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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自我的老乡张大妮之散文篇《猪圈边的童年》18,19,20 [打印本页]

作者: 虎步漫游    时间: 2016-5-6 08:35
标题: 转自我的老乡张大妮之散文篇《猪圈边的童年》18,19,20
(18)
    夏天里一直连阴,窑洞里直想生出绿醭来,最大的那一场雨下了半个月,站在门外的沟边上往沟里看,小河涨成了大河,河滩里三个生产队的地也成了一片沼泽。家里没有一点面了,到十一队磨坊去的路被淤泥覆盖着,我们就接了雨水把灶屋里的石磨盘清洗了一遍,倒上蜀黍籽儿,逆时针推着磨,我像疯了一样在磨道里转,祖母讲着她初嫁的时候天不亮就要推磨的情形,讲她坐月子没满月就要推磨的事,祖父在一边不吭声,那时候家里还有一头驴,我想象着自己替那头驴活一遍,再替祖母活一遍,人生的自己到底是谁呢,我在替谁活着,谁在替我活着呢。有一天喇叭碗里传出了唐山地震的消息,大队部里经常用带着扩音器的大喇叭通知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开会,开会的内容好像是防震的事情,现在想一想从未经历过地震的人们,有着三千口人的一个行政村的精英男人们也是心里没底儿的,对于自己所在的区域的安全性预见也是模糊的,他们天天聚在一起无非是共同抗拒着着巨大的动荡给他们造成的恐惧。在后来的日子里大队干部领着各生产队队长要求每家每户必须在空阔的地方搭建塑料的防震棚,塑料布成了紧俏商品,我父亲冒着大雨开着生产队里的小型手扶拖拉机去拉定量定点供应的塑料布,那个时代一下子那么大的区域都在抢购塑料布,肯定工厂里没有那么大的生产能力,塑料布成了象征性的安慰品,好像是谁家的塑料布多就可以逃过即将来临的地震。天晴的时候大家还在往尽善尽美上搭建自己家的防震棚,大队干部还一起挨家挨户检查过好几回,我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大队的妇女主任艾大琴,是清真寺生产队的回民,该称呼她婶婶,那时候她二十多岁,此后的岁月里她无论在哪里见到我都给以慈祥的目光和善意的笑容。关于是否住在防震棚里的事我和祖父的想法有着默契,我俩坚决不住在那闷不透风的小小空间里,执意要回窑洞里睡,说是该死就死了,就是地震了没有被砸死,第二天也有可能死于其它的原因,就是窑洞塌了而我不该死,塌的地方也会刚好留一个空隙给我让我继续活着,妹妹是离了爷爷的脚趾头不会睡得着的,她也回窑洞去睡了,祖母在防震棚里住了一个晚上也回去了。那次地震之后我没有哭,因为我对震后的惨状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是在后来阅读到有关那次地震的文字时我几乎哭了三十年。

    祖父母竭尽全力治理窑洞的潮湿问题,把麦秸加了干的艾草白天炕在煤火台上 ,晚上睡觉前点燃在窑洞里熏,一来让窑洞里干燥一些,二来熏走那些夜间活动猖獗的蚊虫,我对于点燃艾草的气味十分陶醉,那种气味有一种远古的气息和升腾的美感,不疾不徐的一种淡定和从容。乡下的夏夜是有很多故事的,祖父母在我们姐妹俩没有睡着之前也总是要用层出不穷的故事作为梦的引子的,也有因为比较疲劳不想讲故事的时候,我俩缠着说再说一个再说一个,祖父就用一个敷衍人的童谣作为结束语,我们一起说:瞎话儿瞎话儿,窗户台儿种了二亩骚罐儿(地黄的果实),老和尚去偷嘞,瞎子看见啦,哑巴吆喝嘞,瘸子撵上啦,冇胳膊的拉住了,揪住了老和尚的头发辫儿,用花绩节儿(纺线前把棉花先续成的一尺长拇指粗细的棉条)绑在要饭家的檀木大梁上,打了个半死儿······后面还有老和尚的老婆和儿子的叙述,祖父偏于讲鬼怪故事,祖母偏于讲仙佛故事,父亲偶尔也讲故事给我们听,他讲的故事却偏于推理探险和悬疑。还有大量的民谣童谣谜语,最美好的记忆是在月光下,祖父母摇着芭蕉叶扇子,国槐的枝叶把月光写的恍然若梦,那时候我会感觉听故事的人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妹妹那个时期很疯狂,大人不在的时候,她会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握着拳头说来一伙来一伙,目光极具挑衅性,我在她一而再的挑衅下就生出了应战的决心,来一伙就来一伙,我走过去用左手捉她的左臂,我计划着抓住她的左臂后,站在她的左后用右手打她的屁股蛋,这是个标准的程序,她却每次都不按规则行事,跳起来揪我的头发抓我的脸,撕我的耳朵,我很着急但还是要按规矩行事,非要扎好架子抓她左臂不可,却屡屡也不得手,把我打得咧着大嘴蹲在猪圈边上哭了,她还在挑衅说有本事再来一伙,来一伙看谁怕谁。这时候祖母就会掂着笤帚疙瘩出来训斥她,说来吧二丑看谁怕谁,你真作怪嘞,恁姐是不舍得打你,你就自楞成那样儿,只许你龟孙这一回,再打恁姐一回,我这笤帚疙瘩可是不长眼的啊。妹妹撇着嘴作无辜状靠在沙梨树上不做声了。过不了多久她又开始挑衅,也有祖母真的打她的时候,她像一只斗红眼的公鸡一样扑向祖母,声嘶力竭的叫着你打死我你打死我,你打不死我你不算人,有时候祖母气火不下,打她打得狠了,她就蹲在碓舀边上地主婆黑心的地主婆外加些国骂里方言版的那种一句不停地骂一个下午,除非喊她吃东西,要不她是不会停下来的。

    过了八月十五喇叭碗里又传出来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举国上下哭声一片,我之前和祖父探讨的关于共产党毛主席的话题最终也没有个具体结论,党和政府还有主席在我的心目中还处于比较模糊的阶段,比如说毛主席来解放之前那些财富和权力集中在哪里,他们是怎么获得的,解放后被平均分配的财富是不是真的平均,真的平均的话那些不爱劳动的人该怎么给他们分配,按劳分配的制度下我就亲眼看见城里当工人政府当干部的人家干的活还轻松吃的穿的还很好这怎么解释,父亲就过来说这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将来共产主义就好了,我说我和妹妹两个人一个爱吃肉一个爱吃果子,共产主义分配给我们等量的肉和果子,我们私下再交换一回是不是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反正天天这些问题把我烦得不长头发。毛主席逝世了,黑沟生产队的副队长有林爷站在十亩地地边上悲声大放,毛主席啊你咋走了啊,天要塌了天下要大乱了呀,你老人家给我的福我还没享够嘞呀。我蹲在猪圈边上问猪,毛主席逝世了你知道不,你会背毛主席语录不,咱俩到底是不是一个主席呀,猪啊,你说话好不好嘛,毛主席逝世以后这天底下到底会是啥样儿呀,你吃着这南瓜和毛主席没逝世的时候是不是一个味儿?

(19)
    童年的我因为先天禀赋不好,身体一直很差。我出生的日子是农历冬月二十五,出生时那几天天气异常,刮黄风下黑雪天昏地暗,母亲是初产,产程长达三天,几近丧命。出生后没有奶水,当时乡下又缺乏替代的乳制品,所以喂养起来难度颇大,周岁前有云游的道人途经此地,看了面相掐了八字,说是刚烈之性,逆天之嫌,性情乖戾,命途多舛,孤独人生,若能存活便是造化。所以家里人主要的精力集中在我的存活上,也不指望我光宗耀祖了,养的时候便很宽松很随意。妹妹的性子更烈一层,但她是我们土话说的煤渣大王,在家里很气势很暴烈,在外面却很胆小,记得生产队里有一个女孩子叫张白,细细瘦瘦的,比我小一岁比我妹妹大一岁,妹妹一看见她就吓得腿都软了,跑着下坡的时候就变成一团浆糊儿了,缩成一团滚着下坡,祖母问她的时候她结结巴巴地说张张别张别张张张别,张白见了我却总是躲着走,照面都不和我打一个。一九七六年有两件事使我形成了后来被人们长期标签的形象。因为之前的喇叭碗里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言论我不是很理解,分别请教过好几个人,其中包括我的祖父和父亲,还有来我家找我父亲的客人,庙后的大队电工永柱叔叔我也问过,他起初不肯告诉我,我在有一次他来找我父亲而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又提出这个问题,他还是说小闺女家问这个没用的,这是男孩子家的事,我就威胁他,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跟我爹说你告诉了我Why Ri today!(土话里表示惊叹和感慨的我日他dei)是什么意思,他被我直视的大眼睛和坚定的表情给震住了,他从最容易让我接受的一句话里让我明白了什么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差不多就是一人不怕死十人难当啦,明白了道理是一回事,很快就有了检验真理的机会。

    毛主席逝世以后的一段时间,举国上下停止了一切娱乐活动,喇叭碗里的歌也不让听了,大人们经常性的在一起聚会悼念。孩子们也不许穿红色的衣服 ,少的可怜的游戏好像也是被禁止的,在那样的背景下,孩子们在大人开会的时候聚到了穆斯林麦成爷爷家的门外,那时候我父亲到大队的耐火厂做了短途采购兼司务长,队里另选了一名队长,新上任的队长家的孩子顿时就霸气起来,当天在麦成爷爷家门外枣树下孩子们商量着要把麦成爷爷家的枣打下来吃,队长的儿子说会上树的能上得最高的人上树摇树打枣子,其他的人拾枣子,张大狗妮儿和张二狗丑站在沟边的石头上不许动。我心里想我们不拾枣也不吃枣走总是可以的吧,就要拉着妹妹走,他也不让我们走,非得让我俩站在石头上不可,我心想站就站着看看你玩的啥把戏,我亲眼目睹那个男孩子和他的亲兄弟姐妹及堂兄弟姐妹坐在麦成爷爷家的架子车上,由拾枣的孩子把拾起来的枣先给他们检验,他们把红的大的无瑕疵的就吃了,不太好的点名分给拾枣的孩子,他们边吃边扔,把只啃了一口还剩大半个的枣子从我和妹妹站的方向扔到沟里去,有几次甚至砸在我的脸上,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怒目而视,直到脚都站麻的时候,大概那些人的肚子也吃得有些不舒服了吧,就命令在树上够枣的两个孩子下来,新队长比我大三岁的侄女走过来很温和地说大狗妮儿你想吃又大又红的枣吗,我没有理她,她说你闭上眼睛闭上啊乖乖的,张开嘴张开嘴,对了,给你一颗最好的,不夸张地说她的声音像仙女一样的温柔而有磁性,我张开嘴吃了她送进我嘴里的枣子,所有的孩子都大笑起来,就像我后来看的电影里日本人虐杀我们同胞时的那种笑,我明白上了当要吐出那颗枣子,给我枣子的看似文静的女孩子和她的堂弟走过来控制了我,用他们的手捂着我的嘴,我们在激烈地较量着,我咬了那个大我三岁的女孩子的手指头,她用另一只手打了我的脸,我把枣子吐出来,原来那是一颗被咬开后抠了枣核又填上一粒羊屎蛋的枣子,我的怒火被油泼了,我冲过去用双手拉住了那个女孩子裤腰上的松紧带,拼命把她一起往沟里拉,我不想活了,也不想让她活,有的孩子吓跑了,有的站着不动,我的妹妹还站在石头上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我拉不动那个女孩子,就往下坠着,躺在地上拉她,她家的堂兄弟姐妹只有一个人过来帮忙,蹲下来试图掰开我的手,我差不多把她的裤子拉在了大腿上,她十来岁的闺女露着白花花的屁股在全国悼念毛主席的特殊时期应该算是乡下的娱乐节目了,孩子们起着哄,起哄的人甚至有她的堂姐妹,最后她哭了起来,说大狗妮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中不中,我听不得谁讨饶,松开了她的裤腰儿,所有的孩子都一哄而散了,我把呆愣在石头上的妹妹叫下来,
我扭过头再看一眼让我蒙羞受辱的现场,领着她回家了。

    回到家的我心事重重的蹲在猪圈边上,沙梨树上的沙梨已经熟了,因为沙梨的样子异常难看,口感又涩,所以才能在树上长到成熟的季节,模样漂亮口感细腻的香蕉梨早早的就被摘完了 ,院子里吊死过两个女人的枣树的果实却异常酥脆,这些树们之间又没有一种类似与人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呢,没有关系的话它们为什么要长在同一个院子里呢,有关系的话它们的关系是怎样的呢。这只在猪圈里住了一年半的猪近来似乎有点懒了,我已经确认猪娃是母猪生的,它已经生过好几窝猪娃了,最后那一次赶在下大雨的夜里,一个也没有保住,那么猪的低落和失意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呢。思来想去的猪也不想和我说话,我说猪啊我今天把那个人的裤子扒了,她要敢再惹我一次我就掂刀杀了她,另外再告诉你,我要学上树,我要把黑沟的每一棵树都上过来,还要把核桃树窝儿的树也上过来。

    我学上树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从我家院子里的沙梨树枣树,到门外的榆树槐树,还有崖脑上的柿树,一棵棵一枝枝,那年秋冬把我们生产队的树上了个遍,而且特别喜欢往最高的枝上爬,那种接近蓝天和云彩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晃晃悠悠的看着树下的世界,那一段时间比较费裤子 ,祖母不厌其烦的给我补裤子,还把母亲的几条旧裤子改了给我穿,他们找不着我的时候就去几棵最大最高的树下喊。我还学会了当时乡下孩子很流行的一种游戏摸树猴,就是用小手绢把眼睛蒙上,在树上摸没蒙眼睛的几个人,没蒙眼睛的人可以随时调整位置,而蒙着眼睛的只能根据别人的动静和对那棵树的熟悉程度来判断别人在哪里,被摸到的人按规则也要被蒙上眼睛去摸未被蒙眼的几个人,我在这种游戏里练了身手和心理素质,有了这本事以后我的心开始野起来,毕竟在这道沟里最高的树上站过,眼界和心气就是不一样了。

    我从五岁开始全包了为家里灌醋和酱油的任务 ,顺利的话到位于桥沟的醋坊来回三里路也就是半个小时的功夫,醋坊里常年就是那几个人,两三间土窑洞就在这道沟拐个弯一直往北走,途径大概三四个聚居点,其中一个聚居点的孩子经常在路边上拿着红缨枪以站岗的名义进行抢劫活动,我就被抢过几次,其中有两次刚好被路过的行人解救才得以通过,那一天我拿了两毛钱去灌米醋,远远地看了看还没人,走近的时候那几个孩子就从树后面窜了出来,一共有五个,最大的比我会大四五岁,最小的和我差不多,其中一个深眼窝儿倒梨脸的问我几队的,十二队的。叫什么名字,张狗妮儿。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张亘。你爹呢,张西鲁。什么成分,下中农。干啥去,灌醋。拿了多少钱,两毛。把钱拿过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话在我脑子里迅速转了两遍,我说你过来拿吧,他们当中一个不高不矮的过来拿钱,他快走近我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我奋力举起灌醋用的玻璃瓶子,稳准狠地砸向了他的左鬓角,其他孩子霎时作鸟兽散,这个孩子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又要用握在手里的半截带着玻璃碴子的瓶子往他脸上扎,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顾不得擦一擦满脸的血,连爬带滚地跑掉了。我拿着两毛钱和半截带血的瓶子回了家,蹲在猪圈边上,和猪讲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革命真理,有时候我想猪也许比我懂得多呢,猪是不屑于搭理我这懵懂糊涂之人呢,猪,那些屠夫杀你的亲人的时候,是不是这条革命真理可以改为尖刀刃上出政权呢,那猪们的枪和刀在哪里呢,它们什么时候才能拥有政权呢,不变蝎子不蛰人,变成蝎子蛰死人。猪,你说话啊,你这个猪啊。

(20)
    本来按年头算一九七六年秋季我是该入学的,祖母说我生月小,不满七岁,另外身体也不好,准备第二年再开始上小学,这样只比妹妹高一个年级,可以结伴而行。漫长的冬天里除了偶尔和祖母一起去抬抬水,灌灌醋和酱油,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我家以树为边界的区域里和妹妹一起看家里的十九只鸡了,那些鸡们一般在门前的土坡上活动,偶尔也会跑到对面十队的麦田里去,我和妹妹就装做要叫它们回家吃食,咕咕咕咕地叫,它们争先恐后地飞回来,见没有什么给它们吃,多次之后便心生怨恨,对于我们呼唤的声音熟听无闻。那我们只好亲自下了坡去,拿着小树枝到十队的地边驱赶它们。尽管我们还算尽职尽责,但是那块地角还是被我家的鸡群糟蹋得有些难过。十队的人就把拌了毒药的粮食撒在地角,头几年是撒药的人要站在沟底把我家的人喊出来告诉一声地里撒了药要把鸡看好了,那一年却没有人给我们说,在过了十月一的一个下午,我家的鸡群吃了地里的毒粮回到家里,一个个趔趔趄趄,有点站不住的意思,我祖父说坏了十队下毒了,祖母和我顿时有点慌了,祖父赶紧挖了小半碗绿豆在碓舀儿里确碎,用水泡上,把鸡一只只抓来灌绿豆水,我们几个人都紧绷着神经麻利的干活,全部灌完一遍后,有几只鸡已经倒在地上了,祖父说不行了就把鸡嗉子剪开把毒药倒掉再缝上,祖母就赶紧拿来剪刀和缝衣的针线,我们从中毒最严重的那只鸡开始,拔掉嗉子上的毛,剪开把毒药抠出来,祖母再用缝衣针缝上,当时的分工是妹妹拔鸡毛,祖父剪嗉子带抠毒药,我和祖母缝合刀口,整个就像一个临时的急救站。祖母对祖父说这也就是尽心尽力了,活不活得成要看天意了,要是鸡死了你可不要生气也不要去找十队的人论理啊。祖父有些气火不下,说乡里乡亲的下毒总得言一声啊,太阴毒了。在紧张的气氛里大概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所有的鸡做完手术。祖父洗了手把倒在地上的毒药和鸡毛扫在一起挖个坑埋了,我们把动了手术生死未卜的鸡们一只只抱回家放在几个祖父编的大篮子里,直接放到灶屋的磨盘边上。当天晚上在不太明朗的气氛下吃了饭,睡的时候祖父母也没有给我俩讲故事。第二天我俩醒来的时候祖父在院里说话,只听祖母说真是高造化,想着会活三五只也就不错了,谁知道还都活了。祖父说这些大难不死的鸡们说不定还会下几只金蛋呢。我和妹妹异常兴奋,赶紧穿衣起床,那些鸡在院子里卧着有些没精打采,但却都是活着的,后来的结果是还是有一只母鸡死掉了,其它的在祖父母的悉心照料下三五天工夫就恢复了元气,没耽误冬天里吃鸡蛋。那一天一共有三只鸡没有食用毒粮食,两只母鸡在窝里下蛋,一只公鸡因为形体较小羽毛黯淡不被母鸡们看好还被其它公鸡们欺负,所以离群索居躲在猪圈里没出去。

    自那次事件之后我和妹妹对于看鸡这件事情可谓提高了警惕加大了看管力度 ,祖母也加强了防止鸡群再次到十队地里的措施,比如鸡窝的门开得晚些,快晌午的时候再放它们出来,准备更加充裕的鸡食,再就是让我和妹妹到鸡最容易飞出去的土堆上看着。过了没多久祖父提议要把家里的公鸡杀一只炖上一锅汤驱驱寒,杀哪只鸡呢,祖母说其它的鸡都吃过毒药,残存在体内的毒素也许还没有排净,不如把那只没吃毒药的小公鸡杀了,祖父也赞成,就在一个早上把那只小公鸡给杀了,我掂着塞个蜀黍挠儿做瓶盖的醋瓶到醋坊灌了二斤米醋,路上看见我之前曾用醋瓶子砸过头的男孩子灌醋回来,他低着头躲在麦田里不敢走,我夸张着自己走路的姿势,貌似排山倒海无往不胜。那一天午饭后祖母把鸡炖在大砂锅里,领着我到西院有阳光的那个角落里个给祖父套大腰厚棉裤,让妹妹看着鸡群,我帮着她抻抻拉拉,轫针拽线,我俩也说些亲戚们之间的事情,说些生活上的打算,因为是长女的缘故,自小就对于家庭有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祖母让我看着她做针线,也是有意教我针线活儿,她一边做一边讲着针法,过了一个小时,她招呼在看鸡的妹妹,说让她回家看看鸡炖得怎么样了,具体就是让妹妹站在小凳子上拿一把铁制的肉叉,扎一扎炖在砂锅里的鸡看看烂不烂,妹妹回来说还不烂;过了半个小时,再让她回去看一次,她还说没烂;大概让她回去了五次,不见她出来了,喊她也没人答应,祖父的棉裤眼看快做好了,祖母说大妮儿你回去看一下吧,我觉得鸡汤都快炖干了。我跑回家一看,只见煤火台上放着一堆鸡骨头,砂锅里的鸡汤只剩了二寸深,鸡架子在砂锅里咕嘟着。我跑出去回祖母的话,说鸡吃完了鸡汤快熬干了妹妹
不见了,祖母刚好把祖父的棉裤做好了,赶紧收拾一下回家把沙锅端下来,整只鸡除了粘在骨头上的一些碎肉,几乎被妹妹吃完了。祖母说二丑这妮子胆子也忒大了,你到外边找找她。

    我就扯着喉咙二丑二丑的从这个庄子走到那个庄子,麦成爷爷家,买官家,梅仙家,狗秋家,张白家,附近的水憋窝儿破窑洞连喊带找一个遍,也没见着妹妹的影子,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全家人都在等妹妹的消息,祖母做好的饭也没人吃,祖父说分头去找吧,初冬的昼夜温差已经很大了,本来说是每个人都要出去找,父亲说万一我们出去的时候二丑回来了,见家里没人岂不是很害怕,不如让祖母在家里等,就这样我和父亲一组往西边我姥姥家和我老姥娘家去找,祖父在本生产队和周边的一些地方去找。我跟着父亲饿着肚子走在初冬有些稀薄的月光下,先到了核桃树窝儿喊开了我顶上姥姥家的门说明原委,姥姥说没见妹妹来过并劝我父亲如果找着她不要打她数落她,接着又去了底下姥姥家,三舅开的门,说我姥姥到苟堂给我二舅妈带孩子去了,他也说妹妹没去过,说要不他和我们一起去找我妹妹,父亲说不用了,我带着大妮儿再到甘寨沟起一趟,我俩从小路磕磕绊绊的来到祖母的娘家,二妗奶奶开了门,她已经睡下了,披着偏襟的大黑棉袄,听到这个消息惊得慌张起来,又到茅子尿了一泡,才说没看见妹妹来过,说赶紧到别处去找吧,天明了我去你家看看。我们就赶紧折回去,我和父亲一声高一声低的一路没停地喊着二丑二丑,每一声都在空旷的夜色里传得很远,而那个叫做二丑的女孩子始终也没有答应一声。边走边喊我们就到了家,我迫不及待的在崖脑上喊二丑回来没有,祖父走出来说冇回来,你们先回来吧。到了家里一家人心事重重,默默无语,祖父说他找遍了我们生产队和十队十一队的每一个角落,挨家挨户儿的喊门,都说没看见,祖母又在神龛前放了一个水碗,一根筷子上提溜着一个煤渣蛋儿在那问话,说二丑今黑要是会找着你纹丝不动,她要是自己会回来你大转水碗,那个煤渣蛋却纹丝不动,祖母又说她要是在四个正方向你纹丝不动,煤渣蛋大转起来,祖母说原来她在偏方向啊,她在西北东南你纹丝不动,煤渣蛋仍然大转着,祖母说她原来在东北西南方向啊,她要是在西南方向你纹丝别动。煤渣蛋停下来一动不动。祖母说西鲁你去西南方向找吧,我说我还要跟着父亲去找妹妹,祖母说天太冷你也饿了就别去了,我坚持要去的,大家就同意我跟着父亲出去找。

    西南方向就是我外祖母家了,我和父亲又顺着王村岭去了一趟核桃树窝儿,还是一路走一路叫着二丑二丑,顶上底下姥姥家还是没有见妹妹去过,无奈的父亲领着我顺另外一条路返回,想着增加一点找着妹妹的几率,结果很令人失望。父女俩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生产队的十亩地头上,父亲点上一根烟蹲在路边抽,我还是朝着不同的方向二丑二丑地喊,那时候我听到生产队里挖的未完成的氨水库的缝隙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对父亲说二丑会不会在这里藏着啊,父亲说二丑你在这儿嘞没有啊,里面也没有回音,父亲走下去挨着看了看竖在那里的蜀黍杆,还是没什么发现,我本能的觉得妹妹在那里,又使劲儿的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我满腹狐疑跟着父亲往家走,走了有十来米吧,听见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看喜极而泣,妹妹在后面离我们十来米的地方缩成一小团,父亲无限怜爱的喊了一声丑儿,就跑过去蹲在地上把妹妹抱起来还一边解了棉袄的扣子,把妹妹紧紧地裹在怀里暖着,回到家里,祖父母笑着,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什么事,祖母已经把剩下的鸡汤兑了水下了汤面条,我们在煤油灯下狼吞虎咽的吃着热乎乎的鸡汤面,妹妹瞌睡了,祖母因为怕她太冷了又给她喝了红糖姜汤,还给她烫了脚,才让她睡下。

    那一晚祖父对祖母说你说二丑这妮子到底是啥东西托生的呢,一个五岁半的小闺女儿咋就会吃一只整鸡呢?祖母说明天再买点打虫药吧,我觉得她肚子里有虫。






作者: 虎步漫游    时间: 2016-5-6 09:48
水流云在 发表于 2016-5-6 09:42
姐姐很有爱,妹妹太贪吃。。
我的电视连续剧哦。。。。。。。。。。



作者: 虎步漫游    时间: 2016-5-6 09:48
水流云在 发表于 2016-5-6 09:42
姐姐很有爱,妹妹太贪吃。。
我的电视连续剧哦。。。。。。。。。。

这文字不一般吧

作者: 虎步漫游    时间: 2016-5-6 10:13
水流云在 发表于 2016-5-6 09:50
作者是干啥滴

闲人。

作者: 虎步漫游    时间: 2016-5-6 10:14
跟咱一样,天涯沦落客,红尘梦中人。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6-5-6 10:23
大妮厉害。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6-5-6 10:24
二妮自私好强。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6-5-6 11:13
水流云在 发表于 2016-5-6 11:11
瑟啊,听说那些孙子们又在议事厅掐架了,你说他们咋一个个那么坏呢?有种跑出来掐嘛,害得我老人家连个热 ...

这好办,赶紧上咱版墙头,事不宜迟!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6-5-6 11:14
水流云在 发表于 2016-5-6 11:11
瑟啊,听说那些孙子们又在议事厅掐架了,你说他们咋一个个那么坏呢?有种跑出来掐嘛,害得我老人家连个热 ...


话说你那老乡呢?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实在不在,要不俺越殂代疱替你去议事厅申请上版?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6-5-6 11:53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6-5-6 11:55 编辑
水流云在 发表于 2016-5-6 11:46
俺可没想上版,俺只想让他们出来掐架。


能掐会掐的都好葱,哪能随便一地儿掐给你看呀真是的姐,还是考虑上版好。
俺这号的进去看,都不敢言语,算不上哪根葱啊。

作者: 闲山静水    时间: 2016-5-9 17:10
看文章吧,掐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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