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儿进门的时候,我恍惚看见了一朵云。
“叔……”她的声音在云层之上,我石化了五秒。
“一个人?”她不客气地坐在对面,右手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
侍应生送了一杯水。她喝水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牙齿,细碎白皙,想起前年在海滩买的象牙贝,若是挂在她的脖颈之间,粲然一笑时,定能相映生辉。
“喂!大叔,这样看人家很不礼貌!”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凑到我面前,有点疑惑,“不过,这么清秀的大叔,怎么会一个人坐在咖啡屋?”
清秀。我决定无视这个有点羞涩的形容词。
“等人?”她不依不饶,“约会?大叔今年多大?”
完全插不上嘴的感觉。她的裙子很漂亮,深绿色。
我继续摆弄手机,该来的没有来,不该来的,她是谁?我没有印象。
她完全没有停止的意图,“大叔,在女人说话的时候玩手机,可不会加分的哦!”
我愕然看着她,“你是?”微信还在跳动不停。堵车,化妆,迟到总会是一些人的特权。
“卿儿!”她伸出手,很小的一只,我怕握疼她,略碰了碰。
她撇了撇嘴,有点不高兴,“小气鬼…..”
“你,认识我?”我不免疑惑,完全找不到她的影像。
从天边飘来的一朵云,过去是谜面。
莫名其妙的云,好吧,莫名其妙的卿儿,坐在我对面,咖啡馆一个僻静的角落,我的身后有一排厚厚的书,没有落满灰尘,但也看得出没几个人翻阅。我来过几次,看了一本名叫《我的爱情里没有你》的书,掀了两张就没了兴致。
音乐从顶棚的花格里落下来,不知名,很轻,有点忧伤或者其他什么。我说不出来,这个角落,适合等人的无聊。她始终没来,微信倒是一个接着一个,上火,卸妆,化妆,钥匙不见了,手机还在手上,一条眉毛画高了,鞋跟不平,天气适宜补水,堵车,雾霾很大……
“你,忘了?”我听见某个D调弹动了下,旋律大概是不完整的。
“你!居然忘了!”她的语气,让我生出恻隐之心。
终究还是摇摇头,“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应该能记得!”我放下手机,不再看埋怨中的微信。习惯玛奇朵,一点焦糖一点苦涩。
“去年七月……”看得出她有点郁闷,“你还和我吵了一架。”
吵架?我有点吃惊,印象中的吵架没几回,大都和她,鸡毛蒜皮的小事,能引发山崩海啸。这个世界的规则我越来越看不明白,曲线和直线纠缠不清。
“哎!这里可不许抽烟!”她夺下我刚噙在嘴边的香烟,沮丧不已,“提示你下——去年,七月,政府,调研会……”
调研会?有那么点印象,市局召开的调研座谈,我发言了,但和吵架有关吗?
她嘟着嘴,“大叔还真是健忘啊。我精心准备的发言,被你三分钟内批驳得体无完肤,当时的我,可是气炸了呢!”
“要不……”她蹙蹙鼻子,“大叔陪我坐一下午,当作谢罪!”
微信有通知音:她到了拐角处,一个红绿灯的距离。
我摇摇头,包里的协议书已经打印好,我签了字,就等一个人来。在咖啡馆的对面拐角,另一个需要签字的手,此时是不是也在微微颤抖着?
“好啦!好啦!”这个名叫卿儿的丫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知道大叔不方便呢,安啦,走了。不过——”她临走回眸笑道,“大叔可不许赖账哦!”
门开了,她走进来,卿儿消失在门后。
“终于来了。”我拿出协议书。
“终于来了!”她摘下眼镜,“开始吧……”
三个月后,我经过这家咖啡屋。那个下午恍惚已经不见,消失的时间,突如其来的云朵,手机换了新的,去年,今年,人面杳杳。
推门进去,清脆的门铃声中,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大叔!这里!”
我惊愕望去,还是那个角落,还是那个座位,卿儿正端着一杯水,向我挥手。
我突然想起了这家咖啡屋的名字——江南可采莲。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