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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的租房人生(十一 十二) [打印本页]

作者: 莫零    时间: 2018-11-11 10:04
标题: 我的租房人生(十一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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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肖洁姐姐终于租了房子,租的是两居室,店里一共有四个员工,有一个就是合肥市里的。剩下三个住宿舍里,我是店长,我一个人一间,另外两个女孩子住一间。一个叫小项,一个叫小梁,我们年纪相仿,相处的还挺和谐,大家每天上早班的做晚饭,上晚班的负责带午饭,伙食费平摊。
    肖洁嫌她爸做菜不好吃,就跟着我们搭伙,她不会烧,就经常买点卤菜什么的,那段生活,我们每天都齐心协心,从店里到宿舍。做生意就是和气生财,我们一团祥和,生意真的就越来越好。
    那年过年,我们恨不得忙到年三十,我差点没赶上回老家的长途车。
    回家发生了件大事,妹妹不想念书了。她小学在石台县念的,是五年制,初中回了南通,南通小学一直是六年制的,教材又和安徽的不一样,她跟不上,成绩一直就不好。南通这个小地方,那年月少有外来人员,孩子们比较排外,对她一直都不太友好。再加上她自己脾气也不好,那就更加没什么朋友,勉强念到高二,她就一天比一天不想去上学。
    不上学就只能打工,但小小年纪,既没学历又没能力的,到哪找工作?我妈说:你是姐姐,你得带着妹妹。唉,我真是头大,我这个妹妹,脾气大还不服管。可就像我妈说的,我不带着她谁带着她呢?过完年我就带着她一起到合肥来了,先从美甲学徒当起。
    过完了年,小项和小梁一直没来上班,都过了十五,小梁才发信息告诉我说她自己打算在老家开个店。小项呢,别看她老实巴交的,竟也早存着单干的心思,怕我知道会告诉肖洁,就一直不说。她和小梁一起开美甲店去了。
    店里一下走了两个员工,得招人啊,我带来了妹妹,肖洁爸爸也从老家介绍了个小男孩小宇过来。后面那个合肥市的员工王莉莉又介绍了娟姐过来,娟姐已经结婚生子了,住在郊区,上早班就赶回去陪儿子,上晚班就住宿舍。
    我和妹妹住一间,可小宇不能跟娟姐住一间啊。肖洁爸爸就用三合板把客厅给隔出了一小间给小宇住。
    住宿舍的女员工们来来回回换了好几茬,最后有个叫丛聪的小姑娘住进来了。她长得挺漂亮的,白皮肤,丹凤眼,能说会道自来熟,我们习惯叫她丛丛。
    丛丛和我妹妹一般大,都是十八岁,所以我对她也挺照顾的,她来了就和娟姐住一屋。这个丛丛说家里娇生惯养的,不会做家务,所以宿舍卫生就我和娟姐负责弄。
    别看丛丛年纪小,已经谈男朋友了,是体校的,我记得好像姓吴。小宇和丛丛关系好,天天粘在她屁股后头。她那个男朋友小吴也天天都来。
    年轻人谈恋爱就是开放,丛丛和小吴常常在店里就上演偶像剧桥段。比如丛丛正在忙顾客,小吴一进来,丛丛就开始和小吴眉来眼去的,服务顾客也心不在焉,有一次剪死皮把顾客手给剪破了。
    那我是肯定要批评她的,服务行业,顾客就是上帝。大概是有男朋友撑腰,丛丛不仅不跟顾客道歉,还怼我说是顾客自己的手动来动去。
    顾客哪里肯依,两个人就吵了起来。我是当店长的,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安抚顾客,于是我就对顾客说要扣丛丛工资。丛丛就开始跟我生气,我不理她,她三言两语就说得很难听,最后竟然甩手跟小吴跑出去了。
    晚上我们下班回家,发现丛丛那屋的灯开着,小宇去敲她房门,半天没人开。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就开始发出不可描述的声响,丛丛浪叫的像是三级片里的艳星。
    小宇从客厅探了下头又缩了回去,很快就把灯给关了。妹妹躺在床上看小说,很好奇地问我:丛丛是不是被她男朋友打了?我们要不要去劝个架?
    你让我怎么跟同样是十八岁,却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妹妹来解释这个问题?我只好说少管人家闲事。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我听到丛丛房间的门开了,好像去了卫生间。总不见得要来第二回吧?都十一点了。
    我竖起耳朵听他们出来的动静,预备去洗漱了。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出来的声音。妹妹想上厕所,跑出去又跑回来,慌慌张张地喊我:姐,姐,他们怎么在厕所又打起来了。
    我到门口听了一下,激情继续,嗬,还真有第二炮啊?小吴不愧是体校的。可是在宿舍这样不管不顾的,是不是影响不大好啊?
    那晚我没有洗漱就睡觉了,实在等不了。
    第二天上班,丛丛迟到了,满面春色,姗姗来迟。头一天早退,第二天迟到,我当然要告诉肖洁了,肖洁喊她出去谈话,回来她就对我怒目相向。
    晚上娟姐住宿舍,她一进房间就冲出来喊我:莫零,昨晚谁睡我床了?
   我去她床上一看,天哪,丛丛和小吴那点脏事儿,全蹭在娟姐床单上,还有个用过的避孕套。我打电话给丛丛,她不接,娟姐打过去,她接了,但没说两句娟姐就气得把电话给挂了。
    我问娟姐怎么了?娟姐说这小婊子,还以为谁都跟她一样骚吗?
    娟姐,她倒底说什么了?
    娟姐说丛丛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你都生过孩子了,还不知道那点事吗?这有啥呢?大惊小怪!
    娟姐恨恨地骂:小婊子,除非你今晚不回来,回来我非撕了你的嘴!
    外头客厅的椅子被谁撞了一下,很快小宇就出门通风报信去了,丛丛那晚果然没回来。以后只要娟姐不来住,小吴就一定会来过夜,娟姐最后气得辞职了。
    但丛丛长得的确是水灵,来的顾客都夸她长得像范冰冰,对她印象深刻。肖洁觉得当个店花也不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留着她,但她和所有员工的关系都不好,除了小宇。她一和小宇开玩笑,小宇就脸通红,眼放光,哪个男人不好色?
    真正惹我愤怒是到了月底平摊水电费,多出来好两三百,光水费,我们一个人就多出了二十块钱。我问丛丛,小吴也天天住这里,是不是也该平摊一份?丛丛眼皮子也不抬就说:他又不是员工?
    我说那他凭什么天天住员工宿舍?
    丛丛说他是我家属啊,你妹妹不也住这里?
    那我妹妹是平摊水电费的。
    丛丛不吭声了,隔了一会儿往我床上扔了一把锁蹦,蹦得一床都是。这可惹到我了,我拽住她:你什么意思?
    丛丛说:水电费啊,你不就缺这点钱花吗!
    我操——
    我给肖洁打电话:丛丛不走,那我走了!
    最后还是丛丛走了,走的时候还特意到我妹妹面前说了句:你姐那个老女人就是嫉妒我有人爱,她没人爱。
    妹妹气坏了,操起一只鞋子就砸向了她,她被砸中了,伸手要过来拽妹妹的头发,我正好进门,她才怏怏罢了手。妹妹哭得很厉害,我们都没碰到过这么无耻的人。这时我妈打电话来了,我们同时调整好情绪,对着电话亲亲热热地喊:妈——
12.

   我没想到2007年的春节,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妈妈。那一年春节,我到年三十中午才到家,而且回来的太着急,什么也没给她带。
   我永远都记得我从车上下来时,第一眼就看到她站在我家门前的十字路口,笑盈盈地看着我。她穿着惯常穿着料理家务的反穿衣,那是一件铁锈红的灯芯绒反穿衣,胸口印着一个又丑又萌的大脑袋熊头,把她丰硕的身体包裹在里头,显得有点滑稽。但我喜欢这样的妈妈,温暖又少女心。
    我刚站稳,她就一扭一扭地过来迎我,我看她腿有点瘸,问她怎么了?她说:脚上长冻疮,有点痛,没事没事。说着便将手伸到我胳膊里搀好,我们像是一对亲密的姐妹一样往家的方向走过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梦见过这样的场景,我与她边走边聊,说说笑笑,只是一睁开眼就明白她早就不在了。
   她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我们的天空灰了。
   我从老家回来,就一直以泪洗面,每天晚上都会梦里也哭,醒了也哭。这样的情绪当然是不利于工作的,肖洁理解我的心情,店里不忙,她就拉我出去喝茶散心。妹妹要在家守孝满七七四十九天,索性就辞职了,不想影响生意。
    我调整了一个月,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工作,我觉得我的情绪随时随地都会崩溃,我每天都控制不住地想着: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脆弱,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非常坚强。其实所谓的坚强,不过就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伤痛磨炼出来的,疤结厚了,就不觉得痛了。
    等妹妹来了合肥,我决定向肖洁辞职。
    肖洁说不行我放你一个月假吧!
    我怎么忍心拖累朋友呢?还是辞职吧,我需要调整自己。
    我们辞了职,自然就不能住宿舍了。但我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了,只能再去租城中村。
    合肥那时有好几个城中村,有一个离市区不远,叫周谷堆,听起来像是个独立的小镇的名字,我还觉得这个名字挺有意境。
    周谷堆当时是合肥最著名的蔬菜水果批发市场,全合肥的菜市场,超市几乎都从这里进货,所以这里的城中村,几乎是合肥最大的。
    我们急着租,就随便找了一间,收拾收拾就搬过来了。打包的经验,都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搬家积累起来的。衣服被子,用床单或者被套一裹,外面再包一层塑料皮,五金店里几毛钱一米,每次搬家都买上好多。纸箱子是最适合搬家的,我们随时随地都会留意大纸箱,路上见了拣回去,店里进货,要回去,拆好了藏在床底下,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装电器的纸箱比较坚硬,铺上块桌布,甚至可以当床头柜。
    我们那时没有什么家具,没钱买也没钱搬,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布衣橱了事。打两趟出租车就搬完了。那时我和妹妹是渴望买房子的,频繁搬家实在是心身俱疲。
    我们搬到了新住处,整理房间时,我就顺便把冬天穿的棉袄拿出来晒晒,衣服统一是晒在楼顶的,可晚上我去收,就一件也没有了。找房东问,房东说这我可管不着,丢了就丢了,你们倒霉呗。
    他刚说完,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这样的事情我又不是没遇到过。我一哭,妹妹也哭,整个院子的人都伸出头来看我们。房东被我们哭得心烦意乱,只好说:好了好了,我挨家挨户帮你去问,你不要在这里哭好吧?
    我边擦眼泪边给他道歉:叔叔,对不起,对不起,我妈妈刚走,我心里难受……
    房东听我这么说,深受震动,笨嘴拙舌地安慰我:小妹,你别难过,你别难过——
    我们回去又扑到床上哭了一阵,晚饭也没胃口吃。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我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妹妹拽拽我的衣服:姐,我饿了。
我起身去开灯,灯一开,房东就来敲门了:小妹,小妹。
他站在门口,很抱歉地告诉我:没找着,怎么办?你别哭啊……
我勉强对他挤出了一个微笑:那算了,谢谢叔叔。
房东很为没能帮我找回衣服而苦恼,又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问我们吃没吃晚饭,要不
要去他家吃点?我摇摇头,拢一拢乱头发,跑到外面窗台下拧开煤气灶头准备下面条吃。
吃面条的时候,妹妹拿筷子挑了两根,犹豫着说:姐,没放盐——
喔,那我去拿。我出去拿了盐袋子给她倒了一点,她尝了尝又说:姐,这不是盐,这是味精。
    唉!我又出去拿了一次,我们俩坐在纸箱子做的桌子两边捧着面条食不知味地吃着面条,没吃两口,妹妹又怯生生说:姐,我想妈妈,怎么办?
    然后我们俩的眼泪就一齐流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开门,发现门把手上挂着我丢的两件棉袄。


作者: 云在眉梢    时间: 2018-11-11 12:32
先挂起。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18-11-11 14:05
11、你这租房生活,真是丰富多彩。12、她走得太早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8-11-12 16:41
长叹一声,这历经,这沧桑,我一个中老年妇女看着竟鼻酸,感觉自个跟密罐里长大似的。
然则苦难和磨砺都使人坚强、勇敢、智慧。。
也许小莫零的开朗和阳光都是由此而来的吧。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8-11-12 16:42
这孩子,真不易。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18-11-14 07:01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18-11-11 12:32
先挂起。

好像是帮我置的顶。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8-11-15 07:42
我从老家回来,就一直以泪洗面,每天晚上都会梦里也哭,醒了也哭。这样的情绪当然是不利于工作的,肖洁理解我的心情,店里不忙,她就拉我出去喝茶散心。妹妹要在家守孝满七七四十九天,索性就辞职了,不想影响生意。
    我调整了一个月,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工作,我觉得我的情绪随时随地都会崩溃,我每天都控制不住地想着: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脆弱,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非常坚强。其实所谓的坚强,不过就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伤痛磨炼出来的,疤结厚了,就不觉得痛了。
—————

看哭了。。。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8-11-15 07:45
我起身去开灯,灯一开,房东就来敲门了:小妹,小妹。
他站在门口,很抱歉地告诉我:没找着,怎么办?你别哭啊……
我勉强对他挤出了一个微笑:那算了,谢谢叔叔。
房东很为没能帮我找回衣服而苦恼,又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问我们吃没吃晚饭,要不
要去他家吃点?我摇摇头,拢一拢乱头发,跑到外面窗台下拧开煤气灶头准备下面条吃。
吃面条的时候,妹妹拿筷子挑了两根,犹豫着说:姐,没放盐——
喔,那我去拿。我出去拿了盐袋子给她倒了一点,她尝了尝又说:姐,这不是盐,这是味精。
    唉!我又出去拿了一次,我们俩坐在纸箱子做的桌子两边捧着面条食不知味地吃着面条,没吃两口,妹妹又怯生生说:姐,我想妈妈,怎么办?
    然后我们俩的眼泪就一齐流了下来……

——
再哭,扎心扎肺地疼。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8-11-15 23:53
锦瑟 发表于 2018-11-15 07:45
我起身去开灯,灯一开,房东就来敲门了:小妹,小妹。他站在门口,很抱歉地告诉我:没找着,怎么 ...

哪个没妈的孩子没在梦里哭醒几回回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8-11-16 09:30
野妞 发表于 2018-11-15 23:53
哪个没妈的孩子没在梦里哭醒几回回

理解哦。。。

作者: 云在眉梢    时间: 2018-11-19 11:38
这女子真是写小说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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