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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为了忘却 [打印本页]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7 11:05
标题: 为了忘却
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脑里播放着异常清晰的画面。强制让画面模糊,并不成功。接着感冒,开了空调捂着薄被冷汗涔涔,更是难以入眠。早上起来,头重脚轻,一片混沌。还是写出来吧,用文字发泄。电脑一开就被孩子霸去。就用手机,用自己都难以忍受的慢速凌乱无序把它写完。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9-7-17 11:11
辛苦了,保重!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7 18:11
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19-7-17 18:23 编辑

小二在高铁站右侧的玻璃长廊上大哭,他的蝉蜕掉车上了。在老家捡的,总共两只。一只不见,另只用矿泉水瓶装了放背包插袋,准备带回深圳。那只蝉蜕,我见过,全身金黄透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央求我打电话给司机。早走远了。见我不肯,悲从中来。

深圳也有,我们去找。
深圳是草蝉,很小。
去药店买,有老家那样的。
药店和我的意义不一样,那是我亲手捡的。

怎么也说不通,任他哭。路过的人,沿哭声看一眼,又匆匆离去。他的哭声,被来往的脚步塌碎,被越来越大的雨声淹没。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7 18:24
井冈 发表于 2019-7-17 11:11
辛苦了,保重!

谢谢井冈。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7 18:24
井冈 发表于 2019-7-17 11:11
辛苦了,保重!

谢谢井冈。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7 19:16
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19-7-19 16:10 编辑

这场雨是从凌晨两点开始下的。我们陪母亲过最后一夜,她的子女侄男侄女舍不得她的人,在那个临时搭建的灵堂。所有装饰物件都退去,道士挂的十殿王观音释迦牟尼地藏王画像,租的花篮,门口的花圈电子挽联。
雨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她身边打牌。仿佛天塌了个洞,雨携着风直往里灌,瞬间地上的水就没过脚踝。我们撤回封闭的侧间,把脚搁凳子上,才安全。


三点,预订的包子馒头送来,我们踏在雨水里吃早餐。灵车来时,一阵骚动,三姐喊我,你不可以靠近,这样对妈妈不好。我竟是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妈妈。

四点零八分去往火葬场。在告别厅,远远看着,化了妆的妈妈神态安详,黑帽子,黑色带襟的风衣,像极了外婆。

雨一直没停,我们踏着泥泞送妈妈上山。道士脱了鞋做法事,他的脚陷在黄泥里,声音被雨淹得很小。每次他端着果盘要把米撒向我们,就清嗓子大喊,孝子接米啊。跪着的我们,就提着孝帽的尾端接住。最后把所有接住的米倒进妈妈墓里。

风雨无阻,妈妈终于躺在爸爸身边,不久前说想爸爸,她心想事成了。


作者: 雁过无声    时间: 2019-7-17 19:40
“他的哭声,被来往的脚步塌碎,被越来越大的雨声淹没。”喜欢这样的句子。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9-7-18 08:55
轻言 发表于 2019-7-17 18:24
谢谢井冈。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8 16:21
雁过无声 发表于 2019-7-17 19:40
“他的哭声,被来往的脚步塌碎,被越来越大的雨声淹没。”喜欢这样的句子。

谢谢雁雁。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8 17:20
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19-7-19 16:13 编辑

六月初六,民间有很多传说,天赐节,翻经节。在我们老家,这天要晒被子冬衣,据说经过六月六的太阳,衣物不会长虫霉变。

深圳这天骄阳似火。我没有晒衣物,随小儿去了一所学校,他要踢球。把孩子交给教练后,在学校转悠。看了鱼池里憨态可掬的锦鲤,又绕缸养荷花转了几圈,拍照,闻嗅,荷叶的清香令这个日子更像夏天。

有两支球队训练。大些的孩子在露天球场,两人一组设了障碍对踢。小儿他们在后面有顶棚的场地,由教练带了跑步。我坐在长廊条椅上,看足球在两个瘦孩子间传来传去,正计划一会下课,带小儿去哪逍遥,电话响起,妹妹的。

天突然变得幽远。足球场顶棚上的两只角,令整个球场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白色皮卡丘。远方的沿江高速变成一条细细的传输带,车流蚂蚁般进入皮卡丘的脑袋,仿佛进入无尽的空寂。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9-7-19 14:10
轻言保重!!我刚西安回家。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9 16:10
榆钱漫天 发表于 2019-7-19 14:10
轻言保重!!我刚西安回家。

谢谢榆钱,你也保重。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9 16:33
到家时,妈妈身上盖着红绸单。那张对她来说像珠峰一样难以攀登的床已撤出房间。和我一起回家的小姐,揭开绸单抚摸妈妈,从脸一直到手。遵乡俗,生理期的人不可靠近,我只能远远看着妈妈,既不能上一柱香,也不能磕一个头。

这晚,大姐休息,我们四姐妹挤在妈妈脚头的床上,为她上香,为她护那盏长明灯。我们用燃尽的香尾竹签把油灯拨得又明又亮。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9 17:05
不知谁在床上放了一本影集。四个头凑一起翻。我离家最远,深圳的照片最多。有我生日那天在小区里和爸爸妈妈的合影,有我陪两老和公公一起去珠海渔人码头前的留影。有一张,是一百天的大儿和爸爸妈妈三人在旧家的沙发上。大儿踮着脚要站的样子,爸爸拦腰搂住他,妈妈坐旁边,望着镜头定定地笑。

生大儿时,爸爸妈妈来护我坐月子。他们说欠我太多,毕业就流落深圳,没帮到,要来偿还。妈妈每天到单位等我下班。那段时间,我总是挺着大肚子,挽着她的手臂回家,冬天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从产房出来,第一眼就见到妈妈。从手术室到病房的过道上,她俯在我耳边低声说:别的男人一见到孩子就抱着高兴去了,只有你家,一直在手术室门口等。说完狡黠一笑。

妹妹指着一张爸妈的合影说,那是他们金婚时照的。本要拍婚纱照,因事耽误,由妹妹陪他们玩了一天。妹妹说,谁也没有老爸浪漫。那天,他买了一个热汽球,写上自己和妈妈的名字,作为金婚信物放飞到天上去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19 17:21
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19-7-19 17:38 编辑

那是爸爸妈妈一生难得的好时光。孩子们终于长大,他们身体尚好。妈妈相框里的照片,就是那时照的,脸颊丰满,嘴角含笑,双目有神。小姐说,她摸妈妈的手,不象生前痉挛着,是松开的。此刻,红绸单下的妈妈,背不驼,腿不瘸,身体笔直,想象年轻时活跃在舞台上的她,就是这个样子吧。

说分两班轮流睡,其实都睡不着。一个话题,开个头,几个人闭着眼睛参与。记不记得你小时调皮被妈妈快打死。不记得了。妈妈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女,能歌善舞经常表演。可惜我长得象爸爸。
六月的老家,夜里要盖棉被。这晚,我们不是别人的妻子媳妇妈,我们只是妈妈的女儿,陪她过夜。有时,一双脚挡住她照片,另一双脚立马踢过去,挡住我了。我们象小时候一样刚哭过又笑。妈妈也象小时候一样,看着我们笑。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22 11:05
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19-7-22 11:09 编辑

隔日,妈妈去了另一个地方,旧油米场一个宽敞的院落。勤劳的住户将靠墙一带辟成菜地,豆角茄子南瓜一派繁荣。露天的巨型器械。成群的麻雀在金属架与灰瓦间穿梭,鸣蝉唱着永不落幕的歌谣。黄昏时,燕子来了,蜻蜓也来了。这个被人类放弃的领地,动植物正试图重新成为世界的主宰。妈妈就歇在它们攻克不了的水泥院中央。

闻讯赶来的人,令这片荒芜之地重新沸腾。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22 11:27
她的老妯娌老兄妹来送最后一程,苍老的哽咽似哭又不似哭。争吵与和解都无需在意,他们只是需要这样一种方式,絮叨共同走过的半个多世纪。妈妈走,他们又少了一个说话的去处。他们的队伍越来越稀落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22 17:11
晚辈们从各地赶回。脸上的皱纹诉说着尘世的艰辛,心却留在爸爸妈妈呵护过的青春年少。堂兄说,以前最爱上我家,他穿着屁股大腿绷得紧梆梆、裤管比皮鞋还阔的喇叭裤。每次来,爸爸拿了剪刀要撕那裤子,妈妈拦住煮面他吃。也是奇怪,越骂越想来,他说。远房表哥,年幼父亲离家出走,他妈带着五兄妹挤在队屋的大统房里,上高中的被子都是妈妈送的。成年后相到女朋友就往我家带,花心的他,总带着不同的姑娘来我家,霸住爸爸妈妈的大床。小堂妹说,奶奶去世时她读初二,妈妈拖着一辆板车载着她的衣物和几个酱菜坛子把她接来,从此变成我家一员。大堂妹初一就往我家,她们的妈妈去世早。“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屡在心底思量,我做不到象妈妈那样。


龙灯狮子来了。洒金的长龙滚地、戏珠,把人抬了往天上抛。一对狮子,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红包,调情又斗智。

妈妈,这是你喜欢的热闹。你曾说家和万事兴,眼里长太阳。而这一切,是爸爸生前的安排,甚至费用,也是你们预先留存。有时感觉,这就是你们精心安排的一场狂欢,以死的名义。

我们和两个堂妹,奶奶口中的琳琅七秭妹,在灵堂前合影。妈妈就在镜头前看着我们笑。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9-7-22 17:44
继续读文!问好!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23 17:46
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19-7-23 17:54 编辑

妈妈睡在花丛中,周围挂满画像。当中是观音菩萨、释加牟尼本尊和地藏王菩萨,左右两边有十殿阎王的因果图鉴,顶棚交叉着三角状的二十四孝图。

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不懂道也不懂佛。当头戴黑帽,身着黄袍的道士,锣鼓唢呐声中持引魂幡在三尊佛像前吟唱行拜,心里蓦然生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情,便信了那生死轮回,善恶有报。

既不能下跪磕头,也不能替妈妈上一柱香,便顶着一尺八的孝布,随道士旋转祈祷。妈妈,你回来。你吃饭。你上莲花台。帮你取水,要记得回来的路。

过奈何桥时,月己近圆。道士在高高的架子唱“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就想起六年前那个冬夜,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桥,你裹着薄被坐在围椅里,叫着爸爸的名字说,你好点走,莫回头。泪如雨下。我也学着你的样子说,妈妈,你好点走,莫回头。

暴雨冲走笑,冲走哭,也冲走雀叫蝉鸣。只有雨声。

拖了行李箱与妈妈告别,她仍是笑着。可是,从此,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人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23 17:46
井冈 发表于 2019-7-22 17:44
继续读文!问好!

井冈也好。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23 17:48
没法安静写,就这样吧,谢谢大家。
作者: 雁过无声    时间: 2019-7-23 19:23
暴雨冲走笑,冲走哭,也冲走雀叫蝉鸣。只有雨声。

拖了行李箱与妈妈告别,她仍是笑着。可是,从此,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人了。

写的真好!动容!
作者: 雁过无声    时间: 2019-7-23 22:26
闻讯赶来的人,令这片荒芜之地重新沸腾。


有时感觉,这就是你们精心安排的一场狂欢,以死的名义。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9-7-24 09:19
轻言 发表于 2019-7-23 17:46
井冈也好。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24 15:54
雁过无声 发表于 2019-7-23 19:23
暴雨冲走笑,冲走哭,也冲走雀叫蝉鸣。只有雨声。

拖了行李箱与妈妈告别,她仍是笑着。可是,从此,我是 ...

谢谢雁雁来读,临时拼凑,纯属发泄,人称好像都不统一,以后上电脑再改。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24 15:54
雁过无声 发表于 2019-7-23 19:23
暴雨冲走笑,冲走哭,也冲走雀叫蝉鸣。只有雨声。

拖了行李箱与妈妈告别,她仍是笑着。可是,从此,我是 ...

谢谢雁雁来读,临时拼凑,纯属发泄,人称好像都不统一,以后上电脑再改。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24 15:56
井冈 发表于 2019-7-24 09:19

谢谢井冈,你把自己的新帖置顶,把旧贴放下去好吗,我手机不方便,辛苦了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9-7-24 17:37
轻言 发表于 2019-7-24 15:56
谢谢井冈,你把自己的新帖置顶,把旧贴放下去好吗,我手机不方便,辛苦了

新帖会置顶,旧帖放下不会操作,呵呵,暂时先这样吧。
作者: 榆钱漫天    时间: 2019-7-28 11:23
为了忘却,还需记得;被掏空的心还需一首歌陪伴左右。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19-7-30 22:41
@轻言@榆钱,你们都保重,党就放心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31 11:17
重磅企鹅 发表于 2019-7-30 22:41
@轻言@榆钱,你们都保重,党就放心了

谢谢企鹅大哥,都好。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31 11:20
井冈 发表于 2019-7-24 17:37
新帖会置顶,旧帖放下不会操作,呵呵,暂时先这样吧。

放旧贴跟置顶新帖一样,置顶工具栏有两选项,一是本版置顶,另一是无,点无就放下来了

作者: 轻言    时间: 2019-7-31 11:34
榆钱漫天 发表于 2019-7-28 11:23
为了忘却,还需记得;被掏空的心还需一首歌陪伴左右。

谢谢榆钱

作者: 井冈    时间: 2019-7-31 12:28
轻言 发表于 2019-7-31 11:20
放旧贴跟置顶新帖一样,置顶工具栏有两选项,一是本版置顶,另一是无,点无就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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