地睡着了，粉嘟嘟的小脸儿，半张着的小嘴时不时的做着吮乳动作。我心里埋怨这孩子的爹娘，小商贩真是见钱亲啊，孩子才这么大，就抱出来冲风冒寒的！
在我诊务忙时，那女子就把孩子接过去拥在怀里，一边看磅秤一边收钱。
橘子便宜又好吃，很多人围着扒检。几个街巷上游手好闲的人转来大饱口福，大头大脸地拿起三两个橘子，剥开皮子吧唧吧唧地大口吞咽，吃罢，用袖子擦擦嘴，没事人一样转身悠跶开去。个别不良妇女，捡拾够一袋子，故意蹭出人堆，并不过秤付钱，掂起橘子竟扬长而去。还有一些人，虽然过秤付钱，临走时又拿几个橘子放袋子里，卖橘女子大声阻挠，无奈怀里抱着孩子，起站不便，只有眼睁睁地吃亏。
临近中午，风越刮越大，街上人渐稀少，卖橘女子抱孩儿来屋里避风取暖。
我问她，开车的那小伙子是你什么人啊？
孩子他爸。
大逢集的，一个人招呼不过来，你咋叫他走了呢？
孩子爸把车上剩下的拉到另外一个集镇上卖去了。摆俩摊儿总比在一起多卖些钱啊。
你一个人顾不严头哇！那吃的，拿的，偷的，我看着都气得火嘟嘟的！
这都是小来头哩。大叔你不知道，贩橘子这生意俺是头一遭。开车跑到长沙南边，橘农说这橘子皮薄好吃，才三毛钱一斤。俺觉着怪便宜，就装了满腾腾一车。回头路上为了省几个过路费，走的是普通公路。谁知道橘子这东西不顶挤压，一路上颠颠簸簸，到湖北地面，车子上就啦啦淌水起来。到家后不敢消停，赶紧卸货，光挤烂的橘子就扔掉十几筐。
我叹口气说，这大冷的天，大人还好说，小孩可呛不住啊！
她苦着脸说，啥办法哩。上南方拉橘子，我就抱他去了。俺这孩子他爸是个愣头青，三句话不对脾气，就瞪着牛眼给人家生分起来。有我跟着，逢事有个商量，三脚猫脾气犯了也好打摆他。亏得这次我去了，一个人夜里开车容易疲乏迷瞪，几回都是我拍他喊他，才清醒过来。有人给他做个伴儿好多啦。
我关心地问她，橘子这东西损耗大。这一趟下来多少能赚几个不？
女子神色黯然，勾头只顾瞅孩子，许久才说，这回初步估计得赔个千八百的。唉，人急生疯啊！俺大孩都十七了，在城里上高中。今年秋后，又生下这个小的，孩子露头皮就跟着大人奔波受罪。不怕大叔笑话俺稀罕钱，这也是被逼无奈呀。去年，孩子他爸开车出了交通事故，把人撞死了，一场官司下来，赔人家二十多万。咱一个农业人，小骨头小榫的，哪经得起这折腾啊！羊群里不见羊群里找，强撑着还得挣钱还账哪。这下可好，兜头一瓢凉水……
傍晚时分，开车的年轻人回来了。把老婆地摊上卖剩下的橘子收拾到车上去，收拾完，到屋里来找水洗手。问老婆吃饭了不，女子奶着孩子，低声说，凉风喝得饱饱的，一点饿意思也没有。丈夫把两只湿手在咯吱窝里蹭了几下，笑着说，省的都是自己的。晚上打总吃吧。上车吧太太！
女子刚走出门外，忽然又转来，说差一点忘了，叫大叔给孩子包点拉肚子药。从南方回来，这孩子拉稀一天也没消停过。
我看过小孩的指纹苗窍，包了几包西药给她，女子拿药费给我，说啥也不能要她的。
小伙子灵机一动，说橘子皮也是一样中药材吧？车上还有几袋子烂眼橘子，大叔如果不嫌弃，就撇给你剥皮算了。
我欲推辞，小伙子挤挤眼笑了，全仗你给帮个忙，不然拉出去我也扔它。说是烂橘子，无非是挤压得开了口子，买家不要，自己吃不及。留给你做药材吧！
小伙子从老婆怀里接过孩子，深深地亲了一口，给孩子说起话来，哦，娃嘞，爸在这儿呢。爸先做个小生意，等娃长大喽，上大学，进研究院，造飞机，造原子弹，做大生意！
夫妻二人上了车，女子在额前朝我招招手，小伙子响亮地鸣了声喇叭，引擎一阵轰响，汽车顺风携尘而去。
去年，镇上起了庙会，我扯着孙子去闲逛。孙子看见蹦蹦床，要去玩。我一眼扫见蹦蹦床的老板就是卖橘子那两口子。男子亲亲热热把孙子抱上蹦蹦床，女子笑着问我，您得闲了大叔，带孙子出来玩儿。我一边答她，然后问道，你那个娃儿跟来了么，孩子一岁多了吧？女子骤然失色，泪在眼里打旋儿，凄然地说，孩子没了。我大惊，咋回事儿啊？女子泪流满面，年里头，孩子爸从车棚里往外倒车，不防俺那个讨债鬼站在车后面，才两步远，就轧到孩子，我在灶屋里洗碗，等我跑出来，孩子都不行啦……压得不像个人形……呜呜……
今年春上，在我诊所里，有个病号家属神神叨叨给我说，你不知道吧，昨晚上俺庄子西边出车祸啦！老汉从镇上回来，被汽车撞到路沟里，今早上才被人发现，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随后得知，死者的儿子在部队是军官，奔丧回来，督促交警公安追查的紧。后来听派出所一个警员说，肇事者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在确山县城赶会，做的蹦蹦床生意，晚上有事回家，中途路上撞了人。惧于罪责，开车拐进山区跑掉了。多亏监控录像，费好大的事才找到他。末后，警员叹口气说，这货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去年开车把自己孩子压死，今年又出这档子事。
我急忙问他，肇事司机叫啥名字？警员说，叫个吴成。嗯，你和他啥关系？我说，没啥关系，只是认识他，他在我门前卖过橘子。
哦，吴成啊吴成，你真是一事无成啊。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19-11-4 19:34
占座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19-11-4 19:37
生活艰难，最大的慈悲在于宽厚于弱者。

来吧来吧，正宗的南方蜜桔，一点也不酸，先尝后买不信。＝＝＝这句是大水你们那里说话的方言顺序么？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4 19:49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19-11-4 19:37
生活艰难，最大的慈悲在于宽厚于弱者。

这就和那句话一样，“你来个先”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19-11-4 20:20

泌水发表于 2019-11-4 19:49
这就和那句话一样，“你来个先”

十几年来，我入笔的内容逐渐狭窄，那些风花雪月的，世俗民情的，时事经济的，都已经退出我的文字里。有些因为年龄，有些因为个性。这样小人物的命运，最是醒世，只是觉得笔太重，写不下去。
大水用着自己的言语，叙家常的道来，是需要平和去托底的。例如，那个孩子的死亡，“讨债鬼”三个字，便将那女人无奈偏又不愿意将责任全全地揽下，这样一个心态刻画了出来。其实生活中就是如此，微薄命运的人，无法抵抗命运时，便归究于命，仿佛这样便有了解释，仿佛这样自己便给了自己一个道理。

不如此，又能如何？一叹。。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4 21:08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19-11-4 20:20
十几年来，我入笔的内容逐渐狭窄，那些风花雪月的，世俗民情的，时事经济的，都已经退出我的文字里。有些 ...

先前，大儿子不争气，在城里上学，闹着要手机，便宜的还不要；娘对她说，儿啊，咱欠人家一屁股两胯的债，你就不体谅一下爹娘咋过的日子？儿子赌气说，你既然这样说，这学我也不上了。无奈，还真是给他买了。
这次公安逮吴成的时候，他正在家里拆那个栏杆子汽车，销毁证据，准备逃匿，见了公安进门，他一下就瘫在地上，无需审问全部招认。
吴成本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不断地挣钱，就是时运不济，抵不住光出祸害。
想想替他揪心。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19-11-4 22:20
吴成该改名字了，至少叫吴广嘛。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19-11-4 22:20
哀民生之多艰哪！

作者: 榆园书话 时间: 2019-11-4 22:43

重磅企鹅发表于 2019-11-4 22:20
哀民生之多艰哪！

都离骚了？

作者: 榆园书话 时间: 2019-11-4 22:44
本帖最后由榆园书话于 2019-11-4 22:51 编辑

我的诊所门临大街，每逢集日，热闹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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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探讨下语法。

1，我的诊所门临大街，这句的主语是“诊所”，那么后面的“每逢集日，热闹非常”的主语呢？如果“承前省”，那就是你的诊所热闹非常。

你要说的好像是，每逢集日，诊所门临之大街上，热闹非常。

语文老师路过。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19-11-4 23:00

榆园书话发表于 2019-11-4 22:43
都离骚了？

龙舟划粽子吃，就得离骚下去。
长太息啊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19-11-4 23:23

泌水发表于 2019-11-4 21:08
先前，大儿子不争气，在城里上学，闹着要手机，便宜的还不要；娘对她说，儿啊，咱欠人家一屁股两胯的债 ...

人有命有运我不是聊玄学命者出生类也你不得不说出生注定了许多父母是最大的高度运者个性类也要命理书中有命数一说但需要运来导之但凡有谁与你说你行的好命统统打将出去好坏是运不是命命在于格运在于行命者无改运者迁之出生无改个性可修一个道理
吴成者命不济运上又没有行好故悲凉可惜了那个孩子

作者: 榆园书话 时间: 2019-11-4 23:28

重磅企鹅发表于 2019-11-4 23:00
龙舟划粽子吃，就得离骚下去。
长太息啊

真有文化。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5 12:52

重磅企鹅发表于 2019-11-4 22:20
吴成该改名字了，至少叫吴广嘛。

吴广这名字大些，叫吴优正合适。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5 12:55

重磅企鹅发表于 2019-11-4 22:20
哀民生之多艰哪！

兰子那话，一叹！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5 12:59

榆园书话发表于 2019-11-4 22:44
我的诊所门临大街，每逢集日，热闹非常。
=======================

是是，所指不详。
四哥每来，多所教益。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5 13:29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19-11-4 23:23
人有命有运我不是聊玄学命者出生类也你不得不说出生注定了许多父母是最大的高度运者 ...

兰子谈了命运，实在是这样；我再说说这两口子的面相
吴成发浓侵额，眉粗压目，虽然两眼有神，难免灾厄来欺；早年浪迹江湖，练成泼皮悍性，故而自刑易作刑人；
妻子头发疏黄，颧凸额仄，声焦无润，此等面相刑克破财在所难免。所幸夫妻二人努力生计，才免得坐吃山空。

关键是吴成生性浮躁，且好饮酒玩世，生意上见异思迁，行事粗疏不慎，加之命运多羁，直弄得如此破败。

作者: 榆园书话 时间: 2019-11-5 15:38

泌水发表于 2019-11-5 13:29
兰子谈了命运，实在是这样；我再说说这两口子的面相
吴成发浓侵额，眉粗压目，虽然两眼有神，难免灾厄来 ...

咦？我还有个跟帖哪里去了？
我说泌水这个头像，是“舍人”二字么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9-11-5 17:06
故事结局很凄惨。其实这个人也不坏，就是太粗心了。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5 18:49

榆园书话发表于 2019-11-5 15:38
咦？我还有个跟帖哪里去了？
我说泌水这个头像，是“舍人”二字么

是舍人二字，座有兰言给打扮的。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5 19:00

井冈发表于 2019-11-5 17:06
故事结局很凄惨。其实这个人也不坏，就是太粗心了。

是啊，虽然命运不济，如果谨慎一些还是能免去很多灾难的

作者: 榆园书话 时间: 2019-11-5 19:43

泌水发表于 2019-11-5 18:49
是舍人二字，座有兰言给打扮的。

是做的图还是治的印？

很专业。这两个字，一刚一柔，一阴一阳，

深得古印之神韵，刚柔相济，气骨兼备。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5 20:18

榆园书话发表于 2019-11-5 19:43
是做的图还是治的印？

很专业。这两个字，一刚一柔，一阴一阳，

估计是作图，同时治有几方印给我选择，如果一一刻下来，太辛苦她了。
我就觉得这个印章好，她就给我装扮上了。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19-11-6 08:42
本帖最后由座有兰言于 2019-11-6 09:08 编辑

泌水发表于 2019-11-5 20:18
估计是作图，同时治有几方印给我选择，如果一一刻下来，太辛苦她了。
我就觉得这个印章好，她就给我装 ...

是我俺家大水爷爷眼光好，嘻嘻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9-11-6 09:06

泌水发表于 2019-11-5 19:00
是啊，虽然命运不济，如果谨慎一些还是能免去很多灾难的

说的是。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6 13:06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19-11-6 08:42
是我俺家大水爷爷眼光好，嘻嘻

舍人有爷爷那么老么

作者: 座有兰言 时间: 2019-11-19 14:10
再看一下，感受一下周而不比，比而不周的区别。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19 20:13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19-11-19 14:10
再看一下，感受一下周而不比，比而不周的区别。

意在君子乎抑小人乎？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19-11-19 22:53

座有兰言发表于 2019-11-4 19:37
生活艰难，最大的慈悲在于宽厚于弱者。

人家这叫倒装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19-11-19 22:58
写着小小说，倒像是真事。我就不感慨了，看你们的回复足够。
喜欢这种纪录片一样的平实手法

作者: 泌水 时间: 2019-11-19 23:37

一水天涯发表于 2019-11-19 22:58
写着小小说，倒像是真事。我就不感慨了，看你们的回复足够。
喜欢这种纪录片一样的平实手法

乡里人净说土话，你不笑话就是俺的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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