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大锯,拉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带女婿,外甥外甥女,也都去。”这是我们老家流传的一首童谣,小时候我奶奶为我数落过无数次。这次去上海看闺女,在绿皮火车的软卧车厢里,有一位东北的小女孩,用奶声奶气的东北调儿,反复的数落着这首童谣,不仅赶着了我旅途的寂寞,还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姥家门前看大戏的往事。小时候时最盼的就是放年假,过春节,因为放年假不用干农活,到了正月还可以去姥家村看大戏。所谓的“大戏”,就是姥家村自己组织的乡村戏,乡亲们亲切地称之为落子,也就是我们的地方戏评剧。
那时的农村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甚至连电都没有,但很多村都有一个俱乐部,一到冬季农闲时节,村里的戏剧爱好者就相聚到俱乐部里,一起学戏、排练,过了大年到了正月,就搭台上演。唱大戏的时候,要把亲戚朋友都请来看,闺女女婿和外甥外甥女,更少不了。
我们村的大戏主要有学演的《刘巧儿》、《小女婿》、《花为媒》、《夺印》、《杨三姐告状》、《红灯记》、《沙家浜》等,还有自编自演的《大河有水小河满》、《风雷渡》、《岳振武》等。因为从开始排练就天天跟着看,到上演的时候就觉得不新鲜了,因此,我还是爱看姥家门口唱的大戏。
姥家村的戏台就搭在我姥家门口大槐树下的石头月台上,月台不够宽,还要接一些木板。周围用芦席围上,台前拉着紫红色的大幕,幕里的摆设和布景,开幕前总给人一些神秘感。太阳还老高的时候,孩子们就把家里的草墩子、小凳子和马扎子全搬到戏台前边去占地方,去的晚的,就会坐得很偏,去得更晚的,连我姥家大门两边的院墙都骑不到。为了保住占好的地方,孩子们的晚饭都要换着回家吃。有孩子们占地方,大人们就淡定多了,不听到打嗵,是不会从温暖的屋里走出来的。打嗵是开戏前专用的锣鼓点儿,听到打嗵的声音,人们就从四面八方集中到戏台前,准备看戏了。
锣鼓点儿一停,大幕徐徐拉开,大戏就正式开演了。原来土生土长的庄稼人,这时都成了角儿,他们扮啥像啥,扮得有模有样,演啥像啥,演得有板有眼,戏里的各种角色,都让他们演得活灵活现。特别是评剧里都有几段幽默的片段,再得到他们接地气的夸张,更是逗得人们前仰后合。虽然不是专业演员,因为演得尽心尽力,同样能赢得很多掌声和叫好声。我最爱看的是《小女婿》,香草儿爸爸的打田喜儿的大巴掌,伸得那么远,打过去却是那么轻,一下子就把我笑翻了。虽然不是专业演员,因为演得尽心尽力,同样能赢得很多掌声和叫好声。
小时候在老家门口看的大戏,戏里的好多唱词,到现在忘不了,遇上好事,心里一痛快,就爱哼哼几句小曲,一张嘴就是“河里的青蛙,呱呱呱的叫哇,树上的鸟儿,它是叽叽喳喳呀……”更可笑的是,想找的东西翻箱倒柜的怎么也找不到,不找了,却突然冒了出来,一阵喜悦,随口就会唱起评剧《夺印》里烂菜花为何支书送元宵的唱段:“从东庄到西庄到处把您找呀,找了这么大半天才把您找着……”
忘不了的,还有唱大戏时,周围卖的那些好吃的,花生瓜子就不用说了,更好吃的,是糖瓜子糖板,飞着糖边儿蘸着芝麻的大红糖葫芦,又黑又亮的咧着嘴的糖炒栗子。卖糖人的现做现卖,用盛热糖水的勺子,好歹一浇,就浇出一个孙悟空、猪八戒啥的来,卖一个举半天都舍不得吃。正月的孩子们,每人兜里都有点压岁钱,一年之中,只有这几天才有条件奢侈一把。
姥家门口的大戏一唱就是好几天,淳朴憨厚的舅舅和妗子,一年吃的都是粗米素菜,有时甚至吃糠咽菜,把省下的好东西,全在这几天拿出来,换着样儿的做给我们吃。新春佳节,既是看大戏,又是亲戚朋友大团聚,大人们的欢笑,孩子们的幸福,比戏里演的还美好。
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各种娱乐方式的冲击下,姥家门口的大戏,早已经成为远去的风景,逐步消失在岁月的烟尘中了,但是小时候在姥家门口看大戏的美好情景,它就像一部朴实厚重的书,永远留在我生命的扉页中,让我回味无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