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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有关“聊斋”滴种种 [打印本页]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2:34
标题: 有关“聊斋”滴种种
1.青凤

太原一个姓耿的人,以前的大家族,住的宅第房屋高大宽畅,后来家道衰败了,连片的楼舍,一半都荒废了,经常出现一些怪异的现象,有时房门自己开了,又关上,家里的人常常半夜吓得叫喊起来。姓耿的人怕出事,搬到别处住去了,只留下一个老人看门,因此宅第更加荒凉了,时常能听到里面有谈笑声和歌唱音乐的声音。
  姓耿的人有个侄子叫耿去病,很狂放,嘱咐看门的老人,如果听见什么,赶快告诉他。
  一天夜里,看门老人见楼上灯光有时亮起来,有时又灭掉,就去告诉了耿去病,耿去病想进去看看,老人拦他,他也不听。由于门户是耿去病平常就熟悉的,所以他就拨开蒿草,顺着曲折的路进去了。
  上了楼后,也没什么异常。穿过一些房间,听到说话声。偷偷地看去,见一对大蜡烛,照得屋子里象白天一样,一个中年先生,戴着读书人的帽子,面向南面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他对坐,两个人都四十多岁。西边一个少年,二十多岁,东边一个少女,也就十五岁。桌上摆满了酒肉,大家围坐着谈笑。
  耿去病突然闯了进去,笑着大声说:“有一位不速之客来了!”众人吓得四散奔逃。
  先生出来了,叱责说:“什么人进到我们内室来了?”
  耿去病说:“这是我们家的内室,你占了,拿着酒自己在这喝,也不邀请主人,是不是太吝啬了。”
  先生仔细看了看耿去病,说:“是不是房屋的主人来了?”
  耿去病说:“我是狂秀才耿去病,房屋主人的侄子。”
  先生致敬,说:“久仰大名。”请耿去病入座,又让家人换新酒。
  耿去病不让换酒,先生于是给酙上了酒。
  耿去病说:“我们都是世交了,大家不用回避,都请出来一起喝吧。”
  先生叫:“孝儿。”一会儿少年进来了。
  先生说:“这是我的儿子。”
  少年行了礼,坐下了。耿去病问了问门第,先生说:“义父姓胡。”
  耿去病平时就很豪爽,谈笑风生,孝儿也是倜傥少年,谈吐之间,互相喜爱。耿去病二十一岁,比孝儿年长两岁,因此称呼孝儿为弟。
  先生说:“听说你的先祖曾经撰写过《涂山外传》,你知道吗?”
  耿去病说:“知道。”
  先生说:“我们就是涂山氏的后代。唐代以后谱系还能记得,五代以前有就失传了,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们。”
  耿去病于是叙述了当年涂山女辅佐大禹的功劳,说了很多好话,词语绝妙。
  先生十分高兴,对孝儿说:“今天有幸听到了以前从没听到过的事情,耿公子也不是别人,可以请你母亲和青凤来,一起听听,也让她们知道我们祖上的德行。”
  孝儿进到里面,一会儿,中年女人和一个少女出来了,耿去病看这个少女,身体柔弱,眉目传情,人间没有再比她美丽的了。
  先生指着中年女人说:“这是我的老妻。”又指着少女说:“这是青凤,我的侄女,很聪明,听过见过就能不忘,所以让她来听听。”
  耿去病谈笑以后喝酒,不停地看青凤,青凤感觉到了,就低着头。耿去病用脚碰青凤的脚,青凤急忙把脚收回去,但也没恼怒。
  耿去病精神振奋,控制不住自己,拍着桌子说:“能有一个这样的妻子,给皇帝也不换了!”
  先生的妻子看见耿去病醉了,更加狂放,就和青凤一起起来走了。
  耿去病很失望,也告辞出来了,但心里一直放不下,一直惦记着青凤。
  到了夜里,耿去病又去了,但等了一夜,一点声音都没有。回去后和妻子商量,想带着全家一起搬到里面去住,希望再能见到青凤。妻子不同意,耿去病于是自己去了,在楼下读书。夜里刚坐到桌子前,一个披头散发的鬼,脸象黑漆,瞪着眼看耿去病。耿去病笑了,用手蘸着墨涂到自己的脸上,瞪着眼和鬼对视,鬼惭愧地走了。
  第二天夜深时,耿去病正要灭了灯睡觉,忽然听见楼后面有开锁的声音,然后门砰地一声开了,急忙起来看,见门半开着。一会儿,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然后烛光从房中出来了,一看,正是青凤。一看见耿去病,青凤吓得急忙退了回去,关了门。
  耿去病跪在门前说:“小生我不避险恶,实在是因为你,现在没有别人,希望能握握你的手,死了也不遗憾了。”
  青凤说:“你的眷恋深情,我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叔叔对我的管教很严,不敢依从你。”
  耿去病一直哀求,说:“我也不敢想有身体上的亲热,能见着你就行了。”
  青凤好象同意了,开门出来了,抓住耿去病的胳膊摇着。耿去病高兴坏了,互相扶着到了楼下,耿去病拥抱着青凤,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青凤说:“咱们有縁分,但过了这一晚上,就是想也没用了。”
  耿去病问:“为什么?”
  青凤说:“我叔叔怕你的张狂,所以化作凶恶的鬼来吓你,可你不怕,现在已经另外寻找了住处,一家都要搬到新地方去了。我留守在这,明天也要去了。”
  青凤说完就要走,说怕叔叔回来。
  耿去病强行制止住青凤,想与青凤求欢,正相持争论时,青凤的叔叔悄悄地进来了。青凤羞愧得无地自容,低着头,靠着床边,手里弄着衣服的带子,也不说话。
  青凤的叔叔发怒说:“小贱女侮辱我家的门风,还不赶快走,回去再用鞭子抽你!”
  青凤低头急忙走了,叔叔也走了出去,耿去病跟在后面,听见青凤的叔叔骂个没完,青凤则小声抽泣着。
  耿去病心如刀割,大声说:“罪过都在我,和青凤没关系,如果你肯宽恕青凤,就是用刀锯斧子,砍我锯我,我都愿意!”
  可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声音,耿去病这才回去了,从此院子里再也没有声息了。耿去病的叔叔听说后,觉得很神奇,愿意把宅子卖给耿去病,多少钱都行。耿去病很高兴,带着家口搬了进去。住了一年多,很舒适,但一直没有忘了青凤。
  一天,清明节,耿去病扫墓回来,看见两个小狐狸被狗追着,一个向荒野窜去,一个慌慌张张跑到路上。小狐狸看见耿去病,靠着耿去病哀声叫着,低着头,好象乞求耿去病帮助。耿去病看它很可怜,就解开衣服包住,抱了回来。进到屋里,放到床上,一看,竟然是青凤,万分高兴,连忙安慰青凤。
  青凤说:“刚才和侍女一起玩,不想遭此大难,要不是郎君你,一定是葬身犬腹,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不是你的同类憎恶我。”
  耿去病说:“我日夜怀念,魂牵梦系,见到你如获至宝,怎么能憎恶你呢?”
  青凤说:“这是天数,要不是这场恶运,怎么能见到你。这也是好事,侍女一定以为我死了,我可以和你订下终身了。”
  耿去病很高兴,另外找了房子住下了。
  过了两年多,耿去病夜里正在读书,孝儿忽然进来了,耿去病很惊讶,问他怎么来了。
  孝儿跪到地上,悲伤地说:“我父亲有大难,非您救不了,他想亲自来求您,又怕您不肯见他,所以让我来了。”
  耿去病问:“什么事?”
  孝儿说:“您认识莫三郎吗?”
  耿去病说:“认识,是我科举同学的儿子。”
  孝儿说:“明天他将过来,要是带着打猎得到的狐狸,希望您给留下来。”
  耿去病说:“那次在楼下的羞辱,耿耿在怀,他的事不敢过问,如果一定要我帮助,非青凤来不可。”
  孝儿哭着说:“可青凤妺妺已经在荒郊死了三年了。”
  耿去病甩袖子说:“既然这样,那我就更恨他了。”然后拿着书高声诵读,看也不看孝儿了。
  孝儿起来,痛哭失声地走了。
  耿去病回到青凤的住所,把情况和青凤说了。
  青凤大惊失色,说:“你真的不救他吗?”
  耿去病说:“救当然是要救,刚才不答应,是要报复报复他以前的蛮横。”
  青凤这才高兴了,说:“我从小就是孤儿,靠叔叔长大,他虽然得罪了你,但那也是家规呀。”
  耿去病说:“这倒是,可也不可能一点儿怨气都没有吧?你要真是死了,我就一定不救了。”
  青凤笑着说:“你真忍心?”
  第二天,莫三郎果然来了,骑着好马,带着好装束,仆从也都很有气势。耿去病在门外等着,看见莫三郎猎获的禽兽很多,其中有一条黑狐狸,血把皮毛都染红了,用手摸了摸,身体还是温热的,便托词说自己的皮衣坏了,想要这条狐狸补一补。莫三郎慷慨地送给了耿去病,耿去病于是把黑狐狸交给了青凤,自己留下莫三郎喝酒。
  客人走了,青凤抱着黑狐狸在怀里。过了三天,黑狐狸醒了,慢慢地又变成了青凤的叔叔。抬头看见青凤,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人世间。青凤把以前的事对他讲了,叔叔于是给耿去病跪下,表示感谢,并对以前的事道歉。
  青凤的叔叔又高兴地对青凤说:“我就说你没死,果然是。”
  青凤对耿去病说:“你如果心里有我,还希望把宅子借给我们,让我能够报答叔叔的养育之恩。”
  耿去病答应了,青凤的叔叔很惭愧地道谢走了。到了夜里,果然全家都来了,从此大家象一家人,不再猜忌了。
  耿去病读书时,孝儿经常和他讨论。耿去病妻子生的儿子逐渐大了,就让孝儿做他的老师,孝儿循循病善诱,很有老师的风范。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2:36
2,聂小倩

  宁采臣,浙江人。生性慷慨豪爽,洁身自好。经常对人说:“我一生不会喜欢第二个女子。”恰逢他到金华(今浙江金华)去,到了城北,下榻在兰若寺里。寺中佛殿佛塔非常壮丽;但是蒿草比人还高,好像没有人迹。东西两旁的和尚住处,两扇门都虚掩着;只有南边一小座房子,门窗还像新的。宁采臣又向佛殿东边的角落大量,修长的竹子一簇簇的;台阶下有个大池子,野荷花已经开花了。宁采臣非常喜欢这里的幽远安静。赶上朝廷派来的学府的官员来视察,城里的客店价格昂贵,于是打算就在这里住宿,于是一边散步一边等着和尚回来。到了傍晚,有个书生来了,打开了南边那扇房门。宁采臣赶快过去行礼,并告诉自己的想法。书生说:“这里没有房主,我也是借宿的。如果您能甘于这里的荒凉,早晚对我有所教会,我非常荣幸。”宁采臣大喜,用枯草当作床,支起木板当作桌子,俨然常住的打算。当晚,月亮又明又亮,月光如水,两人在佛殿走廊上坐在一处,各自介绍自己的姓名。那书生自己说:“我姓燕,字赤霞。”宁采臣怀疑他是赴京赶考的书生,但是听他的口音,很不像是浙江人。一问他,他说:“我是秦地(陕西一带)人。”燕赤霞说话非常朴素真诚。后来两人无话可说,于是作揖告别各自回去睡觉。
      宁采臣因为刚住下,很长时间都睡不着。听到房子北边有声响,就像有人家。起来趴在北墙的石头窗户底下,偷偷观看。看见短墙外边有一个小院子,有个妇女大约四十多岁;又有一个老妇人穿着黑褐色的裙子,插着一根银簪子,老态龙钟,两人在月下对答。妇女说:“小倩怎么还不来?”老妇人说:“马上就到了。”妇女说:“难道她对姥姥没有怨言吗?”老妇人说:“没听过,但是她的表情好像很愁苦。”妇女说:“丫头真是不识好歹!”话没说完,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来了,长得极其艳丽。老妇人笑着说:“不要在背后说人,我们两个正在谈论道法,小丫头来得悄无声响。幸好我们没有说你的短处。”又说:“小娘子真的像画里的人,如果我是个男的,这么老了也得被你勾了魂去。”女子说:“姥姥不夸我,就没有夸我了”妇人和女子又不知说了什么话。宁采臣觉得这是邻居的家常话,于是睡下不再偷听。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寂静无声了。
      正要睡去,觉的有人近了卧室。宁采臣赶紧起来一看,原来是北院的那个年轻女子。惊奇的一问。女子笑着说“您在明月的夜晚不睡觉,我愿意和您相好。”宁采臣正色说:“你要防备闲话,我怕人家的闲话;稍微一失足,廉耻都丧尽了。”女子说:“晚上没有人知道。”宁采臣又喝斥她。女子犹犹豫豫好像嘴里说这话。宁采臣大声喝道:“快走!否则,我就叫醒南房的书生。”女子很害怕,于是走了。到了门外又回来了,拿了一锭黄金放在被褥上。宁采臣拿起来扔到院子里,说:“这是不义之财,别玷污了我的行李!”女子很惭愧,走出去,拾起金子自言自语说:“这个人一定是铁石心肠。”
      天明,有个兰溪的书生带着一个仆人来赶考,住在东厢房,到了晚上突然死了。他的脚心有个小孔,就像锥子刺出来的,细细的有血流出。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过了一夜,仆人也死了,症状也是如此。当晚,燕赤霞回来了,宁采臣问他,燕赤霞说是鬼怪作祟。宁采臣向来正直,也没放在心上。到了半夜,女子又来了,对宁采臣说:“我见到的人多了,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刚直的。你一定非常圣贤,我不敢欺骗你。我叫小倩,姓聂,十八岁时死了,埋在兰若寺旁边,就被妖怪胁迫了,充当奴役,地位低贱;在人面前装笑,实在不是我的本意。今天寺里没有能杀的人,恐怕那怪物会派夜叉来。”宁采臣非常害怕,问该怎么办。女子说:“和姓燕的书生住在一个屋里就能幸免。”宁采臣问:“为什么你不迷惑燕赤霞?”聂小倩说:“他是一个奇人,我不敢接近他。”宁采臣又问:“你是怎么迷惑人的?”聂小倩说:“和我亲热的人,我暗地里用锥子刺他的脚心,他的魂就会被迷住,因次我采了他的血让那怪物喝;又用金子迷惑人,那也不是金子,乃是罗刹鬼骨,人要是收了就能挖取他们的心肝:美色和金钱这两样,都是投人的所好罢了。”宁采臣向她道谢。并询问防备的日子,聂小倩回答说明天晚上。聂小倩临别哭着说:“我堕落在这个黑暗的苦海,找不到岸。您义气直冲云天,一定能救苦救难。如果您肯盛了我的尸骨,把我安葬在平安的地方,不亚于我的再生父母。”宁采臣慷慨的答应了。并问她自己葬在哪里,聂小倩说:“只要你记着白杨树上,有乌鸦窝的那个就是。”说话就出门,忽然不见了。
      第二天,宁采臣恐怕燕赤霞到别的地方去,早早的就来邀请他。辰时以后就准备了酒菜,留意观察燕赤霞。并和他约好住在一起,燕赤霞推辞,借口说他生性孤僻喜欢单独。宁采臣不答应,强行搬了卧具来。燕赤霞不得已,挪动了自己床给他腾点地方,并嘱咐他:“我知道你是个大丈夫,正以凛然。我有隐衷,难以一下子说清楚。千万不要翻看箱子里的东西,不然对咱俩都不利。”宁采臣小心地答应了。不一会各自睡觉,燕赤霞把箱筐房在窗台上,倒在枕头上不一会,就鼾声如雷。宁采臣睡不着觉。大约快一更天了,窗外隐隐约约有人影出现。步一会就靠近窗户来偷看,目光明亮闪烁。宁采臣很害怕,正要叫醒燕赤霞,忽然有个东西从箱子里飞出来,像一条白布一样耀眼,碰断了窗户上的石头棂子,白光一闪,就立即收回去了,就像雷电一闪就灭了。燕赤霞警觉地起来,宁采臣装作睡着了偷偷地观看。燕赤霞捧着箱子检查,取出来一件东西,对着月亮看看、闻闻,那东西白色晶莹,大约二寸长,宽度和韭菜叶子差不多。一会就层层的包裹起来,仍然放在破箱子里。自言自语说:“什么样的老怪物,这么大胆,弄坏了我的箱子。”于是接着睡觉。宁采臣非常惊奇,因此爬起来问他,并把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告诉了他。燕赤霞说:“既然你我关系这么好,我怎么好隐瞒。我,是个剑客。要不是那个石棂,妖怪当场就被杀死了;就算如此,它也受了伤了。”宁采臣问:“你藏的是什么东西?”燕赤霞说:“一把剑。刚才闻了闻,上面有妖气。”宁采臣要求观看。燕赤霞慷慨的拿出来让他看,俨然是一把光亮的小剑。于是宁采臣更加敬佩燕赤霞。
      第二天,再看窗外,有血迹。于是来到寺北,看见荒坟累累,果然有棵白杨树,树顶上有个乌鸦窝。于是打算照聂小倩的嘱咐,把她的尸骨装起算回去。燕赤霞摆了酒宴,和宁采臣的情义很厚。把一个破皮袋赠给宁采臣,说:“这是剑鞘。好好收藏你可以远离鬼魅。”宁采臣打算跟随他学习法术。燕赤霞说:“像你这样信义刚直的,倒是可以学。但是你终究是富贵中人,不是我们这一类人。”宁采臣于是借口说有个妹妹埋葬在这里,发掘出来聂小倩的尸骨,用衣服包裹上,租了一条船回去。
宁采臣在临野有座房子,因此在房子外边挖了一座坟把聂小倩埋在里面。祭奠并为她祈祷说:“可怜你的孤魂,埋在我的房子边上,你的歌声哭声我能听到,但愿不被恶鬼欺凌。一杯酒水让你来喝,很不清澈,千万不要嫌弃!”祈祷完之后就回来了。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说:“等一下咱们同行!”回头一看,原来是聂小倩。聂小倩欢喜的道谢说:“你的信义,我死十次死也足以报答。请让我跟你回去,拜见婆婆,做牛做马没有怨言。“仔细胆量她,原来肌肤洁白,胳膊就像细笋,白天一端详,美貌绝伦。于是和她一起回到家。嘱咐她稍坐一会,宁采臣先进屋告诉母亲。他的母亲非常惊异。当时宁采臣的妻子病了很长时间,母亲告诉宁采臣不要对妻子说,恐怕吓住了她。刚一说完,聂小倩就翩然进来,跪在地下。宁采臣说:“这就是聂小倩。”宁母大惊失色。小倩对宁母说:“我孤身一人,远离父母兄弟。蒙公子相救,全身都受公子的恩泽,我愿意承担家务,来报答他的大恩大德。”宁母发现他绰约可爱,才敢和她说话,说:“你喜欢我的儿子,我也非常高兴。但是我一生就这一个儿子,要他来传宗接代的,不敢让他有个鬼妾。”小倩说:“我实在没有别的心思。我是九泉之下的人,既然被能被母亲相信,请让我把他当哥哥对待,陪着您,早晚侍奉您,怎么样?”宁母可怜她的真诚,就答应了。小倩打算去拜见嫂子。宁母说她有病在身,就没让她去。小倩玉是到了厨房,替宁母做饭。在家里走动,就像对这个家非常熟悉似的。
      到了傍晚,宁母害怕了,让她回去睡觉,却不给她准备床褥。小倩知道了宁母的意思,于是打算离开。到宁采臣的房间告别,却退了几步,徘徊在房外,好像怕什么东西。宁采臣叫她近来。小倩说:“屋里有剑气逼人。从前在路上我不敢出来拜见你,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宁采臣想起来原来是因为剑鞘,取出来挂到别的屋里。小倩才近来,就在灯下坐下。过了一个时辰,都没有说一句话。过了很长时间,小倩问到:“您晚上读书吗?我从小就背诵《楞严经》,现在有一半都忘了。我背诵一卷,晚上有空,让哥哥帮我更正。”宁采臣答应了。又坐下,默然不语,二更鼓响完,却不说要走。宁采臣催促她。小倩发愁说:“我是他乡的孤魂,非常害怕荒坟。”宁采臣说:“家里没有别的卧室了,况且兄妹之间要避嫌的。”小倩起身,眉头紧皱就要哭了,踉跄的慢慢走出房门,走下台阶就不见了。宁采臣心下可怜她,打算让她住在别的屋里,又害怕母亲责怪。聂小倩一早就来拜见宁母,端饭端水,下厨做饭,全都按照宁母的心思做事。黄昏就告别,每次经过宁采臣的房子,就在灯下诵经。觉得宁采臣该睡觉了,才始愁苦的离去。
      起初,宁采臣的妻子病得很重,宁母劳累不堪;从小倩来了以后,非常安逸,内心非常感激小倩。日子渐渐长了,对她亲爱的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竟忘了她是个鬼;不忍心再让她晚上走,挽留她和自己睡在一处。小倩才来的时候从不吃饭喝水,半年后慢慢能喝点稀粥。宁采臣母子二人都疼爱她,都不说她是鬼,别人亦分辨不出。不多久,宁采臣的妻子死了。宁母暗地里有让宁采臣娶小倩的意思,但是担心对儿子不利。小倩偷偷观察,趁机告诉宁母说:“我来了一年多了,您应当知到我的底细了。为了不祸害行人,所以我跟随哥哥来这里。我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为公子光明磊落,被天、人敬仰,实在是想跟随他几年,借此被朝廷封为诰命夫人,来光耀我在地下的身份。”宁母也知道她没有恶意,但是担心她不能生儿育女。小倩说:“儿女是天明。公子注定有福,有三个儿子,不要因为他的妻子是鬼而耽误了他。”宁母相信了她,和儿子商量。宁采臣大喜,并遍告亲戚朋友。有人请求让新媳妇出来相见,小倩大方的打扮完出来,满堂都瞪大了眼睛,反而不怀疑她是鬼,倒怀疑她是神仙。因此五服之内的宗族,全都带着贺礼来庆贺,争相观看小倩。小倩擅长化兰话梅花,每次都作画回赠他们,得到的人都珍藏起来,认为很光荣。
      有一天,聂小倩在窗前低着头,怅然若失。忽然问宁采臣:“那剑鞘在哪里?”宁采臣说:“因为你害怕它,所以把它藏在别的地方了。”聂小倩说:“我接触生气已经很久了,应该不再害怕它了,应该把它拿来放在床头。”宁采臣问她的本意,小倩说:“三天来,我心离一直忐忑不安,担心金华的那个妖怪,怨恨我远逃,担心早晚它会找来。”宁采臣果然带了剑鞘回来。小倩反复观看它,说:“这是剑仙用来盛人头的。破烂到这个地步了,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我现在看它,依然感到颤栗。”于是把它挂起来。第二天,又命人把它改挂到窗户上。晚上对着蜡烛坐着,嘱咐宁采臣不要睡觉。突然看到一个东西,像飞鸟一样落下来。小倩慌忙藏进夹幕里。宁采臣上前一看,那东西长着夜叉的形状,亮眼血口,眨眼间就到了跟前。到门口停住;由于了很久,慢慢靠近剑鞘,用爪子去摘剑鞘,好像要把它抓裂。剑鞘突然格格一响,变大了,有箱子般大小;恍惚好像有怪物,突出来半个身子,揪住那夜叉回到剑鞘,声音也跟着没了,剑鞘也顿时缩小何从前一样。宁采臣非常害怕惊诧。聂小倩也出来了,高兴得说:“没事了!”一起来看剑鞘里,只有几斗清水而已。后来过了几年,宁采臣果然考中进士。小倩生了一个男孩。宁采臣纳妾后,两人又各生一了一个男孩,都考中了进士很有名声。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2:40
3,胡四姐

尚秀才,泰山地方人,一个人独住。一个秋天的夜晚,银河星空朗朗,明月在天,尚秀才徘徊在花间树影之中,心中很多遐想。
  忽然一个女子越过矮墙过来,笑着说:“秀才这样深思,想什么呢?”
  尚秀才一看,女子象天仙一样美丽,十分惊喜,拥抱着进到屋里,极尽亲热欢乐。
  女子自己介绍说:“姓胡,名三姐。”尚秀才问她住在哪里,女子只笑不说,尚秀才也不再问,只希望能永远好下去,从此没有一天不相聚。
  一天晚上,两个人在灯下坐在一起,尚秀才眼睛一直盯着胡三姐,喜欢的不得了。
  胡三姐笑着说:“一直瞪着我干什么?”
  尚秀才说:“我看你就象艳丽的鲜花一样美好,所以就是看一夜也看不够。”
  胡三姐说:“我长得不好,谢谢你这样看重,你要是看见我家的四妹,不知要怎样地神魂颠倒了。”尚秀才心动了,恨不得立刻能见着胡四姐,跪在那挺直了身子哀求。
  过了一天,胡三姐果然带着胡四姐来了,胡四姐年纪刚刚十五岁,象荷花带着水珠,象杏花朦胧细润,嫣然含笑,妩媚美丽绝世。尚秀才狂喜,让大家坐了。
  胡三姐与尚秀才说笑,胡四姐只是手里玩弄着绣花的衣带,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胡三姐起来告别,胡四姐想一起走,尚秀才紧紧拽着不放手,对胡三姐说:“你帮着我说一说呀!”胡三姐于是笑着说:“疯狂的情郎,急死了,妹妹留下来再坐一会儿吧。”胡四姐也不说话,胡三姐走了。尚秀才和胡四姐两个人极尽欢好,然后又互相枕着对方的胳膊,吐露平生的事情,倾诉无遗。
  胡四姐说自己是狐狸,尚秀才依恋她美丽,也不怪她。
  胡四姐感激尚秀才,对他说:“我姐姐很狠毒,已经杀了三个人了,被她迷惑,没有不死的,你这么爱我,我不忍心让你死,你应当早点和她断了。”
  尚秀才害怕了,问应该怎么办。
  胡四姐说:“我虽然是狐狸,但是得到过仙人的正道法术,我可以写一道符贴在你卧室的门上,这样就可以让我姐姐退却了。”
  胡四姐于是写了这道符,贴到了门上。快天亮时,胡三姐来了,看见门上的符,退却了,说:“小贱女子这么负心,对新的郎君好,就忘了牵线的人了。你们两个人命里有这个缘分,我也不记恨,何必这样呢。”说完走了。
  过了几天,胡四姐到别处去,约好隔天再来。
  这天,尚秀才偶然出门向四处眺望,见到山下茂密的槲树林中出来了一个少妇,很有风韵。少妇走到尚秀才跟前说:“秀才何必天天那么兴冲冲地迷恋胡家姐妹,她们一个钱也不给你。”随即拿出一贯钱给尚秀才,说:“你先拿回去,买点好酒,我就带几个小菜来,与你欢乐。”
  尚秀才拿钱回来,买了酒,不多时间,少妇果然来了,把一只烤鸡和和一只咸猪肘放在了桌上,拿出刀子切成小片。两人酙酒说笑,欢乐异常。然后灭了灯烛上床,十分狂荡。天亮时两个人才起来。刚要穿鞋时,忽然听到有人声,正听时,人已经进来,掀开了床上的帐幕,是胡家姐妹。少妇一看,慌忙跑走了,鞋也没穿。
  胡家两姐妹同声斥骂说:“骚狐狸,怎么敢和人一起同枕共眠!”又追了出去,很长时间才回来。
  胡四姐埋怨尚秀才说:“你太不长进了,和骚狐狸成双成对,不能再和你相近了。”于是闷闷不乐地要离去。尚秀才十分惶恐,连忙走向前,悲伤地恳求,胡三姐也在一旁劝解。胡四姐这才渐渐地消了怒气,自此又相好如初了。
  一天,有个陕西人到尚秀才家,对家里人说“我寻找妖怪,不是一天半天了,今天总算是找到了。”
  尚秀才的父亲觉得这个人说话很奇怪,就问为什么。
  陕西人说:“我常常游走山水之间,一年经常八九个月不在家,结果我弟弟被妖怪蛊惑,杀死了。我回家后又悲伤又愤恨,发誓一定要寻找到妖怪并消灭掉。奔波了几千里,一点综迹都没有,不想就在你家。不斩除妖孽,还会有人在我弟弟之后死亡。”
  那时尚秀才和胡四姐她们亲密相聚,父母也有些察觉,听来人这么一说,吓坏了,将陕西人请入,让作法。陕西客人拿出两个瓶子,放在地上,念咒语念了很长时间,见有四团黑雾,被吸进了瓶子里。
  陕西客人高兴地说:“全家都到齐了!”然后用猪尿脬裹住瓶口,捆了个结结实实。尚秀才的父亲十分欢喜,一定要留陕西人客吃饭。
  尚秀才心里很不安,靠近瓶子偷听,听见胡四姐在瓶子里说:“坐视不救,你就这么没良心!”
  尚秀才感动了,急忙想把封着的绳子解开,但解不开。胡四姐又说:“不用这样,你把祭坛上的旗子放倒,再用针把尿脬扎一个孔,我就出来了。”
  尚秀才按胡四姐所说的做了,果然看见有一丝白气从孔里出来,冲天而去。
  陕西客人出来后,见旗子倒了,十分吃惊,说:“跑了!这一定是你家公子干的。”然后摇了摇瓶子,听了听,说:“幸好只跑了一个,这个东西命该不死,可赦。”于是带着瓶子走了。
  后来尚秀才在地里监督佣工割麦子,远远看见胡四姐坐在树底下,尚秀才走了过去,拉住胡四姐的手问候她。
  胡四姐说:“离别了有十个春秋了,现在我的大丹已经炼成了,可是思念之情不忘,所以再来见你一面。”
  尚秀才想让胡四姐和他一起回去,胡四姐说:“我今非昔比了,不能再沾染尘世之情,以后还会再见你的。”说完,不见身影了。
  又过了二十多年,尚秀才一个待着时,看见胡四姐从外面来了,他高兴地和胡四姐说话。
  胡四姐说:“我现在已经名列仙籍之中,不应该再来尘世了,但是感念你的情义,特地来告知你的死期,让你早准备后事。你也不用悲伤,我将超度你为鬼仙,也不会受苦了。”说完告别去了。
  到了胡四姐所说的死期这天,尚秀才果然死了。
  尚秀才是我的友人李文玉的亲戚,此事曾亲眼所见。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2:42
4,侠女

有个姓顾的秀才,金陵人。博学多才,家境却很贫穷。又因为母亲年老,不忍离开膝下,只是每天给人写书作画,得点报酬维持生活。二十五岁了,还没有妻子。他家的对面,过去有一所空房子,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少女,租了这个房子,住在里边。因为她们家里没有男人,所以没问她们姓甚名谁。一天,顾生偶尔从外面进来,看见一个女郎从母亲的屋里走出来,年纪约有十八九岁,清秀、苗条、美丽大方,世上很少能和她媲美的。她见了顾生也不太回避,但是神态严厉。顾生进屋询问母亲。母亲说:“她是对门的女郎,找我借刀尺。方才对我说,她家也只有一个老母亲。这个女郎不像出生于贫苦人家。我问她为什么还没许配人家,她推托母亲年老离不开。明天应该去拜望她的母亲,顺便露露求婚的心意;倘若要求不高,我儿可以替她养活老母。”  
第二天,顾母到了她家,她的母亲是个聋老太太。看看她们的屋子里,并没有隔宿的粮食。询问她们干什么为生,则是完全依靠女郎的一双手。顾母慢慢提出两家合伙的主意,试探一下老太太,老太太的意思似乎愿意,转身和女儿商量;女儿默默不语,看样子很不高兴。顾母只好回家了。把详细情况告诉儿子以后,就很疑惑地说:“女郎是不是嫌我们穷呢?为人不爱说话,也没个笑脸,容貌艳似桃李,态度冷若冰霜,真是个怪人!”娘儿俩猜想了一会儿,叹息了一阵子,只好作罢了。  
一天,顾生坐在书房里,有个少年来求他作画。这少年容貌很漂亮,态度却很轻佻。问他从哪里来的,他说从邻村来的。从此以后,三两天就来一趟。稍微熟悉了,就渐渐地互相嘲讽戏谑;顾生把他抱在怀里,他也不太拒绝,于是就成了他的娈童。此后,往来更为密切。一天,女郎恰巧从他面前走过去,少年用眼睛送出很远,问是谁家的女郎。顾生说是邻家的姑娘。少年说:“姿容如此艳丽,神情为什么那样可怕呀?”  
过了一会儿,顾生进到里屋,母亲告诉他说:“刚才女郎前来讨米,说她家已经一天没有烧火了。这个女孩子很孝顺,穷得很可怜,我们应该给她一点帮助。”顾生听从母亲的吩咐,就背上一斗米,敲开女郎家的房门,转达了母亲的心意。女郎把米收起来,也不表示感谢。有时来到顾生家里,看见顾母做衣服鞋子,她就替顾母缝纫;在屋里出出进进,干起活来和媳妇一样。顾生越发感激她,每次得到别人赠送的糕点,一定分一份给她母亲,女郎也是从不提起。顾母下部恰巧生了一个恶疮,疼得日夜哭叫。女郎时常来到病榻跟前看望,为她擦洗疮口,涂抹药剂,每天三四次。顾母心里很不安,女郎却不嫌她脏。顾母说:“唉!怎样才能找到一位比得上你的媳妇,能把我侍奉到死啊!”说完,就伤心地哽咽起来。女郎安慰她说:“你儿子很孝顺,胜似我们寡母孤女百倍。”顾母说:“在床前跑来跑去的活计,岂是孝子所能做的?而且老身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早晚就要被埋到荒郊野外,我很为传宗接代担忧哪。”说话间,顾生进来了。母亲流着眼泪说:“我们多亏了娘子,你不要忘了报答恩情。”顾生就伏身向她拜谢。女郎说:“你敬重我的母亲,我没有拜谢;你为什么拜谢我呢?”于是,顾生就更加敬爱她,可是她的一举一动还是那样生硬,丝毫不可侵犯。  
一天,她出了房门,顾生不错眼地望着她。她忽然回过头来,很动人地笑了。顾生喜出望外,赶紧追上去,一直跟到她的家里。挑逗她,她也不拒绝,而且很高兴住在了一起。事后,她告诫顾生说:“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顾生没理睬就回家了。第二天,顾生又去约会她,她神色严厉,没有看他一眼就走了。以后虽还是常来顾生家,时时可以见到,但却再没有显得亲热些。对她稍微挑逗,她就冷语冰人。一次,她忽然在没人的地方问顾生:“你家常来的少年是个什么人?”顾生告诉了她。她说:“他的举动行为和神情状态,对我无理很多次了。因为是你的娈童,所以没有理他。请你转告他:再若那个样子,他是不想活啦!”到了晚上,顾生就把这话转告那个少年,并且说:“你必须小心谨慎,她是不可侵犯的。”少年说:“她既然不可侵犯,你怎么侵犯她呢。”顾生说自己没有。少年说:“如果没有,怎么对你说了那么多亲热的话语呢?”顾生语塞。少年说:“也请你向她转告:不要装模做样的假正经,不然的话,我要到处给她传播。”顾生很生气,变了脸色,少年才走了。  
一天晚上,顾生正独自坐在书房里,女郎忽然来了,笑着说:“我和你情缘未断,岂不是老天注定的。”顾生高兴得发狂,把她搂在怀里。就在这时,突然听得登登的脚步声,两个人惊慌的站起来,却是那个少年推门进来了。顾生惊慌地问他:“你来干什么?”少年笑嘻嘻地说:“我来看看贞洁的女人呀。”又瞅着女郎说:“今晚不能怪我吧?”女郎双眉倒竖,脸颊绯红,一句话也没说。迅速翻起上衣,露出一个皮囊,应手而出的则是一尺来长的晶莹的匕首。少年看见了,吓得回头就跑。女郎追出门外,四下一看,少年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她把匕首往空中一抛,只听“嘎”的一声,闪出一道耀眼的霞光,好像一条灿烂的长虹,一眨眼的工夫,噗的一声响,从空中掉下一个东西。顾生急忙拿灯一照,却是一只白狐狸,身子和脑袋已经分了家。顾生大吃一惊。女郎说:“刚才被妖物败了兴致,请你等到明天晚上吧。”说完,出门就走了。  
第二天晚上,她果然来了,于是就相好了。顾生问她斩杀狐狸的法术,她说:“这不是你知道的事。你应当谨慎,守住秘密,泄露出去,恐怕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再跟她商量嫁娶的事情,她说:“和你同床共枕,给你料理家务,不是妻子,又是什么呢?已经成了夫妻,何必还谈嫁娶呢?”顾生说:“你是不是嫌我家穷啊?”她说:“你固然很穷,我富吗?今天晚上的相聚,正是可怜你的贫穷呀。”临别的时候,又嘱咐顾生说:“不正当的行为,不可以一次又一次。应该来,我就自己来,不应该来,你强求也没有好处。”以后在遇见她,常想拉她说说知心话,她总避开。但是缝连补辍,烧火做饭,全给料理,如同妻子一样。  
过了几个月,女郎的母亲去世了,顾生尽力帮助安葬了。她从此就孤单单的一个人住。顾生以为她一个人睡觉可以淫乱,就从墙上爬过去,隔着窗户频频呼叫,屋里始终不应声,看看房门,已经上锁,原来屋里是空的。他暗自怀疑女郎跟别人有了约会。第二天晚上再去看看,也和昨天晚上一样。顾生便从腰里解下一块佩玉,搁在窗台上走了。过了一天,在母亲房间里和她相遇。出来以后,她却跟在后边说:“你对我有疑心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不可以告诉别人。现在想让你对我没有疑心,怎能办到呢?但是有一件事情,要请你赶快想办法。问她什么事情,她说:“我已经怀孕八个月了,恐怕不久就要临产。我没有名分,只能给你生产,不能给你养育。你应该偷偷告诉老母,找一个奶妈,就说是要来的孩子,不要提起我。”顾生答应了,回家告诉了母亲。母亲笑着说:“这个女郎真奇怪!订亲不愿意,但是却愿意和我儿子私通。”便很高兴地听从她的意见,准备好奶妈,等候她分娩。  
又过了一个多月,她好几天没过来。母亲很疑惑,到她家里去看望,只见大门紧紧关闭,里面很寂静。敲了很久,她才蓬头垢面地从屋里出来,开了大门,让顾母进去,又回手关上了门。顾母走进她的卧室,婴儿已经出生了。顾母很惊讶地问她:“诞生几天了?”回答说:“三天了。”抓住襁褓一看,是个男孩,而且脸蛋胖乎乎,额头很宽阔。顾母高兴地说:“孩子,你已经给我生了孙子,可是你孤苦伶仃一个人,将来依靠谁呢?”女郎说:“我心里埋着一点小小的苦衷,不敢捧出来给老母看。等到夜里无人的时候,就可以把孩子抱去。”顾母回家对儿子一说,娘儿俩心里感到很奇怪。等到夜静时,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又过了几个晚上一天夜里快到半夜的时候,她忽然敲开房门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皮口袋,满面笑容地说:“我的大功已经告成,从此永别了。”顾生急忙问她为什么,她说:“你抚养我母亲的恩德,我时时刻刻不能忘怀。因为你穷得不能娶妻,我要给你延续一个后代。现在,你的恩德已经报答,我的心愿已经完成,没有遗憾了。”顾生问她:“口袋里装的什么东西?”她说:“仇人的头颅!”顾生扒开口袋一看,只见里面胡须头发乱糟糟地糊满了血。顾生惊讶到了极点,又问她为什么杀人。她说:“从前没有告诉你的原因,是因为事情机密,若不注意,就会泄露出去。现在大功已经告成,不妨告诉你。我,浙江人,父亲官居司马,被仇人陷害,还抄了我的家产。我背着老母跑出来,隐姓埋名,已经三年了。过去所以没有马上报仇,只是因为有个老母亲活在世上,老母去世以后,又有一块肉在腹中拖累着,因而又推迟了很久。前几天夜里出去没有别的事情,是是因为通往仇家的道路门户不熟悉,害怕弄错罢了。”说完就走出房门,又叮嘱说:“我生的儿子,你要好好看待他。你的福分浅薄,不能长寿,这个孩子可以光宗耀祖。夜深了,不要惊动老母,我去了!”顾生心里很悲痛,刚要问她往哪去,女郎一闪身子,好像一道闪电,一眨眼就无影无踪了。顾生又是叹息,又是惋惜,呆呆地站在门外,好像丢了魂。第二天告诉了母亲,娘俩也只有互相惊叹而已。三年以后,顾生果然去世了。儿子十八岁中了进士,说是还在奉养祖母,一直给祖母养老送终。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2:44
5,香玉
听人说,劳山的下清宫里长着许多珍奇的花卉,皆世间罕见。其中有一株梅花,大约有两丈多高;另外还有一株牡丹,也有一丈多高。据说那牡丹甚是奇妙,它开放的时候,花色鲜艳,光彩夺目,犹如美丽的锦缎一般。
胶州有个姓黄的秀才,借住了里面一间空房读书。有一天,他从窗子里看见一个身穿素衣的姑娘在花丛中散步,心里怀疑道士住的地方哪来的女子,就想去看个究竟。可是一出门,那姑娘已经不见了。此后,他又多次看见过那个姑娘,便时时在意,处处留心起来。一次,他专门藏在树后去等。没多久,那个素衣姑娘又跟着一个红衣姑娘来了,远远望去,都很美丽。快要走近的时候,红衣姑娘朝后退了几步,说:“这里有生人!”话没落音,黄秀才突然从树后钻了出来。
两个姑娘吃了一惊,扭头就跑,飘拂的裙袖洋溢出一股扑鼻的清香。黄秀才在后面追了一阵,只见她们转过那堵矮墙,不知哪儿去了。由于爱慕心切,他就在树下的石凳上写了一首诗:
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窗。
恐归沙吒利,何处觅无双?
他回到屋里,正坐在桌边默默地想着,素衣姑娘忽然走了进来。他又惊又喜,急忙起身迎接。姑娘笑着说:“猛然看到你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很像个强盗,让人家害怕。谁知你原来是个文雅的才子,所以才来和你相见,料也没什么妨碍的。”
黄秀才问起她的家世,她说:“我叫香玉,原是平康巷妓院的人,被道士弄来住在这个偏僻的深山里,实在不是我的心愿。”
黄秀才又问:“道士叫什么名字?我替你出出这口气。”
香玉说:“没有必要,他也不敢逼迫我。只要我们能在这里时常相会,也很不错。”
“那个穿红衣的姑娘是谁?”
“她叫绛雪,和我是结拜姊妹。”
两人谈笑了一阵,便解衣上床安歇了。一觉醒来,已是红日三竿。
“哎呀,我们只贪图欢乐,竟忘记了天明。“香玉急忙坐起来,一边穿着衣服说:“我也赠你一首诗,随口念来,可不要见笑。”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便念出下面的诗来:
良夜更易尽,朝暾已上窗。
愿如梁上燕,栖处自成双。
黄秀才听了很是赞赏,握着香玉的手说:“你不仅容貌秀丽,而且天资聪慧,可真要把人爱煞了,难免给人一日相离如作千里之别的感觉。希望你有空就来,未必非到晚上不可。”
香玉点头答应了。从此,二人日夜相守,俨然一对恩爱夫妻。黄秀才每每要她去邀绛雪,然而总也没能请来,这使他感到很遗憾。香玉说:“绛雪姐性情爽直,不像我这样痴情,等我慢慢地说服她,你不要性急。”
黄秀才觉得香玉说得有理,也只好耐心等待。他万万没有想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香玉忽然面带悲伤走进门来,一见面就流着眼泪对他说:“你还在这里做那得陇望蜀的美梦吗?如今怕是连一个都保不住了,今天就是我们永别的日子。”
黄秀才急了,问:“你要到哪儿去?”
香玉用袖子拭着泪说:“这也是命里注定,我也实在没有法子对你说清楚。你以前作的诗,竟成了今天的预兆,我现在的处境真像宋朝王晋卿的诗中所说‘佳人已属沙吒利,壮士今无古押衙’了。”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2:47
6,阿宝

粤西有个叫孙子楚的人,是个名士。生来六个手指,性格迂讷,口齿迟钝,别人骗他,就信以为真。有时设宴,坐上有歌伎,他就远远看看走开。有的知道他这样,故意引诱他来,让妓女偎狎逼他,他便脸红脖子粗,大汗淋漓,因此共同取笑他。有的描绘他的呆状,互相传播,并说污蔑人的话,起外号“孙痴。” 城里有个大商人,富比王侯,亲戚也都是显贵官僚。有个女儿叫阿宝,美貌绝伦。天天选女婿,大户人家的儿子争相送去求婚礼物,可都不满商人的意。孙子楚这时刚丧了妻,有的戏弄他,劝他去求婚。他想也没想,就听从了别人的话,求媒婆去说亲。商人早就听说了他的名声,嫌他穷。媒婆将出来时,刚好遇到阿宝。阿宝问谁来求婚,媒婆告知是孙子楚。女子戏弄地说:“婆婆回去告诉他,他砍去他的第六个手指,我就嫁给他。”媒婆回去告诉了他,孙子楚说:“不难!”媒婆走了,他用斧子自己砍断了手指,疼痛钻心,雪溢满地,几乎死去,过了数日才能起来。去见媒婆拿出手指来教她看。媒婆大吃一惊,忙去告知阿宝,阿宝也大吃一惊,随后笑着说:“请他再去了痴病。”他听了,急忙粪便,说自己不痴,可没人听他分辨。他转念一想,阿宝也未必是美如天仙,怎么把自己的身价抬高到那样。从此,以前的思念顿时冷下来了。 这年正赶上清明节。旧风俗,这天,妇女出游,轻薄少年,也结对随行,随意品评。孙子楚同文学社的学友,强邀他去。有的嘲笑他说:“不想见见意中人吗?”他知道是别人戏弄他,然而受阿宝的揶揄,也真想见见阿宝其人,便欣然随众人而去。 远远见有一女子在树下休息,恶少年围成了墙。众人说:“这便是阿宝。”他走过去一看,果然是阿宝。仔细一看,果然娟丽无比。一会儿,人更多了,女子起来快步走了。众人兴高采烈,评头品足,欣喜若狂。只有孙子楚默默无语。等众人到别处去了,回头看他,见他还在原地痴痴呆呆的站着,招呼他,也不答应。众人拽他说:“魂随阿宝去了吧?”他也不回答。众人因他素来迂钝,所以也不以为怪,有的拉他,有的挽着他回来了。 到了家,径直上床躺下,终日不起,昏迷如醉。招呼也不醒。家人怀疑他掉了魂,到野外去招魂,也不生效。强招呼他,他却朦朦胧胧的说:“我在阿宝家。”等细问他,又默默无语。家人惊慌迷惑,不知怎么回事。 当初,他见阿宝走了,心里不忍舍去,觉得自己身子随他走了。渐渐的依傍在她的衣襟间,别人没有看到,于是就随女郎回去了。坐着、躺下,都依偎着她。夜里就与阿宝狎昵,心里十分快慰。可觉得肚里饿得慌,想返回家,可迷了路。阿宝每次梦里与人媾和,问他姓名,他就说:“我是孙子楚。”心理奇怪,可又不敢告诉别人。孙子楚躺了三日,呼呼的喘粗气,像要死去,家人尤为害怕。托人婉转告诉商人,想到他家去招魂,商人笑着说:“素无交情,不相往来,为什么来我家招魂。”家人一再哀求,才允许了。 巫婆托着他原来的衣服,急忙收拾就去了。阿宝问他们缘故,听说后极为惊惧,没让他们到别处去,直接引到自己的室内,人它们招魂而去。巫婆回到孙家门口,孙子楚已经在床上呻吟了。等醒了,阿宝室内的香奁什具,什么色,什么名,历说无误。阿宝听到,更加害怕,暗里感他情深。孙生起了床,整天独坐凝思,忽忽像忘了一切。每天去伺查阿宝,望能见上一面。浴佛节,听到阿宝将去水月寺烧香,于是早晨去路旁等候,望的他目眩睛劳。太阳过午了,阿宝才来,从车中见到孙生,用纤手掀开帘子,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孙也动了情,跟着她的车。女子忽然叫仆人来问他的姓名,他殷勤的自答。魂魄更加神驰,车子走了,才回家。 回来以后,又病了,昏昏然不吃不喝。梦中就招呼阿宝的名字。有时狠魂不再丢。加中原来养了一只鹦鹉,忽然死了。小儿子在床上玩弄。孙生自己想,如果自己是鹦鹉,展翅可到阿宝屋里。心正想着,身子已经飘飘然像鹦鹉样遂然飞去,径直飞到阿宝卧室。阿宝高兴的扑到它,拴上它的腿,喂它麻子。他大声说:“姐姐不要拴,我是孙子楚。”女子大为惊骇,解下绳,见它也不飞走。女子祈祷说:“您的深情我已铭记在心,现在已经人禽两异,姻好怎么复原?”鹦鹉说:“得接近玉身,愿望已足。”别人喂它不吃,女自己喂它,就吃。女坐,就偎在她的膝上;躺下,就倚在床边。这样过了三天,女子十分可怜它,暗里叫人偷看孙子楚,孙已经僵死断气三天了。但心头还未凉。女又祈祷说:“君能再复为人,当誓死想从。”鹦鹉说:“骗我!”女就发誓。鹦鹉侧着眼看她,像在想什么。一会儿,女上床,脱鞋在地下,鹦鹉猛然下床,叼着鞋飞去,女急忙招呼,已经飞远了。 女子叫仆人去探听孙生的动静,回来说孙生已经醒了。家人见鹦鹉叼绣鞋来,坠地即死了,正奇怪,孙生马上苏醒了,接着找鞋,众人不知缘故。正好佣婆到了,进来见孙生,问:“在那里拿的鞋?”孙生说:“是阿宝给我的信物,亲口对我说的,小生不敢忘她的金诺。”佣婆回去告诉阿宝,女更加奇怪,因此叫婢女把此情向母亲泄露。母亲细问准确了,才说:“这孩子才名也不错,只是像司马相如那样贫寒,我们选择了这么多年,怕被显贵们笑话。”女子因鞋的缘故,誓不嫁别人。老头老太太只得答应了她。派人飞告孙子楚。孙大喜,病顿时就好了。商人与女儿商议招他为女婿。女子说:“女婿不能久居岳父家,何况郎又贫穷,久呆更被人轻视。女儿既然答应了他,住茅屋甘心,吃糠菜不怨。”孙生于是亲迎亲成礼,相逢欢喜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从此,家中得了嫁妆,略有财产,增加了不少物产,可孙痴爱书,不知料理小事。女子善于经营,也不用牵累他。过了三年,家里更加富足。孙生忽然得了糖尿病死了。阿宝哭得很伤心,眼泪哭尽,以至不吃不睡,劝她不听,乘夜里自缢,婢女发觉,急忙救下来,苏醒过来,最终也不吃饭。三天,召集亲朋要葬孙生。忽然听到棺材中有呻吟声,打开一看,见孙生已经复活。自己说:“见了阎王,因我生平诚朴,命我任部曹。忽然有人说:“孙部曹妻子到了。”阎王一查鬼名册说:“她不该就死。”有人说:“她三天不吃饭了。”阎王回答说:“感你妻子节义,暂且赐你再生。”因此叫鬼卒用马送我回来。“从此,身体渐安。等到这年大比之日,入场前,好多少年戏弄他,一同拟了古怪的七道题,把他引到僻静处,对他说:“这是某家私下预告的试题,私下送给你。”他相信了,昼夜对题揣摩研究,制成七艺,众人暗里笑他。当时考官想到原来的题有舞弊的,一反常经,另外出题,七艺正好相符,孙生因此中了头名。第二年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皇上听到他的特殊,召见了他。他详细启奏,皇上大为高兴,后召见阿宝,赏赐丰厚。 有的人说:“性格痴,可他意志坚,所以书呆子的文章一定有功夫;艺呆子的技艺一定好——世上落拓的人,都说自己不痴,可为了嫖赌而倾家荡产,难道是傻瓜吗?由此可知,聪明过渡才是真痴,那孙子楚哪里是真痴啊!”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2:51
7,红玉

广平有一个姓冯的老头,他有一个儿子,字叫相如。父子都是生员。老头年迈六旬,性格耿直,可家里一无所有。数年间,老妻与儿媳相继去世,家里的事只好自己操持。

一天夜里,相如坐在月下,忽见东邻居的女儿从墙上窥探他,他仔细一看,面貌很美。他走到她跟前,她只微笑。向她招手,不过来,也不离去。再三请她,才登着梯子过来。于是两人同宿。相如问她姓名,她说:“妾是邻居的女儿,名字叫红玉。”冯生十分爱悦她,要与她订百年之好,女子答应了。这样夜夜往来,约半年多。老头夜起,听到儿子房里有笑语声,暗里一看,顿时怒气冲天,把儿子叫出来骂道:“畜牲做的什么事?这样被人瞧不起。不刻苦学习,却学漂浮放荡,别人知道了,丧了你的德;别人不知道,也损你的寿!”冯生跪下自认错,哭着说一定改悔。老头又斥责女子说:“女子不守闺戒,既自己玷污,又玷污了别人!如事情一发,当不仅我家丢人!”骂完,愤然回去睡下。女子流着眼泪说:“你父罪责,真使我惭愧羞辱,我们的缘分尽了。”冯生说:“父亲在,不能自己任意。卿如有情,还应忍辱含郈为好。”女子辞言决绝,冯生于是也不仅落泪。女子劝止他说:“妾与君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越墙钻缝,怎能白头到老。这里有一佳偶,你可去娶聘。”冯生说自己贫寒。女子说:“明天夜里你等待,妾替你谋资。”

第二天夜里,女子果然来了,拿出白银四十两赠给他说:“离此六十里,有一吴村姓卫的女儿,年方十八。她要价太高,所以还未出嫁。君施重礼去说,定能允许。”说完离去。生乘机向父亲说,想去相看,可女子赠白银的事不敢说。老头想自己没钱,于是制止他。生又婉言说:“试试再看。”老头才点头同意。

冯生于是借了仆人、马匹,去拜见卫氏。卫氏原来是一个农家老头,冯生招呼出来与他说话。卫氏老头知道冯生是有声望的高贵家族,又见他仪采丰俊,性格开朗,心里高兴,可又吝惜金钱。冯生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明白了他的意思,把袋里的银子倒在桌子上,尉氏才高兴。求邻居的人当介绍人,写了红笺立下婚盟。冯生进去拜见岳母。见住房狭窄,女子倚着母亲回避着。稍微看了看,虽然粗布衣饰,可神采光艳,心里暗自高兴。卫氏借了房子,款待女婿。临走时说:“公子不必亲自来迎接,待我们做点衣装,就一起送过去。”冯生与他订了日期,回了家。

对父亲撒谎说:“卫氏爱咱书香门第,不苛求钱。”老头也十分高兴。到了日期,卫氏果然把女儿送来。女子勤俭,顺从丈夫,夫妻和睦。过了一年,生了个儿子,名字叫福儿。

赶上清明,抱着儿子去上坟,路上遇到邑里的绅士宋氏——宋氏原来做御史官,犯了行贿罪,免官住在乡下。他大发淫威,虐待乡人——这天,也去上坟回来,见冯生老婆美貌,同村人知道是冯生的媳妇。他估计冯生是贫士,用重金贿赂,可达目的。于是让家人婉转的向冯生示意。冯生猛然听到,怒火中烧。又想势力敌不过他,转怒为笑。回去告诉父亲,老头一听大怒,奔出去,对着宋的家人,指天骂地,打骂一通,宋家人抱头鼠窜。

宋时也发怒了,竟派家人闯进冯生家,殴打老头,气势汹汹,家中翻了天。女子听到,把儿子扔到床上,披头散发号哭相救。众人拖了她,轰然逃去。父子伤残,在地上呻吟;儿子哇哇在屋里哭。邻居可怜他们,扶他们到床上。过了几天,冯生能拄着拐杖起来了。老头起的饭食不进,吐血,不久就死了。冯生大哭,抱着儿子去告状,上告到巡抚,告了几遍,最终不得伸冤。后听说夫人不屈身死,便更加悲痛。冤塞胸间,无处可伸。总想到要路去刺杀宋氏,可怕他扈从多,儿子没处托救。日夜哀思,不能睡卧。

忽然有一男子到他家吊唁,蜷曲的络腮胡子,宽阔的下巴,以前并无来往。冯生挽他坐下,想问他姓氏。客人猛然说:“君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忘了报吗?”冯生疑他是宋氏的人来探他,暂且应付着。客人大怒,眼眶将裂,猛然出门说:“我以为君是人,今日才知是不足挂齿的东西!”冯生看他奇怪,跪地泣诉说:“我真怕宋氏的人来骗我,今实告心里话,小人是卧薪尝胆的人,已有日子了。但可怜这襁褓中的婴儿,怕没了祖嗣。君是义士,你能带我的儿子逃走吗?”客人说:“这是妇人做的事,不是我干的。君托别人干的事,请自己干;所想干的事,愿代你去干。”冯生听说,磕了三个响头。客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冯生追问他姓名,他说:“不成功,不让你受怨!成功了,也不让你感恩。”随即去了。冯生怕大祸临头,抱子逃走了。

到了夜里,宋家全家都睡了,有人越过数短墙而入,杀了宋御史父子三人,和一个儿媳,一个婢女。宋家写状告官,官府大惊。宋家一口咬定是冯相如。官府于是派人去捉冯生,冯生逃走了,不知去向,于是事情就更真了。宋家人和官差到处穷搜,夜里到了南山,听到小孩哭,按足迹找到冯相如,用绳子捆了就走。小儿子更加裤脚,众人夺下小儿抛在地上。冯生怨愤欲绝。见了县令,问他:“为什么杀人?”冯生说:“冤枉,宋家在夜里死,我在白天出走,况且抱着呱呱叫的小儿,怎么能翻墙杀人?”县令说:“不杀人,为什么逃走?”冯生无言以对,不能置辩。于是把他下了监狱。冯生哭着说:“我死不足惜,孤儿有什么罪?”县令说:“你杀了多人,杀你儿子有什么冤枉。”冯生立即被割了秀才服。多次酷刑,最终不认。县令夜里刚睡下,听到有东西击床,震震有声。大惊,招呼众人,全家惊起,一起点烛一照,见一把尖刀,锋利如霜,剁到床上入一寸多,牢不可拔。县令看到,魂都吓没了。握着剑到处搜,竟无一点踪迹。心里害怕,有因宋家人已经死了,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向上级呈报,替冯生求冤,竟然放了生。

冯生回到家,翁里无粮,孤影空屋,幸亏邻居送来食物,暂且过活。想大仇一报,又转悲为喜。又想到残酷的大祸,几乎灭门,眼泪又堕下来;等想到半生贫寒彻骨,后嗣已断,就在无人出放声大哭,不能自禁。这样过了半年,追捕禁令松了,于是哀求显灵,判还卫氏的骸骨。县令答应,料理完了回家,悲痛的要死。在空床上辗转,已无一点生路。忽然有人敲门,凝神细听,听一人在门外,小声地与小孩说话。生急忙起来窥看,像一女子。门刚开,女子便说:“大冤昭雪,可幸没事了!”声音这样熟,可仓促间不能回忆。点灯一照,却是红玉。领一小儿,在胯下嬉笑。生不等细问,抱着女子呜呜哭。女子也悲痛万分。接着推儿说:“你忘了你父亲了?”儿子拉着女子的衣服,目光闪闪,看着冯生。冯生细看,是福儿。大吃一惊,哭着问:“从哪儿得来小儿?”女子说:“实告诉君,从前我说是东邻女儿的话,是假的,妾实是狐仙。刚巧夜里行走,见小儿在山中啼哭,抱着在秦地豢养。听到大难平息,所以领来与君团聚。”冯生抹泪称谢。儿在女的怀里,像倚母亲,竟然不认识父亲了。

天未明,女子马上起来。冯生问她干什么,他说:“我想走。”冯生光着身子,跪在床头,哭求不起。女子笑着说:“妾诓君,,今日家道初建,非早起晚睡劳动不可。”于是辛苦劳动,像男子那样操作。冯生怕贫穷不能自给。女子说:“只请你放下帷幕读书,不要问盈歉,一个也不会饿死。”接着拿出钱,买了织布机,租种了数十亩田,雇了佣夫和牛耕作;扛着锄头除草,用藤萝把茅屋的漏洞堵上。日子长了,乡里听到女子贤惠,更乐意资助她。大约半年,人烟腾茂,如贵官家了。

冯生说:“灰烬之余,卿白手起家,可有一事还没有定妥?”女子问什么事?冯生说:“考期已到,可秀才的巾服,还没有恢复。”女子笑着说:“妾前日把四十两银子寄给教官,已在册上恢复名字了。若等君说,就误大事了。”冯生更加奇怪。这年科举考试中了秀才。当年三十六岁。肥沃的天地成片,高宅大院,很有气势。夫人袅娜如风飘起,可操作胜过农家妇女,虽然严冬自己操作,可手细腻如脂,自己说三十八岁,别人看也就二十岁左右。

有的人说:“儿子有贤,父亲有德,所以报应也爽义。不知人爽义,狐狸也爽义。遭遇也太奇特了!可是官府荒谬糊涂,人人痛恨至极。刀震震入木,可惜为什么不往床上稍微移半尺呢!让苏子美续了,一定会说:“可惜没有集中!”
作者: 星卒斋主    时间: 2010-3-3 12:52
每人发本书不行么?这劲费的。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2:54
8,林四娘

青州道陈公宝钥,闽人。夜独坐,有女子搴帏入,视之不识,而艳绝,长袖宫装。笑云:“清夜兀坐,得勿寂耶?”公惊问何人,曰:“妾家不远,近在西邻。”公意其鬼,而心好之。捉袂挽坐,谈词风雅,大悦。拥之不甚抗拒,顾曰:“他无人耶?”公急阖户,曰:“无。”促其缓裳,意殊羞怯,公代为之殷勤。女曰:“妾年二十,犹处子也,狂将不堪。”狎亵既竟,流丹浃席。既而枕边私语,自言“林四娘”。公详诘之,曰:“一世坚贞,业为君轻薄殆尽矣。有心爱妾,但图永好可耳,絮絮何为?”无何,鸡鸣,遂起而去。

    由此夜夜必至,每与阖户雅饮。谈及音律,辄能剖悉宫商,公遂意其工于度曲。曰:“儿时之所习也。”公请一领雅奏。女曰:“久矣不托于音,节奏强半遗忘,恐为知者笑耳。”再强之,乃俯首击节,唱“伊”、“凉”之调,其声哀婉。歌已,泣下。公亦为酸恻,抱而慰之曰:“卿勿为亡国之音,使人悒悒。”女曰:“声以宣意,哀者不能使乐,亦犹乐者不能使哀。”两人燕昵,过于琴瑟。既久,家人窃听之,闻其歌者,无不流涕。

    夫人窥见其容,疑人世无此妖丽,非鬼必狐,惧为厌盅,劝公绝之。公不能听,但固诘之。女愀然曰:“妾,衡府宫人也,遭难而死十七年矣,以君高义,托为燕婉,然实不敢祸君。倘见疑畏,即从此辞。”公曰:“我不为嫌,但燕好若此,不可不知其实耳。”乃问宫中事,女缅述津津可听。谈及式微之际,则哽咽不能成语。女不甚睡,每夜辄起诵《准提》、《金刚》诸经咒。公问:“九原能自忏耶?”曰:“一也。妾思终身沦落,欲度来生耳。”

    又每与公评
作者: 连城LX    时间: 2010-3-3 12:55
感觉数我最可怜,死了还要跟人争,简直做鬼都抑郁~;P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2:55
9,连锁

杨于晨,移居到泗水的岸边。他的书房朝着田野,墙外有很多古墓。夜里听到白杨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声如波涛。夜深了,点灯沉思。忽听外边声音顿无,只听到墙外有人吟道:“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帷。”反复吟诵,声音哀怨楚楚,细听,细声细语好像女子声音,心里很纳闷。

    第二天,看墙外并无人的痕迹,只有一条紫色的带子遗乱荆棘中,捡回来放在窗台上。如往常一样,二更天左右,吟诵声又如作夜。杨把杌子移到窗下,登上去窥探,吟诵声顿时停止了。心想,可能是鬼,然心里向往,羡慕她。

    第三夜,事先埋伏在墙头上。一更将尽,见有一女子蹒跚地从草丛中出来,手扶着小树,低头哀吟。杨稍微咳嗽一声,女子忽然进入荒草中没有了。杨从此没晚等候在墙下,听她吟诵完了,于是隔着抢接续道:“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说完很久没有声音,他于是进了屋,正想睡下,忽然见一美女从外边进来,边施礼边说:“君原来是风雅士,妾原来很害怕。”杨很高兴,拉她坐下。见她单瘦,怯懦,浑身发凉,身子好像禁不住衣服的压力。杨问她:“家住哪里?这么久客居何处?”女子说:“妾是陇西人,随父漂流,十七岁得暴病身死,至今二十多年了。九泉荒野,孤寂如鸟,所吟诵的,是妾自作用来寄托幽恨的,想了很久接不下去了,蒙君代为续上,九泉之下不胜欢喜。”杨要与她交欢,女子皱了皱眉头说:“墓中朽骨,比不得生人,如幽欢,缩短人寿,妾不忍嫁祸于君子。”杨于是放弃了。

    杨戏弄她,用手摸她的胸前,却觉得乳房像处女一般。又想看她裙子下的双脚。女子低头笑着说:“狂生太罗嗦了!”杨拿起她的脚来玩弄,简单紫色的棉袜,系着一缕丝线。再看另一只,却用紫色带子系着。便问:“怎么不都用带子?”女子答:“昨夜怕君,忙于躲避,不知遗落那里了。”杨说:“我为您换上。”随即从窗台上取下交给女子。女子吃惊的问:“哪来的?”杨因此告知详情。于是去线系带子。接着翻案上书,忽见“连昌宫词”,感慨地说:“妾生时最爱此书,今视之如在梦中。”

    杨与她谈诗文,见她聪明可爱。在西窗上点灯,如交了好友一般。

    从此,每夜只要听到吟诵声,一会儿便到。女子嘱咐他:“君应保密,不要宣扬。妾胆小,怕恶客人见到。”杨答应了。两人欢喜如同鱼水,虽不至于交欢,可闺房之中,确实有比画眉更甚的事。女子每在灯下为杨写书,字体端正秀丽。又自选了宫中词一百首,录下来吟诵。让杨买了棋盘,购了琵琶,每夜与杨下围棋,要不就弹琵琶做“蕉窗零雨”的曲子,痛人肺腑。杨不忍听完,就弹“晓苑莺声”的调子,顿时觉得心情欢畅。点着灯下棋弹琴,高兴得忘了天晓。看到窗上曙光,女就张慌而去。

    一天,薛生来访,正赶上杨白天睡觉。看到书房里琵琶,棋局都在,知道不是他所爱好的。又翻书看到录的宫中词,见字迹秀丽,更加怀疑。杨醒了,薛问:“这些戏具从哪里来的?”杨说:“想学学。”又问他诗卷,杨推托说:“向朋友借的。”薛反复拿着玩赏,见最后一页有行小细字:“某日月,连锁书。”笑着说:“这是女郎小字,怎么这样欺骗我!”杨很尴尬,无话可答。薛生一再诘问他,杨不告诉,薛携起诗卷要走,杨更加窘迫,于是告诉了他。薛生要求见一见,杨便讲了女子的嘱咐。薛生仰慕心切,杨不得已,答应了他。

    半夜时分,女子来了,杨对她讲了此事,女子发怒说:“怎么同君说来着,这样多嘴告诉别人?”杨把实情相告。女子说:“与君缘分尽了。”杨反复劝解,安慰,始终不高兴,起来别去。临走说:“妾暂时躲避。”

    第二天,薛生来了,杨代女说不肯见。薛生怀疑他支托。晚上,与两个学友同来了,很晚不去,杨撵他们,他们反而一夜不走。杨很生气,但也无法。这天,众人见数夜无影,渐渐有离去之意,喧闹声也渐渐停息了。忽听到低吟声,众人侧耳一听,凄凉婉转欲绝。薛生倾耳细听,其中有一姓王的武生,检起巨石投过去,大声招呼说:“作态不见人,什么好句,呜呜呀呀,使人烦闷!”吟声顿止。众人怨他,杨更加气愤,生色都变。第二天,众人才一同走了。

    杨生自己坐在空房里,希望女子再来,可一点也无踪影。过了两天,女子忽然到了,笑着说:“君召来恶宾客,几乎吓死妾!”杨生慌忙谢罪,女子马上走出门说:“妾原说缘分尽了,从此告别了。”杨去拉她,已经没影了。

    从此月余不在来。杨想念她,形销骨立,可又不可挽回。一天晚上,正自己饮酒,忽然女子掀帘进来,杨大喜说:“您原谅我了?”女子涕泪垂胸,默声不语。杨着急问她,见她想说又忍住说:“赌气走了,可又急于求人,难免惭愧。”杨再三诘问,才说:“不知什么地方来了一个肮脏的奴隶,逼我为妾。顾念我一身清白,岂能屈身于恶奴之妾。可一线弱质,不能抗拒,君如把我作为妻子,定不能让我自己去应付此事。”杨大怒,气愤地要去拚命,但忧虑人鬼不同路,无能为力。女子说:“明天夜里早睡,妾到梦中邀君。”于是又亲切交谈,坐到天亮。女临走,嘱咐他不要白天睡,留着觉到半夜睡。杨答应了,因此,晚上饮了两杯酒,乘着酒劲上床,蒙衣睡下。忽然见女子来了,交给他一把佩刀,拉了他就走。到了一所院子,正想关门说话,忽然听到有人拿着石头敲门,女子吃惊得说:“仇人到了!”杨猛然打开门出来,见一人赤帽青衣,刺猬样的毛绕着嘴。杨上去怒斥他。却见他横目相对,言语蛮横。杨大怒,一个箭步冲上去,只见那个奴隶样的人用石头投他,石头纷纷落下,像急雨一样,打中了他的手腕,不能握刀。正危急间,远见一人,腰挂箭矢,手握弓箭。仔细一看,是王生。于是大喊救命。王生急忙赶到,拉开弓,一箭射中了鬼的大腿,又射了几箭,才射死。杨高兴得致谢。王生问他怎么到了这里?他便把详情相告。王生很高兴,心想前日投石之罪可赎了,于是和女子共同进了屋。女子战战兢兢,羞缩害怕,远远站着不作声。桌上有一把小刀,一尺多长,把上装饰着金玉,拿出匣来,光耀出影。王生感叹赞不释手。与杨略说了几句,见女子惨惧可怜,就出了门,分手而去。杨自己也回来,越过墙趴在地上,于是惊醒了,听到村里鸡已经叫了。微觉手腕疼得厉害,天明一看,皮肉尽肿。

    中午,王生来了,便说了夜里做梦的奇遇。杨生说:“美梦到射人吗?”王奇怪他先知道。杨伸出手来让他看,并告诉他缘故。王辉以梦中的女子的美貌,悔恨不是真见到。自己庆幸对女子有功,又请看看女子。

    夜里,女子来称谢,杨说应归功于王生。于是告诉她王生的诚意。女子说:“长者的相助,死不敢忘。可看他勇武的样子,妾实在害怕。”过了会儿说:“他爱妾的佩刀,刀是父亲出使粤中,花百金买来的,妾喜爱才要来,缠上金丝,镶上明珠。父亲可怜妾年轻身亡,用它殉葬。今愿割爱相赠,见刀如见妾。”

    第二天,杨生把此意告诉王生,王生大为高兴。到了夜里,女子果然把刀拿来说:“嘱咐他珍藏,这不是中国的物产。”从此,往来如初。过了数日,一天,在灯下笑着看杨生,像是有话要说,面红晕而止。杨生搂着她问缘故,女子答:“久蒙眷爱,妾近生人,每天吃饭,白骨顿时有了生意,但必须有生人的精血,才可以复活。”杨生笑着说:“卿自己不肯,岂是我珍惜。”女子说:“交欢后,君定有几天大病,然用药就可痊愈。”于是两人交欢。接着,穿衣起来说:“还需一点生血,能忍痛相割吗?”杨取了利刃,刺臂出血,女子仰卧在床上,让生把血滴到她的肚脐中。完事后才起来说:“妾不来了!君记着一百天的日期,看到妾坟前树梢上有青鸟叫,就赶快掀开坟墓。”杨答应。女临出门,又嘱咐说:“谨记莫忘,迟速都不可。”说完才走了。

    过了十多天,杨果然病了,腹胀要死。医生给她吃了药,打下许多像泥一样的脏东西来,第十二天就好了。等日起到了一百天,让家人扛着掀去等待。太阳落山,近傍晚,果然见树上青鸟叫。杨生高兴得说:“可以了。”于是铲掉荆棘,扒开坟,见棺木已经腐烂,可女子模样像活的一样。抚摸身上,微有温度。盖上衣服抬回来,放到暖和处,微微有气,细如悬丝。渐渐的喂进了汤,半夜,苏醒过来了。对杨说:“二十年像做梦一样啊!”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00
10,白于玉(米找着白话版,将就着看哈):dizzy:

吴青庵筠,少知名。葛太史见其文,每嘉叹之,托相善者邀至其家,领其言论风采。曰:“焉有才如吴生而长贫贱者乎?”因俾邻好致之曰“使青庵奋志云霄,当以息女奉巾栉。”时太史有女绝美,生闻大喜,确自信。既而秋闱被黜,使人谓太史:“富贵所固有,不可知者迟早耳,请待我三年,不成而后嫁。”于是刻志益苦。

一夜月明之下,有秀才造谒,白晰短须,细腰长爪。诘所来,自言白氏,字于玉。略与倾谈,豁人心胸。悦之,留同止宿。迟明欲去,生嘱便道频过。白感其情殷,愿即假馆,约期而别。至日,先一苍头送炊具来,少间白至,乘骏马如龙。生另舍舍之。白命奴牵马去。

遂共晨夕,忻然相得。生视所读书,并非常所见闻。亦绝无时艺。讶而问之,白笑曰:“士名有志,仆非功名中人也。”夜每招生饮,出一卷授生,皆吐纳之术,多所不解,因以迂缓置之。他日谓生曰:“曩所授,乃《黄庭》之要道,仙人之梯航。”生笑曰:“仆所急不在此,且求仙者必断绝情缘,使万念俱寂,仆病未能也。”白问:“何故?”生以宗嗣为虑,白曰:“胡久不娶?”笑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白亦笑曰:“‘王请无好小色。’所好何如?”生具以情告。白疑未必真美,生曰:“此遐迩所共闻,非小生之目贱也。”白微哂而罢。

次日忽促装言别,生凄然与语,刺刺不能休。白乃命童子先负装行,两相依恋。俄见一青蝉鸣落案间,白辞曰:“舆已驾矣,请自此别。如相忆,拂我榻而卧之。”方欲再问,转瞬间白小如指,翩然跨蝉背上,嘲哳而飞,杳入云中。生乃知其非常人,错愕良久,怅怅自失。

逾数日,细雨忽集,思白綦切。视所卧榻,鼠迹碎琐,慨然扫除,设席即寝。无何。见白家童来相招,忻然从之。俄有桐凤翔集,童捉谓生曰:“黑径难行,可乘此代步。”生虑细小不能胜任,童曰:“试乘之。”生如所请,宽然殊有余地,童亦附其尾上。戛然一声,凌升空际。未几见一朱门,童先下,扶生亦下。问:“此何所?”曰:“此天门也。”门边有巨虎蹲伏,生骇俱,童一身障之。见处处风景,与世殊异。童导入广寒宫,内以水晶为阶,行人如在镜中。桂树两章,参空合抱。花气随风,香无断际。亭宇皆红窗,时有美人出入,冶容秀骨,旷世并无其俦。童言:王母宫佳丽尤胜。”然恐主人伺久,不暇留连,导与趋出。移时见白生候于门,握手入,见檐外清水白沙,涓涓流溢,玉砌雕阑,殆疑桂阙。甫坐,即有二八妖鬟,来荐香茗。少间命酌,有四丽人敛衽鸣珰,给事左右。才觉背上微痒,丽人即纤指长甲,探衣代搔。生觉心神摇曳,罔所安顿。既而微醺,渐不自持,笑顾丽人,兜搭与语,美人辄笑避。白令度曲侑觞,一衣绛绡者引爵向客,便即筵前,宛转清歌。诸丽者笙管敖曹,呜呜杂和。既阕,一衣翠裳者亦酌亦歌。尚有一紫衣人,与一淡白软绡者,吃吃笑,暗中互让不肯前。白令一酌一唱,紫衣人便来把盏,生托接杯,戏挠纤腕。女笑失手,酒杯倾堕。白谯诃之,女拾杯含笑,俯首细语云:“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白大笑,罚令自歌且舞。舞已,衣淡白者又飞一觥,生惊不能釂,女捧酒有愧色,乃强饮之。

细视四女,风致翩翩,无一非绝世者。遽谓主人曰:“人间尤物,仆求一而难之,君集群芳,能令我真个销魂否?”白笑曰:“足下意中自有佳人,此何足当巨眼之顾?”生曰:“吾今乃知所见之不广也。”白乃尽招诸女,俾自择,生颠倒不能自决。白以紫衣人有把臂之好,遂使襆被奉客。既而衾枕之爱,极尽绸缪。生索赠,女脱金腕钏付之。忽童入曰:“仙凡路殊,君宜即去。”女急起,遁去。生问主人,童曰:“早诣待漏,去时嘱送客耳。”生怅然从之,复寻旧途。将及门,回视童子,不知何时已去。虎哮骤起,生惊窜而去,望之无底,而足已奔堕。

一惊而寤,则朝暾已红。方将振衣,有物腻然坠褥间,视之钏也。心益异之。由是前念灰冷,每欲寻赤松游,而尚以胤续为忧。过十余月,昼寝方酣,梦紫衣姬自外至,怀中绷婴儿曰:“此君骨肉。天上难留此物,敬持送君。”乃寝诸床,牵衣覆之。匆匆欲去。生强与为欢。乃曰:“前一度为合卺,今一度为永诀,百年夫妇尽于此矣。君倘有志,或有见期。”生醒,见婴儿卧袱褥间,绷以告母。母喜,佣媪哺之,取名梦仙。

生于是使人告太史,自己将隐,令别择良匹,太史不肯,生固以为辞。太史告女,女曰:“远近无不知儿身许吴郎矣。今改之,是二天也。”因以此意告生。生曰:“我不但无志于功名,兼绝情于燕好。所以不即入山者,徒以有老母在。”太史又以商女,女曰:“吴郎贫我甘其藜藿,吴郎去我事其姑嫜,定不他适!”使人三四返,迄无成谋,遂诹日备车马妆奁嫔于生家。生感其贤,敬爱臻至。女事姑孝,曲意承顺,过贫家女。逾二年,母亡,女质奁作具,罔不尽礼。

生曰:“得卿如此吾何忧!顾念一人得道,拔宅飞升。余将远逝,一切付之于卿。”女坦然,殊不挽留,生遂去。女外理生计,内训孤儿,井井有法。梦仙渐长,聪慧绝伦。十四岁,以神童领乡荐,十五入翰林。每褒封,不知母姓氏,封葛母一人而已。值霜露之辰,辄问父所,母具告之,遂欲弃官往寻。母曰:“汝父出家今已十有余年,想已仙去,何处可寻?”

后奉旨祭南岳。中途遇寇。窘急中,一道人仗剑入,寇尽披靡,围始解。德之。馈以金不受。出书一函,付嘱曰:“余有故人与大人同里,烦一致寒暄。”问:“何姓名?”答曰:“王林。”因忆村中无此名,道士曰:“草野微贱,贵官自不识耳。”临行出一金钏:曰:“此闺阁物,道人拾此无所用处,即以奉报。”视之嵌镂精绝。

怀归以授夫人,夫人爱之,命良工依式配造,终不及其精巧。遍问村中,并无王林其人者。私发其函,上云:“三年鸾凤,分拆各天;葬母教子,端赖卿贤。无以报德,奉药一丸;剖而食之,可以成仙。”后书“琳娘夫人妆次”。读毕不解何人,持以告母。母执书以泣。曰:“此汝父家报也。琳,我小字。”始恍然悟“王林”为拆白谜也,悔恨不已。又以钏示母,母曰:“此汝母遗物。而翁在家时,尝以相示。”又视丸如豆大,喜曰:“我父仙人,啖此必能长生。”母不遽吞,受而藏之。

会葛太史来视甥,女诵吴生书,便进丹药为寿。太史剖而分食之,顷刻精神焕发。太史时年七旬,龙钟颇甚,忽觉筋力溢于肤革,遂弃舆而步,其行健速,家人坌息始能及焉。逾年都城有回禄之灾,火终日不熄,夜不敢寐,毕集庭中,见火势拉杂,寝及邻舍,一家徊徨,不知所计。忽夫人臂上金钏戛然有声,脱臂飞去。望之大可数亩。团覆宅上,形如月阑,钏口降东南隅,历历可见。众大愕。俄顷火自西来,近阑则斜越而东。迨火势既远,窃意钏亡不可复得,忽见红光乍敛,钏铮然堕足下。都中延烧民舍数万间,左右前后并为灰烬,独吴第无恙。惟东南一小阁化为乌有,即钏口漏覆处也。葛母年五十余,或见之,犹似二十许人。
作者: 药都公子    时间: 2010-3-3 13:01
飞儿,还有没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03
11,翩翩

罗子浮,邠州人,父母都早去世了,八九岁时,跟叔叔罗大业生活。罗大业当时官为国子祭酒,很富有但没有儿子,所以爱罗子浮跟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十四岁时,罗子浮被坏人引诱去嫖妓,有一个金陵的妓女,寓居在当地,罗子浮被迷上了,妓女返回金陵,罗子浮也偷偷跟着去了。在金陵妓院住了半年,钱都花完了,妓女们开始冷眼看他了,不过还没有把他赶出去。没过多久,罗子浮得了性病,生的疮溃烂发臭,沾染在床上,于是被赶了出来。罗子浮在街上乞讨,市上的人看见都远远地躲着。罗子浮怕这样会死在异乡,就一边乞讨一边住家乡走,一天走三四十里,渐渐地走到了邠州地界。可又想到穿着破棉衣,身上又是脏脓,实在没有脸面回家,就在临近的地方徘徊。
  一天,天要黑了,罗子浮想到山上的庙里去住,路上遇到一个女子,容貌象仙人一样。
  女子问罗子浮:“要去哪里?”
  罗子浮据实告诉了。
  女子说:“我是出家人,住在山洞里,你可以去休息,而且也不怕虎狼野兽。”
  罗子浮很高兴,跟着去了。走到深山里,看见一个洞府,进门就是一条小溪,架着石桥。又走了几步,有两间石头屋子,十分明亮,不需要灯烛。
  女子让罗子浮把破衣服脱下来,到小溪里洗浴,说:“洗一洗,疮伤就会好了。”
  罗子浮在小溪里洗了,女子又整理了床铺,让罗子浮睡觉,说:“你睡觉,我给你做衣服。”
  女子于是取一些象芭蕉那样的大叶子,裁剪了做成衣服。罗子浮躺在那看,没多久就做好了,又叠好放在床头,并说:“早晨起来穿。”
  女子与罗子浮相对着,在另一张床上睡了。罗子浮洗浴后,觉得疮伤不疼了,醒了以后再摸,已经结了很厚的痂了。早晨要起来,怀疑芭蕉叶不能穿,拿起来一看,象是绿锦,非常光滑。过了一会儿吃饭,女子拿了一些山里的树叶来,叫做饼,一吃,果然是饼,又剪做鸡和鱼来烹调,都和真的一样。屋里有一个坛子,存着好酒,总拿来喝,少了,就用溪水添加。过了一些天,疮的痂都掉了,罗子浮知道女子叫翩翩,就想和翩翩一起睡。
  翩翩说:“没正经的人,刚能安身,就生出妄想了。”
  罗子浮说:“我不也是报德吗?”
  于是两个人一同睡,十分欢爱。
  一天,有一个少妇笑着进来了,说:“翩翩这个小鬼头快活死了,什么时候结成这美满姻缘了?”
  翩翩笑着迎出来,说:“花城娘子,你这贵人好久没有来了,今天是不是西风吹得紧,把你给吹来了?小公子生了没有?”
  花城娘子说:“又生了一个小丫头。”
  翩翩说:“花城娘子这是开瓦窑了?怎么不把孩子带来?”
  花城娘子说:“刚哄睡了。”
  于是坐下了,翩翩上茶款待。
  花城娘子看了看罗子浮,说:“你可是烧了高香了,这么好的运气。”
  罗子浮看花城娘子,有二十三四岁,很漂亮,就喜欢上了。剥果子时果子掉在了桌子下面,罗子浮俯下身子假装拾果子,偷偷地捏了一下花城娘子的脚,花城娘子看着别处笑了,好象不知道。罗子浮正魂不守舍,忽然觉得衣服裤子都是凉的了,再看衣服,都成了秋天的叶子了,吓坏了,于是端坐着,过了一段时间,衣服才又变回去了,罗子浮暗自庆幸她们两个人没看到。过了一会儿喝酒时,又用手指搔弄花城娘子的手心,花城娘子自然地说笑,好象没感觉到。罗子浮忽然觉得心跳,转眼间衣服又变成了叶子,过了一些时间才变回去,于是很惭愧,不敢乱想了。
  花城娘子笑着对翩翩说:“你家这个少年郎,太不正经,你要不是个醋坛子,他怕不是早就胡思乱想到云霄里了。”
  翩翩也嘲笑罗子浮说:“负心人,真是应该冻死。”
  两个人拍手鼓掌。
  花城娘子起身说:“小女儿醒了,怕是要哭坏了。”
  翩翩也起来了,说:“光顾着别人家的男人了,忘了自己的孩子要哭坏了。”
  花城娘子走后,罗子浮怕翩翩讥讽责怪,可翩翩对待自己象平时一样。
  过了没多长时间,秋天到了,天气凉了,树木也都凋落了。翩翩于是收集落叶,储存食物,准备过冬。怕罗子浮寒冷,翩翩就摘取洞口的白云当做棉絮做棉衣,穿着就象是棉衣,而且很轻,松松地总象是新棉。过了一年,翩翩生了一个儿子,非常聪明俊美,于是两人整天在洞里照看孩子为乐。罗子浮经常思念故乡,求翩翩和他一起回去。
  翩翩说:“我不能跟随你回去,要不你就自己回去。”
  又过了两三年,儿子渐渐长大了,和花城娘子的女儿订了亲。
  罗子浮经常惦念叔叔老了,翩翩说:“你叔叔虽然年岁大了,但还很强健,你不用挂念,等到儿子成了婚以后,去留随你。”
  翩翩在洞里,取树叶教儿子读书,儿子看了就明白。
  翩翩说:“这个孩子有福相,放到人世,不怕做不到宰相这样的高官。”
  很快,儿子十四岁了,花城娘子亲自送女儿来了。女儿穿着华丽,光彩照人,罗子浮夫妻十分高兴,全家都在一起了。
  翩翩打着拍子唱道:“我有佳儿,不羡贵宫,我有佳妇,不羡绮纨,今夕聚首,皆当喜欢,为君行酒,劝君加餐。”
  欢聚后,花城娘子走了。
  罗子浮他们与儿子夫妇对着住,儿媳妇很孝顺,倚偎在身边,就象是自己亲生的。
  罗子浮又和翩翩说要回去,翩翩说:“你有俗骨,终不能成仙,儿子是富贵中人,可以带走,我也不耽误他的前途。”
  儿媳妇想告别母亲,这时花城娘子已经来了,儿子和儿媳依恋自己的母亲,眼泪满眶。
  两个母亲安慰说:“暂时离开,可以再回来。”
  翩翩于是剪叶子做驴,让三个人骑上回去了。
  罗子浮的叔叔这时已经告老在家,以为侄子早就死了,忽然看见侄子带着侄孙和美丽的侄孙媳妇回来,象得了宝一样。到了家里,罗子浮他们再看穿的衣服,又都是芭蕉叶了,弄破了,里面的棉絮又象云一样蒸腾了,于是都换了。
  后来罗子浮想念翩翩,带着儿子去探望,但只见满地黄叶,找不到洞口,于是只得流着泪回来了。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06
12,青梅

白下程生性磊落,不为畛畦。一日自外归,缓其束带,觉带沉沉,若有物堕,视之,无所见。宛转间,有女子从衣后出,掠发微笑,丽甚。程疑其鬼,女曰:“妾非鬼,狐也。”程曰:“倘得佳人,鬼且不惧,而况于狐!”遂与狎。二年生一女,小字青梅。每谓程:“勿娶,我且为君生子。”程遂不娶,亲友共诮姗之。程志夺,聘湖东王氏。狐闻之大怒,就女乳之,委于程曰:“此汝家赔钱货,生之杀之俱由尔,我何故代人作乳媪乎!”出门径去。

青梅长而慧,貌韶秀,酷肖其母。既而程病卒,王再醮去。青梅寄食于堂叔。叔荡无行,欲鬻以自肥。适有王进士者,方候铨于家,闻其慧,购以重金,使从女阿喜服役。喜年十四,容华绝代,见梅忻悦,与同寝处。梅亦善候伺,能以目听,以眉语,由是一家俱怜爱之。

邑有张生字介受,家屡贫,无恒产,税居王第。性纯孝,制行不苟,又笃于学。青梅偶至其家,见生据石啖糠粥,入室与生母絮语,见案上具豚蹄焉。时翁卧病,生入,抱父而私,便液污衣,翁觉之而自恨。生掩其迹,急出自濯,恐翁知。梅以此大异之。归述所见,谓女曰:“吾家客非常人也。娘子不欲得良匹则已,欲得良匹,张生其人也。”女恐父厌其贫。梅曰:“不然,是在娘子。如以为可,妾潜告使求伐焉。夫人必召商之,但应之曰‘诺’也,则谐矣。”女恐终贫为天下笑。梅曰:“妾自谓能相天下士,必无谬误。”明日往告张媪,媪大惊,谓其言不祥。梅曰:“小姐闻公子而贤之也,妾故窥其意以为言。冰人往,我两人袒焉,计合允遂。纵其否也,于公子何辱乎?”媪曰:“诺。”乃托侯氏卖花者往。夫人闻之而笑以告王,王亦大笑。唤女至,述侯氏意。女未及答,青梅亟赞其贤,决其必贵。夫人又问曰:“此汝百年事。如能啜糠覈也,即为汝允之。”女俯首久之,顾壁而答曰:“贫富命也。倘命之厚则贫无几时,而不贫者无穷期矣。或命之薄,彼锦绣王孙,其无立锥者岂少哉?是在父母。”初,王之商女也,将以博笑,及闻女言,心不乐曰:“汝欲适张氏耶?”女不答;再问,再不答。怒曰:“贱骨子不长进!欲携筐作乞人妇,宁不羞死!”女涨红气结,含涕引去,媒亦遂奔。

青梅见不谐,欲自谋。过数日,夜诣生,生方读,惊问所来,词涉吞吐。生正色却之,梅泣曰:“妾良家子,非淫奔者,徒以君贤,故愿自托。”生曰:“卿爱我,谓我贤也。昏夜之行,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夫始乱之而终成之,君子犹曰不可,况不能成,役此何以自处?”梅曰:“万一能成,肯赐援拾否?”生曰:“得人如卿又何求?但有不可如何者三,故不敢轻诺耳。”曰:“若何?”曰:“不能自主,则不可如何;即能自主,我父母不乐,则不可如何;即乐之,而卿之身直必重,我贫不能措,则尤不可如何。卿速退,瓜李之嫌可畏也!”梅临去,又嘱曰:“倘君有意,乞共图之。”生诺。

梅归,女诘所往,遂跪而自投。女怒其淫奔,将施扑责。梅泣白无他,因以实告。女叹曰:“不苟合,礼也;必告父母,孝也;不轻然诺,信也;有此三德,天必祐之,其无患贫也已。”既而曰:“子将若何?”曰:“嫁之。”女笑曰:“痴婢能自主乎?”曰:“不济,则以死继之。”女曰:“我必如所愿。”梅稽首而拜之。又数日谓女曰:“曩而言之戏乎,抑果欲慈悲耶?果尔,尚有微情,并祈垂怜焉。”女问之,答曰:“张生不能致聘,婢又无力可以自赎,必取盈焉,嫁我犹不嫁也。”女沉吟曰:“是非我之能为力矣。我曰嫁且恐不得当,而曰必无取直焉,是大人所必不允,亦余所不敢言也。”梅闻之泣下,但求怜拯,女思良久,曰:“无已,我私蓄数金,当倾囊相助。”梅拜谢,因潜告张。张母大喜,多方乞贷,共得如干数,藏待好音。会王授曲沃宰,喜乘间告母曰:“青梅年已长,今将莅任,不如遣之。”夫人固以青梅太黠,恐导女不义,每欲嫁之,而恐女不乐也,闻女言甚喜。逾两日,有佣保妇白张氏意,王笑曰:“是只合偶婢子,前此何妄也!然鬻媵高门,价当倍于曩昔。”女急进曰:“青梅待我久,卖为妾,良不忍。”王乃传语张氏,仍以原金署券,以青梅嫔于生。

入门孝翁姑,曲折承顺,尤过于生,而操作更勤,餍糠秕不为苦。由是家中无不爱重青梅。梅又以刺绣作业,售且速,贾人候门以购,惟恐弗得。得资稍可御穷。且劝勿以内顾误读,经纪皆自任之。因主人之任,往别阿喜。喜见之,泣曰:“子得所矣,我固不如。”梅曰:“是何人之赐,而敢忘之?然以为不如婢子,是促婢子寿。”遂泣相别。

王如晋半载,夫人卒,停柩寺中。又二年,王坐行赇免,罚赎万计,渐贫不能自给,从者逃散。是时疫大作,王染疾卒。惟一媪从女,未几媪亦卒,女伶仃益苦。有邻媪劝之嫁,女曰:“能为我双葬亲者,从之。”媪怜之,赠以斗米而去。半月复来,曰:“我为娘子极力,事难合也:贫者不能为葬,富者又嫌子为陵夷嗣。奈何!尚有一策,但恐不能从也。”女曰:“若何?”曰:“此间有李郎欲觅侧室,倘见姿容,即遣厚葬,必当不惜。”女大哭曰:“我搢绅裔而为人妾耶!”媪无言遂去,日仅一餐,延息待贾,居半年益不可支。一日媪至,女泣告曰:“困顿如此,每欲自尽,犹恋恋而苟活者,徒以有两柩在。己将转沟壑,谁收亲骨者?故思不如依汝言也。”媪即导李来,微窥女,大悦。即出金营葬,双槥具举。已,乃载女去,入参冢室。冢室故悍妒,李初未敢言妾,但托买婢。及见女,暴怒,杖逐而出,不听入门。

女披发零涕,进退无所。有老尼过,邀与同居,喜从之。至庵中拜求祝发,尼不可,曰:“我视娘子非久卧风尘者,庵中陶器脱粟粗可自支,姑寄此以待之。时至,子自去。”居无何,市中无赖窥女美,每打门游语为戏,尼不能止。女号泣欲自尽。尼往求吏部某公揭示严禁,恶少始稍敛迹。后有夜穴寺壁者,尼惊呼始去。因复告吏部,捉得首恶者,送郡笞责,始渐安。又年余有贵公子过,见女惊绝,强尼通殷勤,又以厚赂啖尼。尼婉语之曰:“渠簪缨胄,不甘媵御。公子且归,迟迟当有以报命。”既去,女欲乳药死。夜梦父来,疾道曰:“我不从汝志,致汝至此,悔之已晚。但缓须臾勿死,夙愿尚可复酬。”女异之。天明盥已,尼望之而惊曰:“睹子面浊气尽消,横逆不足忧也。福且至,勿忘老身。”语未既闻扣户声。女失色,意必贵家奴。尼启扉果然。骤问所谋,尼笑语承迎,但请缓以三日。奴述主言,事若无成,俾尼自复命。尼唯唯敬应,谢令去。女大悲,又欲自尽,尼止之。女虑三日复来,无词可应。尼曰:“有老身在,斩杀自当之。”

次日方晡,暴雨翻盆,忽闻数人挝户大哗。女意变作,惊怯不知所为。尼冒雨启关,见有肩舆停驻,女奴数辈捧一丽人出,仆从煊赫,冠盖甚都。惊问之,云:“是司李内眷,暂避风雨。”导入殿中,移榻肃坐。家人妇群奔禅房,各寻休憩。入室见女,艳之,走告夫人。无何雨息,夫人起,请窥禅室。尼引入,睹女艳绝,凝眸不瞬,女亦顾盼良久。夫人非他,盖青梅也。各失声哭,因道行踪,盖张翁病故,生起复后,连捷授司李。生先奉母之任,后移诸眷口。女叹曰:“今日相看,何啻霄壤!”梅笑曰:“幸娘子挫折无偶,天正欲我两人完聚耳。徜非阻雨,何以有此邂逅?此中具有鬼神,非人力也。”乃取珠冠锦衣,催女易妆。女俯首徘徊,尼从中赞劝。女虑同居其名不顺,梅曰:“昔日自有定分,婢子敢忘大德!试思张郎,岂负义者?”强妆之,别尼而去。抵任,母子皆喜。女拜曰:“今无颜见母。”母笑慰之。因谋涓吉合卺,女曰:“庵中但有一丝生路,亦不肯从夫人至此。倘念旧好,得受一庐,可容蒲团足矣。”梅笑而不言。及期抱艳妆来,女左右不知所可。俄闻乐鼓大作,女亦无以自主。梅率婢媪强衣之,挽扶而出,见生朝服而拜,遂不觉盈盈而自拜也。梅曳入洞房,曰:“虚此位以待君久矣。”又顾生曰:“今夜得报恩,可好为之。”返身欲去。女捉其裾,梅笑曰:“勿留我,此不能相代也。”解指脱去。

青梅事女谨,莫敢当夕,而女终渐沮不自安。于是母命相呼以夫人。梅终执婢妾礼罔敢懈。三年张行取入都,过庵,以五百金为尼寿,尼不受,强之,乃受二百金,起大士祠,建王夫人碑。后张仕至侍郎。程夫人举二子一女,王夫人四子一女。张上书陈情,俱封夫人。

异史氏曰:“天生佳丽,固将以报名贤,而世俗之王公,乃留以赠绔袴,此造物所必争也。而离离奇奇,致作合者无限经营,化工亦良苦矣。独是青夫人能识英雄于尘埃,誓嫁之志,期以必死,曾俨然而冠裳也者,顾弃德行而求膏粱,何智出婢子下哉!”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10
13,巧娘

广东有搢绅傅氏年,六十余,生一子名廉,甚慧而天阉,十七岁阴才如蚕。遐迩闻知,
无以女女者。自分宗绪已绝,昼夜忧怛,而无如何。
    廉从师读。师偶他出,适门外有猴戏者,廉视之,废学焉。度师将至而惧,遂亡去。离
家数里,见一素衣女郎偕小婢出其前。女一回首,妖丽无比,莲步蹇缓,廉趋过之。女回顾
婢曰:“试问郎君,得无欲如琼乎?”婢果呼问,廉诘其何为,女曰:“倘之琼也,有尺书
一函,烦便道寄里门。老母在家,亦可为东道主。”廉出本无定向,念浮海亦得,因诺之。
女出书付婢,婢转付生。问其姓名居里,云:“华姓,居秦女村,去北郭三四里。”生附舟
便去。至琼州北郭,日已曛暮,问秦女村,迄无知者。望北行四五里,星月已灿,芳草迷
目,旷无逆旅,窘甚。见道侧墓,思欲傍坟栖止,大惧虎狼,因攀树猱升,蹲踞其上。听松
声谡谡,宵虫哀奏,中心忐忑,悔至如烧。
    忽闻人声在下,俯瞰之,庭院宛然,一丽人坐石上,双鬟挑画烛,分侍左右。丽人左顾
曰:“今夜月白星疏,华姑所赠团茶,可烹一盏,赏此良夜。”生意其鬼魅,毛发直竖,不
敢少息。忽婢子仰视曰:“树上有人!”女惊起曰:“何处大胆儿,暗来窥人!”生大惧,
无所逃隐,遂盘旋下,伏地乞宥。女近临一睇,反恚为喜,曳与并坐。睨之,年可十七八,
姿态艳绝,听其言亦土音。问:“郎何之?”答云:“为人作寄书邮。”女曰:“野多暴
客,露宿可虞。不嫌蓬荜,愿就税驾。”邀生入。室惟一榻,命展婢两被其上。生自惭形
秽,愿在下床。女笑曰:“佳客相逢,女元龙何敢高卧?”生不得已,遂与共榻,而惶恐不
敢自舒。未几女暗中以纤手探入,轻捻胫股,生伪寐若不觉知。又未几启衾入,摇生,迄不
动,女便下探隐处。乃停手怅然,悄悄出衾去,俄闻哭声。生惶愧无以自容,恨天公之缺陷
而已。女呼婢篝灯。婢见啼痕,惊问所苦。女摇首曰:“我叹吾命耳。”婢立榻前,耽望颜
色。女曰:“可唤郎醒,遣放去。”生闻之,倍益惭怍,且惧宵半,茫茫无所之。
    筹念间,一妇人排闼入。婢曰:“华姑来。”微窥之,年约五十余,犹风格。见女未
睡,便致诘问,女未答。又视榻上有卧者,遂问:“共榻何人?”婢代答:“夜一少年郎寄
此宿。”妇笑曰:“不知巧娘谐花烛。”见女啼泪未干,惊曰:“合卺之夕,悲啼不伦,将
勿郎君粗暴也?”女不言,益悲。妇欲捋衣视生,一振衣,书落榻上。妇取视,骇曰:“我
女笔意也!”拆读叹咤。女问之。妇云:“是三姐家报,言吴郎已死,茕无所依,且为奈
何?”女曰:“彼固云为人寄书,幸未遣之去。”妇呼生起,究询书所自来,生备述之。妇
曰:“远烦寄书,当何以报?”又熟视生,笑问:“何迕巧娘?”生言:“不自知罪。”又
诘女,女叹曰:“自怜生适阄寺,没奔椓人,是以悲耳。”妇顾生曰:“慧黠儿,固雄而雌
者耶?是我之客,不可久溷他人。”遂导生入东厢,探手于裤而验之。笑曰:“无怪巧娘零
涕。然幸有根蒂,犹可为力。”挑灯遍翻箱簏,得黑丸授生,令即吞下,秘嘱勿哗,乃出。
生独卧筹思,不知药医何症。将比五更,初醒,觉脐下热气一缕直冲隐处,蠕蠕然似有物垂
股际,自探之,身已伟男。心惊喜,如乍膺九锡。
    棂色才分,妇即入室,以炊饼纳生,叮嘱耐坐,反关其户。出语巧娘曰:“郎有寄书
劳,将留招三娘来与订姊妹交。且复闭置,免人厌恼。”乃出门去。生回旋无聊,时近门
隙,如鸟窥笼。望见巧娘,辄欲招呼自呈,惭讷而止。延及夜分,妇始携女归。发扉曰:
“闷煞郎君矣!三娘可来拜谢。”途中人逡巡入,向生敛衽。妇命相呼以兄妹,巧娘笑曰:
“姊妹亦可。”并出堂中,团坐置饮。饮次,巧娘戏问:“寺人亦动心佳丽否?”生曰:
“跛者不忘履,盲者不忘视。”相与粲然。巧娘以三娘劳顿,迫令安置。妇顾三娘,俾与生
俱。三娘羞晕不行。妇曰:“此丈夫而巾帼者,何畏之?”敦促偕去。私嘱生曰:“阴为吾
婿,阳为吾子,可也。”生喜,捉臂登床,发硎新试,其快可知,既于枕上问女:“巧娘何
人?”曰:“鬼也。才色无匹,而时命蹇落。适毛家小郎子,病阉,十八岁而不能人,因邑
邑不畅,赍恨如冥。”生惊,疑三娘亦鬼。女曰:“实告君,妾非鬼,狐耳。巧娘独居无
耦,我母子无家,借庐栖止。”生大愕。女云:“无惧,虽故鬼狐,非相祸者。”由此日共
谈宴。虽知巧娘非人,而心爱其娟好,独恨自献无隙。生蕴藉,善谀噱,颇得巧娘怜。一日
华氏母子将他往,复闭生室中。生闷气,绕室隔扉呼巧娘;巧娘命婢历试数钥,乃得启。生
附耳请间,巧娘遣婢去,生挽就寝榻,偎向之,女戏掬脐下,曰:“惜可儿此处阙然。”语
未竟,触手盈握。惊曰:“何前之渺渺,而遽累然!”生笑曰:“前羞见客,故缩,今以诮
谤难堪,聊作蛙怒耳。”遂相绸缪。已而恚曰:“今乃知闭户有因。昔母子流荡栖无所,假
庐居之。三娘从学刺绣,妾曾不少秘惜。乃妒忌如此!”生劝慰之,且以情告,巧娘终衔
之。生曰:“密之!华姑嘱我严。”语未及已,华姑掩入,二人皇遽方起。华姑逋目,问:
“谁启扉?”巧娘笑逆自承。华益怒,聒絮不已。巧娘故哂曰:“阿姥亦大笑人!是丈夫而
巾帼者,何能为?”三娘见母与巧娘苦相抵,意不自安,以一身调停两间,始各拗怒为喜。
巧娘言虽愤烈,然自是屈意事三娘。但华姑昼夜闲防,两情不得自展,眉目含情而已。
    一日,华姑谓生曰:“吾儿姊妹皆已奉事君,念居此非计,君宜归告父母,早订永
约。”即治装促生行。二女相向,容颜悲恻。而巧娘尤不可堪,泪滚滚如断贯珠,殊无已
时。华姑排止之,便曳生出。至门外,则院宇无存,但见荒冢。华姑送至舟上,曰:“君行
后,老身携两女僦屋于贵邑。倘不忘夙好,李氏废园中,可待亲迎。”生乃归。时傅父觅子
不得,正切焦虑,见子归,喜出非望。生略述崖末,兼至华氏之订。父曰:“妖言何足听
信?汝尚能生还者,徒以阉废故。不然,死矣!”生曰:“彼虽异物,情亦犹人,况又慧
丽,娶之亦不为戚党笑。”父不言,但嗤之。生乃退而技痒,不安其分,辄私婢,渐至白昼
宣淫,意欲骇闻翁媪。一日为小婢所窥,奔告母,母不信,薄观之,始骇。呼婢研究,尽得
其状。喜极,逢人宣暴,以示子不阉,将论婚于世族。生私白母:“非华氏不娶。”母曰:
“世不乏美妇人,何必鬼物?”生曰:“儿非华姑,无以知人道,背之不祥。”傅父从之,
遣一仆一妪往觇之。出东郭四五里,寻李氏园。见败垣竹树中,缕缕有饮烟。妪下乘,直造
其闼,则母子拭几濯溉,似有所伺。妪拜致主命。见三娘,惊曰:“此即吾家小主妇耶?我
见犹怜,何怪公子魂思而梦绕之。”便问阿姊。华姑叹曰:“是我假女,三日前忽殂谢
去。”因以酒食饷妪及仆。妪归,备道三娘容止,父母皆喜。末陈巧娘死耗,生恻恻欲涕。
至亲迎之夜,见华姑亲问之。答云:“已投生北地矣。”生欷歔久之。迎三娘归,而终不能
忘情巧娘,凡有自琼来者,必召见问之。或言秦女墓夜闻鬼哭,生诧其异,入告三娘。三娘
沉吟良久,泣下曰:“妾负姊矣!”诘之,答云:“妾母子来时,实未使闻。兹之怨啼,将
无是姊?向欲相告,恐彰母过。”生闻之,悲已而喜。即命舆,宵昼兼程,驰诣其墓,叩墓
木而呼曰:“巧娘!巧娘!某在斯!”俄见女郎捧婴儿,自穴中出,举首酸嘶,怨望无已;
生亦涕下。探怀问谁氏子,巧娘曰:“是君之遗孽也,诞三月矣。”生叹曰:“误听华姑
言,使母子埋忧地下,罪将安辞!”乃与同舆,航海而归。抱子告母。母视之,体貌丰伟,
不类鬼物,益喜。二女谐和,事姑孝。后傅父病,延医来。巧娘曰:“疾不可为,魂已离
舍。”督治冥具,既竣而卒。儿长,绝肖父,尤慧,十四游泮。
    高邮翁紫霞,客于广而闻之。地名遗脱,亦未知所终矣。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13
14,狐谐

万福,字子祥,山东博兴人。幼年以学为业。家里略微有点财产。可他命运十分不顺。二十多岁了,还不能中一秀才。按乡中的旧俗,都是让富户来担任里正的冠。可实际上,正好相反,老实厚道的人干上不但不能增加财富,有的还为此弄得穷家荡产。这年,万福正好被选为里正,他惧怕就逃走了。

    到了济南,祖居在旅馆里。夜里一女子来找他,颜色艳丽,万高兴的收留了她。问她姓氏,女子自言:“我是狐狸精,但不是君的祸崇。”万高兴异常,并不怀疑她。女子嘱咐他不要与别的客人住在一起。于是每天来,与他共同睡卧。凡是日用所需,都是狐狸供给。

   住了不久,有两个相识的,就来拜访,可都连续两夜不走。他十分讨厌,有不忍赶他们走。最后不得已,把实情相告。客人说:愿看一看仙容。万向狐女说了,狐女对众客说:“见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人。”听她的声音,真像真人在眼前。向四处看,又看不见影子。客人中有一个叫孙得言的,善开玩笑,一再请求见一见。并说:“听到娇声,魂魄飞越,怎么这样吝惜容华丽貌,白白叫人听声相思。”狐女笑着说:“孙子真贤惠呀!想为你曾高祖母画行乐图吗?”客人都笑了。狐女说:“我是狐女,请我给客人说说狐狸的故事,愿意听否?”众人连声答应。狐女说:“从前某村的旅社,原来狐狸很多,时常出来祸祟客人。客人知道了,互相告诫不住这个旅店。半年后,旅社门户萧条。店主十分忧虑,很忌讳说狐狸。忽然有一个远方的客人,自称是异国人,登门来租住。店主十分高兴,马上邀他入店。接着就有人暗里告诉他说:“这家有狐狸。”客人害怕,向主人说明,想到别处去。主人极力分辨,说别人是在胡说。客人才住了下来。

   进了屋,刚想睡下,见一群老鼠从床上跑出。客人大为害怕,急忙跑出来,大声招呼:“有狐狸!”主人吃惊的问在哪?客人埋怨说:“狐狸的窝在这里,怎么骗我说没有?”主人又问:“你看到是什么样子”客人说:“我今天见到的,非常嬉笑,不是狐狸儿子,就是狐狸孙子!”说完,满座客人为之一笑。孙得言说:“既然不赐相见,我们就留宿不走了,不让你们在这里相会。”狐女说:“寄宿倒无妨,只是如有小小的冒犯,希不要怀恨在心。”客人怕她恶作剧,才一同散去。然数日必有一个来,自找狐女的笑骂。狐女也厉害,每一句都使宾客笑得前仰后合,再滑稽的人也不能说倒她。众人都戏弄的呼她是“狐娘子。”

    一天,置酒宴会,万福居主人位,孙得言与客人分坐左右。席上为狐女设一座位,狐谐推辞说不会喝酒。有的人请她坐下说话,她答应了。

   酒过数巡,众人都掷骰子行瓜蔓的酒令。有一客人正好掷在瓜色上,应饮酒,可他嬉笑地把酒杯递到上座说:“狐狸娘子很清醒,暂替喝一杯。”狐谐笑着说:“我原说不喝,愿说一故事来为诸位助兴。”孙得言捂着耳朵不愿听。客人都说:“骂人者应受罚。”狐谐笑着说:“我骂狐狸怎么样?“众人说:“可以!”于是众人洗耳恭听。

    狐女说:“从前有一个大臣,出使红毛国(荷兰),穿着狐狸皮做的衣服,戴着狐狸皮做的帽子,去见国王。国王见了很奇怪的问:“什么皮毛,这样温厚?”大臣告诉他是狐狸皮毛。国王说:“这东西生平未曾听说,”狐“字的笔画什么样?”大臣在空中画了一遍启奏道:“右边是一大瓜,左边是一小犬。”主客又都哄笑起来。

    客人中有两个姓陈的兄弟俩,一叫所见,一叫所闻。见孙得言很窘,于是说:“雄狐在那里?怂恿雌狐这样放毒?“狐女说:“刚才说的故事还未说完,就被群犬扰断,请听完。国王见使者骑着一头骡子,十分奇怪。使者告诉国王说:“这是马所生。”国王又大吃一惊。使臣又说:“中国的马生骡子,骡子生驴骡子。”国王仔细问他是什么模样。使臣说:“马生骡子,臣是看到了。骡子生驴骡子,却是臣听说的。“举座又是一阵大笑。众人知道不能敌,于是订约,以后有开玩笑的,罚他请客。

    一会儿,酒喝到高兴处,孙得言戏弄的对万福说:“有一幅对联,请君对上。”万福问:“什么联?”孙得言说:“妓者出门访情人,来时万福,去时万福。”全座人思考不能队。狐女笑着说:“我对上了。”众人共听她说。她说:“龙王下诏求直谏,鳖也得言,龟也得言。”众人又笑得前仰后合。孙得言怨恨地说:“刚与你约定,怎么又犯了戒?”狐女笑着说:“罪过是在在握,可不是这句成不了对。明早设宴,来赎罪。”众人笑着散去。

   狐狸的诙谐说不尽。住了数月,与万福一同回家去了。到了博兴地界,告诉万说:“我这里有一个疏远的亲戚,道路受阻,久不往来,不可不告知一声。况且天黑了,与军统去寄住一宿,待明日再走吧?”万问询在哪里,女指着远处说:“不远。”万十分怀疑,想这里以前并无村落,只好暂时依从了她。走了二里左右,果然见一村庄,生平未曾到过。狐女前去叩门,一奴仆出来开门。进院一看,却见高门叠阁,宛然大户人家。一会儿,见了主人,有一老头和老婆婆。让万坐下,列下丰富的酒宴,把他当亲戚相待。于是住下来。早晨,狐女对他说:“我骤然与君同归,怕骇人听闻。君应先回去,我随后就到。”万依从了她。先到家,预先告知家人。一会儿,狐女到了,与万福说笑,别人都知道,可不见其人。

     过了一年,万有事到济南,狐女又与他同去。忽见数人来,狐女与他们说话,热情备至。于是告诉万福说:“我本是陕中人,与君有缘,于是跟你这么久。现在我兄弟到了,将跟他们回去,不能终身侍奉。”留她,她说不行,竟然走了。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19
15,婴宁

王子服,莒县罗店人。幼年丧父,他非常聪明,十四岁考取秀才,入泮宫读书。母亲最钟爱他,平常不让他到郊野游玩。聘定萧氏为妻,还没嫁过来就死去,所以王子服求偶未成。
恰逢正月十五上元节,舅舅的儿子吴生,邀王子服同去游玩。刚刚到村外,舅舅家有仆人来,把吴生叫走了。王生见游女多得像天上的云彩,于是乘着兴致一个人到处游玩。有个女郎带着婢女,手拿一枝梅花,容貌绝美,笑容可掬。王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女郎,竟然忘记了顾忌。女郎走过去几步,看着婢女笑着说:“这个年青人目光灼灼像贼!”把花丢在地上,说说笑笑地离开了。王生拾起花来神情惆怅,像是神魂都丢掉了,于是怏怏地回家。到了家里,把拾来的花藏到枕头底下,倒头就睡,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母亲为他担忧,请和尚道士施法以消灾祛(发“曲”)邪,病情反而加剧。身体很快消瘦下去。医师来诊视,让他吃药发散体内的邪火,王生更恍恍忽忽,像是被什么逮住了。母亲细细地问王生得病的来由,他默默地不作答。恰好吴生来,王母嘱咐他细细盘问王生。吴生到王生榻前,王生见到他就流下泪来。吴生靠近床榻劝解安慰王生,渐渐开始细问。王生把实情全说出来,而且求吴生代为谋划。吴生笑着说:“你的心意也太痴了,这个愿望有什么难以实现?我将代你访求她。在郊野徒步行走一定不是显贵家族。假如她尚未许配人家,事情就一定成功;不然的话,拼着拿出众多的财物,估计一定会答应。只要你病愈,成事包在我身上。”王生听了这番话,不觉开颜欢笑。吴生出去告诉王母,寻找那女子居住的地方,但探访穷尽,一点踪迹也没有。王母十分忧虑,拿不出什么主意。但是自吴生离开后,王生的愁容顿开,吃饭也略有长进。几天之后,吴生又来了。王生问谋划的事办得如何,吴生欺骗王生说:“已经找到了。我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我姑姑的女儿,就是你的姨表妹,现在还在等人聘定。虽然是家中亲戚婚姻有些隔碍,但以实情告诉他们,一定会成功。”王生高兴的神色充满眉宇间,问吴生说:“住在什么地方?”吴生哄骗说:“住在西南山中,距这里大约三十余里。”王生又再三再四嘱托吴生,吴生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下来。
王生从此之后饮食渐渐增加,身体一天一天地恢复。看看枕头底下,花虽然干枯了,还没有凋落,细细地拿在手上赏玩,如同见到了那个人。吴生不来他感到奇怪,写信叫吴生来。吴生支吾推托不肯赴召。王生因怒恨而生气,心情悒郁,很不高兴。王母担心他又生病,急着为他选择女子作妻,稍微和他一商量,他总是摇头不答应。只是每天盼着吴生。吴生最终没有消息,王生更加怨恨他。转而又想,三十里地并不遥远,为什么一定要仰仗别人?于是把梅花放在袖中,赌气自己去西南山中寻找,家中人却不知道。王生孤零零地一个人走,没有人可以问路,只是朝着南山走去。大约走了三十余里,群山重叠聚集,满山绿树,空气新鲜,感觉特别清爽,四周安静,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险峻狭窄的山路。远远望见谷底,在丛花群树中,隐隐约约有小的村落。走下山进入树林,见到房屋不多,都是茅屋,而环境十分幽雅。向北的一家,门前都种着柳树,院墙内桃花杏花还开得很繁茂,夹杂着几株美竹,野鸟在其中鸣叫。猜想是人家园房,不敢贸然进去。回头看着,对着门有块石头平滑而光洁,就坐在石头稍事休息。不久听见墙内有女子高声叫“小荣”,声音娇细。正在静心听的时候,有一女子由东向西,手执一朵杏花,低着头自己想把花簪在头上;抬头看见王生,于是就不再簪花,含笑拿着花走进门去。王生仔细一看,这女子就是上元节时在途中遇见的。心中非常高兴,但是考虑找不到进去与婴宁攀谈的理由;想喊姨,只是从来没有来往,害怕有讹误。门内又无人可问,坐立不安,来回徘徊,从早晨直到太阳偏西,眼光顾盼,几乎要望穿,连饥渴都忘了。时时望见女子露出半个面孔来窥看他,似乎是惊讶他久不离去。忽然一位老妇扶着拐杖出来,看看王生说:“你是哪里的年青人,听说你从早上辰时就来了,直到现在,你想要干什么?不会肚子饿吗?”王生赶忙起来行揖礼,回答说:“将在这儿等亲戚。”老妇人耳聋没听见。王生又大声说了一遍。老妇人于是问:“你的亲戚姓什么?”王生回答不出来。老妇人笑着说:“奇怪啊!姓名尚且不知道,怎么能探亲?我看你这年青人,只不过是书痴罢了。不如跟我来,吃点粗米饭,家里有短榻可以睡,到明天早上回去,问清楚姓名,再来探访,也不晚。”王生正肚子饿,想吃饭,又因为从这以后便可渐渐接近那美丽女子,非常高兴。跟从老妇人进去,见到门内白石铺成的路,路两边树上开着红花,一片一片坠落在台阶上。顺着路曲折转朝西边,又打开一扇门,豆棚花架布满庭中。老妇人恭敬地请客人进入房舍,四壁泛白,光亮如镜;窗外海棠树,枝条带花伸入屋内;垫褥坐席,茶几坐榻,样样都非常洁净光亮。刚刚坐下,就有人从窗外隐约窥看。老妇人叫道:“小荣,赶快做饭。”外面有婢女高声答应。坐着的时候,详细介绍家族门第。老妇人说:“你的外祖父,是不是姓吴?”王生说:“是的。”老妇人吃惊地说:“你是我的外甥!你母亲,是我妹妹。近年来因为家境贫寒,又没男孩子,于是致使相互之间消息阻隔。外甥长成这么大,还不认识。”王生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姨,匆忙当中忘了姓名。”老妇人说:“我姓秦,没有生育,只有一个小女儿,也是妾所生。她的母亲改嫁了,留下来给我抚养,人也不算愚钝;只是教育太少,喜嬉闹,不知道忧愁。过一会儿,叫她来拜见你认识你。”没有多久,婢女准备好了饭,鸡鸭又肥又大。老妇人不断地劝王生多吃,吃完饭后,婢女来收拾餐具。老妇人说:“叫宁姑来。”婢女答应着离开。过了不久,听到门外隐隐约约有笑声。老女人又唤道:“婴宁!你的姨表兄在这里。”门外嗤嗤的笑声不止。婢女推着婴宁进门,婴宁还掩住自己的口,笑声不能遏止。老妇人瞪着眼睛说:“有客人在,嘻嘻哈哈,成什么样子!”婴宁忍住笑站着,王生向婴宁行揖礼。老妇人说:“这是王生,是你姨的儿子。一家人尚且互不相识,真是让人好笑。”王生问:“妹子有多大年纪?”老妇人没有听清,王生又说了一遍。婴宁又笑起来,笑得俯下身子,头都没法抬起来。老妇人对王生说:“我说教育太少,由此可见了。年纪已经十六岁,呆呆傻傻像个婴儿。”王生说:“比我小一岁。”老妇人说;“外甥已经十七岁了,莫非是庚年子出生,属马的?”王生点头说是。又问:“外甥熄妇是谁?”王生回答说:“还没有。”老妇人说:“像外甥这样的才貌,怎么十七岁还没有聘定妻室呢?婴宁也还没有婆家,你两人非常相匹配,可惜因为是内亲有隔碍。”王生没作声,眼睛注视着婴宁,一动也不动,根本无暇看别的地方。婢女向婴宁小声说:“眼光灼灼,贼的样子没有改变。”婴宁又大笑,回过头对婢女说:“去看看碧桃花开了没有?”赶快站起来,用袖子掩住口,用细碎急促的步子走出门。到了门外,才纵声大笑。老妇人也起身,叫女仆铺设被褥,为王生安排住的地方,说:“外甥来这儿不容易,应当留住三五天,慢慢再送你回去。如果嫌幽闷,房屋后面有小园可供你消遣,也有书可供长读。”
饭刚吃完,王生家中人牵了两头驴来找王生。这以前,王母等王生很久不回家,开始怀疑。到村中寻找,竟然没有一定踪迹,就去询问吴生。吴生记起以前说的假话,就让王母到西南山中去寻找。一头经历几个村庄,才到这地方。王生出门,恰好遇见找自己的人。于是就进去告知老妇人,并且请让婴宁和自已一同回去。老妇人高兴地说:“我有这个愿望,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是我老弱的身躯不能去远处,外甥能带妹子去,认识阿姨,非常好。”就呼叫婴宁,婴宁笑着来了。老妇人说:“有什么喜事,笑起来就不停?你假若不笑,将会成为一个完好的人。”婴宁就故意鼓起眼睛。老妇人就说道:“大哥想要同你一起离开,你可以就去整理行装。”又用酒食招待王生家中人,才送他们出门,说:“你姨家田产丰裕,能养很多人。到了他们那儿将不要回来,稍微学些诗,学些礼,也好将来事奉公公婆婆。就烦阿姨为你选择一个好的配偶。”王生等人于是出发。走到山坳回头看,还隐约看见老妇人靠着门朝北望。回到家中,王母看见婴宁非常漂亮,惊奇地问是什么人。王生回答是姨表妹。王母说:“以前吴生和你说的,是哄骗你。我没有妹妹,从哪里得到外甥女?”于是问婴宁,婴宁回答说:“我不是这个母亲生的。父亲姓秦,死的时候,我还在襁褓中,记不起那时的事。”王母说:“我有一个姐姐嫁给姓秦的人,倒是确实的。但她死了很久,怎么能又活过来?”于是细问老妇人的面目特征和脸上的黑痣,都完全和那姐姐的特征符合。王母又疑惑地说:“这倒是我姐姐,但是已死多年,怎么能又活过来?”正在疑惑的时候,吴生来了,婴宁回避进入内室。吴生询问知道了情况,迷迷惑惑地想了很久。忽然说:“这个女子名叫婴宁吗?”王生肯定了,吴生急忙说是怪事。问他怎么知道婴宁的名字,吴生说:“嫁到秦家的姑姑去世后,姑夫一个人独居,被狐妖所迷惑,害虚症而死。狐妖生下个女儿,名叫婴宁,用襁褓裹着卧放在床上,家中人都见过她。姑夫死后,狐妖通时常来。后来家中求得道士的符咒贴在壁上,狐妖才带着女儿离去。莫非这就是那个女儿吗?”大家正在疑信参半的时候,忽然只听到室内传出哧哧的声音,都是婴宁的笑声。王母说:“这女子也太娇痴了。”吴生请求和她见面。王母进入内室,婴宁笑声正浓不顾母命。王母催促她出去见吴生,她才极力忍住笑,又面对墙壁呆了一会,才从内室出来。刚刚行完拜礼,又转身急忙进入内室,放声大笑。在屋子里的妇女,都被她逗笑了。 吴生请求让自己去婴宁家看看有什么奇异的地方,顺便为王生、婴宁作媒。找到那村庄所在的地方,全无房屋,只有零落的山花而已。吴生记起姑姑埋葬的地方,好像离这儿不远,但是坟墓已经被荒草埋没,没有根据可以辨认,于是诧异惊叹地返回去。王母怀疑婴宁是鬼,进去把吴生看到的情况告诉婴宁,婴宁一点儿也不害怕;王母又体恤婴宁没有家,婴宁也一点儿没有悲伤的意思,嗤嗤地憨笑而已。没有人能猜到她的心意。王母叫小女儿和婴宁同起同住,清晨婴宁就来请安。婴宁会操持女工,手艺精巧,无人能比。只是喜欢笑,即使禁止她笑也不能止住。但她笑起来非常好看,虽然有些随意但不损害她容貌的美好,人们都乐于见到她笑。邻人家的女孩、年青的妇人,争着和她来往。王母挑选吉日将为她和王生举办婚礼,但终究害怕她是鬼。暗中在太阳底下察看,她的身影又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到行婚礼的这一天,人们让婴宁穿上华丽的服装行新嫁妇的礼仪,婴宁笑得非常厉害,以致不能抬头弯腰,于是只好作罢。王生因为她娇痴,担心她泄漏房中隐秘的事情,但婴宁却深藏这秘密,不肯说一句。每次遇上王母忧愁或是发怒,婴宁来了,笑一笑就会解忧息怒。奴婢有小的过错,害怕遭到鞭打,往往求婴宁到王母处去和王母说话,有罪的奴蜱这时来求见,常常得以免罚。而婴宁爱花成癖,在亲戚中到处寻找好花来栽种,并且私下典支金钗,重价购求纯种来种植,几个月后,台阶路旁藩篱旁边,处处都种了花。
王家庭后有木香一株,攀援满架,与两边邻家相近。婴宁常常攀登架上,摘花赏玩,或是簪在头发上。王母有时遇见,就会呵斥她,婴宁最终还是没有改掉这爱好。有一天,西邻的青年看见她,注视出神,心驰神往,婴宁不躲开,只是笑。西邻的青年人认为此女已有意于自己,心意更加没有约束。婴宁指着墙底,笑着从架上下来。两邻的青年人认为她是指示约会的地方,非常高兴。到晚上赶过去,婴宁果然在那儿。于是靠过去就行淫乱,而自己的下身像是受到锥子刺,痛彻于心,大叫着倒了下来。仔细一看,并不婴宁,原来是一段枯木倒卧在墙边,他交接的地方是枯木上水滴出来的一个洞。西邻老父听到叫声,急忙跑过来细问,西邻青年只是呻吟而不说话。妻子来,才把实情告诉妻子。点着火把照看那个水淋洞,看到洞中有个巨大的蝎子,像小的螃蟹那么大。西邻老父砍碎枯木,捉住蝎子杀死了。把儿子背回家半夜就死了。西邻老父就把王生告到官府,告发婴宁的妖异行为。县官一向仰慕王生的才气,熟知王生是笃行正道的士人,说西邻老父是诬告,将要杖责西邻老父。王生代他乞求才免于受杖责,于是把他放回去。王母对婴宁说:“憨狂到这样子,早知道过于高兴就隐伏着忧虑。县官神明,幸好不牵累我们;假如碰上糊涂官,一定传唤妇女到公堂对质,我儿还有什么面目见家乡的人?”婴宁脸色严肃,发誓不再笑。王母说:“没有人不笑,只是应当有一定的时候。”但婴宁从此竟然不再笑,即使故意逗她,也终不会笑;但是整天未曾看到她有忧戚的神色。
有一天晚上,婴宁对着王生落泪。王生对此感到奇怪。婴宁哽咽着说:“以前因为跟从你的日子短,说出来怕引起你们害怕惊异;现在看婆母和你,都十分关爱我,没有异心,把实情告诉你恐怕无妨吧。我本来是狐生的。母亲临离开的时候,把我托给鬼母,我和鬼父相依十余年,才有今天。我又没有兄弟,依靠的只有你。老母在山坳里孤寂独处,没有人同情她让她和丈夫合葬,在九泉之下常常为此伤心怨恨。你假如不怕麻烦不惜资费给她改葬,使地下的人消除这怨痛,也希望以后生养女儿的人不忍心溺死或遗弃。”王生答应了她,但是担心坟墓被荒草遮掩。婴宁只说:“不用担忧。”夫妻二人选定日子,用舆装着棺材去山中。婴宁在荒草杂木中,指示墓的位置,果然从中找到老妇人的尸身,皮肉还留存。婴宁拍着尸身哀痛地哭。装入棺材抬回来,找到秦氏姨父的墓合葬。这天夜晚,王生梦见老妇人来道谢,醒过来向婴宁陈述这事。婴宁说:“我夜晚见到了鬼母,她嘱咐我不要惊吓了你。”王生怪她不挽留鬼母,婴宁说:“她是鬼,活人多,阳气盛,她哪里能久留?”王生问小荣,婴宁说:“这也是狐,最狡黠。狐母把她留下来照看我。常常取来果饵喂着我,所以非常感激她,对她的思念常常记挂在心中。昨天问鬼母,说她已经嫁了人。”从此,每年寒食节,夫妻二人到秦氏姨父墓地拜扫,从不间断。过了一年,婴宁生了一个儿子,在襁褓中,就不畏惧生人,见人就笑,也大有母亲的风范。
异史氏曰:“看她嗤嗤憨笑,好像是全无心肝的人;但是那墙下的恶作剧,她的狡黠又有谁比得上!至于她凄告地眷恋鬼母,笑改变为哭,我们的婴宁恐怕是用笑隐藏真实情感的人啊。我听说山中有种草,叫做‘笑矣乎’,嗅嗅这种草,就会笑而不止。房中种有一株‘笑矣乎’,那么合欢草、忘忧草就都没有价值,相形逊色了;至于像杨贵妃那样的‘解语花’,就要嫌她扭捏作态了。”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20
哎呀偶滴娘啊,偶都快要吐鸟:dizzy: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22
16,小翠

话说浙江有一位王太常(注1),小时後,一日突然有一只像猫的动物,躲到了他的床下,
此时天空雷声大作,不一会儿,天空放晴,他发现这不是猫,他就问他哥,这是啥情况?
他哥听完很高兴的说:这是狐仙来避雷劫阿!你以後必大富大贵.
後来他真的中进士了,当上侍御.

王太常有一个儿子叫元丰,不过是个白痴,连男女都分不清楚,所以没人敢把女儿嫁给王家.
有一天一位老妇带了一位女孩到王家,说是要把女儿嫁给王家当媳妇.
王家看了看这女孩,绿衣红裙,白皙动人,清秀娟丽,宛如仙女下凡,哇~是正妹耶,爆喜阿!
於是就问女孩叫什麼名字.女孩答道:我姓虞,叫小翠,今年16岁.
王家就开心的谈好一切事宜.老妇说:女儿就先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有事别call我~掰!

小翠嫁到王家一点也没有悲伤,开始刺绣给夫人看,夫人很开心(我若娶到美女,我妈应该也开心吧!)
但是老妇却再也无音讯了,王家便问小翠家住哪里?小翠也傻气的含糊不清的讲不出个所以然.
好吧~没办法,王家就让元丰跟小翠先结婚了.亲戚朋友知道王家娶了穷女作媳妇就来笑他们,
但是看到小翠长的超正後,大家都傻眼了(心中都在干缴...),於是大家也就没再多说什麼了.
os:果然女生长的漂亮可以弥补很多不足...

小翠聪明伶俐,又会看人脸色做事,在王家很受喜爱.
王太常夫妇有点担心小翠会不喜欢他们的智障儿子,但是小翠却毫不介意.
小翠生性调皮,穿著小皮靴,拿布球和元丰,侍女们一起玩,踢来踢去.
一日,王太常,走过去院子,刚好被球砸中脸,王太常因而丧失理智,
小翠跟侍女识相的马上落跑,叫元丰去捡球.王老先生开始愤怒爆走,就拿石头开始砸元丰,
打到他趴在地上哭(这父亲太可怕了吧,他真的是当官的吗)...

王太常跟夫人讲此事後,夫人就找小翠来训话,小翠低头微笑,不讲话,手在那边玩床巾.
夫人看了很不爽,就开始骂小翠.不过小翠不理她,夫人也拿她没辄,盛怒之下
於是只好抓元丰出来痛扁一顿出气(有这种母亲会有白痴儿子也不奇怪).
这时元丰哀嚎,小翠才跪地求饶,帮元丰求情.这时夫人打爽了,才原谅他们.
小翠拉著元丰回房,帮他梳整一番,再餵他吃果子,元丰这才破涕为笑...
他们一日在玩角色扮演,一个演项羽,一个演虞姬(这就是Cosplay的由来吧)
常常打打闹闹的,夫人因为自己的儿子是白痴,所以也就没多责怪小翠,让他们去玩去了.

同巷中也有位王姓谏官,与王太常不合.当时太常正当河南计吏,王某便想陷害太常.
太常也知道王某再打什麼主意,也在思索该如何化解危机.
一日傍晚,小翠著官服,剪丝绸当胡子粘上去,打扮成当朝宰相的模样,
又把侍女打扮一番,偷跑去马房牵马,戏道:我们去拜访王先生.
於是骑马走到了王姓谏官家,还说著:我们要拜访王侍御,不是这个姓王的!说完就回王太常家.
这时王家门人大惊,赶紧禀报王太常.王太常很紧张的来迎接,一看才知道是小翠在搞怪.
太常很生气的跟夫人说:人家正想找我麻烦,想不到咱家这媳妇却来掀家丑,看来我快倒大楣了!
夫人很生气的跑去小翠房间,狠狠的干缴她一顿.小翠傻笑著,不发一语.
打她也不是,赶她,她又无处可去,夫妻俩懊怨,整晚睡不著.

当时小翠扮宰相时,扮的微妙微俏,竟把王谏官给唬住了,以为是真宰相.
便派人去王太常家打探,到了半夜,宰相竟未归,以为太常与宰相间有什麼阴谋.
隔天早上两人碰面,王谏官便问太常:宰相昨晚去你家喔?
太常以为他在讥讽他,便惭愧的唯唯(古人也说oui)敷衍他.
王姓谏官以为是真的,就渐渐的与太常保持友好,不敢得失他.
太常知道此事後暗喜在心中,叫夫人乾脆劝小翠转行算了!小翠听完笑而应之.

过了一年,宰相被免职,刚好有封给太常的私人信件送错,送去谏官家.
谏官很高兴,先托人去跟王太常敲诈一万两,但太常拒绝他.於是王谏官自己去拜访太常.
这时太常却临时找不到官服,王谏官等了很久,对太常迟到很愤怒,不爽的就要回去了.
这时突然见到元丰穿龙袍戴皇冠的被小翠从门内推了出来,谏官吓了一跳,才发现原来是元丰.
这才笑著摸摸元丰,并赶紧将他的衣冠给脱下带走.这时太常终於出来了,但此时王谏官已走远.
知道此事後,太常面色如土,大哭道:妈啦~哪天一定会被抄家灭族的!
於是太常与夫人拿棍子去找小翠算帐.小翠早已知道,便关起门来躲在房里不出来.
王太常突然像是被德州电锯杀人狂附身般,开始拿斧头疯狂劈门.
小翠在房里笑著告诉王太常说:你不必那麼生气啦!有媳妇在,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自会承担,
不会害到你们的啦!你若是这样,是不是要杀我灭口才高兴阿?这时王太常才停止爆走.

王谏官回去後果然去揭发说王太常图谋不轨,有衣冠为证.
皇帝得知後很生气,就叫太监仔细检查,一看之下,这皇冠是杂草编织成,龙袍是破黄包袱布巾做的.
皇帝对王谏官的诬陷很生气.招见元丰後,看到他喜憨的样子,笑道:他可能当皇帝吗?
於是交给下级法司单位处置.王谏官又说,王太常家一定有妖人在.
法司去王家并无所获;问邻居,大家都说只是颠妇痴儿在玩耍罢了,由於大家说词都差不多.
於是法司便定案,将王谏官充军云南.

王太常於是对小翠感到很好奇.又想想,他妈过这麼久了怎麼都没来探望过女儿,觉得她不是常人.
便叫夫人去探问,但小翠笑而不答.再逼问下去,小翠掩口小声说: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儿,你不知道喔!
没过多久,太常升迁为京官.但太常都五十岁了却没有孙子.
小翠再王家住了三年了,每晚都跟元丰睡不同床,似乎都没跟元丰嘿咻过.
於是就把其中一床收走,要他们俩睡一起.

过了几天,元丰告诉他妈:你干麼把床收走不还我啦!小翠每晚不是将脚压在我的肚子上,
害我连呼吸都有困难,不然就是偷捏我的大腿啦!
婢女听完都在偷笑,夫人喝骂才把元丰赶走.

一日小翠在洗澡,元丰看到了也说他要洗(傻归傻还挺好色的嘛),小翠笑著说No way!
然後叫元丰等一下.小翠洗完澡後,就帮元丰脱衣服,帮他放洗澡水,与侍女扶他下水泡汤.
元丰觉得很烫,想跑出来,但小翠不理他,反而把他压进水底.过了一会,没声息了.
看一下元丰,竟已经死了.小翠毫不紧张的笑著,把元丰屍体拖到床上,擦拭水渍,并帮他盖好被子.

夫人听到此消息,哀爸哭母的跑进来,大骂:夭寿喔~你这贱人干麼杀死我儿子!
小翠正色道:这种傻儿子,有倒不如没有好.夫人气急攻心,林祖妈跟你拼了啦!
用头去撞小翠,不过被婢女们拦截住.这时一婢女来说:公子在呻吟!(他在看A片吗?)
夫人这时,把眼泪鼻涕抹乾净,赶紧去看看.看见元丰呼吸急促,大汗淋漓.
不久汗出完了,张开眼睛看看家人,去好像不认识的样子,说道:好奇怪喔~回想从前,怎麼好像在作梦一般.

夫人看他讲话很正常,十分吃惊.赶紧叫孩子的爹来测试一下.
问:什麼月有28天?
答:每个月
问:2xy+5yz+xz=?
答:靠~考进士又不考高中数学,这谁会啦!
嗯~果然很正常.夫妇俩十分高兴.
晚上夫人把床又还回去房里,看他会怎麼做.元丰回房後,把婢女们遣散,跟小翠睡一起.
从此之後元丰智商暴增,恢复为正常人,与小翠两人十分恩爱,相当甜蜜.(有正妹相伴,哪会不甜蜜...)

一年後,王太常被王谏官的同党弹劾,不仅丢官且跟几件案子扯上关系.
家中刚好有个广西巡府送的高级蟠龙花瓶,很贵低!太常就想拿这个去贿赂上级,以复其官职.
(王太常也不是什麼好东西嘛~~)这花瓶小翠也很喜欢拿来把玩,结果不小心打破了王先生的蟠龙花瓶.
於是小翠很惭愧的去自首.王太常夫妇因为丢官已经很不爽了,又听到心爱的花瓶被打破了,更抓狂了!
夫妇俩一起狂骂小翠...
小翠也很不爽,出去後跟元丰说:我来你家,功劳绝不仅只一个花瓶,干麼这麼不给我面子!!
老实说啦,我并不是人,我是狐仙.当年我妈因为你老爸帮她避了雷劫,才叫我来代她报恩.
又因为我们俩有五年的缘分,所以我来报恩,一偿夙愿罢了.我在这里受你们的鸟气真是数也数不清.
我一直忍耐是因为五年夙愿未了,现在我要走了啦~不要再听你们干缴了!!
说完便怒气冲冲的就走了,元丰赶紧追了出去,但已不见踪影.
这时太常夫妇见媳妇负气而出走,心理想想也觉得自己不对,十分後悔.

元丰回到房里,看著小翠用过的梳妆器皿,她穿过的衣服鞋袜,难过的痛心,每天寝食难安,日渐萧瘦.
王太常就很担心,赶紧帮元丰再找个老婆,但是元丰还是很难过.
於是他便去找了画匠,依记忆画出小翠的模样,每天焚香祝祷,希望小翠赶快回来,就这麼样的过了两年.

有一天晚上,元丰从郊外回来,经过了他们家的一栋别墅(真有钱),骑马经过,听到里面有女子嘻闹的声音,
便停下来跑去看看.看到两个女子在里面玩.月光昏暗,看不清楚面容.
但听到一位穿绿衣的女子道:你这丫头真该被轰出这园子.
另一红衣女子便答道:这是我家的别墅耶~应该是你要被轰出去才对!
绿衣女子说:你羞不羞阿,当不成人家媳妇,被赶出来了,还敢冒认人家的家产.
红衣女子道:冒任又怎样,你打我阿~笨蛋!总比你这没人要的老姑婆好!
元丰听到声音跟小翠好像,就大声呼叫小翠.绿衣女子听到後,边开溜边说:你相好的来了,我不跟你吵了.
不一会儿,红衣女走了过来,元丰一看正是小翠,当场喜极而泣.
小翠把元丰拉进园里,说:两年不见,想不到你瘦成这样!元丰紧握著她的手,跟她诉说别後相思之苦.
小翠安慰他,回答道:这我都知道,但是没脸再回去见你爸妈了,
今天我跟大姐来这里玩,想不到碰到了你,果然前世因缘是逃不掉的.

元丰要邀他回家,但小翠不肯;问她那住在这里好了,小翠才答应.元丰叫仆人回去跟夫人禀报此事.
王夫人知道後很惊讶,便赶紧起轿去别墅.一进到里面,小翠就跪下迎接,夫人也赶紧将她扶起,
自己也老泪纵横,向她认错道歉,说:你若尽弃前嫌,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晚年也有所安慰阿!
但小翠还是不肯.夫人考虑别墅这边荒郊野外,想多派些人来伺候他们.
小翠说:我不想见他们这些人,只要留下从前的那两个丫头陪伴,可以的话请个老仆看著园子就好了.
王夫人照她所说的做了,若人问起,就藉公子养病为由.每天供应他们饭菜,照顾的十分周到.

小翠每每劝元丰再取个老婆,但他总是不肯.
又一年後,元丰渐渐觉得小翠的样貌,声音都变的不太一样,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於是把以前的画像拿来看,确实不太一样,於是感到十分纳闷.
小翠说:你觉得我有变美嘛?元丰回答:美是美啦~但是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小翠笑道:看来是我变老喽!元丰说:黑白讲,才二十岁哪里来的变老!
小翠边笑著便转身迅速把画给烧了.

一日小翠突然对元丰说:从前在你家,王家一脉单传,你妈总是怨我没有给你王家添香火,
如今二老已老迈.老实说我是不能生育的,所以你们王家恐怕会断了香火啊.
你还是娶一个老婆来延续香火,照顾父母,你两边来往,也不会不方便阿.
元丰答应,於是迎娶了锺太使的女儿当老婆.吉日将近,小翠做好了新娘的衣鞋,派人送到王家.
到了新娘过门後,只见她相貌,言行举止都跟小翠十分相似,元丰心中感到奇怪.
赶紧回到别墅一看,小翠早已失去了踪影.问婢女怎麼了?
婢女拿出一条手巾说:小姐说她要回娘家了,叫我把这交给少爷.
元丰打开一看,是块玉佩.元丰心理十分难过,知道这是小翠的诀别.於是带著奴仆回家了.

婚後,元丰仍是对小翠念念不忘,每次看到老婆时就想到小翠.
这才明白这门婚事早在小翠的预料之中,所以先变化自己的相貌,声音以慰藉元丰日後思念...【终】

异史氏曰:虽是狐仙,当年王太常无心帮了她,她却还犹思知恩图报;
但王家平时受了小翠的帮忙,却因一个花瓶而不留情面,真是令人感到不耻!
月缺重圆,从容而去,才知道仙人之情亦更深胜於凡夫俗子夫!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25
17,画皮

太原有一个叫王生的年轻人,早起散步,遇到一位女郎。只见她抱着包袱独行,走得十分艰难。急忙走近一看,却是一位年龄在二十七八岁的美貌女郎。心里十分爱慕。便问:“你为何星夜独行?”女子说:“陌路之人,不能解我的忧愁,劳你相问什么。”王生说:“你有什么忧愁,我或者能效力,希望你不要推辞。”女子悲泣地说:“我父母贪图钱财,把我嫁给了一个富贵人家做妾。可她家大娘子十分凶狠,朝夕打骂,我不能忍受,就想远远的逃走。”王生问:“那么你到哪里去呢?”女子回答:“逃亡之人,那有定所。”王生说:“我家离此不远,就烦光顾怎样?”女子十分高兴,答应了他。



    王生替她拿着包袱,领她一同回了家。进了屋,女子四下一看,见没有别人,便问:“您为什么没有家口?”王生回答:“这是书房。”女子说:“这房子最好,如果你可怜我,让我活下去,必须保密不要泄漏消息。”王生答应了她于是与她和寝。让她藏在密室中,过了好几天,别人也不知道。



    后来,王生隐约地告诉妻子,妻子姓陈,很怀疑女的是大户人家的姬妾,劝丈夫赶走她,王生不听。一天,他偶然到市上去赶集,遇到一个道士,道士望着他惊奇的问:“你遇到什么了?”王生回答:“没遇到什么。”道士说:“军身上邪气萦绕,怎么说没遇到什么?”王生反复否认,道士才走了,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真糊涂呀!世间真有死将临头而不觉悟的人!”王生听他说得奇怪,很怀疑那女子,可转念一想,明明是美貌女子,怎么能是妖怪,心想可能是道士借降妖除怪来找饭吃。



    不一会儿,到了书房门口,见里边插上了,进不去。心理怀疑女子的行动,于是从墙上坏的缺口翻过去,可是见里门也关着。他悄悄来到窗户跟前偷偷窥看,只见一个面目狰狞的鬼怪,脸呈绿色,锐利的牙齿像锯齿一般,把人皮铺在床上,握着彩笔画着。画完了,拿起人皮,像抖衣服一样,又披在身上,随即化为一位美貌女子。见此状,他魂都没了,像野兽那样爬出来,急忙去追赶道士,可道士却不知哪里去了。他到处寻找,最后在荒野中遇到,他久久下跪请求解救,道士说:“请你赶走她吧,此物也挺苦,你能找到代替我的人,我不忍心伤害她的性命。”于是,把一把驱苍蝇的拂子交给他,叫他挂在卧室门上,临别约定在清帝庙见面。



    王生回到家,不敢进书房,就在内宅住下,把拂子挂在门口。一更左右,听到门外有嚓嚓的响声。他自己不敢去看,让妻子去看。妻子见到女子来了,望见拂子不敢进来,站着咬牙切齿,很久才离去。



   一会儿,又来了,口里骂道:“道士吓唬我,我岂能答应,哪有进口的肉吐出来的!”于是取了拂子揉碎,打坏了门闯进来,径直上了床,剖开生的肚子,捧出他的心拿走了。妻子号哭连天,婢女近来拿出蜡烛一照,见王生已经死了,胸腔里的血流得到处都是。王生妻子又惊又怕,哭也不敢出声。



    第二天,王生妻子便让王生的弟弟去告诉道士。道士听后愤怒地说:“我本可怜她,鬼子竟敢这样大胆!”随即跟王生的弟弟来了。



    可女子已不知哪里去了。道士抬头回望一下说:“幸亏没有逃远。”问:“南院是谁家?”王生的弟弟谁说:“是我家。”道士说:“现在你家。”王生的弟弟很惊诧,说没有阿道士问:“有没有不相识的人进来?”王生的弟弟回答:“我早晨去清帝庙了,不知道现在怎样,我进去问一下。”一会儿饭回来说:“果然有一个,早晨来一个婆婆,想给我家作佣人,我妻子不收,现在还在那里。”道士说:“就是她了。“于是一同来到南院。道士手握木剑,立于院中,招呼道:“孽鬼魅,偿我的拂子来!”老太婆在屋里惊慌失措,面无人色,出门想逃,道士赶上去一剑刺中了她,顿时到下,人皮哗地脱下来,化为一个饿鬼,趴在地上号叫,像猪一样。道士用木剑割下她的脑袋,他的身子随即便作一缕浓烟,为在地上化为一堆。道士拿出一个葫芦,拔开塞子,放入烟堆中,葫芦的嘴像人的嘴吸气一样,一会儿就把烟吸进去了。道士把葫芦嘴塞上装入袋中。众人一看那张人皮,眉目手脚,无不齐备。道士像卷画轴那样卷起来,也装入袋中,才告辞要走。王生妻子陈氏拜倒在地挡在门口,哭着乞求回生之法。道士谢绝说:“办不到!”陈氏更加悲哀,伏在地上不起来。道士沉思了很久才说:“我的法术还浅,真不能起死回生,我指点一人,或者能办到,你去求他一定能办到。”王生妻子问什么人?道士说:“世上有一个疯癫的人,时常躺在粪堆中,你去试着叩头哀求他,如果他侮辱夫人,你不要发怒。“



    二郎也记住了道士的话。于是拜别的道士,与嫂一同去市上。果然见一个狂巅的人在市上唱歌。见他鼻涕流了三尺,满身污秽不可接近。陈氏两膝跪地,爬到他面前。疯人笑着说:“夫人爱我吗?”陈氏告求他救自己的丈夫。疯人又大笑说:“别人都是你的丈夫,偏让他活着干什么!”陈氏再次哀求他,他却说:“奇怪,人死了乞求我让他活,我是阎王吗?”愤怒地用拐杖打陈氏,陈氏忍痛受着。市上的人渐渐聚集,围人如墙。见疯子从口中吐出一口痰来,举到陈氏面前说:“吃了它!”陈氏脸涨得绯红,显出为难的样子。可转念想起道士的嘱咐,就勉强吃了。只觉得进入喉中,硬如团絮,咯咯地下去,却停住聚结在胸间。疯人大笑说:“美人爱我了!”接着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陈氏跟着他,进入一个庙中,急迫的求他,却不知哪里去了。前后找遍,一点踪迹也没有。惭愧悔恨而回。即悼丈夫死的悲惨,又后悔吃了疯人得唾痰,俯仰哀啼,但愿立即死去。刚想打扫血迹,收敛尸体,见家人都呆呆得站着,没有敢到近前的。陈氏抱着肠子,边整理边哭,哭得声嘶力竭,顿时要呕吐。觉得胸间聚结的东西奔突而出,等她回过头来,已经落在王生的胸中,惊异的一看,却是一颗人心,在胸中还突突的跳动,热气腾腾,像冒烟一样。大为惊异,急忙用手和起胸腔,极力挤和在一起。稍微放松一点,就从缝中冒出嗤嗤的热气。他急忙撕开衣服把丈夫的身子缠上,用手抚着尸体,觉得他渐渐有了体温。她又把被子盖上,半夜掀开一看,觉得丈夫鼻中有了气息。天亮时竟然又活了。王生自己还说:“恍惚像在梦中,只觉得腹中隐隐作痛。”看破的地方,有像钱大的那么一块疤,立即长合了。



    写史的人说:“愚蠢啊世人!明明是妖怪,可以为是美人。迷惘啊世人!明明是忠诚,反以为是虚妄。然而看到好的女色就勾引的人,自己的妻子也将吃人家的唾痰而甘心了。上天是公正的,一报还一报。只是既愚蠢又迷惘的、又不觉悟的人,可悲啊可哀!”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27
18,白秋练

河北商人慕小寰的儿子慕蟾宫非常聪明,又喜欢读书。但是当他十六岁的时候,父亲认为读书太过迂腐,就让他学习经商,跟着父亲一起去楚地。途中在船上的时候,蟾宫没事就朗读、背诵古文诗赋。到了武昌以后,父亲留在旅店看管货物。蟾宫每当父亲出门时,就拿着书念诗,他读诗很有韵味,铿锵有力。有时蟾宫会看到窗外有影子在晃动,好像有人在偷听一样,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

有一天晚上,父亲出门赴宴,很晚没有回来。蟾宫在家读诗也读得很有兴致。这时有人在窗外徘徊,月光照的影子清晰的映在窗上。蟾宫很是奇怪,就猛然出门去看,原来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有倾城之貌的美女。姑娘看到蟾宫出来,急急忙忙的走开了。又过了两三天,父子带着货物乘船回北方,晚上船就泊在湖边。父亲有事出去了,这时有一个老太太走上船来跟蟾宫说:"郎君,你杀了我的女儿啊!"蟾宫非常吃惊,忙问她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说:"老身夫家姓白,有一个独生女儿白秋练,很喜欢读书。她告诉我在城里的时候听到过你读诗,现在非常想念你,想的是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我想把秋练许配给你,请你千万不要拒绝。"蟾宫心里面也挺喜欢那个女孩的,但又怕父亲责怪他,就把这些跟老太太实说了。老太太不是很相信,叫蟾宫把话说定了,蟾宫不肯。老太太很生气的说:"人世间的婚姻,有的就是非常委屈自己也不能成功。现在老身亲自做媒,你也不答应,我也太丢人了吧!你就别想坐船回北方了!"说完就走了。过了一会,蟾宫父亲回来了,蟾宫把刚才的事情好好的跟父亲说了,心里希望父亲能答应。可是父亲觉得是在外地,又感觉少女怀春有些靠不住,就一笑置之,没有同意。

船下水深本来用船棹探不到底,夜里水中忽然沙石堆积,船被托住动不了了。湖里每年都会有船被沙阻住的,到第二年春天桃花开涨水的时候,别人的货物还没有运到,船里的东西可以卖到百倍的价钱,因此蟾宫父亲也没有太过担心或奇怪。只是考虑到明年盘缠会花完,于是把蟾宫留下,自己回河北老家取钱去了。

蟾宫暗自高兴,只是后悔昨晚没有问老太太住那里。太阳下山的时候,老太太带着一个丫环扶着女儿来了,给女儿解开衣服,让她在床上躺下,对蟾宫说:"人都病成这样了,你别高枕无忧,跟没事人似的!"然后就走了。蟾宫乍听这话吃了一惊;把灯拿过来照着姑娘,见她虽生着病,看上去还是娇滴滴的,眼光流转,好像秋天的水波一样。蟾宫问了她几句,姑娘只是嫣然微笑,也不回答。蟾宫非要让她说话不可,姑娘就说:"为郎憔悴却羞郎',就是我想说的话。"蟾宫狂喜,想和她一尽鱼水之欢,但又觉得她还在病中,身体虚弱。于是伸手到姑娘怀中,逗姑娘玩。姑娘高兴起来,愁眉也舒展开了,说:"你给我念三遍王建的诗"罗衣叶叶",我的病就会好的。"蟾宫就给她念。才背诵了两遍,姑娘和衣坐起说:"我病好了!"读到第三遍时,姑娘娇声一齐背诵,嗓音柔美动人。蟾宫更加心神荡漾,于是把蜡烛灭了,二人一起睡下不表。

天还没亮,姑娘就起床了,说:"我老母亲快要到了。"不一会儿,老太太果然来了,见女儿已梳妆打扮好,高高兴兴的坐在那里,老太太感觉又是高兴,又是宽慰。让女儿跟他一起走,可女儿低下头不说话。老太太就自己走了,临走时说:"你喜欢跟郎君玩,就让你遂了心意吧。"蟾宫见老太太走了,才问姑娘住在那里。姑娘说:"我和你不过是萍水相逢,能不能结婚都不一定,你就不用知道我住哪了。"不过两人互相爱恋,海誓山盟,自有说不尽的情话。

不知过了多少欢乐的日子,这一夜姑娘早早起床,挑上灯,猛然打开一本书,看了一眼就面色凄然,泪珠都滚了下来。蟾宫急忙起床问是怎么回事,姑娘说:"你父亲快要到了。咱俩的事,刚才我用书来占卜,一打开就看到了李益的《江南曲》,意思不太吉利。"蟾宫安慰她说:"第一句'嫁得瞿塘贾'已经是大吉大利了,怎么会不好呢!"姑娘听了这话高兴了一点,起身道别:"咱们现在暂时先分手吧,要不然到天明就会被人说三道四、千夫所指了。"蟾宫抓住姑娘的胳膊,哽咽问道:"假如父亲答应咱俩的婚事,我到哪里去通知你呢?"姑娘说:"我会派人经常打听的,婚事能不能成我都会知道的。"蟾宫想下船送姑娘,她坚决不让送,一个人走了。没多久,蟾宫父亲果然到了。蟾宫渐渐把姑娘的事跟父亲说了,父亲怀疑他是找了妓女,把他狠狠的骂了一顿。再检查船里的财物,发现并没有少,这才止住不骂。一天晚上,父亲不在船上,姑娘突然来了,蟾宫自是感觉难舍难分,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姑娘说:"悲欢离合,自有定数,还是先顾眼前吧。暂且把你再留下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再商量办法吧。"临走的时候,两人约好用朗读声作约会的暗号。从此每逢父亲出门,蟾宫就朗声高吟,姑娘就会自己过来。等到四月底,船还是动不了,这样下去货物就没法卖好价钱了,商人们都很着急,凑钱买些香火猪牛,在湖神的庙里叩拜祷告。端午节后,下了大雨,船才可以走了。

蟾宫回到河北老家之后,无日无夜的思念姑娘,以至于伤了身体,害了一场大病。父亲很是担心,请了不少医生,甚至还请了巫婆神汉之类,希望能让儿子好起来。蟾宫私下里告诉母亲说:"我的病吃药、请神都治不了的,只有秋练来才行。"父亲听说后刚开始非常生气。时间长了,看蟾宫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就不行了,才害怕起来,赁了一辆车子,载着儿子再次回到楚地,上船来到以前停船的旧地。

蟾宫父亲向附近的住户询问,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个白家的老太婆。这是正好有一个老太太在湖滨划船,说他找的人就是自己。老头登上她的船,瞥见秋练,觉得这姑娘长得还真不错,心中替儿子高兴。老头仔细询问白家的家世,知道了她们也就是渔家母女,小船就是他们的家。于是慕老头把儿子的病因跟老太太说了,希望姑娘能够到他们的船上看看儿子蟾宫,让蟾宫高兴高兴,兴许病就能好了。老太太觉得又没有婚约,就不让女儿去。他俩说话的时候,姑娘露着半个脸,很仔细的听着。听到二人没有谈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老太太看到女儿这样,又听着慕老头在一旁苦苦哀求,就答应了。

夜里,慕老头出去了,姑娘果然来了。她来到蟾宫床前,呜呜哭泣道:"去年我这样,想不到今年你也这样病了!这种思念的滋味,看来你也尝到了。不过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着急也不能马上就好。让我给你念首诗好不好?"蟾宫很高兴的让她念。姑娘也念的是上回蟾宫给她念的王建的"罗衣叶叶"。蟾宫说:"这首诗代表了你的心事,念给我听怎么管用?不过听了你的声音,我已经觉得神清气爽了。你给我念'杨柳千条尽向西'试试。"姑娘就念了。蟾宫夸奖道:"快哉!你以前给我念的诗里,有一首《采莲子》里有'菡萏香连十顷陂。',我还没忘,劳烦你慢慢念给我听。"姑娘又念了。这首诗还没念完,蟾宫从床上一跃而起,说道:"小生我什么时候病了?"于是高兴的把姑娘抱在怀里,好像病全好了似的。过了一会问姑娘:"我父亲跟你母亲怎么说的?咱俩的婚事谈好没有?"姑娘已经看出蟾宫父亲的意思,就直言告诉蟾宫"你父亲没有答应"。一会姑娘走了,蟾宫父亲回来,见蟾宫已经起床了,非常高兴,跟他又说了一些安慰鼓励的话。父亲顺便说了一下见白家母女的经过,跟蟾宫说:"姑娘是很不错。不过渔家女从梳小辫的时候,就会划船唱歌,我不是嫌她们家的家境不好,只是怕她可能不贞。"蟾宫也没答话。老头出门之后,姑娘又回来了,蟾宫把父亲的意思说了。姑娘说:"我知道得很清楚:天下的事,欲速则不达,你越是欢迎他,他越是不愿意。应该让他自己改变主意,反过来求我们。"蟾宫问他有什么计策,姑娘说:"商人重利。我有办法能够预测物价。刚才看了你们船里的货物,没有一样能赚的多的。你替我告诉你父亲:买什么什么,能获三倍的利;买另外什么什么,能获十倍利。这些货物你们买了运回家去,假如跟我说的一样,那你父亲就会觉得我是个好媳妇。明年你们再到这里,你十八,我十七,还有的是欢乐的日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蟾宫把姑娘预测的物价告诉父亲,父亲很不相信,就拿剩下的钱中的一半买了秋练所说的货物。

回家之后,慕老头自己买的货物亏了好多钱,幸好一小部分货物是按秋练的话买的,赚了好大一笔,二者相抵,大致够本。慕老头就很佩服秋练这种预测物价的本事。蟾宫趁机大加夸张,说秋练说了,能让自己变成大富翁。慕老头动心了, 带了全部的本钱去南方。

到了洞庭湖,找了几天也找不到白家老太太。又过了几天,才看见老太太的船停在柳树下面,于是慕老头拿了好多礼物,好言好语求老太太答应婚事。老太太没要他的礼物,就找了一个好日子把姑娘送到慕老头的船上。老头又特地专门赁了一条船,给儿子办了婚事。成婚之后,姑娘让慕老头到更南面的地方采购货物,要买什么东西都给他写在了纸上。老头就照办去了南方采购。白家老太太就让女婿住在自己船上,一直住了三个月,直到慕老头回来。慕老头采购的货物在楚地卖了两倍的好价钱。慕老头就带儿子、儿媳妇回北方,临走的时候,秋练求公公载些湖水回去。回去之后,秋练每次吃饭都回放些湖水,就跟放酱油、醋似的。从此慕老头每次去南方做生意,都会带几坛湖水回来。

后来过了三四年,夫妻俩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天,秋练哭着想回家。慕老头就带着儿子、儿媳一起回楚地。到了洞庭湖,却找不到老太太了。秋练在船边扣打着船舷,大声的喊着母亲,都快急疯了。秋练催蟾宫沿着湖边问问。蟾宫遇到一个钓鲟鱼、鳇鱼的人,见他钓到一只白鱀豚。蟾宫凑上前去看,见到这白鱀豚很大,长得象人一样,乳房、外阴都有。蟾宫觉得很是奇特,回来把这件事跟秋练说了。

秋练听了非常害怕,说自己一直有放生的愿望,叮嘱蟾宫去把那白鱀豚买下放生。蟾宫去找那个渔夫商量,渔夫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个高价。秋练说:"我在你家,替你们赚的钱太多了,这点钱你还这么舍不得?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立刻投湖自尽!"蟾宫怕了,也没敢跟父亲说,偷拿了一些钱,买下那只白鱀豚放生了。回来之后,秋练却不见了,到处找也找不着。秋练这夜直到天快亮才回来,蟾宫问她去哪了,秋练说:"刚才去了母亲那里。"蟾宫问:"你母亲在哪里?"秋练于是说:"现在只好告诉你实情了:你白天买的白鱀豚,就是我母亲。母亲住在洞庭湖里,洞庭龙王派她管理水上行旅。最近龙宫中选嫔妃,有好管闲事的人说我长的美,龙王就命令母亲把我找来。母亲告诉龙王我已经和你结婚了,但龙王不听,把我母亲放逐在洞庭湖南岸,母亲饿得都快死了,才被那个渔夫钓到。现在虽然被放回湖中,可是龙王的命令还没有取消。你如果爱我的话,就替我求求真君,给我母亲免了龙王的处罚。如果你觉得我是异类,讨厌我的话,那我把儿子还给你,我自己走了。龙宫的生活,可能比你家里好上百倍还不止。"蟾宫听了大惊,担心没办法见到真君。秋练说:"明天未时的时候,真君就会来。如果你看到一个跛脚的道士,赶紧去拜他。他跳进水里你也要跟着。真君喜欢读书人,一定会可怜咱们,答应你的。"于是秋练拿出一块鱼腹绫做的手绢,说:"如果真君问你有何事相求,你就拿出这块手绢,请他在上面写一个'免'字。"

第二天蟾宫按秋练说的在湖边等着真君,果然有个道士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了,蟾宫跪地便拜。道士赶紧跑开,蟾宫在后面紧紧跟着。道士把拐棍扔到水里,跳了上去。蟾宫也不顾一切的跟了上去,跳到拐棍上。上去一看才发现拐棍变成了一条船。道士问:"你求我什么事?"蟾宫拿出手绢,请他写字。道士打开手绢看了一看说:"这是白鱀豚的鳍啊,你从那里得到的?"蟾宫不敢隐瞒,仔细的把全部事情都说了。道士笑道:"这白鱀豚如此风雅,老龙怎么能这样荒淫!"于是拿出笔来,草书一个"免"字样,写得象符咒一样。道士把船划回岸边,让蟾宫下去。蟾宫上得岸来,看到道士在水中站在拐棍之上,在湖面上漂浮行进,一会工夫就不见了。蟾宫回到自己的船上,秋练听他讲了见道士的经过,很是高兴,嘱咐蟾宫不要跟父母说这件事。

回河北老家之后,又过了两三年,慕老头去南方做生意,几个月没有回来。湖水快要用完了,等啊等,慕老头还是没回来。秋练就病了,白天黑夜呼吸急促,喘个不停,叮嘱蟾宫说:"如果我死了,不要下葬。你要在每天的卯时、午时、酉时,给我朗读杜甫的诗《梦李白》,这样我的尸体就不会腐烂。等湖水运到的时候,把水倒到盆里,关上房门,把我的衣服脱下,抱到盆里浸在湖水中,这样我就能活过来。"秋练又喘息了几天,实在支撑不住,死了。半个月后,慕老头带着湖水回来了,蟾宫赶紧按秋练事先说的做了。秋练在水里浸泡了一个多时辰,渐渐的苏醒过来。从此秋练常常想返回故乡。后来慕老头去世,蟾宫依了秋练的心意,一家人搬到了楚地生活。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32
19,庚娘

金大用,中州旧家子也。聘尤太守女,字庚娘,丽而贤,逑好甚敦。以流寇之乱,家人离逖,金携家南窜。途遇少年,亦偕妻以逃者,自言广陵王十八,愿为前驱。金喜,行止与俱。至河上,女隐告金曰:“勿与少年同舟,彼屡顾我,目动而色变,中叵测也。”金诺之。王殷勤觅巨舟,代金运装,劬劳臻至,金不忍却。又念其携有少妇,应亦无他。妇与庚娘同居,意度亦颇温婉。王坐舡头上与橹人倾语,似甚熟识戚好。

未几日落,水程迢递,漫漫不辨南北。金四顾幽险,颇涉疑怪。顷之,皎月初升,见弥望皆芦苇。既泊,王邀金父子出户一豁,乃乘间挤金入水;金有老父,见之欲号,舟人以篙筑之,亦溺;生母闻声出窥,又筑溺之。王始喊救。母出时,庚娘在后,已微窥之。既闻一家尽溺,即亦不惊,但哭曰:“翁姑俱没,我安适归!”王入劝:“娘子勿忧,请从我至金陵,家中田庐颇足赡给,保无虞也。”女收涕曰:“得如此,愿亦足矣。”王大悦,给奉良殷。既暮,曳女求欢,女托体姅,王乃就妇宿。

初更既尽,夫妇喧竞,不知何由。但闻妇曰:“若所为,雷霆恐碎汝颅矣!”王乃挝妇。妇呼云:“便死休!诚不愿为杀人贼妇!”王吼怒,捽妇出。便闻骨董一声,遂哗言妇溺矣。未几抵金陵,导庚娘至家,登堂见媪,媪讶非故妇。王言:“妇堕水死,新娶此耳。”归房,又欲犯。庚娘笑曰:“三十许男子,尚未经人道耶?市儿初合卺亦须一杯薄浆酒,汝家沃饶,当即不难。清醒相对,是何体段?”王喜,具酒对酌。庚娘执爵,劝酬殷恳。王渐醉,辞不饮。庚娘引巨碗,强媚劝之,王不忍拒,又饮之。于是酣醉,裸脱促寝。庚娘撤器灭烛,托言溲溺,出房,以刀入,暗中以手索王项,王犹捉臂作昵声。庚娘力切之,不死,号而起;又挥之,始殪。媪仿佛有闻,趋问之,女亦杀之。王弟十九觉焉。庚娘知不免,急自刎,刀钝鈌不可入,启户而奔,十九逐之,已投池中矣。呼告居人,救之已死,色丽如生。共验王尸,见窗上一函,开视,则女备述其冤状。群以为烈,谋敛资作殡。天明集视者数千人,见其容皆朝拜之。终日间得金百,于是葬诸南郊。好事者为之珠冠袍服,瘗藏丰满焉。

初,金生之溺也,浮片板上,得不死。将晓至淮上,为小舟所救。舟盖富民尹翁,专设以拯溺者。金既苏,诣翁申谢。翁优厚之。留教其子。金以不知亲耗,将往探访,故不决。俄曰:“捞得死叟及媪。”金疑是父母,奔验果然。翁代营棺木。生方哀恸,又白:“拯一溺妇,自言金生其夫。”生挥涕惊出,女子已至,殊非庚娘,乃十八妇也。向金大哭,请勿相弃。金曰:“我方寸已乱,何暇谋人?”妇益悲。尹审其故,喜为天报,劝金纳妇。金以居丧为辞,且将复仇,惧细弱作累。妇曰:“如君言,脱庚娘犹在,将以报仇居丧去之耶?”翁以其言善,请暂代收养,金乃许之。卜葬翁媪,妇缞绖哭泣,如丧翁姑。

既葬,金怀刃托钵,将赴广陵,妇止之曰:“妾唐氏,祖居金陵,与豺子同乡,前言广陵者诈也。且江湖水寇,半伊同党,仇不能复,只取祸耳。”金徘徊不知所谋。忽传女子诛仇事,洋溢河渠,姓名甚悉。金闻之一快,然益悲,辞妇曰:“幸不污辱。家有烈妇如此,何忍负心再娶?”妇以业有成说,不肯中离,愿自居于媵妾。会有副将军袁公,与尹有旧,适将西发,过尹,见生,大相知爱,请为记室。无何,流寇犯顺,袁有大勋,金以参机务,叙劳,授游击以归。夫妇始成合卺之礼。

居数日,携妇诣金陵,将以展庚娘之墓。暂过镇江,欲登金山。漾舟中流,欻一艇过,中有一妪及少妇,怪少妇颇类庚娘。舟疾过,妇自窗中窥金,神情益肖。惊疑不敢追问,急呼曰:“看群鸭儿飞上天耶!”少妇闻之。亦呼云:“馋猧儿欲吃猫子腥耶!”盖当年闺中之隐谑也。金大惊,反棹近之,真庚娘。青衣扶过舟,相抱哀哭,伤感行旅。唐氏以嫡礼见庚娘。庚娘惊问,金始备述其由。庚娘执手曰:“同舟一话,心常不忘,不图吴越一家矣。蒙代葬翁姑,所当首谢,何以此礼相向?”乃以齿序,唐少庚娘一岁,妹之。

先是,庚娘既葬,自不知历几春秋。忽一人呼曰:“庚娘,汝夫不死,尚当重圆。”遂如梦醒。扪之四面皆壁,始悟身死已葬,只觉闷闷,亦无所苦。有恶少窥其葬具丰美,发冢破棺,方将搜括,见庚娘犹活,相共骇惧。庚娘恐其害己,哀之曰:“幸汝辈来,使我得睹天日。头上簪珥,悉将去,愿鬻我为尼,更可少得直。我亦不泄也。”盗稽首曰:“娘子贞烈,神人共钦。小人辈不过贫乏无计,作此不仁。但无漏言幸矣。何敢鬻作尼!”庚娘曰:“此我自乐之。”又一盗曰:“镇江耿夫人寡而无子,若见娘子必大喜。”庚娘谢之。自拔珠饰悉付盗,盗不敢受,固与之,乃共拜受。遂载去,至耿夫人家,托言舡风所迷。耿夫人,巨家,寡媪自度。见庚娘大喜,以为己出。适母子自金山归也,庚娘缅述其故。金乃登舟拜母,母款之若婿。邀至家,留数日始归。后往来不绝焉。

异史氏曰:“大变当前,淫者生之,贞者死焉。生者裂人眦,死者雪人涕耳。至如谈笑不惊,手刃仇雠,千古烈丈夫中岂多匹俦哉!谁谓女子,遂不可比踪彦云也?”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33
20,阿霞

山东文登地方有个人,叫景星,字庆云,年青时就有名气。景星和陈秀才比邻而居,书房和陈秀才家仅隔着一堵矮墙。
  一天黄昏,陈秀才从一个荒丘边经过,听见松树林中有女子在哭,走近一看,树枝上悬挂着一条带子,好象是要上吊,陈秀才连忙询问。
  女子流着泪说:“母亲到远处去了,把我托付给表兄,不想这个人是个坏人,不供养我生活,这样孤苦伶仃的,还不如死了。”
  女子说完,又哭。陈秀才把带子解了下来,劝女子找个人出嫁,可女子说没有能嫁的人。
  陈秀才让女子暂住在自己家,女子答应了。回到家里,点上灯一看,女子是个绝色佳人。陈秀才非常高兴,想和女子求欢,没想到女子大声喊叫并抵抗,声音传到了隔壁。景星翻过墙来看,陈秀才这才放了女子。女子看见景星,注目凝视,过了一会儿跑了。两个人一起去追,却不知去向了。
  景星回来,关上门准备睡觉,却看见女子从屋里出来了。景星很惊讶,询问女子。
  女子说:“那个人德薄福浅,不可将终身托付给他。”
  景星太高兴了,问女子姓名。
  女子说:“我世代住在齐地,所以姓齐,名字叫阿霞。”
  景星用话挑逗她,她也不怎么拒绝,于是一同上床睡了。
  景星的书房经常有朋友来往,阿霞总是在里面关门隐蔽着。
  过了几天,阿霞说:“我先离开这了,这太烦杂,让人很困扰,从今天起,我每天夜里来。”
  景星问:“家在哪里?”
  阿霞说:“离这不远。”
  阿霞于是早早地走了,到了夜里,果然来了,两人更加欢爱。
  又过了几天,阿霞说:“我两个人感情虽然好,但这终究不光明正大,我父亲要到西部去做官,明天我和母亲一起跟着去,我找个机会和父母说明,这样就能终身跟随你了。”
  景星问:“几天回来?”
  阿霞答应不过十天就回来。
  阿霞走后,景星想总是在书房里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可要是搬到家里住,又怕妻子嫉妒,于是想不如把妻子休回娘家。主意定了,景星开始见着妻子就骂,妻子受不了了,哭着想死。
  景星说:“你要死了还不连累我?趁早回娘家去吧。”
  景星于是催促妻子赶快走。
  妻子哭着说:“跟了你十年,在德行方面没有什么过失,怎么要这么绝情呢?”
  景星也不听,就是急着赶妻子走,妻子终于走了。
  妻子走后,景星把家里墙也刷白了,屋里也打扫干净了,满怀希望地只等着阿霞来。没想到却一点音信都没有,象石沉大海一样。
  妻子回到娘家后,几次找好朋友去和景星说,想再回去,景星就是不让,结果妻子嫁给夏侯家了。夏侯家的居处与景星家挨着,因为地界的事,和景星家世代有恩怨,景星听说妻子嫁给他家了,十分不满,只有等着阿霞回来,能有个安慰,可是过了一年多,也没有什么踪迹。
  这一天是是海神过寿,海神庙里外男男女女的,人很多,景星也去了。远远地看见一个女子,很象是阿霞,景星靠过去,女子走进人群中了,景星跟着,女子又出了门,景星又急忙跟着,但出了门后,女子很快地走了,景星追也追不上,只得恨恨地回来了。
  过了半年,景星在路上走时,一个女郎,穿着红衣服,跟着一个仆人,骑着一匹黑驴,从后面走过去了,景星一看,觉得是阿霞。
  景星于是问仆人:“这个娘子是谁?”
  仆人说:“南村郑公子续娶的娘子。”
  景星又问:“娶了多长时间了?”
  仆人说:“半个多月了。”
  景星想,是不是看错了?这时女郎听见说话,回头看了一下,景星一看,真地是阿霞。
  景星见她已经嫁给别人,十分气恼,大叫:“阿霞娘子,难道忘了以前的约定了?”
  仆人见景星叫自己的主人,想给景星一顿打,阿霞急忙制止住了。
  阿霞掀开遮面的纱,对景星说:“负心之人,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
  景星说:“是你负心于我,我怎么对你负心了?”
  阿霞说:“对夫人负心比对我负心更为过,夫妻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以前因为你祖上德行深厚,因此你科举能够考中,所以委身于你,现在你因为抛弃妻子,天帝已经剥夺了你的功名,这一科的第二名王昌,就是替换你的,我现在已经归附了郑君,你就不要再想了。”
  景星呆呆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看阿霞,赶着驴飞快地走了,景星只能是愤恨和无奈。
  这一科的科举,景星没考上,第二名果然是王昌,郑公子也考上了。
  景星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四十岁了,还是独身一人,家里也越来越穷,于是经常到亲友家里去找饭吃。一次偶然去见郑公子,郑公子招待了他,还留他住下,阿霞见到他,觉得他很可怜。
  阿霞问郑公子说:“堂上的客人,是不是景庆云?”
  郑公子问是不是认识他。
  阿霞说:“没嫁给你之前,曾经在他家避难,得到他很好的收养,他的行为虽然不好,但他祖上的德行还没断绝,并且他和你是旧相识,你也应当有相助的情义。”
  郑公子觉得说得对,给景星换了破旧的衣服,留他住了几天。夜里要睡时,有丫环拿了二十多两银子送给景星。
  阿霞在窗外说:“这是我的私房钱,酬谢以前的相好,你拿去,可以找一个好的妻子。幸亏你祖上的德行深厚,可延及子孙,不要再做不好的事,以延年益寿。”
  景星谢了阿霞,回去后,用十几两银子买了一个大家的丫环,又丑又凶,生了一个儿子,后来中了进士。
  郑公子官做到吏部,死时,阿霞送葬回来,轿子打开时,里面是空的,没有人了,这时大家才知道阿霞不是人类。
  人没有道德,喜新厌旧,结果是鸡飞蛋打,老天给的报应也真是惨哪!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51
21,绫巾缘

介个真米有,等别人添加,偶晕鸟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52
22,黄英

马子才家世世代代爱好菊花,到马子才更加厉害。他只要听说有好的菊花品种就一定要买回,即使远隔千里也不怕。一天,有个金陵客人借住在他家里,客人自我介绍说,他的表亲有一两种菊花,是北方所没有的。马子才听说后动了心,立刻准备行装,跟随客人到了金陵。金陵客人千方百计为他寻求,得到了两株菊芽苗,马子才像对宝贝一样,把菊芽包藏起来。在回家的路上,马子才遇到一个年轻人,他骑着驴子跟在一辆油碧车的后面,风度潇洒。这人渐渐走近后,马子才和他搭上话。他自我介绍说:“姓陶。”谈吐很文雅。他接着问马子才从哪里来,马子才如实告诉了他。年轻人说:“菊花品种没有不好的,关键在于人的培育。”他接着和马子才谈论种菊的方法。马子才非常高兴,问道:“你们要到哪里去?”年轻人回答说:“我姐姐厌烦金陵,想到河北去选择住地。”马子才高兴地说:“我虽然贫穷,但茅屋还可以让你们住下来。如果不嫌荒凉简陋,就不烦劳你们到别处去了。”姓陶的便到车前告诉姐姐,征求她的意见。车里的人推开帘子答话,原来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绝代美人。她望着弟弟说:“房子不怕小,而院落应该宽一点。”马子才替年轻人答应了,于是就一同回家。马子才住房南面有块荒芜的苗圃,只有三四间小屋,姓陶的高兴地住在那里。他每天到北院为马子才整治菊花。有的菊花已枯萎,他就拔出根来重新栽下去。这样没有不活的。马家清贫,姓陶的每天与马子才一同吃喝。马察觉陶家似乎不升火煮饭。马子才的妻子吕氏,也很喜欢陶家姐姐,不时送给她几升几斗粮食。陶家姐姐小名叫黄英,她很善于交谈,常到吕氏住所,和吕氏一同纺麻。姓陶的有一天对马子才说:“你家里本来不富裕,我每天吃你的喝你的很连累你,现在我想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卖菊花足可以维持生计。”马子才向来清高耿直,听姓陶的这么一说,非常鄙视他,说:“我以为你是个风流高雅的人,一定能安于贫困;现在你说出这样的话,太势利了,侮辱了菊花。”姓陶的笑着说:“自食其力不是贪婪,卖花为业不算庸俗。一个人固然不能苟且谋求富裕,但是也不必一定谋求贫困。”马子才不说话,姓陶的起身走了出去。

从此,马子才所丢弃的残枝劣种,姓陶的全都把它们捡去,他不再到马家吃住,请他才去一次。不久,菊花将开,姓陶的门前人声喧哗,像闹市一般。马子才觉得奇怪,跑去偷看。只见买花的人,用车装,用肩挑,路上络绎不绝。那些菊花都是奇异的品种,是马子才从未见过的。马子才很厌恶姓陶的贪心,想与他断绝来往,但又恨他私藏好品种,就敲开他的门,想就势指责他。姓陶的出来,握着马子才的手,把他拉进去。只见半亩荒芜的庭院都成了菊垄,房子之外已没有空地。花被挖走之处,就折断别的花枝补插上。地上将开的那些花,没有不好看的。马子才仔细一看,全都是以前自己拔起丢掉的。姓陶的进屋,拿出酒菜,在菊垄旁设席,说:“我贫困不能遵守清规,几天来幸好弄到一点钱,足够让我们喝个醉。”过了一会儿,房里有人叫“三郎”。姓陶的答应着进去,一会儿拿出了美味佳肴,烹调得非常好。马子才乘势问道:“你姐姐为什么不出嫁?”陶回答道:“时间还没到。”马又问:“什么时候?”陶答道:“四十三个月之后。”马又盘问:“此话怎讲?”姓陶的笑而不说话,酒喝得尽兴后才散。马子才过了一夜又到陶那里,看见新插的菊花枝已长有一尺高了。马子才对此感到非常奇怪,苦苦地向陶请教种花的技巧。陶说:“这本来就不是言语可以传授的。况且你又不靠种花谋生,哪里用得着这种方法。”又过了几天,姓陶的门前稍稍安静些,他就用蒲席包着菊花,捆扎着装了几车离家而去。过了一年,到春天将要过去一半的时候,姓陶的才用车装载着南方的奇异花卉回来,在城里开设花店,十天功夫花就全部卖完,他又回家种菊花。上一年买花的人留下花根,第二年都变坏了,就又向他购买。他因此一天天富起来。头一年建新房,第二年盖大楼。他完全随自己的心意兴建,根本不同马子才商量。过去的花垄渐渐全成了房舍。他重新在墙外买了一片田,在四周筑起墙,全都种上菊花。到秋天他用车装载菊花离去,第二年春末还没有回来。此时,马子才的妻了病故,马子才对黄英有意,暗地里使人透风给她。黄英微微一笑,好像同意,只是等弟弟回来罢了。

一年多后,姓陶的终究没有回来。黄英督促仆人种菊,和弟弟种的不相上下。赚了钱又联合商人,在村外经营良田二十顷,豪华的宅第更为壮观。忽然有一天,一个从东粤来的人,带来黄英弟弟的信。拆开一看,是嘱咐姐姐嫁给马子才。考查寄信的日子,正是马子才妻子去世那天。回忆在菊园喝酒情景,到现在正好四十三个月,马子才非常奇怪。他把信拿给黄英看,并说要送聘礼。黄英推辞不接受彩礼。因为马家旧居简陋,黄英想让马子才住进南边的宅第里,马子才不答应。黄英嫁给马子才后,在隔墙上开了道门通向南边房子,并每天过去督促她的仆人。马子才认为靠妻子的家产为生可耻,常嘱咐黄英把家产分为南北两处登记,以防止混淆,但是家里所需要的,黄英总是从南边房中去取,不到半年,家中碰到的都是陶家的东西了。马子才立即派人把东西一一送还南屋,告诫不要再取,但不到十天,南北的东西又相杂在一起了。总共换了几次,马子才麻烦得受不了。黄英笑他说:“你不是太劳神了吗?”马子才觉得惭愧,不再查问,一切听任黄英安排。她招工备料,大兴土木,马子才阻止不了,经过几个月,楼房连贯相接,南北两边房屋竟合成一体,不分界限了。

黄英听从马子才的意见,闭门不再经营菊花,但物质享受超过世代的富贵人家,马子才过得不自在,说:“我三十年清贫的德操,如今被你失掉了。一个男人活在世间,却要依靠妻子过活,真是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人们都祈祷富足,我却要祈祷贫穷。”黄英说:“我并不是贪婪鄙陋。但是,如果不能稍稍富足一点,那就会叫千年以后的人都说陶渊明是贫贱骨头,一百代也不能发家。所以姑且为我们陶家彭泽令解解嘲罢了。然而贫困的人要想富裕很难,富裕的人求得贫穷却很容易。床头的钱任你去挥霍,我不吝惜。”马子才说:“花别人的钱,也是很耻辱的。”黄英说:“你不愿意富裕,我也不能贫穷,没办法,只好和你分开住;清廉的自去清廉,污浊的自去污浊。”于是,就在园中为他修建一座茅屋,并选择漂亮婢女去侍奉马子才。马子才觉得满意。但过了几天,马子才非常想念黄英,叫她又不肯前去,不得已反过来俯就黄英。

后来,有一次,马子才因有事到金陵,正赶上菊花盛开季节。早上路过花店,见店中摆列着一盆盆菊花,花朵姿态都极好。他心里一动,觉得很像黄英弟弟培植的。过了一会儿店主出来了,果然是他。两人非常高兴,一一倾诉久别情况,陶生便留他住下。马子才邀陶生回去。陶生说:“金陵是我的故乡。我将在这里成家,我积蓄了一点钱,麻烦你带给我姐姐,我年底会去一段时间。”马子才不听,苦苦请他回去,并说:“家里很富足。只须坐下来享受,不用再作生意了。”于是陶生坐在店里,让仆人代他议价,降价出售。几天就把花卖完了。马子才催他打点行装,租船北上。进门一看,姐姐早已清扫房屋,铺好了床垫被褥,好像预料弟弟会回来一样。陶生回来以后,放下行装,督促工匠,大建亭园。每天只与马子才下棋喝酒,再不结交别的朋友,为他选妻子,他推辞说不愿意。陶生喝酒一向量大豪爽,从没见他喝醉过。马子才有个朋友曾生,酒量也没人能比。一天,他来拜访马子才,马子才让他和陶生比酒量。两人纵情喝酒,十分痛快,以为相见恨晚。从早上喝到四更天,算起来每人都喝了一百壶。曾生烂醉如泥,沉睡在座位间,陶生起身回去睡觉,出门后踩着菊垄歪倒在地上,衣服丢在旁边,就地变成了菊花,有人那样高,开花十几朵,都像拳头那么大。马子才非常惊骇,告诉黄英。黄英急忙赶去,拔出菊花放在地上,说:“怎么醉成这样!”拿衣服盖上菊花,邀马子才一同离开,告诫他不要观看。天亮后去看,见陶生睡在菊垄旁边,马子才这才意识到姐弟俩都是菊花精,心里更加敬重他们。陶生自从露底以后,更加放纵喝酒,常常下请帖招来曾生,因而与他成为莫逆之交。

一天,正当百花生日,曾生来访,陶生派两个仆人抬来浸药白酒一坛,相约与曾生一起喝尽。一坛酒快喝光,两人还没怎么醉。马子才又偷偷倒进去一瓶酒,两人又喝完了。曾生醉得无力行动,几个仆人把他背走。陶生睡在地上,又变成了菊花。马子才见惯了便不感到惊奇,像黄英那样拔出菊花,守在旁边观察它的变化。过了很久,菊叶渐渐枯萎,马子才十分害怕,这才告诉黄英,黄英一听,吓得大叫:“你害死我弟弟啦!”跑去一看,根茎都已干枯。黄英十分悲痛,掐断它的杆子,把它埋在花盆里,端进闺房中,每天给它浇水。马子才悔恨得要死,非常怨恨曾生。过了几天,听说曾生也醉死了。那盆中的花渐渐萌芽,九月开了花,矮矮的花茎,粉白的花朵,闻它有酒的芳香,给它取名“醉陶”,用酒浇灌,就长得更加茂盛。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54
23,娇娜

书生孔雪笠,是孔子的后代。孔生为人儒雅风流,擅长作赋吟诗。他有个好
朋友在天台当县令,写信邀请他去天台。不料,孔生到天台时,那位朋友刚刚去
世了。孔生是个穷书生,没有朋友接济,他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只好寄居在菩
陀寺内,受雇替和尚抄写经文,借以糊口度日。
  离菩陀寺西百余步的地方,是一位单先生的住宅。单 先生本是世家公子,只
是因为吃了官司,家境变得萧条起来。他的家中人口不多,一家人一合计,举家
搬到乡下去了。于是,这座单家大宅便空无人烟。
  有一天,大雪纷飞,路上不见行人的踪影。孔生偶然从单家故宅门前路过,
只见有个少年从宅里出来。他长得很俊秀,看见孔生,连忙上前行礼。两人问候
几句后,少年便邀请孔生进屋。孔生很喜爱这个少年,便高兴地答应了。进屋后
发现房屋并不那么宽敞,到处悬挂着锦帘,壁上挂着许多古人的书画。桌上放着
一本书,书签上有《琅嬛琐记》四个字。孔生把这本书大致翻看了一遍,觉得书
中的内容都是自己所不熟悉的。孔生以为少年住在单家故宅里,就是这里的主人
,也不问他的姓氏与家世。倒是少年把他的经历细细问了一遍。听了孔生的述说
,那少年很同情他,并劝他在这里设学馆教学生。孔生叹了口气,说:“流落他
乡的人,谁肯当介绍人呢?”那少年说:“如果您不嫌我愚笨,我愿拜您为师。
”孔生听了以后非常高兴,说是不敢称老师,愿意作学友。孔生顺便问少年:“
这住宅为什么长期关闭?” 少年回答说:“这是单家住宅,因单公子移居乡下,
所以长久空着。我姓皇甫,老家在陕西省。因为家中的房屋被一场野火烧毁了,
所以暂借单府住一下。”孔生这才知道他不是单家人。
  当天晚上,孔生和少年谈得很投机。少年留孔生住在一起。天亮时,有个仆
人在室内生了一盆炭火。少年先起床进里屋去了,孔生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仆
人进来说:“老太爷来了。”孔生吃了一惊,赶紧下了床。这时,一个满头白发
的老人进来了,一见面,他就向孔生道谢:“先生不嫌弃我的小儿,愿意教导他
。只是小儿初学,请千万不要以故友、同辈的身份来对待他。”老人的话讲完以
后,有人送来一件棉衣,还有貂帽、鞋、袜等物。孔生洗漱完毕以后,老人便吩
咐摆上酒宴。屋内的桌、几、床等家当,虽叫不出名称,但都光彩夺目。喝了几
杯酒后,老人起身告辞,拄着拐杖走了。吃完饭后,少年把作业本送给孔生看。
孔生发现,本子上都是些古人文词,并无八股文。孔生问少年为何不作八股文,
少年笑着说:“我不愿考取功名。”到了晚上,两人又同桌共饮。少年公子说:
“今晚我们尽兴喝吧,明天我父亲就不允许这样喝了。”他又对书童说:“去看
看太公睡了没有?如果睡了,你悄悄把香奴叫过来。”书童进去,转身抱起包着
绣花锦囊的琵琶。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丫鬟。只见她身穿艳丽的红装。少年公子
让她弹奏《湘妃》琵琶曲。丫鬟用牙拔子勾动丝弦。琵琶声激扬哀婉,曲调完全
不同于孔生以前所听过的。少年公子又叫家人拿大杯子来饮酒,一直喝到三更才
入睡。第二天,两人早起共读诗书。少年公子人很聪明,有过目不忘的功夫,两
三个月之后,他的文章就已作得非常好。
  半年后的一天,孔生想到郊外散步。他走到门口时,见门上挂着一把锁,便
问公子是怎么回事。公子说:“父亲怕我因交友而分散了学习精力,所以谢绝客
人来访。”孔生听这么一说,便打消了郊游的念头,安安心心地住下来了。到了
盛夏之日,天气闷热,他们便将书房搬到园亭上。不料,孔生的胸部突然红肿起
来,一夜之间那痈疖便有碗口大,而且疼痛不已,日夜呻吟。孔生患病后,少年
公子每天从早到晚看护着他,自己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几天后,孔生的病情加
重,痛得更厉害,而且不吃不喝。得知此情,老太爷也前来看望孔生,父子两人
相对叹气。少年公子说:“孔 先生病得很重,我想他的病只有娇娜妹妹能医治。
我已派人到外祖母家叫她回来,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话刚说完,就听见
书童进来说:“娇娜姑娘回来了,还有姨和松姑也一同来了。”皇甫父子急忙起
身进里屋,不一会便引着娇娜来为孔生治病。
  娇娜年约十八九岁,她那娇美的眼睛里流露出聪明和智慧,苗条的身材像细
柳婀娜多姿。孔生眼见娇娜美丽超群,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呻吟之声也自然停止
了。少年公子对娇娜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情深如同胞兄弟,你可要好好
给他治病啊。”听兄长这么一说,娇娜即收敛起羞答答的神色,轻挽长袖,走近
病床,给孔生诊断起来。当娇娜用手轻轻给孔生按脉时,孔生直觉得她身上飘过
来的香气赛过兰花。娇娜笑着对孔生说:“你的病虽然凶险,但可以治好。不过
,肤块已经凝肿,非割皮削肉不可。”于是,她脱下手臂上的金钏,把它放在患
处,慢慢地往下按。只见痈疖往上凸出,高出金钏一寸多,而痈疖根边余下的肿
块,全部收束在内,范围缩小,不再有碗口大了。娇娜一手轻掀罗衣,解下腰间
一刃佩刀,按钏持刀,顺着痈根轻轻割下肿块。流出来的紫色淤血,沾满了床席
。孔生的心情一直很好,他内心希望娇娜给他做手术的时间越长越好。从孔生身
上割下来的一块腐肉,团团圆圆的,像树上的瘦结疤。娇娜又叫人拿水来,替孔
生清洗伤口。然后,她从口中吐出一粒红丸,按在伤口边的肌肉上,不断地旋转
。转了一圈,孔生便感到热火蒸腾;转到第二圈,觉得肌肉里隐隐发痒;第三圈
转完后,感到遍体清凉,沁入骨髓。这时,娇娜方才收起红丸吞入咽喉,对孔生
说:“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孔生从床上一跃而起,他
嘴里说着感激的话,身上的疼痛已完全消失了。
  孔生的病经娇娜之手完全治愈了,但他又添新的痛苦:这便是他对娇娜的思
念、倾慕之情,几乎达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从此,他时常抛开书本呆呆地闲坐着
。少年公子早已猜透他的心事,便对他说:“我为兄长找到一位美丽的女友。”
孔生问:“是谁?”公子说:“也是我的亲戚。”孔生凝思良久,回答说:“不
必了。”于是对着墙壁吟诵唐人元稹的悼亡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
是云。”公子懂得孔生的意思是他已情有独钟,公子说:“我父亲仰慕你的才华
,常想与你联姻。但我只有一个小妹,年纪又小。我有个姨表妹阿松,年满十八
,长得落落大方,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前去打量。她每天在花园散步,你可悄悄
到前厢房去观察她。” 孔生照少年公子的话去做,果然看见娇娜陪伴着一个漂亮
的女子来了,她的画眉弯细,步态轻盈,姿色与娇娜不相上下。孔生很高兴,便
请公子作媒。第二天,公子从内室里出来,祝贺孔生说:“事情已办成了。”于
是,公子吩咐家人装修了一间房子,要替孔生办婚事。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鼓
乐大作,热闹非常。孔生觉得仿佛跟仙人住在一起,快乐极了。
  光阴荏苒。一天晚上,公子对孔生说:“你对我学业帮助很大,我将终生不
忘。最近单公子已打完官司,马上就要搬回来住,他催我们尽快搬出。我们打算
回陕西。以后我们很难再相会,为此我感到很难过。”孔生说愿意跟他们一同西
行,公子则劝他回家乡,孔生感到进退两难。公子说:“不必担心,我能马上送
你远行。”没有多久,太公带着松娘进来了,他赠给孔生百两黄金。接着,公子
用左右手分别握住孔生与松娘的手,叫他们闭起眼睛。孔生只觉得身体飘飘然在
空中飞行,耳边风声呼啸。过了半晌,公子说:“到了。”孔生睁开眼一看,果
然已回到老家、这才知道公子原来是仙人。孔生满面春风去敲家门,母亲见他回
来了分外高兴,看见儿媳妇长得端庄漂亮,老太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待孔生回
头一看,公子早已没影儿了。松娘孝敬公婆,她的容貌与贤惠,远近闻名。后来
,孔生考中进士,在延安当司法官。他携家眷赴任,母亲因路远没有一同前往。
松娘生了个男孩,取名小宦。过了一段光景,孔生因指控上司违法而被革职,只
是由于公事还没办完,暂时还没有还乡。
  有一天,孔生偶然到郊野打猎,在途中遇到一位骑着黑马的英俊少年,那少
年看见他便不住地打量他。孔生仔细一看,原来是老朋友皇甫公子。两人不约而
同勒住马。多年未见面,真是悲喜交集。公子邀孔生到家里作客。他们策马走进
一个村庄,只见树木葱葱,遮天蔽日。进入家门,里面金碧辉煌,俨然世家模样
。孔生问娇娜在哪里,公子说她已出嫁了。
  听说岳母已去世,孔生心里很难过。住了一夜回家后,孔生又与松娘一同来
公子家作客。凑巧娇娜也来了,她抱起小宦逗他说:“姐姐把我们的种族搞混乱
了。”孔生感谢她当年治病之恩,她笑着说:“姐夫已成贵人,疮也好了,还记
得当时的疼痛吗?”娇娜的丈夫吴郎,也来拜见孔生,住了两夜才告别。
  有一天,公子忧心忡忡地对孔生说:“我家有大灾将临,你肯相救吗?”孔
生虽不知是什么事,但愿以死相救。公子迅速回去,把一家人都带来,跪在堂上
围拜孔生。孔生大吃一惊,忙问原由。公子说:“我们并不是人,而是狐狸。现
在已难逃雷霆劫难。你如果肯以身相救,那我们全家都能活命;如你不肯,就请
抱小宦快快离开,以免遭连累。”孔生发誓要与公子一家同生共死。于是,公子
就让他拿着宝剑守在门口,并嘱咐说:“雷击时,你一定站稳不要动!”孔生按
照公子的要求去行动。刹那间果然阴云密布,白昼变成黑夜。孔生回头看看旧屋
,不见门房,只见高坟像小山,下面有个无底的大洞。孔生惊魂未定,忽听得一
声巨响,地动山摇,雨急风狂,连老树都被拔根而起。他的眼被震花了,耳朵也
被震聋了,但他仍然屹立不动。这时,他看见浓黑的烟雾中,一个利嘴长爪的鬼
怪,从洞穴中抓起一个人,随烟直上。孔生觉得被抓的那个人的外貌很像娇娜,
他急忙跳起来,用剑击鬼怪,那个人便随着剑掉下来了。突然雷声大作,把他击
倒在地上,他当即死去。过了片刻,天晴云散,娇娜也苏醒了。她见孔生死在自
己身边,边哭边说:“孔郎为我而死,我还活着做什么?”这时,松娘也出来了
,两人把孔生抬进屋去。娇娜叫松娘捧着孔生的头,叫哥哥用金簪拔开他的牙关
,自己托起他的下巴,用舌尖把一粒红丸送入他口中,然后做人工呼吸。红丸随
着呼气进入孔生的喉咙,发出格格声响。过了一会儿,孔生又活过来了。他看见

  家人都站在他面前,仿佛刚从梦中苏醒。这样,全家人又团圆了。孔生认为
这地方太幽旷了,不可久居。他建议一同回老家。对他的建议,大家都很赞成,
只有娇娜有些不高兴。孔生邀请吴郎同行,娇娜则担心婆婆舍不得幼子,商量来
商量去还是没结果。忽然,吴家家奴汗流浃背地跑过来说吴家在同一天也遭雷劫
,全家都死了。娇娜顿足大哭一场。大家一个劲地安慰她、劝导她。于是决定都
搬走。孔生进城办了几天事,他回来后,连夜启程搬回老家。回到老家以后,公
子一家住在空闲的园子里,园门常常反锁着,只有孔生与松娘来时才开启。孔生
与公子两家人相聚,下棋、饮酒、聊天,就跟一家人一样。小宦长大后,面貌清
秀,但透出几分狐媚。他到外面游玩时,别人都知道他是狐仙的儿子。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57
24,宦娘

赵宦娘是一位千金小姐,爱上当红小生温如春,温如春才华横溢,戏班班主的女儿葛良工也为之心仪,但如春只爱宦娘,二人立下婚誓。然而宦娘的父亲却以‘戏子无情’为理由棒打鸳鸯,并且联合追求宦娘的富家公子设计陷害如春,让他欠下巨债,宦娘苦求父亲相助不果,毅然卖身青楼为如春还债,如春发现后把银两送回青楼为宦娘赎身,二人历尽灾难,走投无路,最后决定双双殉情,宦娘饮下毒酒身亡,然而如春在生死存亡的一刻,放不下自己年迈有病的父母,蓦然搁下寻死的念头,把含在口里的毒酒吐出,剩下宦娘孤身独赴黄泉路。
  如春没有死去,却为没有对宦娘信守盟誓而深感愧疚,唯一生存的动力就是照顾年老的父母。如春表演事业一落千丈,戏棚的观众也渐渐减少,良工一直在如春身边支持,更帮助如春照顾父母。一年后,如春的父母相继离世,如春欲信守当日对宦娘许下的承诺,一心赴死。良工苦劝如春,令他明白自己的爱意,明白死者已逝,用真情感动如春放弃寻死念头。
  另一富家钱公子对良工情有独钟,但良工心仪如春,钱公子乘戏棚生意面临倒闭之时,答应注资重建戏楼,要良工嫁给他。葛班主一口答应婚事。良工不从,钱公子要挟向其父追讨建成戏楼的巨款。如春为了保住良工,振作起来,为戏班赚钱,偿还钱公子债项。
  钱公子又指派人杀死如春,好让良工死心。如春慌乱间堕海,不知所踪。良工坚信如春未死,不畏艰辛终于寻回如春。但如春此刻却变成声音沙哑的呆子,连从前的记忆也全部失去…
  钱公子以为如春才华尽失,良工就会转投自己怀抱,良工却坚持对如春生死相随,她千方百计令如春想起与自己相处的一切。但如春记不起与宦娘的一段感情,良工觉得如春不用再受良心责备,反而是件好事,也故意不提如春与宦娘的前事。
  却在此时,宦娘的鬼魂回到阳间,原来宦娘当日以为如春与自己一同殉情,但在阴间遍寻如春不果,后来从鬼判处得知如春根本没有殉情,宦娘不解,回到阳间寻找如春下落。
  宦娘匿藏在戏楼阁楼之内,夜半则唱着如春生前为她而作的曲目,弄得戏楼传出闹鬼奇闻。如春本忘记奏琴技能,听到宦娘的歌声竟能伴奏起来,宦娘在如春面前现身,如春却记不起宦娘,也不知她是鬼,只当是个陌生的知音人。
  良工以为宦娘化成厉鬼索取如春性命,宦娘坦言并非来索命,只是为了求证如春是否真如别人所言:戏子无情﹖当日为何食言弃她一人独赴黄泉?
  戏楼闹鬼生意一落千丈。如春渐记起与宦娘过往的一段情,痛心愧疚不已,然而良工对自己同样有情有义,倘跟宦娘殉情,即负了良工,如春矛盾挣扎。
  宦娘有心成全如春与良工,制造假象令班主答应把良工许配给如春。
  此时钱公子使计想把这对人鬼恋人一同烧死。良工冒火抢救如春,宦娘看着良工,就像看见从前的自己。火灾后,众人以为二人与宦娘均被烧成灰烬。及后发现,大火当日宦娘不惜冒着永不超生的危险救出如春和良工,带着祝福的微笑飘然远去。天网灰灰,钱公子终被逮捕正法。
  从此,如春把宦娘的画像挂在屋内供奉,不时在画像前奏琴。如春始终对宦娘未能忘怀,良工也尊重欣赏如春对宦娘的这份深情,只要能够陪伴在如春身边已经感到满足…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3:59
25,孟芸娘

介个也米找着,愁喜:dizzy: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01
26,胭脂

话说的是有个姓卞的牛医,家有小女初长成,名叫胭脂。胭脂小家碧玉,风姿直让老父又喜爱又心疼。一门心思想把女儿许个好人家,奈何门第不显,总是高不成低不就。

就在父亲的唉声叹气中,胭脂一天天大了,竟开始发呆思春了。对门庞家有个过门不久的小媳妇庞王氏,丈夫在外经商,也是闺怨难耐。经常过来和胭脂做做女红扯扯闲话什么的。一天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从门前经过,裤线笔挺小褂翻领,简直酷毙!胭脂一下子就呆了,这不是梦里的白马王子吗?王氏以过来人的姿态哈哈一乐,然后告诉胭脂,这就是闻名乡里的鄂秀才,跟俺老公相识呢,大姐就成全你们吧。说的胭脂娇羞满面而又喜不自禁。

王氏说是说过了,但是没放在心上。可是可怜的胭脂上了心,茶饭不思,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竟至卧床不起。王氏不好意思了,说,死鬼丈夫还不回来,原来等他回来去说媒的。要不我直接告诉他,让他晚上跟你约会吧。胭脂说不行,如果他要来,就先让媒人上门,不然就成什么了。王氏答应完回家,被早等得猴急的情人宿生一把抱住。王氏挣脱出来,就把胭脂的事讲了。

宿生偷嘴成癖,馋猫心起,顿时脑子里就转开了:这不是现成的好机会吗?缠绵完毕,见天一点点黑了,他就虚晃一枪,说出门有点小事,去去就来。撇下王氏,竟上胭脂家,越墙轻敲闺房门。自报是姑娘那天白天见到的鄂秀才。胭脂说,我看中你是想相守百年,不是图一时之欢,你回家找媒人吧。宿生见姑娘坚不开门,就说好的,咱们话出无悔,就伸手拉个勾吧。姑娘伸出纤纤玉手,宿生由手及臂由臂及人,把胭脂紧搂在怀。胭脂玩命挣扎,说我现在身体不好,你还这样,证明你不是真心对我好,你再放肆,我就喊救命。宿生无奈,就涎皮赖脸的强求信物,勉强脱下姑娘的一只绣花鞋,揣在怀里,回到王氏的热被窝。

夜里偷偷的探手出来摸衣服,绣花鞋不见了!下床,点灯,抖衣,翻检,还是没有,摇醒王氏,王氏笑笑的,不作声。说找什么找,你说出来我就帮你。宿生干脆就把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结果竟得王氏的一声冷笑和一个冷脊背。按下不表。
两人在这壁厢热闹着,不曾想窗外还等着一个人,一个百无聊赖的泼皮毛大。毛大暗恋王氏,逮到机会就行性骚扰。王氏越发看他不起。毛大就恨,NND,和尚碰得我碰不得,宿小子睡得我睡不得!既然这样,索性大家都玩不成,就想捉奸拿双。

果然宿生翻墙进来了,人进屋了,却从怀里掉下一个物件。毛大借光一看,是一只绣花鞋。接下来屋内两人的谈话道出了绣花鞋的来处。听得毛大直乐,毛大也无心再呆了,乘着夜露回到土谷祠。第二天,心痒难耐的毛大看着日升日落,苦苦熬了一个白天。

晚上,他揣上绣花鞋,翻墙溜进胭脂家。伸手叩门,哪知叩到了卞牛医的房门上。卞牛医开门一看,差点背气:一个大老爷们,满脸酒气,嘴里还叫着乖乖肉。卞牛医牛脾气腾地就上来了,操起一把手术刀,叫喊着上前就剁。毛大心说不妙,也急了,就上前夺刀,顺手杀了卞牛医,翻墙跑得没影了。

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生生的大人就血糊喇喇的去了另一世界。这可把个卞太太哭的,泪人儿似的。胭脂也病恹恹地出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绣花鞋。就忍泪含羞,告诉了母亲昨晚发生的青春故事。
根据胭脂的口供,县衙自然拘了莫名其妙的鄂秀才。接下来自可想见,嫩皮肉禁不起冷冷热热的刑具,一切不该供的都供了。文案具备,人证物证齐全,就等上峰批处斩决了。  

也是鄂秀才命不该绝,复审时是个会看命相的吴大人。吴大人提审鄂秀才,看来看去觉得不像作恶之人,就推了案卷,从头问起。鄂秀才醒过神来,呼天抢地,怨切无比。

又传胭脂姑娘,姑娘回忆说曾经跟对门的庞王氏说过,就传王氏。王氏平时油嘴滑舌的,见到堂上喊威,又是人命关天的事,就慌了,说是跟宿某人说过的。而宿某人传来后居然拒不承认杀人的事实,只承认动过邪念,想吃胭脂的豆腐,结果只捞了一只绣花鞋。“逾墙者何所不至!”吴大人心明眼亮,一声断喝,宿秀才顶替鄂秀才,被打进了死牢。吴大人英明!英明的吴大人被誉为当代包青天,得到了万民伞。铁案如山,宿生只得延颈以待秋决。

高墙铁窗下,宿生万念俱下,奋笔疾书,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生宇宙社会人心,洋洋洒洒,尽泣血之言。被识货的狱吏拿出去给人看,一看就传,传传传,就到了一个姓施的大人手上。了不起的施大人看来看去,半夜竟从字缝里看出两个字来:冤枉!

施大人第二天就过问此案。先问宿生,绣花鞋在何处,回说在夜路上丢了。再问王氏,还有没有相好的,王氏说就一个宿生。其余的有心没胆,有胆没戏。就供出毛大。毛大早就做好反侦察的准备,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他钢口铁牙,满嘴尽是NONONO。

又招来对王氏有心思的甲乙二人,一起上刑,三条汉子喊成一条声,还是没有一人招的,那是招死啊!施大人就把他们带到黑森森的城隍庙,炙香后,说让鬼神判你们谁是凶手。命人脱光他们的上身,牵到黑漆漆的殿内,叫他们面壁站着,等着鬼神在凶手的光背上写字。

一袋烟的工夫,带出三人,施大人指着毛大,命人捆成粽子。原来,心虚的毛大担心鬼神在背上写字,就悄悄转身,以背倚墙,而施大人早在壁上涂了白灰,一眼自能看出。就这样,凶手服法,怨情昭雪,一支绣花鞋的故事最后也以施大人顺手牵了皮条,鄂秀才和胭脂玉成美事而皆大欢喜地结束。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03
27,连城

有一个姓乔的读书人,晋宁人,少年就有才名。可是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有成就功名。他为人诚恳、坦荡。与顾姓少年要好,后来姓顾的死了,他时常去抚恤,照顾他的妻子儿女。县宰因乔生的文章写得好,非常器重他。后来县宰在任上去世了,家口也被阻在家乡之外,回不去。乔生就自己出钱,往返两千多里,把县宰的棺材和家人送了回去。因此,士林中人更加器重他。可他的家庭从此更加衰落下去。

有一个姓史的孝廉,有个女儿名字叫连城,善刺绣,通诗书,父亲十分娇爱她。拿出她刺绣的“倦绣图”来请众少年题诗,意思是选择女婿。乔生献诗说:“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出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又赞挑绣的精妙说:“绣线挑来似写生,幅中花鸟自天成;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意思是:挑线刺绣像写生一样,画幅中的鸟如活的一般;当年窦滔的妻子织的锦不是技术高超,是有幸因上面的回文诗感动了皇上。连城得到,非常高兴,对父亲称赞乔生题的好。可父亲嫌乔生家贫。

连城逢人就称道乔生的才名,又暗中派佣婆假传父命,赠金子来帮助他的生活。乔生感叹说:“连城真是我的知己呀!”于是便倾怀相思,如饥似渴。

不久,连城被父母许配给一个姓王的盐商的儿子王化成,乔生虽然绝望了,但梦中还是思念她。后来连城生了重病,一病不起,有一个西城来的和尚,自己说能够治疗连城的病,但必须要一钱男子胸脯上的肉,才能糅合成药丸。史孝廉派人到王家告诉女婿这件事,女婿笑着说:“傻老头,想剜我的心头肉!做梦。”派去的人回来告知,史孝廉愤怒的说:“有能割肉的,治好女儿的病,我就把女儿嫁给他。”乔生听说就去了,自己拿出刀子,割下胸上的肉交给和尚,血流满衣襟。和尚给他敷上药才止住。合了三丸药,三日服尽,药到病除。史孝廉要实践前言。先去告诉王家,王家大怒,要去告官。史孝廉于是设宴招待乔生,把千金摆在桌上说:“没法子,对不起您的大恩大德,只好用千金来报答。”并把不能践约的原因相告。乔生不高兴的说:“我所以不怜惜身上的肉,是依此聊以报答知己,不是卖肉啊!”拂袖而去。连城听说,心上很过意不去,托佣婆去安慰他。并且说:“以您的才华,当不会长久落人之下,难道天下没有比我更好的人吗?我做了个不祥的梦,三年必死,不必与别人争我这黄泉下的人。”乔生告诉佣婆:“士为知己者死,不因貌色。恐怕是连城未必真了解我——但如能真了解我,不是夫妻又有什么妨碍。”佣婆代女郎自剖心迹。乔生说:“如果然是这样,相逢时为我笑一笑,我死也无憾了。”佣婆去了。

过了几天,乔生偶然外出,遇到连城从叔叔家回来,看到乔生,秋波转顾,启齿嫣然一笑。乔生大喜说:“连城真的了解我啊!”后来王家来商议婚期,连城病又犯了,数月后竟然死了。乔生前去吊唁,一伤心就昏死过去了。史孝廉叫人把他抬送回家。乔生知道自己死了,也没有什么悲伤的。恍惚中魂魄出了村,还希望见一见连城。远远望见有一条大道,行人络绎不绝,因此,也混在人群中。

一会儿,进入一所官署。正赶上和他交好的顾姓少年得看到他,吃惊的问:“你怎么来了?”随即拉着他的手,要送他回去。乔生叹息说:“我的心事还未了。”顾说:“我在这里主管文件,很得信任,如果可以效力,我一定相助。”乔生问连城在那里?顾随即领着他找了很多地方,最后见连城与一白衣女郎在一起,泪眼惨面,坐在墙角的草垫上。见乔生来了,骤然起来,很是高兴,奇怪地问他怎么来了。乔生说:“你死了,我怎么敢偷生!”连城哭着说:“我这样负心之人,你怎么还不抛弃,以身相殉干什么?既然不能许君再生,只有来世相报了。”乔生告诉顾说:“有事你自管去,我乐意死不愿活了,只麻烦告诉连城要到哪去,我好与他同去。”顾答应而去。白衣女郎问乔生是什么人,连城替他详为告知。白衣女郎听说,也不胜悲痛。连城告诉乔生说:“女郎和自己同姓,小名叫宾娘,是长沙史太守的女儿,一路同来,于是互相怜爱。”乔生细看她,样子实在叫人可怜。正想问她,顾返回向乔生贺喜说:“我替您把事情办成功了,马上叫小娘子和你一起还魂,怎么样?”两人大喜。正要拜别,宾娘大哭说:“姐姐走了,我到哪去?乞求可怜我,妾给姐姐当奴仆!”连城悲痛难忍,没有办法。又与乔生商议,乔生又哀求姓顾的。顾感到为难,极力说不可能。乔生再三求他,他才说:“让我去试试看。”去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回来,摇着手说:“真是不能尽力了!”宾娘听说,婉转娇哭,只依在连城胳膊上,怕她马上离开,惨然无法,相对默默无语。看她那愁颜惨容,真使人柔肠欲断。顾对乔生愤然说:“请带宾娘走吧,如有罪责,小生我拼着承受了!”宾娘这才转忧为喜,跟乔生出来。乔生忧虑她远道无伴。宾娘说:“我愿和你们一起去。”乔生说:“你真傻了,不回去怎么能活?他日我们到了湖南,不要走避不见,就是万幸了。”正好,有两个婆婆,到长沙送公文,乔生告诉她们照顾宾娘,才泣别而去。

途中,连城行走缓慢,一里路就得休息一下,共歇了十多次,才见到了门。连成说:“重生后,怕再有反复,请你活后把我的骸骨要来,我到你家复活,一定反悔不成了。”乔生答应了。一同到了家,连城胆战心惊,像不能走路,乔生等她。连城说:“我到了这里,四肢无力,像无所依托,愿望怕不能实现,还应商量一下,不然,重生后怎么自由?”于是互相偎依着进入侧房。坐了一会儿,连城笑着说:“君恨我吗?”乔生吃惊的问她缘故,她红着脸说:“怕事情不好,再连累君,请先用我的魂来报答。”乔生大喜,相将亲昵,极尽眷恋。因徘徊不敢马上出来,再厢房中呆了三天。连城说:“谚语说:“丑媳妇终要见公婆,这样担心,终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拉着乔生进去。刚进了灵堂,乔生就豁然醒了。家人很惊异,忙喂他汤水。乔生于是让人请史孝廉来,请求要连城的尸体,说自己能使她活。史孝廉听了大喜,听从了他的话。刚把连城抬进乔生的屋子,再看就已经醒了,她告诉父亲说:“女儿已委身乔郎了,再无回去的道理。如果有变动,只有仍是一死!”史孝廉回来派人给他们送去家用。

王家听说了连城复活,具词告状,官府受了贿赂,把连城判归王家,连城愤怒之极,可无可奈何。连城到了王家,气息奄奄不吃不喝,只求早死。见屋里没人,就把带子悬到梁上。过了一天,更加厉害,将要死去。王家害怕了,派人把她送回史家。史家再抬到乔家。王家听说后也无可奈何,事情于是平息下来。连城好后,想起宾娘,想去信问一问,但因路远难去也就搁下了。

一天,家人进来说:“门前有车马。”夫妻出来一看,宾娘到院中了,相见异常欢喜。太守亲自送女儿来,乔生请进家。太守说:“女儿赖君复生,誓不嫁别人,今从了她的意愿。”乔生叩谢施礼。史孝廉也到了,共叙同姓之好。

乔生名字叫年,字大年。

有的人说:“一笑的知己,把身相许,世人可能说她痴。那么以前汉高祖时代,为田横死的五百人,哪能都是愚蠢的呢?因知己才可贵,贤人豪杰,所以结交知己。看茫茫海内,那些锦绣才人,仅仅倾心于女子的一笑,可悲呀!”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04
28,画壁

江西人孟龙潭,与姓朱的秀才来到京城,一天偶然到了一座庙中。这座庙的殿宇和禅舍都不太大,只有一个临时在这住的老和尚。
  老和尚见有客人来,整理了衣服出来迎接,领着游览。大殿里有志公高僧的像,两边墙上有精妙的绘画,画中的人物栩栩如生。东面墙上画着散花的天女,其中一个前额留着短发的女孩,拿着一枝花,小嘴的嘴唇好象要说什么的样子,眼睛中的情意好象要飘流过来。朱秀才被吸引住了,一直全神注视着。不知不觉地,感到心意摇荡,突然间思绪凝住了,身体轻飘飘地,好象腾云驾雾一样,到了墙上,看见众多的殿阁,不再是人世了。
  朱秀才进入一座殿阁,法座上,一个老和尚坐着,周围围着很多人,朱秀才也混到这些人里面。一会儿,感觉好象有人偷偷地拉他的衣服,回头一看,正是那个短发的女孩,对他笑着转身去了,朱秀才急忙跟了过去。过了回廊后,到了一间小屋,朱秀才犹豫了,不敢往前走,女孩回过头来,摇了摇手里的花,招呼他,朱秀才于是赶快跟进去了。
  小屋里静静的,没有人,朱秀才急切地抱住了女孩,女孩也不太拒绝,于是两人男欢女爱。欢爱之后女孩关了门离开了,嘱咐朱秀才不要咳嗽出声。到晚上,就又来了。这样过了两天,让女孩的女伴们给发觉了,找到了朱秀才。女伴们戏笑女孩说:“肚子里怕都有了老大的小孩了吧,可还这样短短的头发象个**似的。”就拿来了簪子和耳环,给她将头发梳成发髻,女孩羞答答地也不说话。一个女伴说:“姐妹们,我们别一直在这了,人家该不高兴了。”说完大家哄笑着走了。
  朱秀才再看女孩,头发梳起来了,上面高高的,下面飘散着,比短发时更漂亮了。四处无人,两人相拥**,香气熏心,情意绵绵。
  忽然间,听见很响的皮靴声,又听见锁链的声音,一会儿又有杂乱的辩解声。女孩吓得一下起来了,和朱秀才一起向外偷看,只见一个穿着金甲的使者,黑漆一样的面孔,一手拿着锁链,一手拿着一柄槌,女伴们都围着他。
  使者说:“都来了吗?”
  大家说:“都来了。”
  使者说:“要是有藏匿下界人的,立刻说出来,不要连累你们。”
  大家又同声说:“没有。”
  使者转过身来,用鹰一样的眼光四处看,好象要搜索,女孩十分恐惧,面如死灰,慌慌张张地对朱秀才说:“快藏到床底下。”自己从一个小门迅速逃走了。
  朱秀才趴在床底下,气也不敢出。一会儿听见皮靴声进到了屋里,然后又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儿,乱嘈嘈地声音逐渐远了,朱秀才心里这才宽慰了些,可门外是总有过来过去的人和说话的声音。时间长了,朱秀才觉得耳朵里象蝉一样叫,眼睛里象在冒火,越来越不能忍受,但又只能静静地听着,等待女孩回来,时间一长,都忘了自己是从哪来的了。
  当时孟龙潭在大殿里,见朱秀才转眼间不见了,十分惊疑,就问老和尚。
  老和尚笑着说:“去听说法去了。”
  孟龙潭问:“去哪儿听说法去了?”
  老和尚说:“不远。”
  过了一会儿,老和尚用手指弹了弹墙壁,呼唤说:“朱施主,游玩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回来?”这时突然见墙上画里有朱秀才的像,站在那侧耳听着,好象听见了什么。老和尚又呼唤说:“待的时间太长了。”朱秀才这时忽然从墙上飘下来了,呆呆地站着,瞪着眼,两腿发软,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孟龙潭十分害怕,小心地问朱秀才。朱秀才说,刚才趴在床底下,突然听见打雷一样的敲门声,就出来了。这时再看墙上的女孩,发髻高高的,不再是前额短发的样子了。
  朱秀才惊慌地对老和尚下拜,问缘故由来。老和尚说:“幻像由人而生,贫道我哪能解释。”
  朱秀才气短没了精神,孟龙潭惊骇也不知如何是好,随即都起身去了。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08
29,阿绣

海州刘子固,十五岁时,至盖省其舅。见杂货肆中一女子,姣丽无双,心爱好之。潜至其肆,托言买扇。女子便呼父,父出,刘意沮,故折阅之而退。遥睹其父他往,又诣之,女将觅父,刘止之曰:“无须,但言其价,我不靳直耳。”女如言固昂之,刘不忍争,脱贯竟去。明日复往又如之。行数武,女追呼曰:“返来!适伪言耳,价奢过当。”因以半价返之。刘益感其诚,蹈隙辄往,由是日熟。女问:“郎居何所?”以实对。转诘之,自言:“姚氏。”临行,所市物,女以纸代裹完好,已而以舌舐粘之。刘怀归不敢复动,恐乱其舌痕也。积半月为仆所窥,阴与舅力要之归。意惓惓不自得。以所市香帕脂粉等类,密置一箧,无人时,辄阖户自捡一过,触类凝想。
  次年复至盖,装甫解即趋女所,至则肆宇阖焉,失望而返。犹意偶出未返,早又诣之,阖如故。问诸邻,始知姚原广宁人,以贸易无重息,故暂归去,又不审何时可复来。神志乖丧。居数日怏怏而归。母为议婚,屡梗之,母怪且怒。仆私以曩事告母,母益防闲之,盖之途由是绝。刘忽忽遂减眠食。母忧思无计,念不如从其志。于是刻日办装使如盖,转寄语勇,媒合之。舅即承命诣姚。逾时而返,谓刘曰:“事不谐矣!阿绣已字广宁人。”刘低头丧气,心灰绝望。既归,捧箧啜泣,而徘徊顾念,冀天下有似之者。
  适媒来,艳称复州黄氏女。刘恐不确,命驾至复。入西门,见北向一家,两扉半开,内一女郎怪似阿绣。再属目之,且行且盼而入,真是无讹。刘大动,因僦其东邻居,细诘知为李氏。反复疑念,天下宁有此酷肖者耶?居数日莫可夤缘,惟目眈眈候其门,以冀女或复出。一日日方西,女果出,忽见刘,即返身走,以手指其后;又复掌及额,而入。刘喜极,但不能解。凝思移时,信步诣舍后,见荒园寥廓,西有短垣,略可及肩。豁然顿悟,遂蹲伏露草中。久之,有人自墙上露其首,小语曰:“来乎?”刘诺而起,细视真阿绣也。因大恫,涕堕如绠。女隔堵探身,以巾拭其泪,深慰之。刘曰:“百计不遂,自谓今生已矣,何期复有今夕?顾卿何以至此?”曰:“李氏,妾表叔也。”刘请逾垣。女曰:“君先归,遣从人他宿,妾当自至。”刘如言,坐伺之。少间女悄然入,妆饰不甚炫丽,袍裤犹昔。刘挽坐,备道艰苦,因问:“卿已字,何未醮也?”女曰:“言妾受聘者,妄也。家君以道里赊远,不愿附公子婚,此或托舅氏诡词以绝君望耳。”既就枕席,宛转万态,款接之欢不可言喻。四更遽起,过墙而去。刘自是不复措意黄氏矣。旅居忘返,经月不归。
  一夜仆起饲马,见室中灯犹明,窥之,见阿绣,大骇。顾不敢言主人,旦起访市肆,始返而诘刘曰:“夜与还往者,何人也?”刘初讳之,仆曰:“此第岑寂,狐鬼之薮,公子宜自爱。彼姚家女郎,何为而至此?”刘始腆然曰:“西邻是其表叔,有何疑沮?”仆言:“我已访之审:东邻止一孤媪,西家一子尚幼,别无密戚。所遇当是鬼魅;不然,焉有数年之衣尚未易者?且其面色过白,两颊少瘦,笑处无微涡,不如阿绣美。”刘反复思,乃大惧曰:“然且奈何?”仆谋伺其来,操兵入共击之。至暮女至,谓刘曰:“知君见疑,然妾亦无他,不过了夙分耳。”言未已,仆排闼入。女呵之曰:“可弃兵!速具酒来,当与若主别。”仆便自投,若或夺焉。刘益恐,强设酒馔。女谈笑如常,举手向刘曰:“君心事,方将图效绵薄,何竟伏戎?妾虽非阿绣,颇自谓不亚,君视之犹昔否耶?”刘毛发俱竖,噤不语。女听漏三下,把盏一呷,起立曰:“我且去,待花烛后,再与新妇较优劣也。”转身遂杳。
  刘信狐言,竟如盖。怨舅之诳己也,不舍其家;寓近姚氏,托媒自通,啖以重赂。姚妻乃言:“小郎为觅婿广宁,若翁以是故去,就否未可知。须旋日方可计校。”刘闻之,彷徨无以自主,惟坚守以伺其归。逾十余日,忽闻兵警,犹疑讹传;久之信益急,乃趣装行。中途遇乱,主仆相失,为侦者所掠。以刘文弱疏其防,盗马亡去。至海州界见一女子,蓬鬓垢耳,出履蹉跌,不可堪。刘驰过之,女遽呼曰:“马上人非刘郎乎?”刘停鞭审顾,则阿绣也。心仍讶其为狐,曰:“汝真阿绣耶?”女问:“何为出此言?”刘述所遇。女曰:“妾真阿绣也。父携妾自广宁归,遇兵被俘,授马屡堕。忽一女子握腕趣遁,荒窜军中,亦无诘者。女子健步若飞隼,苦不能从,百步而屦屡褪焉。久之,闻号嘶渐远,乃释手曰:‘别矣!前皆坦途可缓行,爱汝者将至,宜与同归。’”刘知其狐,感之。因述其留盖之故。女言其叔为择婿于方氏,未委禽而乱始作。刘始知舅言非妄。携女马上,叠骑归。入门则老母无恙,大喜。系马入,俱道所以。母亦喜,为女盥濯,竟妆,容光焕发。母抚掌曰:“无怪痴儿魂梦不置也!”遂设裀褥,使从己宿。又遣人赴盖,寓书于姚。不数日姚夫妇俱至,卜吉成礼乃去。
  刘出藏箧,封识俨然。有粉一函,启之,化为赤土。刘异之。女掩口曰:“数年之盗,今始发觉矣。尔日见郎任妾包裹,更不及审真伪,故以此相戏耳。”方嬉笑间,一人搴帘入曰:“快意如此,当谢蹇修否?”刘视之,又一阿绣也,急呼母。母及家人悉集,无有能辨识者。刘回眸亦迷,注目移时,始揖而谢之。女子索镜自照,赧然趋出,寻之已杳。夫妇感其义,为位于室而祀之。一夕刘醉归,室暗无人,方自挑灯,而阿绣至。刘挽问:“何之?”笑曰:“醉臭熏人,使人不耐!如此盘诘,谁作桑中逃耶?”刘笑捧其颊,女曰:“郎视妾与狐姊孰胜?”刘曰:“卿过之。然皮相者不辨也。”已而合扉相狎。俄有叩门者,女起笑曰:“君亦皮相者也。”刘不解,趋启门,则阿绣入,大愕。始悟适与语者,狐也。暗中又闻笑声。夫妻望空而祷,祈求现像。狐曰:“我不愿见阿绣。”问:“何不另化一貌?”曰:“我不能。”问:“何故不能?”曰:“阿绣,吾妹也,前世不幸夭殂。生时,与余从母至天宫见西王母,心窃爱慕,归则刻意效之。妹较我慧,一月神似;我学三月而后成,然终不及妹。今已隔世。自谓过之,不意犹昔耳。我感汝两人诚,故时复一至,今去矣。”遂不复言。自此三五日辄一来,一切疑难悉决之。值阿绣归宁,来常数日住,家人皆惧避之。每有亡失,则华妆端坐,插玳瑁簪长数寸,朝家人而庄语之:“所窃物,夜当送至某所;不然,头痛大作,悔无及!”天明,果于某所获之。三年后,绝不复来。偶失金帛,阿绣效其装吓家人,亦屡效焉。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12
30,花姑子


安幼舆为人仗义疏财,喜欢放生。看到猎人捕获了鸟兽,就不惜花大价钱买来释放。

一次,他从舅舅家办事回来,傍晚路经华山,在山谷里迷了路乱走,心里非常害怕。忽然看见一箭以外的地方有灯火,就快步奔向那里。走几步,忽然看见一个驼背老头拄着拐杖,在弯曲的小道上快步行走。安幼舆停下脚步,正想问路,老头却先问他是谁。安把自己迷了路的情况告诉他,并说那有灯火的地方一定是山村,准备到那里借宿。老头说:“这不是安乐的地方。幸亏我来了,你可以跟着我走,我家的草房可以住宿。”安听了十分高兴,便跟随他来到一座小山村。老头敲开柴门,一个老太婆出来开门,她问道:“郎子来了吗?”老头说:“来了。”安进了房,见房子简陋狭小,老头把灯挑亮催促安坐下,便叫家人准备饭菜。又对老太婆说:“这不是别人,这是我的恩人。你不便行走,可以喊花姑子来斟酒。”

一会儿,一个女郎端着饭菜进来,站在老头旁边,用眼睛斜看安,安看她年轻美貌,像仙女一般。老头回头叫女郎烫酒。房子的西角有一个煤炉,女郎就进房生火,安问老头:“这女郎是您什么人?”老头回答说:“我姓章,七十岁了,只有这个女儿。种田人家里没有奴仆婢女,因为你不是别人,所以敢要妻子女儿出来见你,希望你不要耻笑。”安问道:“女婿家在哪里?”老头说:“还没有女婿。”安不停地称赞他女儿的贤惠、美丽,老头正讲谦虚话,忽然听到女儿吃惊地叫喊,老头连忙跑进去,见酒烧开溢了出来,火苗升腾,老头灭了火,责怪说:“这么大的姑娘,酒开溢出来还不知道吗?”回头一看,炉子旁边有用玉米蕊扎制的紫姑还没完成。老头又斥责说:“看你头发都这么长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他拿着紫姑对安说:“她贪玩这个东西,让酒煮沸了,你还夸奖她,岂不羞死人?”安认真地看紫姑,只见她的眉毛、眼睛和衣服都制作得非常精细,称赞说:“这东西虽然类似儿戏,但也可以看出她的聪明智慧。”喝了好一会儿酒,花姑子不断前来斟酒,一点也不害羞。这一夜安睡不着觉,天还没亮,就告别回家了。安回到家里,就请他的好朋友到老头家去求婚。可那位朋友居然没有找到他们居住的地方。于是,安叫仆人备马,亲自前往。到那里一看,竟是陡峭的山崖,根本没有当晚所见的那座村庄。到附近的村子探访,都说这一带没有姓章的人家,安失望地回到家里,不想吃饭,也不想睡觉,因此得了昏沉病,勉强喝点汤吃点稀饭就想呕吐,昏迷时就喊花姑子。家人不明白,只得整夜围着守护他。安气息奄奄,生命垂危。

一天夜里,守护安的人都困倦睡着了,安朦胧中感到有人摇动着他,他睁开眼睛,原来是花姑子站在床前,不觉神气清爽。他久久看着花姑子,泪水潸然而下。花姑子歪着头笑道:“呆子,怎么到了这样的地步?”说着便用两只手为他按摩太阳穴。安感到额头上全是汗水,按摩了几刻工夫,渐渐地到了肢体。而且还感到有股樟脑麝香的奇异香味穿过鼻孔,渗入骨髓。过了一会儿,花姑子小声说:“房里人多,我住在这里不方便,过三天我再来看你。”又从绣花袖子里拿出几个蒸饼放在床头,悄悄地离去了。安到半夜,汗出过了,想吃东西,摸过饼子就吃。不知饼子里包的什么馅儿,非常香甜可口,就吃完了三个。又用衣服把剩下的蒸饼盖上,迷糊沉睡。天大亮才醒来,感到如释重负。到了第三天,蒸饼吃完了,精神更加清爽,于是把家人都打发出房,又考虑到花姑子来打不开门,进不来,他便偷偷溜出书房,把所有的门闩都打开了。没过多久,花姑子果然来了,笑着说:“呆子,不感谢巫医吗?”安非常高兴。花姑子又说:“我冒着危险,蒙受羞辱来和你相会,是报答你的大恩。但你和我实在是不能作夫妻,希望你早点另作打算。”安沉默了很久才问道:“我们素昧平生,我在什么地方和你家有过交情,实在想不起来。”花姑子不语,只说:“你自己想想吧。”安一再要求永远相好,花姑子说:“你一定要两情谐合,明天晚上请到我家去。”安这才收住悲伤露出喜色,问道:“道路遥远,你这么纤秀的脚,怎么能走回家?”花姑子说:“我本来就没有回去,东头的聋妈是我的姨,为你的缘故,我留在她家直到今天,家里人恐怕已生出疑心。”安担心迷路,花姑子约他在路上互相等候。到了傍晚,安就骑马跑去,花姑子果然等在路上,一同到原来的房子。老头和老太婆前来迎接,酒菜没有什么美味佳肴,随便放着一些蔬菜。过了一会儿就请客人安歇。花姑子一点都不照顾安,安很有些疑惑。夜已经深了,花姑子才来,对他说:“父亲因为小村子孤单寂寞,所以将要迁移到远方,我和你相好,只有这一个晚上。”这时,老头忽然闯进来,骂道:“丫头玷污了我清白的家风,叫人羞愧死了!”花姑子大惊失色,匆匆逃走,老头也出了门,边走边骂。安心惊胆战,无地自容,只得偷偷跑回家。安在家里徘徊了几天,度日如年。于是就趁夜跑去找花姑子。他在山里走来走去,迷迷糊糊不知往什么地方走,非常害怕。正在找回家的路时,见山谷中隐约有房舍,高兴地赶到那里,一看门牌高大雄伟,好像是世族大家,几重门还没有上锁。安向守门人询问姓章的住在哪里,有个穿黑衣的人出来,问道:“深夜里是谁询问章氏?”安回答说:“他是我亲戚,我偶然迷失了他居住的地方。”穿黑衣的人说:“你不要打听章氏了。这是她的舅母家,花姑子现在就在这里,容我去告诉她。”他进去一会儿就出来邀请安。安刚上台阶,花姑子便快步迎了出来,对穿黑衣的人说:“安郎奔波了半夜,想来已经很疲倦了,让他赶快休息吧。”

安问:“你舅母家怎么没有其他人?”花姑说:“舅母外出,留我代她守家。你我在这里相遇,难道不是早就有缘份吗?”安觉得她身上有强烈的膻腥味,心里怀疑有诈,急切地想逃走,但身体像被粗大的绳索绑缚,一会儿,就昏过去失去了知觉。

安夜出未归,家里人四处寻找。有人说傍晚在山间小道上遇到过他,家人入山,果真看见安光着身子死在高崖下。家人十分惊奇,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就把他抬回去了。大家正围在一起哭,忽见一个女郎前来吊唁。她告诉家人说:“停丧七天,不要入殓。”大家不知道她是谁,正想询问,女郎已含着眼泪出了门。家人挽留她,她头也不回;跟在她后面,转眼她就消失了。大家怀疑她是神,于是将信将疑地按她说的做了。到第七个夜晚,安忽然苏醒。翻来复去地呻吟,家人都很害怕。这时,那个女郎进来,和安相对而哭。安挥手让众人离去。女郎拿出一束青草,熬了大约一升 汤给安喝,安一会儿就可以说话了。他叹道:“害死我的是你,救活我的也是你。”于是述说了他的遭遇。花姑子说:“这是蛇精冒充我。你从前迷路时所见的灯光就是它家的。”

安问道:“你怎么能够把死人救活,使白骨长肉呢?莫不是神仙吗?”

花姑子说:“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但怕你惊吓。你五年以前,是不是在华山道上买了被猎获的獐子放了生呢?”安说:“是,有这么回事。”花姑子说:“它就是我的父亲。以前说你对我们有大恩德,就是这个缘故。你前天已经投生到西村王主政的家。我和父亲到阎王那里告状,阎王不发慈悲。我父亲愿意毁掉多年来修炼的道行代替你去死,哀求了七天,才把事情办好。今天邂逅相逢,是件幸事。你虽然活了,但一定会麻痹瘫痪,把蛇血掺在酒里喝了,病才会痊愈。”安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没有办法捉住蛇精。花姑子说:“不难,只是多杀了生命,会影响我百年不能升天。它的洞穴在老崖里,可以在晚饭时堆积茅草焚烧它,外面用强硬的弓箭戒备,可以捉到妖物。”说完,告别说:“我不能够终身侍奉你,实在叫人伤心。但为了你的缘故,我修的道已经损失了十分之七,请你怜悯、原谅我。”她流着泪走了。

过了一晚上,安感到腰下部的皮肉全死了,爬抓都不知痛痒。安就把花姑子的话告诉家人。于是,家人将火点燃投进洞穴中。有一条巨大的白蛇冒着火焰冲了出来,安的家人立即张弓射箭,将它射死了。火熄灭后,安的家人进入洞穴,发现洞里的蛇大大小小有几百条,都烧得焦臭了。家人回来,把蛇血掺在酒中给安喝,安服用了三天,两条腿渐渐能够转动,半年后才能起身下床。

后来,安独自在山中行走,遇到一个老太婆。老太婆交给他一个被包,并说:“我女儿向你问好。”安正想打听花姑子的下落,老太婆早已不见身影。安打开被包,里面是个男孩,安抱回家,一直没再娶亲。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13
31,鲁公女

招远的张于旦,性情狂傲不羁,住在佛寺里读书。当时的县令是鲁公,辽东人,有个女儿喜好打猎,张于旦一次正好在野外遇上了,见她美貌秀丽,穿着貂裘的锦衣,骑着一匹黑色的小马,风度翩翩,象在画里一样,回到家里,联想不断。
  后来,听说鲁公的女儿暴病去世,于是伤感得也要死了。鲁公因为离家太远,就把女儿的灵柩寄放在佛寺中,也就是张于旦住的地方。张于旦敬重礼遇如同神明,早晨必定要上香,吃饭必定要祭伺,经常用酒洒在地上祝告说:“看见你只有半次,但总是牵挂在梦魂中,没想到玉人竟瞬间逝去,现在虽近在咫尺,却象远隔着山河,真是让人恨哪!但是活着时有管束,死了就没什么禁忌了,如果你在九泉之下有灵,应当走出来,安慰我的倾慕。”白天晚上祝告,快有半个月了。
  一天晚上,张于旦点着灯夜读,猛一抬头,只见鲁公的女儿含笑站在灯下,张于旦吓了一跳,连忙起来询问。
  鲁公的女儿说:“被你的情意所感动,管不了自己了,也不怕让人家说私奔了。”
  张于旦十分高兴,于是和鲁公的女儿交欢,从此夜夜如此。
  鲁公的女儿对张于旦说:“我活着的时候喜欢骑马射箭,以射杀獐和鹿为快乐,罪孽深重,所以死了也没有能安身的地方,如果你真心爱我,烦劳你替我诵读《金刚经》五千零四十八遍,我世世代代都不忘你的恩德。”
  张于旦恭敬地接受了,每天夜里起来,就在灵柩前捻着珠子诵读。
  到了节日,张于旦想和鲁公的女儿一起回家,鲁公的女儿怕自己走不了路,张于旦就请求抱着她走,鲁公的女儿笑着答应了,张于旦抱她,象抱一个婴儿,也不觉得重,也不觉得累,就习以为常了,考试也带着她,但是只在夜里行路。
  秋天,张于旦要去考举人,鲁公的女儿对他说:“你没有那么大的福气,去了也是白忙。”张于旦于是就没有去。
  过了四五年,鲁公罢官了,穷得没有钱将女儿的灵柩运回去,想就地埋葬了,但又没有埋葬的地方。
  张于旦去说:“我有一块地,靠近佛寺,愿意埋葬您的女儿。”
  鲁公很高兴,张于旦又尽力安葬,鲁公很感谢他,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鲁公走了,张于旦和鲁公的女儿象平日一样交好。
  一天夜里,鲁公的女儿倚在张于旦怀里,一滴一滴的泪象豆子一样落下来,说:“五年欢好,今天就要告别了,受你的恩义,几代也不足报答。”
  张于旦很惊讶,问她为什么。
  鲁公的女儿说:“多蒙你对我的恩德,《金刚经》已经要念满了,现在要托生到河北的卢户部家里,如果你不忘今天,过十五年后,八月十六日,烦劳你去见我。”
  张于旦也哭了,说:“我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再过十五年,怕不是要老死了,见了又怎么样。”
  鲁公的女儿哭着说:“愿做你的奴婢来报答你。”过了一会儿又说:“你送我六七里,去的路上荆棘很多,我的衣服长不好走。”于是抱住张于旦的脖子。
  张于旦送到大道上,看见路旁有一群车马,马上或一个人,或两个人,车上少则三四个人,多则十来个人,唯独一辆装饰华丽的车,只有一个老婆婆在。
  老婆婆看见鲁公的女儿来了,叫她说:“你来了。”
  鲁公的女儿答应说:“来了。”又回头对张于旦说:“就到这了,你回去吧,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张于旦答应了。
  鲁公的女儿走到车前,老婆婆拉着她的手上了车,车马就走了,喧腾着走远了。
  张于旦难受地回去了,把日子记在了墙上,又想诵经有效,就更加虔诚地诵读了。
  一天梦里,神人告诉他说:“你的志向很好,但必须要到南海去。”
  张于旦问:“南海有多远?”
  神说:“近在方寸之间。”?
  张于旦领悟了,佛理就在心里。因为渴望能悟到佛理,就更加虔诚地修行。三年后,次子张明,长子张政,相继高中。张于旦虽然一下富贵了,但行善不减。一天夜里梦见一个穿青夜的人邀他去,到了一座宫殿前。
  宫殿里坐着一个人,象是菩萨,迎张于旦说:“你行善很好,可惜不长寿,幸好请上帝准许了。”
  张于旦伏在地上磕头,菩萨叫他起来,让坐了,又让喝茶,茶气味芬芳。又让小童带着去洗浴,浴池的水非常清,里面的鱼可以数出来,水是温的,有荷叶的香味。过了一会儿,走到了深处,一失足掉了下去,水淹没了头顶,一下吓醒了,感到很奇怪。从此身体更加健壮,眼也看得更清了。捋自己的胡须,白的就都掉了,过了一段时间,黑的也掉了,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几个月后,下巴光光的,面目象个孩子,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喜欢游戏玩耍,就象个孩子。又喜欢穿衣打扮,儿子经常纠正他。没多久,夫人因老病死了,儿子想给他在大户中续娶一个。
  张于旦说:“等我到了河北,回来后再娶。”
  算时日快到了约定的日期,张于旦让仆从跟着去了河北,到了后一寻访,果然有卢户部。原来,卢公生了一个女儿,生下来就能说话,长得特别聪明美丽,父母也特别疼爱,富贵人家来提亲,她都不答应,问她缘由,她讲了生前的约定。
  大家一算年月,大笑说:“傻孩子,张郎到现在已经五十多了,人世变化,他的骨头可能都腐朽了,即使还在,也是头发都掉了,牙也没了。”
  但女儿也不听。母亲见她的意志很坚决,就和卢公谋划,让守门人不通报客人,想过了日期女儿也就会断了想法。
  没过多长时间,张于旦来了,看门人拒绝了他。张于旦回到住处,很失望,但又无计可施,于是到外郊野游,并暗地查访。
  卢公的女儿认为张于旦负约,哭着不吃饭。
  母亲对她说:“他不来,一定是已经死了,即使没死,这违背誓言的罪过也不在你。”
  女儿不说话,只是整天躺着。
  卢公很忧虑,也想见一见张于旦的为人,于是假托散心,来到郊外,见到了张于旦,一看,竟然是一个少年,十分惊讶。就着草地坐下叙谈了一会儿,见张于旦风流潇洒,很有风度,十分高兴,就请到了家里。张于旦正要询问,卢公站起身来,让张于旦单独坐着,自己急忙进到里面,告诉了女儿。女儿很高兴,自己用力起来。到了前面偷偷一看,样子不是张于旦,就又哭着回去了,并埋怨父亲欺骗她。卢公极力辩解,女儿不说话,只是哭。卢公出来,十分懊恼,对张于旦也不招待。
  张于旦说:“贵族里有做户部长官的么?”
  卢公随便答应着,四处看,似乎心不在客。张于旦感觉到了他的怠慢,就告辞出来了。
  卢公的女儿哭了好几天,死了。
  张于旦夜里梦见卢公的女儿来了,说:“我看到的真地是你吗?年龄相貌怎么差这么多呢?因为容貌被阻隔,我已经忧愤死了,烦劳你到土地祠去招我的魂,还可以活过来,晚了就不行了。”
  张于旦醒了,急忙去卢家询问,果然有女儿死亡,已经两天了,张于旦非常悲痛,进到屋里哀悼,又把梦告诉了卢公。卢公信了他的话,将魂招回来了。然后打开被子,抚摸尸体,并召唤女儿。一会儿听见嗓子里有咯咯的声音,忽然咀张开了,吐出了象冰块一样的痰。把女儿移到床上,渐渐地她恢复了呻吟。卢公高兴了,带着张于旦出来,设置了酒宴,细细一问门第,知道是大家,更高兴了,于是就选了一个好日子成了婚。过了半个月,张于旦带着卢公的女儿回来了,卢公送到家,半年才回去。
  这夫妇两个过日子,俨然就是小两口,不知道的多误以为张于旦的儿子儿媳是公公婆婆了。
  卢公过了一年死了,儿子小,被豪强陷害,家产几乎没有了,张于旦给迎来,一起生活了。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15
32,公孙九娘

于七失败后,因这桩案件受牵连而被杀的人,以莱阳、栖霞两县为最多。有时,每天搜捕几百人,都被杀在演武场上。鲜血满地,尸骨纵横。有的官员发慈悲,给被杀者捐出一笔钱买棺材。于是,省城棺材铺里的棺材都被购买一空。那些被杀者大都埋葬在城南郊。

        康熙十三年,有个莱阳的书生来到济南。他的亲友中,有两三个人也在这里被杀。他买了些纸香祭品之类,来到城南郊累累荒坟之中,祭奠那些死者的魂灵。晚间,就在荒坟旁的一座寺院中。租赁一间房子住下。

        第二天,莱阳生因有事进城去了,天很晚还没回来。忽然有一位少年来访,见莱阳生不在寓所,摘下帽子,鞋子也没有脱,就仰躺在床上。仆人问他是谁,那少年闭着眼也不回答。当莱阳生回到寺院时,天已经很晚,夜色朦胧,什么也看不分明。他亲自到床边去问,那少年直瞪着两眼说:“我在等你的主人,你在一边絮絮叨叨追问什么?难道我是盗贼不成!”莱阳生笑着说:“主人就在这里。”少年听了,急忙起身,戴上帽子整整衣服,向莱阳生作揖礼拜,坐下与莱阳生殷勤地道寒暄。听他的口音,好似曾经相识。急喊仆人拿来灯火,一看,原来是同乡好友朱生,他也因于七一案被杀了。莱阳生大吃一惊,不禁向后倒退,转身欲走。朱生向前拉住他,说:“我与你有文字之交,你怎么这样薄情?我虽然做了鬼,但朋友的情分,还是念念不忘的。如今对你有所冒犯,望你不要认为我是鬼就猜疑。”莱阳生坐下,问他有什么话要说。朱生说:“你的外甥女孤身独居,还没有婚配。我很想找个夫人,几次托人去求婚,她总以无长者作主而推辞了。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把这件事办成。”

        原来,莱阳生确有一个外甥女,年幼时就失去了母亲,寄养在莱阳生家。十五岁那年她才回到自己父亲身边,后被官兵捕到济南。她听到父亲惨死的消息,又惊吓又哀痛,不久就死了。

        莱阳生听了朱生的请求说:“她有自已的父亲作主,求我干什么?”朱生说:“她父亲的灵柩,被侄儿迁走了,已不在这里。”莱阳生又问:“她过去都依靠谁呢?”朱生说:“与邻居的一位老太太住在一起。”莱阳生私下思虑,活人怎能给鬼做媒?朱生说:“如果蒙您应允,还得请您走一趟。”说完站起来,拉住莱阳生的手。莱阳生坚决推辞说:“到哪里去?”朱生说:“你尽管跟我走就是。”莱阳生只好勉强跟他走了。

        向北大约走了一里多路,有一个很大的村庄,全村约有几百户人家。走到一座宅院前,朱生停下叩门。立刻有位老太太出来,敞开两扇门,问朱生有什么事。朱生说:“请您告诉姑娘,她舅舅来了。”老太太进去,不一会又返身出来,邀莱阳生进去,回头对朱生说:“两间屋子太狭窄,有烦公子在门外稍候片刻。”莱阳生跟随老太太进去,见半亩荒院中,有两间小屋。外甥女迎在门口哭泣,莱阳生也哭了。

        走进屋里,灯光微弱。只见外甥女容光秀丽,白皙如同生时。她眼泪汪汪地望着舅舅,问家中舅母与姑姑都好?莱阳生说:“大家都好,只是你舅母已去世了。”外甥女听了,又哭起来,说:“孩儿从小受舅舅与舅母的抚养,恩情未能报答一点,没想到自己先被埋葬在沟里,让人感到愤恨。去年,大伯家的哥哥把父亲迁走,把我弃置在这里,毫不挂念。我一人在这几百里外的异乡,孤苦伶仃,像深秋的燕子。舅舅不以我孤苦之魂可弃,又赐我金钱和锦帛,孩儿都收到了。”莱阳生把朱生求婚的事告诉她,外甥女只是低头不语。老太太在一旁说:“朱公子以前曾托杨老太太来过三五次,我也认为这是一门好亲事,可是姑娘自己总是不肯马马虎虎地应下来。今天有舅舅作主,也就满意了。”

        说话间,有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推门进来,后边跟着一个丫鬟。姑娘一眼瞥见莱阳生,转身要走,外甥女拉住她的衣襟说:“不必这佯,是我的舅舅,不是外人。”莱阳生作揖行礼,姑娘也整整衣服还礼。外甥女介绍说:“她叫九娘,姓公孙,栖霞县人。她的爹爹也是世家子弟,后来败落了,眼下也变成了这般穷愁。孤孤单单,事事不称心。我俩很要好,经常往来。”说话间,莱阳生偷眼看九娘,只见她笑时两眉像秋天新月一勾;羞怯时,脸颊像泛起红晕的朝霞,实在是天上的仙人。莱阳生说:“可见是大家闺秀!小户人家的姑娘,哪有这般的仪表风度?”外甥女说:“而且是个女学士,诗词造诣都很高,昨天还给我些指教。”九娘微笑说:“小丫头,无缘无故败坏别人的名声,叫阿舅听了笑话。”外甥女又笑着说:“舅母死了,舅舅还未续娶,这个小娘子,你能满意吗?”九娘笑着跑出去,说:“这丫头犯了疯颠了。”虽然这话是开玩笑、而莱阳生心里对九娘颇有好感。外甥女好像也觉察到了,便说:“九娘的才貌天下无双,舅舅若不以她是地下之鬼为忌讳,我就与她母亲说说。”莱阳生很高兴,但心中老是疑虑人鬼难以婚配。外甥女解释说:“这倒不妨,舅舅与九娘是有缘分的。”莱阳生告辞时,外甥女说:“五天后,月明人静时,我就派人去接你。”

        莱阳生出门后,不见朱生。举目四望,下弦的月亮挂在西方天际,在昏暗的月光下,还能辨清来时的道路。只见一座向南的宅子,朱生正坐在台阶上等候。见莱阳生,起身说:“静候你好久了,这就是我的家,请里边稍坐。”于是便拉着莱阳生的手,把他请到屋里,殷切地向他表示谢意。取出一只金杯,一百粒向皇宫进贡的珍珠,说:“没有其它值钱的东西,就以这些作为我的聘礼吧!”又说:“家有薄酒,这是阴间的东西,不足款待嘉宾,很是抱歉。”莱阳生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就告辞了。朱生送到半路,两人才分手。

        莱阳生回到住所,寺院中的和尚、仆人都来问他。莱阳生隐蹒真情说:“说是鬼,那是胡说,我是到朋友家喝酒去了。”五天后,朱生果然来了。他穿着整齐,手里摇着扇子,像是很满意。走进院子,老远就向莱阳生行礼。片刻,朱生笑着说:“您的婚事已经谈妥了,吉期定在今晚。那就烦您大驾了。”莱阳生说:“因没听到回信,聘礼还未送去,怎么能匆匆举行婚礼呢?”朱生说:“我已代您送过了。”莱阳生很感激,就跟他走了。

        两人径直来到朱生住处,外甥女穿着华丽的衣服,含笑迎出门来。莱阳生问:“什么时候过门的?”朱生回答说:“三天了。”莱阳生把朱生所赠送的珍珠,给外甥女作为嫁妆,外甥女再三推辞才收下。外甥女对莱阳生说:“孩儿把舅舅的意思转告了公孙老夫人,她很高兴。但她又说:她已老了,家中没有其他儿女,不愿将九娘远嫁,今晚让你到她家入赘。她家无男子,朱郎陪同你去。”于是朱生领着莱阳生就走了。快到村的尽头,有一家门开着,朱、莱二人进入堂上。片刻,有人传话说:“老夫人到!”但见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位老太太拾阶而上。莱阳生上前欲行叩头大礼,公孙夫人说:“我已老态龙钟,还礼也不便当,这套礼节就免了吧!”她指派着仆人,摆下丰盛的宴席。朱生又叫仆人专给莱阳生另备些酒菜。宴席上所陈列的菜肴,无异于人世间。只是主人自斟自饮,从不劝让客人。一会儿,宴席散了,朱生告辞回去。一小丫鬟为莱阳生引路。进入洞房,只见红烛高照,九娘身着华丽服装,凝神在等待着。两人相逢,情谊深长,极尽人世间亲昵之情。

        当初,九娘母子被俘,原准备押送到京城。至济南,其母难忍虐待之苦,就死了。九娘在悲愤中也自杀身亡。九娘与莱阳生在枕席上谈起往事,哭泣得不能入睡,便吟成两首绝句:“昔日罗裳化作尘,空将业果恨前身。十年露冷枫林月,此夜初逢画阁春。”白杨风雨绕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忽启缕金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天将亮,九娘敦促莱阳生说:“你应离开这里了,注意不要惊动仆人。”自这以后,莱阳生天未黑就来,天刚放亮就走,两人恩爱情深。

        一天夜里,莱阳生问九娘:“这个村庄叫什么名字?”九娘说:“叫莱霞里。因这里多是刚埋葬的莱阳、栖霞两县的新鬼,就起了这个名字。”莱阳生听后,感叹欷歔。九娘悲哀地说:“我这千里之外的一缕幽魂,漂零于蓬蒿无底的深渊,母子二人孤苦伶仃,说起来叫人伤心。望你能念夫妻之恩,收拾我的尸骨,迁葬回你祖上的坟地,使我百年之后也有个依托,那我就死而无恨了。”莱阳生应允了。九娘说:“人与鬼不是一条路,你不宜于长久在这里滞留。”她取出一双罗袜赠给莱阳生,挥泪催促他离开。莱阳生恋恋地凄然地走出来,心中忧伤,失魂落魄,惆怅不安,不忍归去。路经朱生门前,就敲朱生的门,朱生赤脚出来,迎着莱阳生。外甥女也起来了,头发蓬松,吃惊地问是怎么回事。莱阳生惆怅一会儿,把九娘的话说了一遍。听罢,外甥女说:“就是舅母不说这话,我也日夜在思虑这件事。这里并非人世间,久居的确是不妥当的。”于是,大家相对哭泣,莱阳生含泪而别。

        回到寓所,莱阳生翻来复去,直到天亮也未能睡着。欲去找九娘的坟墓。但走时又忘记问墓的标记。到天黑再去时,只见荒坟累累,蓬蒿满目,竟迷失了去莱霞里的路,只得哀叹返回。打开九娘所赠的罗袜,罗袜见风便粉碎了,像烧过的纸灰一样。于是,莱阳生就整装东归。

        半年后,莱阳生心中始终不能忘怀这件事,又来到济南,希望能再有遇到九娘的机会。当他到了南郊,天色已晚。他把马车停放在寺院的树下,就急忙到丛丛坟地中去。只见荒坟累累,千百相连,荆棘荒草迷目,闪闪的鬼火与阴森可怖的狐鸣,使人惊心失魄。莱阳生怀着惊恐的心情回到寓所。

        这次济南的游兴完全消失了,他马上返程东归。行至一里许,远远见一女郎,独自在高高低低的坟墓间行走。从体态神情上看,很像是九娘。莱阳生挥鞭赶上去,一看,果然是九娘。莱阳生跳下马想与她说话,女郎竟然走开了,好像从来就不相识。莱阳生再赶上去,女郎面有怒色,举袖遮住自己的脸。莱阳生连呼:“九娘!九娘!”女郎竟如轻烟,飘飘然消失了。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16
33,辛十四娘

广平的冯生,年少而行为率意,还酗酒。凌晨时候偶然出行,遇见一个少女,穿着红色衣服,相貌姣好。她带着一个小奴仆,踩着露水赶路,鞋子和袜子都被露水沾湿了。冯生心底下很喜欢她。
到了傍晚,冯生喝醉了正回家。道旁原来有一座寺庙,是荒废了很久的,有女子从里面出来,她就是早上的那个美人。她看见冯生走过来,立即转身进庙。冯生暗地里纳闷:美人怎么会在禅院里?他把驴系在寺庙门口,进去窥探那异常的事情。进去就看到断墙零落,路上的草长得像毯子一样茂盛。正在走来走去的时候,一位头发斑白衣帽整洁的老翁出来,问:“客人来这里做什么?”冯生说:“偶然间经过古刹,想瞻仰瞻仰。”乘机问道:“老先生来这里作什么?”老翁说:“老夫我居无定所,暂时借这里安顿家小。既然蒙您光降,我有粗茶可以代酒接待您。”于是请客人入内。只见大殿后有一院子,石头作的路上很干净,不再有杂草。进了房间,就看见窗帘床帐等一系列家具,香气袭人。双方坐下来介绍自己的名字,老翁说:“鄙人姓辛。”冯生乘醉粗率地问道:“听说令爱还没有好的夫家,在下不才愿意作您女婿(注:此处蒲松龄用了《世说》中,温乔送镜台续娶表妹的典故,送镜台为求婚意)”辛笑道:“请让我和内人商量一下。”冯生就索要笔提诗,写道:“千金觅玉杵,殷勤手自将。云英如有意,亲为捣玄霜。”主人笑着把诗给了仆人放好。不久,有婢女和辛耳语。辛起立请客稍坐,掀开帘幕就进去了,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了几句话就快步走出。生想肯定会有好消息,但辛只是坐着和他聊天,不再有别的话。生不能忍,问道:“在下不知道您对于婚事的意思,请您解开我的疑团。”辛说:“您是卓越的士人,我仰慕您已经很久了,只是在下我苦衷不敢明言而已。”生请之再三,辛说:“小女有十九人,已嫁出的有十二人。婚事是内人拿主意,老夫不参与。”冯生说:“小生只要今天早上带着小奴踏露而行的那位。”辛不回答,大家相对沉默。听到房内有女子嘤嘤的说话声,生乘醉掀帘子说:“既不能成为夫妻,那应该看看本人,来消除我的遗憾。”里面人听到帘钩动的声音,一齐起立,愕然相看。果然有那红衣人,宽衣大袖,发鬟倾侧,站在那里握住衣带。看见生进来,满屋子的人都惊慌。辛翁大怒,命几个人拉生出去。冯生酒力愈加发作,倒在杂草中,瓦片石块乱落下像下雨一样,幸好没打中。  
    冯生躺着过了些时候,听见驴子还在路边吃草。于是他爬起来骑上驴子,踉跄着赶路。夜色迷离,他误入涧谷,那里狼到处跑,猫头鹰在怪叫,使人毛骨悚然。他犹豫着到处看看,并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远远看见茂密的林子里有灯火闪烁,心想那必定是村落,最后弛驴赶赴那里。在那里他看见高大的大门。他用鞭子打门,里面人问:“是什么人半夜到这里来?”冯生把迷路的事情告诉他。里面说:“等我回禀主人。”冯生踮起脚像天鹅一样等待着。忽然听见抽门闩开门的声音,一个健壮的仆人走了出来,替客人牵着驴子。生进去,看见房间装点得很华丽,堂上有人张罗着点灯。坐了一会,有妇人出来,询问客人的姓氏,生告诉了她。过了不久,几个丫鬟掺着一老太太出来,说:“郡君到了(注:郡君即郡一级别的封君,地位较尊,一般是儿子或丈夫有较高地位才由皇帝赐封。薛夫人丈夫生前是尚书,故称)。”冯生起立,曲身想跪拜那老太太。老太太制止他并让他坐下,对他说:“你不是冯云子的孙子吗?”回答:“是的。”老太太说:“那你应该是我外甥孙子。老身风烛残年,时日无多,骨肉之间真是不熟悉啊。”生说:“孩儿我年幼时就失去父亲,和我祖父交好的,十个里认识不了一个。我素来没有拜访您,请您明示您是谁。”老太太说:“你自己会知道的。”冯生不敢再问,和老太太坐着冥想她的身份。
    老太太问:“孩子你为什么深夜到这里?”生素来以胆量自夸,于是把自己所遭遇的全部说出。老太太笑道:“这是大好事啊。况且孩子你是名士,和你结亲丝毫不会对名声有玷污,这野狐狸精凭什么强作清高?孩子不要忧虑,我能帮你达成亲事。”生只有“是是”地感谢。老太太看着侍女说:“我还不知道辛家的姑娘有那么漂亮的。”丫鬟说:“他有十九个女儿,都是很有风致的,不知官人所聘的排行多少?”生说:“年纪大约有十五岁啦。”丫鬟说:“这是十四娘。三月的时候,她曾和母亲一起给郡君道贺,您怎么会忘了呢?”老太太笑道:“不是那穿刻着连瓣的花作鞋,又在鞋里放香料,鞋上还蒙着细纱来走路的人吗?”丫鬟说:“是啊。”老太太说:“这丫头很会作东西,玩弄媚巧这套。但真是美貌,孩子你的赏鉴不错。”立即对丫鬟说:“可派小狸奴把她叫来。”丫鬟答应后离开。
    过了些时候,丫鬟进来禀告:“把辛家十四娘叫来了。”马上见到红衣女子,对着老太太俯身下拜。老太太说:“你以后就是我家的外甥孙子媳妇了,不用再用丫头的礼节。”女子站起,娉娉地站起来,红袖低垂。老太太为她整理头发,抚弄她的耳环,说:“十四娘最近在闺中作什么活计?”女子低声对答:“闲来只是刺绣。”回头看见冯生,她害羞得拘束不按。老太太说:“这是我外甥孙子。他非常想和孩子你成为姻亲,为什么让他迷路,深夜逃窜到这溪谷呢?”十四娘低头无语。老太太说:“我叫你来非为别事,是想为我这孩子做媒。”她只是沉默。老太太吩咐打扫床铺铺好被褥,立即为他们成亲。十四娘害羞地说:“还应该告诉我父母。”老太太说:“我替你做媒,有什么错误?”(注:“作伐”“作冰”俱为做媒人的典故,“作伐”语出《诗经》,“作冰”即作冰人,语出《晋书》)十四娘说:“郡君的命令,我父母应该不敢违抗,但如此草率,我即使是死去,也不敢奉命!”老太太笑道:“小女子的志气不能侵犯,真是我的外甥孙子媳妇啊!”于是拔下十四娘头上金花一朵,给冯生收下。命他回家查找黄历,找个吉日来做亲事。于是使丫鬟送十四娘离开。听见远方已经鸡叫了,派人牵驴送冯生出去。冯生走出几步,偶一回头,却看见村舍已经消失,只见到松树和楸树浓密得颜色像黑的一样,遮蔽着一个破败的坟墓而已。安神下来回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这里是薛尚书的坟墓  
    薛尚书是冯已故祖母的弟弟,所以称呼他为外甥孙子。冯生心知见鬼了,但还不知十四娘是什么人。慨叹了一阵就回去了,胡乱地翻检黄历来等待,但心里怕鬼的约定很难靠得住。再到寺庙去,却看到各房屋很荒凉,问别人,就听到有寺中经常看到狐狸的传闻。私下里想:“如果能得到美人,即使是狐狸也是很好的。”到了选定的那天在房屋和路上搞大扫除,让仆人轮流眺望,到了半夜还是没有消息,冯生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一会儿门外嘈杂起来,冯生鞋没穿好就跑出来窥探了,就看见花轿已经停在院子里,两个丫鬟掺着十四娘坐在青庐里。嫁妆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两个长鬣的仆人扛着一扑满,大得像瓮,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把它放下。冯生为得到美丽的妻子高兴,并不猜疑他是妖怪。问十四娘:“一个死鬼,你们家为什么对她这样帖服?”十四娘说:“薛尚书如今担任五都巡环使,数百里的鬼狐都是他手下,所以回坟墓的时候很少。”冯生不忘做媒的恩德,第二天就去祭祀他的坟墓。回来时看见两个丫鬟,拿着贝锦作为贺礼,直接放到桌面上就走了。冯生把这事告诉十四娘,她说:“这是郡君的东西啊。”
    县里有楚银台的儿子,年少时和冯生是同学。听说冯生娶到了狐狸妻子,送些东西作贺礼就进冯生家里喝酒了。过了几天,又下请贴来请冯生到他家去喝酒。十四娘听说了,对冯生说:“那天公子来,我在墙上开了个小洞观察他,那个人猴子似的眼睛有老鹰似的凶光,不可以和他长久相处啊。最好不要去。”冯生答应了。第二天公子造访,追究冯生的失约之醉,并送新的礼物。冯生说笑间有嘲笑公子的言语,公子非常羞惭,不欢而散。冯生回到内室笑着对十四娘说刚才的事情,十四娘面带凄惨,说:“公子是豺狼一样的人,不可以和他亲近啊!您不听我的话,将会陷入灾难里去啊!”冯生笑着向十四娘道歉。后来他和公子又互相开玩笑,原来的梁子慢慢揭开了。恰好遇上普通考试,公子考了第一,冯生第二。公子沾沾自喜,让人过来请冯生去喝酒,冯生推辞了;公子频频相邀他才去。到了才知道这天是公子生日,宾客和随从满堂,开出的筵席很丰盛。公子拿试卷给冯生看,亲友挤着看试卷并喝彩。酒过三巡,堂上奏起了音乐,乐声悠扬,宾主都很高兴。公子忽然对冯生说:“谚语说:‘场中莫论文’(考场中不要谈论文章,即名次高低是由财势而不是文章决定的。),我如今才知道这是错误的。小生名次之所以能比老兄高,只因为‘起’这里有几句话略微比老兄你高明罢了。”公子说完,满座啧啧赞叹。冯生喝了醉,不能忍下这口气,大笑道:“老兄,你到了现在,还以为你的文章高明才得第一的吗!”冯生说完,满座失色。公子羞怒交加,喘不过气来。客人们渐渐离开了,冯生也躲了。酒醒后冯生开始后悔,于是把这事告诉了十四娘。十四娘不高兴地说:“您还真是乡巴佬里的浪荡子弟!轻薄的态度,施加给君子,就会损害我的德行;施加给小人,就会带来杀身之祸。您的祸患不远了!我不忍心看见您流落的样子,请让我离开。”冯生害怕得哭了,并告诉她他后悔了。十四娘说:“如果要我留下来,你就和我作个约定:从今以后闭门不出,不要和别人去玩,不要多喝酒。”冯生认真地接受了教诲。
十四娘做人勤俭节约,每日以纺织为工作。有时回娘家探亲,没有过夜不回的。又经常拿钱财作些谋生的事情,每日有剩下的钱,就把它放进扑满里。每日关闭门户,有来访的就让老仆人出来接待送走。
    一日,楚公子让人送请贴来,十四娘把它烧了不让冯生知道。第二天,冯生在城外吊丧,正好在丧家见到了公子。公子拉着他的手臂苦苦相邀,冯生借口有事情来推搪。公子让仆人拉着冯生马的辔头,又拉又推地把冯生请到家。到家,公子命令立刻上筵席。冯生又请让他早些回去。公子百般阻拦,又让家里 蓄养的女乐师出来弹筝为乐。冯生素来豪放不羁向来又被关在家里,很觉得烦闷,突然间喝了很多酒,兴致更高,不再把老婆的话放在心上。于是喝得大醉,在席位上睡着了。公子的老婆阮氏,非常厉害和嫉妒,丫鬟和小妾都不敢化妆打扮。日前,有丫鬟进了公子的书斋,被阮氏捉住了,用棍子打那丫鬟的脑袋,打得头破而死。公子因为冯生嘲讽过他,恨冯生入骨,每天都想报复他,于是计划灌醉他来诬告他杀了那个丫鬟。乘冯生喝醉睡着,把尸体扛到冯生的身边,关上门就走了。冯生五更的时候酒醒,才发觉自己睡在桌子上。起来找枕头和床,却发现有东西很软,绊到了他。摸了一下,原来是人,心想这是主人派来伴睡的仆人。但又踢她不动,抬起来发觉这已经僵硬了。他非常害怕,出门大叫。公子家仆人全都起来,举火来看,发现尸体,捉住冯生生气地叫骂。公子出来认尸,诬告冯生奸杀丫鬟,捉起来送到广平衙门里。隔日,十四娘才知道这事,泪如雨下,哭着说:“我早知道会有今天的事情了!”于是按日给冯生送钱。冯生见到府尹,不能伸冤,早晚被打,皮肉都被打下来了。十四娘亲自去探监询问,冯生看到她,非常悲哀,说不出话来。十四娘知道这陷阱已经挖得很深了,劝他招认,以免皮肉之苦。冯生哭着答应了。
十四娘斡旋的时候,即使是相隔很近的邻居都不来慰问。回到家后她叹息不已,于是派丫鬟出去办事。独自居住几天后,请媒婆买到良家女子。那女子叫禄儿,才十五岁(注:古代女子十五岁成年,才用发钗,故称),长得很漂亮。十四娘和她一起吃一起住,对她的好处不同于普通下人。冯生招认是误杀,被判绞刑。老仆人得到这消息回来,哭得说不出话。十四娘听说了,坦然自若像不介意。不久就是秋天行刑的日期了,十四娘才忙得不可开交,早出晚归,脚都不停过。经常在僻静的角落和监狱里悲伤,到了吃睡不香的地步。一天,天刚亮,狐狸丫鬟忽然回来了。十四娘立刻起来,和她在一旁说悄悄话。出来时却笑容满面。料理家务像平时一样。第二天,老仆人去探监,冯生让他带话给十四娘,让她来这里作诀别,老仆人回来转述,十四娘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也不伤心,只是不管他;家里人私下里议论她的狠心了。忽然路上众人传得纷纷扬扬:楚银台被撤职,平阳观察使奉皇帝特旨来审理这个案子。老仆人听说了这个消息,高兴地禀告十四娘。十四娘也很高兴,立即派人到衙门去打探,却看见冯生已经出狱,大家见到是又悲又喜。不久把公子抓住带上堂,一讯问就知道了案子的全部情况。冯生当堂释放回家。回来看见十四娘,泪流满面,十四娘也看着他哭了。悲伤过后是欢喜。但冯生还是不知道怎样让皇帝知道了这事。十四娘笑着指着狐狸丫鬟说:“这是您的功臣啊。”冯生愕然询问.  
  原来,十四娘派丫鬟到北京去,想到宫里去,为冯生讲述冤屈。丫鬟来了,却发现宫里有神守护,她徘徊在护城河里,几个月都不能进去。丫鬟怕误事,才想回去再想计策,忽然听说皇上要到大同去,丫鬟于是先到那里,假作流浪的妓女。皇帝到妓院去时,丫鬟很受他的宠爱。皇帝疑心丫鬟不像是妓女,丫鬟才哭泣。皇帝问:“你有什么冤屈?”丫鬟回答说:“我原籍直隶广平,是生员冯某的女儿。父亲因为冤狱将要被处死,所以把我卖到妓院里。”皇帝面露凄惨,赏赐她黄金百两。临走时,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经过,用纸笔记录下姓名,还说想和那丫鬟共享富贵。丫鬟说:“我只想父子团聚,不愿富贵。”皇帝点了点头,才离开。丫鬟把这事告诉冯生。冯生急忙起来拜谢,泪流满面。
   过了不久,十四娘忽然对冯生说:“我不为和您的情意和缘分,哪里会惹上那么多烦恼?您被捉去时,我在亲戚间奔走请求帮助,没有一人帮忙出个主意。那时的心情真是不能说出。如今看世俗越加讨厌。我已经为您准备了一个好妻子,我们可以分手了。”冯生听了,趴在地上哭着不起,十四娘才不走。夜里让禄儿去陪冯生睡觉,冯生拒绝了。早上看十四娘,她的容貌减退了;又过了一月多,她慢慢衰老;半年后,她脸色黑得像村姑;冯生敬重她,对她的爱始终不变。十四娘忽然又说要走,而且说:“您自有好妻子,还要我这个丑怪得像鬼的人干嘛?”冯生哭得像以前要留下她的那样。又过了一月,十四娘生急病,不吃不喝,虚弱地躺在卧室里。冯生侍奉她吃药,像侍奉父母一样。巫师和医生都没有用,十四娘最终还是病死了。冯生悲哀到了极点。马上给狐狸丫鬟钱,且给十四娘办白事。几天后,狐狸丫鬟也离开了,于是他立禄儿为妻子。过了一年,生了一个儿子。但连年歉收,家境愈加败落。夫妻没有办法,对着影子发愁。忽然想起十四娘经常在大堂角落里的那个扑满里放钱,不知那些钱还在不在。到了那个地方,发现各种容器里钱装得满满的。钱一个叠着一个,用筷子探那个扑满,坚硬得刺不下去。打破扑满,金钱满出。从此他家立刻非常充裕。
后来老仆人到太华山,看到十四娘,骑着一匹青色的骡子,狐狸丫鬟骑着驴跟着她。十四娘问:“冯郎还好吗?”并且说:“向主人致意,我已经成仙了。”说完就不见了。
   
   异史氏说:“轻薄的语言,大多出于士人,这是君子所惋惜的。我曾经冒着不对的名声,说冤屈却已远了,但未尝不刻苦自己努力,来勉强立足于君子之林,但不管祸福的说法。像冯生那样,因为小小的一句话,几乎遭到杀身之祸,如果不是家有仙妻,又怎么能从监狱里出来,又在世上活下去呢?真是可怕啊。”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27
34,阴差阳错

吐血。米找到滴说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29
35,荷花三娘子

宗相若是在一只小狐狸的指点下去寻找荷花三娘子的。他在一个晴朗的清晨来到了南湖边,要找一个采菱的垂髫女子,她穿着“冰縠帔”,是唯一的标记。宗相若在一群采莲女中发现了她,梳着双髫,有着绝代的容颜。于是促舟相近,却“忽迷所往”。宗相若于是按照小狐狸的指点,拨开旁边的荷丛,便看到了一枝贴着水面生长红色的莲花。
    惊艳!
    初升的太阳在天宇间散洒着淡金色的辉芒,湖水是碧波轻漾,湖上是莲叶何田田。天光云影在湖面上潋滟徘徊,四周氤氲着莲叶清清的气息。玉白的、轻黄的、柔粉的莲花三五成群地开放在湖面上。却只有这一朵啊,是浓浓的红颜!那种仿佛洇化不开的朱红,娇艳得让人惊心动魄!花瓣一叶一叶地依序绽放着,上面还凝着清圆的露滴,花蕊泛着淡淡的黄,花心透着隐隐的绿,无言地/ 羞涩地/ 静静地绽开在浓密碧绿的莲叶下。
    宗若相小心翼翼地把这朵让他惊艳的莲花采摘回家,莲花在家里“化为姝丽”,这就是荷花三娘子。从此日日相伴,“两情甚谐”。只是荷花三娘子不擅言辞,“见人喏喏,似口不能道辞”。
    荷花三娘子在宗家生活了六七年,忽一日对宗若相道:“夙业偿满,请告别也。”宗闻而泣下,力劝不已,而荷花三娘子“亦怅悒”,曰:“聚必有散,固是常也。”接着又说道:“妾本何氏,倘蒙思眷,抱妾旧物而呼曰:‘荷花三娘子!’当有见耳。” 这时候,宗若相才知道她姓何,只见她说完后就放开握着宗若相的手,翩然飞起,飘然离去,宗若相跃起急拽,只捉得何氏的一只布履。而“履脱及地,化为石燕,色红于丹朱,内外莹彻,若水精然。”
    宗相若慢慢地打开衣箱,便看到刚认识荷花三娘子时她身上所穿着的冰縠帔,这袭纱帔依然静静地放在那里,还隐隐地透散着莲花的清芳。这么长时间了,仍似当年一般色泽鲜艳,淡白,有丝的流光,入手柔软而又透着凉意。宗相若轻轻地捧起了来,一瞬间,那个七年前夏天的清晨穿越了时空又回来的他的眼前:莲叶田田的南湖,游人如织的湖岸,白色罗衫的垂髫女子,初见时的绝代惊艳,绿水碧波里娇嫩的红颜……
    怎么也不能相信、不能习惯已经是别离了,泪水悄悄地顺着宗相若的脸庞滴下来,滴落在那袭白色的罗衫上,慢慢地洇湿了衣裳。思念到极处,他抱着纱帔低低地唤出了她的名字:“荷花三娘子!”在若有若无中,宗相若仿佛见到了罗衫幻成了他的她,“欢容笑黛,并肖生平”,只是“但不语耳”,潮湿的感觉又一次弥漫过宗相若的双眼,“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噫!情多最恨花无语,愁破方知酒有权。荷花三娘子平时亦只是喏喏无言,是担心迟早都要别离,说得太多于情不忍吗?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以免日后暗伤别离,却只是情不自禁、情难自禁,几年的时光过去了,一日一日地堆聚起来的感情算起来究竟算不算深?
    不是我知道要走我就没有感情,不是我将会离开我就不会动心,我只担心会让你不能承受这种相识相聚相知后的别离,吾爱啊,我收敛起我的感情,我装作不在意,我常常沉默无言,不是不说啊,吾爱啊,你看到我双眸中无尽的柔情缠绵了吗?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在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我到是很想做到无情,只是当感情沉淀下来时我亦是不自觉啊,要走了才知道是这样子的沉重!七年的缘份,我们都得小心计算,不可弄错了一日。
    让我的冰纱帔陪你吧,吾爱,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请用最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呼唤我的名字吧!吾爱,当日子这样混沌地过下去,当离恨如此绵绵地延伸下去,想那南湖的一池莲荷,不知是否也会这样子地久天长地开下去,一直开到下一个来生,让你再重来湖畔,在碧波绿水、天光云影中荡舟前来,将我在满湖的绿暗红香中一眼认出,再将我轻轻采摘?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30
36,粉蝶

阳曰旦为京城一位画艺超凡、声名响亮的画师,在一次外游回来后,奇怪地失去了部份记忆,对外游经历,竟然一片空白,无论如何搜索枯肠,亦只得一鳞半爪,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的模糊画面,而更奇怪的是,脑海之中,却不时泛现出一段段令人神驰向往的音韵乐曲,但又无法辑韵成章,阳曰旦志切寻回这段失去的记忆。 阳曰旦回到记忆中曾经到过的地方,但始终一无所获,只有屡次遇上粉蝶公主,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二人却似有缘无份,相见不相识。及至一次偶然机会,皇上召令阳曰旦入宫,为皇上及公主、妃嫔等绘画人像,纷蝶对曰旦画功有所怀疑,对甚么形神俱似也有保留,无可无不可地让曰旦为自己绘画人像。怎料,曰旦凝神看着粉蝶良久后,竟然绘出漫天彩蝶飞舞的妙画,众人以为曰旦如此捉弄公主,必然受责,谁知粉蝶竟然一反常态,不但没有责难曰旦,反而要曰旦每天进宫,为自己继续绘画。 原来粉蝶脑海中,不知为甚么有一些不知名的记忆,同时发现曰旦所绘画像,在自己脑海中也似曾见过,于是决定命曰旦入宫,依据自己陈述,把脑里画面绘画出来,曰旦画功了得,所绘画象不但形肖神似,栩栩如生,而且能把粉蝶公主脑里记忆,钜细无遗的绘画出来,彷如亲眼所见。 粉蝶失去部份记忆之事,从未向人透露,但眼见曰旦竟然可以绘出一切,甚感诧异,与此同时,曰旦也透露出,原来自己也有同样莫名其妙的记忆,二人更觉事情妙不可言,内里必然大有文章,也同病相怜,感觉投契,二人开始寻找被埋没了的记忆,把残留记忆互相分享,并组织结合起来,看到底是甚么葫芦卖甚么药。 渐渐二人记忆回到仙界山林,粉蝶以旁观者的角度观看自己在仙界山林的快乐日子,那是粉蝶和阳曰旦相识到相爱的浪漫片段。粉蝶也开始对仙界有了点印像,对曰旦有了点好感,与此同时,曰旦对粉蝶也起了异样感觉,虽然粉蝶仍未忆记起有关自己的一切,曰旦默默守护在粉蝶身边,义无反顾的为粉蝶寻回失去的记忆。 在二人追寻记忆过程中,感情微妙地萌生,并稳步发展,粉蝶的仙子真性情也渐渐回复过来,让人更觉可爱。无奈好境不常,粉蝶在梦境中,赫然看见正在沐浴爱河的蝴蝶仙子,竟然遭遇一场可怖屠杀,仙家山林中的所有蝴蝶亦无一幸免,蝶群惨被杀害,蝴蝶仙子落荒逃走,骇人听闻的场面一一跃现粉蝶梦境,粉蝶芳心受吓,一时间惶惶不知所措,无助地把一切告知曰旦,曰旦对粉蝶已心存好感,此际更是由怜生爱,更全情投入的爱护粉蝶,感情不觉一日千里。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31
37,颜氏

顺天府某生,家贫,又赶上收成不好,便随父亲流落到洛阳。他性情愚钝,年龄十七,刚能作文。可他面貌丰美,能雅谑,善于写信。见到他的人,并不知他胸中无才学。不久,父母相继去世,他孑然一身,在洛纳这地方受儿童教育。

    当时村中颜家有一孤女,是名士的后裔。从小聪慧,父亲在时曾教他读书,能过目成诵。十多岁,跟父亲学诗。父亲高兴得说:“我家有女学士,可惜不是男子。”父亲十分钟爱她,期望选到贵婿。父亲死了,母亲坚持这样的想法,三年无结果。可母亲又去世了。有的劝女孩找个好学士,女答应了,可还是没有找到。

     正好邻居的妇人过墙来与她攀谈,用带字的纸裹着绣花线。女子打开一看,却是某人的手稿,寄给邻居书生的。女子反复看了好几遍,很欣赏。邻居妇人窥透她的心意,私语说:“这里有一翩翩少年,孤身一人,与你相同,年龄相仿,如能满意,我叫我丈夫去说和一下。”女脉脉不语。妇人回去,把此事告知丈夫。其夫与书生原来就关系不错,告诉了生,他极为高兴。书生有一个金鸦镮,是母亲所遗,托邻居妇人拿去向女致意。当天成礼,鱼水甚欢。可等到女看生的文章,女笑着说:“你的文章于卿像是两人,这样何时成名?”于是朝夕劝生研读,严如师友。黄昏,先挑灯坐在桌前自渎,为丈夫做表率,直到计时的沙漏全部漏下来才结束。如这样一年多,生制艺精通,可多次考试都名落孙山,自认倒霉。一日三餐都吃不上,心情寂寞,嗷嗷悲戚。女喝斥他说:“君不是大丈夫,负了男子汉的名声!如让我易髻戴帽,想做官如拾草一样容易。”生正懊悔,听到妻子的话,瞪起眼睛发怒说:“闺中女人,身不到考场,便以为功名富贵像在你厨房里打水做白粥那样容易?你戴上帽子,恐怕也和别人一样。”女笑着说:“君不要发怒,等到考试的日子,妾请换装相代,倘若落拓如君,当不敢藐视天下士人。”生笑着说:“卿自己不知黄连苦,真应让你去世时,只怕暴露,被相邻笑话。”女说:“妾非戏语,君曾说燕地有故居,我着男装跟你回去,装作你弟弟。君在婴儿时代就离开家了,谁能辨真假。”生依从了她。女进屋,穿起男装出来说:“看妾可像男儿?”生一看,俨然如自己的影子一样,是一个翩翩美少年。生很高兴。遍辞邻居,较好的稍有赠金,买了一头羸弱的瘸马,带妻回了家。

    生的叔伯哥哥尚在,见两弟都丰仪绝美,十分高兴,早晚关心他们。又见他们起早贪晚的攻读,更加敬爱。雇了一个剪头发的女奴当听差,暗里就支开她。乡中吊唁庆贺之类的事,哥哥出去周旋,弟弟只有帷下攻读。住了半年,很少有人看到她的真面目。客人有的请求相见,兄就代辞。别人读到她的文章,相互都以为奇特,有的推门强逼,她便上前是一礼,就走开。客人看到她的丰采,都十分倾慕。从此名声大噪。世家争着愿意选为赘婿。叔伯哥哥与她商量,她只嫣然微笑。再强迫,就说:“只在高官,不及第不结婚。这时正赶上学使考试,两人一同去应试。兄落了榜,弟弟以科试冠军被保去乡试,考了第四名。第二年中了进士,被受为桐城县令,人称清正廉明。后不久生为河南道掌印御史,富裕和王侯一样。后托病辞职,被赐归故里。宾客盈门,可始终谢绝召见。从诸生到显贵,并不说娶妻,别人都奇怪。回来买了婢女,有的怀疑他私通婢女。嫂嫂细查,一点也没有越轨行为。

    不久,明朝改朝换代,天下大乱。她才对叔伯嫂说:“实话相告,我是小郎的媳妇,因男子没有出息,不能自立,赌气自干,又怕张扬,致天子召问,贻笑天下。”嫂子不信,脱了靴子看她的脚,才惊愕;再看他靴中却塞满了破棉花。于是让丈夫继承了她的官衔,仍闭门做家庭妇女了。可生平不孕,于是出钱给生买了一妾。女队生说:“凡人置身通显,就买姬妾来侍奉。我宦迹十年,还是一身,君有什么福泽,坐享佳丽?”生说:“美貌男儿三十八,请你自选。”相传为笑话。当时生的父母多次受圣恩了,缙绅去拜见,尊生用侍御礼,生羞愧袭了妇人官衔。只以书生自安,终身没有坐车马。

    作者说:“男人因新娘而受封,可说得上奇特了。然而侍御像夫人的,何时没有?但妇人是侍御的,却不多。天下穿儒戴冠自称大丈夫的都愧死了!”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4:33
到此除几个米找着外,其他预定发放滴马甲,故事情节大部分在此,请朋友们参照哈:dizzy:
作者: 相当昭峰    时间: 2010-3-3 14:43
辛苦,辛苦。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5:15
苦到是米有,就是有点头晕:L
作者: 徐林    时间: 2010-3-3 16:03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3-3 16:10
飞儿辛苦了,这个帖子是及时雨。:lol
作者: 蜀道人生    时间: 2010-3-3 16:51
辛苦飞儿整这么多,早知道就不选那个(不敢说)啥子了~~~~~
不过,我可不当那个哈!我还是我!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8:13
:dizzy:蜀蜀说半天介啥意思啊
作者: 飞儿    时间: 2010-3-3 18:13
飞儿辛苦了,这个帖子是及时雨。:lol
淡淡一片云 发表于 2010-3-3 16:10
唉~有淡淡介话偶就米白折腾
作者: 岳灵    时间: 2010-3-3 19:39
这贴好,了解很多聊斋故事
作者: 王元丰LX    时间: 2010-3-3 19:47
我知道了,我是傻子,我是大傻瓜,爱情全靠小翠成全,如果没有你,我不如继续做傻子~~~
作者: 香玉LX    时间: 2010-3-4 07:20
哎呀,原来这样啊,胡乱地选了个,结果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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