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六星网

标题: 离 婚(短篇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莫零    时间: 2016-4-9 13:28
标题: 离 婚(短篇小说)
本帖最后由 莫零 于 2016-4-9 13:43 编辑

                                         离     婚(短篇小说)                                                                                         
                                                                                               文/莫零

        1.

         黄丽芬要跟我离婚,这回她是动真格的了,昨天晚上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大半夜,我没法儿劝住她,就只好喝酒,我一喝就喝多了,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还是给手机铃声吵醒的。
         我送卤菜那家饭店的柴老板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地吼我:马善宝!都几点了,你不来送货?小心我下个月不要你送了啊!
         哦,哦,哦,柴总,柴总,我马上来,我马上来!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我恨不得能对着手机装孙子,想让柴老板看看我的诚意,可惜柴老板看不见,挂了电话,我想想对着手机狠狠“啐”了一口,反正他也看不见!
         我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昨晚上吃剩的花生米,猪耳朵皮和二锅头,香烟头扔的满地都是,唉!我真不是东西!家给我糟蹋成这样子。黄丽芬莫不是没起来吧?不然她是见不得这个乱劲儿的。秀秀也没声音?她今天不上学?我使劲儿拍了拍自己脑袋,秀秀不是回外婆家了吗?放寒假了都!马善宝啊马善宝,以后这酒是不能喝了,忘事儿,还伤身子。
        我摇晃着站起来,脑壳子还晕晕的,真是一岁年纪一岁人,要搁二十年前,喝这点酒只够漱漱嘴的。
        我去卫生间撒了泡尿,尿柱子有点散,差点尿到脚被上,这酒以后真不能喝。尿完尿,我给自己挤了牙膏刷牙,忽然发现洗漱台子空了好多,黄丽芬那些个瓶瓶罐罐的化妆品都没了。这婆娘,平时都不让我碰这些个化妆品,今天还给收拾干净了啊?真稀奇,她最宝贝这些东西
       我对着镜子刷牙,刷着刷着看到嘴里的牙膏沫子变色儿了,粉红色,咦,这是新换的牙膏吗?秀秀最喜欢粉红色了,我往水池里吐了一口,咦,又变色了,粉红色变成了大红色,嗓子眼儿里热乎乎的,还有点咸甜,这是什么牌子的牙膏?怎么能吐这么多红沫沫?我对着水池“哇,哇”地吐个不停,白色的水池溅满了红色,我的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在我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我猛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吐的应该不是牙膏沫沫……
        唉,我叫马善宝,可我从生下来开始,就为了一日三餐发愁,马善宝,马善宝,听起来倒是个好名字,可总也吃不饱,所以永远都是“马上饱”。
       我们老马家到我爹这辈儿上就生了他一个儿子,上面六个姐姐。我妈争气,一连给老马家生了三个儿子,马善宝,我。马善发,我二弟。马善福,我小弟。
       可除了我们仨刚生下来时,我爹眯了几天笑眼儿之外,我们家就没过过几天笑日子,三个大小子,忒难养活了。
       我爹老马,老实疙瘩一个,除了会种地,啥也不会。我妈,人倒是泼辣,可身子骨不行,生三个儿子把她身子骨都给掏空了,只能干些烧烧煮煮的活儿。我们哥仨儿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到我念小学时,我爷爷狠狠心宰了家里唯一一只老母鸡,请村里一个颇有主意的远房叔叔来喝了顿酒,喝完了酒就决定让我爹去省城跟人学做卤菜,我爹带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以至于那几个月,我连山芋都没得吃,天天灌一肚子米汤去上学,厚一点的稀饭得喂给两个弟弟吃。
      就在我每天出门看人都能看见几颗星星的时候,我爹回来了,他学成了,从此在我们镇上摆了个卤菜摊,我妈和奶奶抱着两个弟弟天天坐在摊子上卖卤菜,我们家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过了起来。

         2.

        我就想不明白,同样都是老马家的大头孙子,我爷爷和我爸就喜欢善发,善福一些,小时候觉得他们是弟弟,让着点是应该的,可长大了还要我让,那我就不服气了,凭什么啊?
        对了,忘了说,我这两弟弟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我有时候都分不清谁是谁,后来我妈说善福嘴唇上面有颗痣,有痣的是小弟弟,没痣的是大弟弟,我这才能分得清。两个弟弟里面,他们又偏心三子一些,因为他最小,嘴巴也最会说。
       我念书念不进去,看到字就头脑子发晕。我两个弟弟就不一样,他们好像生来就会念书的,年年考前三名。村里人来摊子上买卤菜,都对着我妈竖大拇指说:看来你们老马家要出两个大学生了啊!
       哇!大学生呢,想想都有点激动,我们村那个李文明就是大学生,录取通知书下来时还被学校簇拥着戴了大红花呢,真气派!我想想我这俩弟弟,怎么都他们有什么大学生的样子。
       其实我知道,小三子成绩并不好,他的作业都是抄老二的,至于考试,我们那个学校,什么都作不得数的。李文明只在我们学校念了个初一而已,我们校长硬拽着他戴着红花在学校里走了一大圈,从此逢人便说我们马村中学也出了大学生哩!
       老二好像挺喜欢念书的,我看他早上赶鸭子出去手里都捉着书,他不大爱说话,我也不想搭理他。
       我念到初二就不念了,真是念不下来,天天收鸭子,杀鸡,拔毛的,哪有许多空闲?爷爷年纪大了,下河的事情又不能让他做。他给我爹打下手,我爹又嫌他手脚慢,不像我,十来分钟,利利索索一只鸭子就打晾完了。我爹就越来越离不开我了,每天上课不是迟到就是早退,后来干脆就不去了。
       可是两个弟弟都没考上大学。
       三子的成绩是作弊做来的,高考自然是考不好的。家里想给他补习一年,他自己说什么也不愿意,我晓得他就是补三年,也还是考不上的。老二倒是考了个全校第七,可马村中学的全校第七,还不如县中的一个屁,刚达上专科线。家里正为了让不让他继续念下去而犹豫不决时,李文明的一句话就断送了老二的大学生涯。
       李文明已经在省城一所中学当老师了,他到摊子上来买卤菜,我爹问了他几句,他大手一挥:现在的专科没得念头哦,出来工作都找不到!
       就这样,老二没念得成大专。没隔多久,李文明家里的玻璃就给人砸了,我疑心是老二干的,因为我看到有一天夜里他往李文明家方向走过的,但我没问他,换作是我,我也砸!
        后来,三子去当了兵,老二跟村里的李大头去了东莞的电子厂,老马家倒底没出了大学生,爷爷说:这都是命,我们老马家就没出过书香里人。
       我们镇上陆陆续续开了好几家卤菜店,就我家的生意最好。一方面我们是本村人,见了都认得,老远冲人家一打招呼,人家就不好意思往别家去了。还有一方面就是我脑子转得快,九几年我们镇上还不作兴往饭店里送卤菜呢,都是人家自己出来采办。我有一回下乡收鸭子认得了一个厨师,他是从上海回来的,他说上海那里都是卤菜送上门去的,要多少送多少,月底清帐。我回去跟我爹妈商量了,他们不大敢月底清帐,怕人家赖着不给,又怕人家关门了,真是死脑筋!
       我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赚钱的机会,就对他们说我分个摊子出去,赚了钱归他们,赔了钱我自己还。我约了那个厨师出来喝酒,厨师给介绍了跑饭店的流程,先找谁,后找谁,谁说了算。我到县城跑了一个月,县城里大大小小的饭店谈下来二十多家。
       那段日子可把我们给忙坏了,根本来不及卤啊,一天要送一百多只烤鸭,七八十斤猪耳朵,猪舌头十来付猪大肠。后来实在忙不过来还要请人,就那一年,我们赚了十万块。
       十万块啊,那时候一年能赚个两万块就很小康生活啦!过年的时候,我爹当着全家人的面对我竖大拇指:善宝真是好样儿的!

       3.

        从此,我走路看人都是昂着头的,像我家收上来的大白鹅一样趾高气扬。村里人都说:马善宝真是一表人才啊!要寻个什么样的好媳妇哦!
        对啊,该给我说亲了,我都二十二了。我爹我妈说要请张媒婆来家吃饭,给我张罗个姑娘,我才不稀罕她张罗呢,我早就瞧好了。
       我相中了卖豆腐的老黄头家闺女,黄丽芬。黄丽芬要论长相,还真算不上漂亮,但她眼睛好看,水灵灵地跟黑葡萄似地,一瞟我,我那小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像喝了二两小酒一样的美。
       我晓得黄丽芬对我也有意思,每次我经过她的豆腐摊子前,她总会装做不经意地飞快往我这儿瞟上一眼,然后才去招呼生意。每回我就故意停下脚步,跟她哥哥黄玉其扯上两句闲话。
       隔三岔五的,我会包上一包卤菜,坐到他们的豆腐摊子上跟黄玉其喝酒,黄玉其老实,不晓得我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还没来得及跟我爹说我相中了黄丽芬,张媒婆就领着一个高个子姑娘上我们家来了。这姑娘个头足有一米七,高眉方脸的,庄严得很。
       我妈一眼就相中她了,她说这姑娘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以后准能在生意上帮我。唉,我心里只有黄丽芬嘛,那小胳膊小腿的黄丽芬,要是搂到怀里,准是说不出的美妙滋味儿呢。这姑娘有什么好?我一看她的眼睛就怵得不行,也没见她开过什么笑脸。
       眼瞅着她来我们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再不说,可就要盖到一个被窝里去了。怎么办?说不说?我那天硬着头皮跟我爹开口了,我说:爹,我跟黄丽芬好上了。
       啥?我爹没听真切,我只好又说了一遍。我是瞎说的,我连黄丽芬的手都没挨着,我不这么说,我爹是不会当真的,他是个老封建。
       果然他听我这么一说就开始紧张:你把人家怎么样了?
       我点上根烟坐到他对面,我爹这人吧,你就得连哄带骗,不然他根本不听你说。就像上回我要跑那饭店的业务,我跟他吹得天花乱坠,说那厨师是上海锦江饭店的大厨,连县委招待所都认识人,他才相信。于是我就对我爹说:我把黄丽芬给睡了。
      我爹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他骂了我一声“兔崽子”,拎起酒瓶子就要往我头上招呼,我哪能被他招呼上啊,一甩手就拽了下来。
      我爹沉默了半天,才想好办法,他说:那我得找老黄头问问。
      哎呀!要是让黄丽芬知道我这通胡说,那这事儿肯定得吹了。怎么办呢?我劝不住我爹,只好自己出门想办法。刚走到街上就碰见了骑自行车驮黄豆的黄丽芬,她正要上坡,推着自行车吃力得像只蜗牛。真是天助我也!我三步两步就帮着她推了上去,她回头看是我,冲我甜甜地笑了一下:谢谢宝哥。
       我被她这一笑给笑晕了,嘴里不知怎么地就不由大脑作主说了句:黄丽芬,给我当老婆吧?
       我刚意识到自己说了这句话时,已经来不及了,黄丽芬听了个真真切切,她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
       我后悔地想抽自己大嘴巴子,慌忙解释:黄丽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丽芬推着自行车杵在那儿,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她停了很久才骂我:你个死脑壳子,你是哪个意思?你不想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呢!她骂完骑上自行车就走了,那么重的黄豆,她居然骑上去一点儿没打晃。
       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头昏昏沉沉的,她说:你不想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呢……哎呀呀!黄丽芬想嫁给我啊!原来她真想嫁给我啊!我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惭愧,连忙撒开脚丫子往她去的方向狂奔:丽芬,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我就这样跟黄丽芬结婚了。说到结婚这件事情,我至今都觉得对不起黄丽芬。
       我爹我妈偏心两个弟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小时候我能忍,长大以后你总要一碗水端平吧?他们在外头一年拿不回来几个钱,家里的生意大部分也是我在张罗,可我爹妈非要给俩弟弟一人起一栋楼房。
       我家那时已经起了一栋楼房了,我和黄丽芬结婚的时候,我爹说:要么呢,这楼房留给你两个弟弟,你们出去单住。要么你负责给两个弟弟起好楼房,这房子归你。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有手有脚的,凭什么要我给他们起楼房?我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吵得全村人都来看热闹,我奶奶拄着拐棍在院子门口逢人就哭诉:我家善宝啊,不帮衬两个弟弟啊……他是当大哥的啊……
       老黄头,也就是我老丈人,他的为人真是没得说,他虽说是外地人,但也不想人家看他未来女婿的笑话,就劝我给自己留点脸子,算了,楼房留给弟弟,我们搬出去住。



       4.

        于是我和黄丽芬在租来的房子里结的婚。结完婚我跟家里说我自己的摊子以后赚的钱我要自己留着了,我要养老婆还要养孩子,我爹见我说得理直气壮,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和黄丽芬过了两年好日子,我的摊子轻轻松松一年七八万,黄丽芬生下秀秀以后,我干劲儿更足了,把摊子搬到县城里去了。
        秀秀三岁的时候我们在县城买了套两居室,装修好了搬进去那天,黄丽芬高兴得都流眼泪了。
       我这边日子过的顺遂了,可两个弟弟却不消停,老二在厂里出了工伤,一个小指头被模具给砸烂了,工厂赔了他一万块钱就把他给打发回来了。三子呢,当了三年兵,出来后就跟几个战友去福建合伙做生意,谁知道是被骗去做了传销,家里给他打了两万块钱,他还不停地打电话找家里要。最后还是隔壁村他战友发现他做了传销,我爹让我和小姑父大老远上福建把他给捞了回来,回来的头半年,他还天天对我们抱怨说耽误了他的发财大计。
       虽说我爹偏心眼儿,可我毕竟是当大哥的,家里有事我总不能坐视不理的,要说我现在能这样想,都是黄丽芬的功劳,黄丽芬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好大嫂,从不计较我爹妈的偏心,反而处处劝我要拿出个当大哥的样子来。
       我爹没跟我开口我也知道,他想让三子跟着我。其实我更乐意要老二,老二做事情踏实些,又不多话。三子呢,耍得一张好嘴皮子,却天天好吃懒做。黄丽芬说:三子能说会道,正好看摊子,秀秀大了,女娃不能天天带到摊子上去,成长环境不好。
       我真心佩服黄丽芬呢,她也没念过多少书,却晓得好多新名词。
       三子来我这里没几个月,就认识了个大老板,这个大老板专门跑冷库生鲜的,我们从他那里进半成品的生鲜来卤,又省事儿又干净。从此我们就不需要自己收鸭子杀鸭子了,家里都一下子干净了许多。
        这倒叫我对三子刮目相看了,他倒底念到高中呢?眼光是比我要长远一点。他常对我说他看不上这些小钱,要做就做大生意,一笔赚个百八十万的,就翻身了嘛!
        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上哪儿能做得成大生意呢?一没本钱二没门路的。三子月月拿着我支的工钱出去花天酒地,一分钱也没见他存下来过,黄丽芬嘱咐他存点老婆本,他笑:我发财了还怕没老婆?
        整整三年,也没见他发什么大财,人却愈发气派起来,穿西装,夹个小包,三天两头也不着店的,搞得好像他是我的老板似的,好多他的朋友来我们店买卤菜都说:你是马总的大哥吧?
        嘿,他倒成了马总了,那我是个啥?
        那天晚上,三子打电话喊我到富丽皇吃饭,富丽皇可是我们县城最好的饭店,一顿饭好几百块呢,我才不想去给他付帐呢,一口就给拒绝了。
        他不死心,隔一会儿又打过来:老大,你真得来,有桩大生意,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了,千载难逢的生意。
        他说得煞有其事,我倒有些相信了,想到他当年帮我谈的那个冷库老板的事情,这小子要么不干正事儿,要干好像也能干得成,还是瞧瞧去吧。
        到了包厢,三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指着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胖老板给我认识:这是包总,咱们要合作大生意的。他又介绍我:就是我家老大,马善宝,他可是我亲大哥!
        包总伸出手来跟我握手,我才想起来刚刚清了烤鸭炉子忘洗手了,但他已经把手伸过来了,我又不好不握着,我握着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微微往回缩了一下。
        要是我知道那个包总是个骗子,我那天怎么着也该糊点鸡屎在手上跟他握一下!
        但现在又有什么用?我们的积蓄被骗了个精光,房子也抵押给银行了,还欠了好几十万的贷款,三子可把我给坑惨了。
        我们谈的是苗圃生意,三子说包总认得市林业局局长,他手上有个千亩核桃林的项目,正报给国家审批,这是政府扶持工程,只要审批一通过,就有财政补贴下来,他们算了一下,也就两三个月的事情,能赚三百万。
        三子说:包总出了五十万,剩下五十万我俩一人一半,老大,你先借给我,赚了钱我还给你。我们投一百万,能赚回三百万,多划算的生意啊!
        我脑子都懵了,一百万,那得两套房子钱啊,我们的两居室才买了三十多万。三子说老大,咱们只要出五十万,人家包总是大股东,人家大老板,愿意带我们做生意是看得起咱。
       包总胖乎乎的手指轻点着玻璃台面,满不耐烦地说:要不是看小马机灵,以后我想用他帮我做事,我才不想带你发财呢,小马在我面前求过多少次了,就说你对他好,想拉你一把。
       包总的身子向我这边倾了一下,忽然换了副悲伤的面孔:马老大啊,其实不瞒你说,我们做生意的,都自私,我这次帮你呢,还有个缘由。
       我呆呆地问:什么缘由?
       他拿餐巾纸拭了拭眼角,声音有点哽咽:我也有个哥哥,为了供我上学,劳累过度,去年得病去世了。看到你们兄弟情深,我感触很大呢,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我的存折上只有二十万,回去跟黄丽芬一说,她说要不找她哥她爸借点。最后凑了四十二万,实在是凑不齐了,三子不知道找谁借了八万。



           5.

        头一个月,包总天天带着我们见各种政府人员,为此我给自己配了套西服,买了个新手机,我跟三子齐刷刷出现在马村街上时,人家都说老马家一下子出了两个老板。老二坐在摊子前面拿着个斜眼瞅我俩,连水都不喊我们喝一杯。我对老二说:这回钱赚回来了,我帮你重开个卤菜摊子。老二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不用了,我开摊子的钱已经攒得差不多了?
       我们假戏真做地租了一大片荒山,又装模作样地全种上核桃苗,包总说:这核桃树三年就挂果了,我们赚的三百万只是第一桶金,以后核桃丰收了,我们搞个核桃加工厂,专门加工保健品,那玩艺儿就是个印钞机啊,利润大着呢。
       我和黄丽芬兴奋的夜里都睡不着觉,秀秀说:爸爸发财了,我要到省城去念书。我摸摸她的脑袋:当然,当然,这不一句话的事情吗?
       元旦过后,包总通知我们说上头要来人视察核桃林,视察完了拨款就下来了。他说不能让上头人知道他也是股东,因为市林业局长就是他的舅头子,要避嫌。我问他怎么个避法,他说法人代表改成你,帐上先把五十万走给他,就算上面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事到如今,我们当然是无条件相信他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帐上的五十万是我们拿房子抵押贷款贷出来的,银行信贷部主任听说是包总带来的人要贷款,二话不说贷了五十万,还对包总客气得要命。
      视察的人都走了半个月了,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包总那天接了个电话就阴着脸回来了,在办公室拍案大怒,说有人背后要搞他,他跟局长商量了一下,决定亲自上北京林业部去一趟,他拍拍我的肩膀:过年之前一定让你们拿到钱!
       奶奶滴,他这一走就没音讯了,帐上的五十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提走了。
       一直到年二十九,我都还不相信他从此不回来了。三子带我找到他在市里住的房子,来开门的人说不认识什么包总,这房子是租来的。我们又去找信贷部主任,信贷部主任说跟他打过几次交道,都是带人来办贷款,其他就不知道了。
       我们还抱着希望把电话打到市林业局,找包总的舅头子汪局长,人家说没有什么汪局长,你们打错了吧?
       我跟三子急得上蹿下跳,办公室租金到期了,核桃林工人要付工资,这一大摊子事情都丢到了我们身上,我们打了无数次包总的电话都是: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们过了个火烧屁股的年。
       年后,三子找了个专门搞苗圃的人来看看我们的核桃林,看能不能估个价,人家看完了摇摇头说:这核桃苗长不到一年就死了,你们从哪进的这低等核桃苗啊?
       这回我们才彻底相信了是被这个包总给骗了,赶紧报警,警察一查这个人连名字都是假的,他们说如果以后他因为别的事情落了网,顺带就能把这案子给结了,这得结到猴年马月去啊?我急火攻心,当天夜里就病倒了。
       一夜之间我就成了百万负翁!三子留下个字条就离家出走了,他说:老大,我去赚钱还债。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是肠梗阻。老丈人跟大舅子帮我东奔西走地处理善后,银行贷款办了分期,房子卖出去了,最后给我们留了两万块钱,说:你们去我老家发展吧,等缓过这阵子再说。
       于是我跟黄丽芬卷卷铺盖卷来到了老丈人的老家,秀秀就交给外公外婆带了。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走的时候,秀秀抱着黄丽芬的腿撕心裂肺地哭着:我不要妈妈走!我不要妈妈走!
       我们俩租了个八十块钱的小房子,当天晚上抱头痛哭。黄丽芬真是个好女人,我闯着这么大的祸,她对我一句抱怨也没有。还反过来劝我:还好我们还年轻,只要肯吃苦是能翻过来身的。
       第二天,我们俩就分头去找工作了,她也只有初中学历,想多挣点钱就只能进厂。我呢,花了七百块钱买了辆旧摩托车跑摩的,我一方面是想碰碰看有没有可做的小生意,另一方面呢,想找找姓包的这狗日的。我记得他的口音就是这个城市的,说不定能让我找到这的狗日的呢?
        我们那时候真苦啊,顿顿吃馒头喝稀饭,榨菜,白菜帮子对付着当菜,一想到每个月要还一万块钱贷款,心就绞成了根麻花,秀秀念书又要花钱,这债要还到哪年哪月是个头啊?
        从前黄丽芬擦脸都要分好几次,一层稀的,一层稠的,有时还会擦点粉画画眉毛,现在可倒好,一瓶大宝还要省着用呢。电子厂里做做,手都粗得不像样子,就这样,她下班回来还顺路捡捡废品卖,我这个混球,我怎么对得起黄丽芬?
        我还记得定亲那天,我老丈人特意把我叫到屋后头叮嘱我:善宝啊,我就这一个闺女,你可得把她给捧到手心里头啊!现在哪是捧手心里头了呢?都摔到脚后跟了。
        就这么跑了大半年的摩的,也没跑出什么头绪来,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来讨生活的外地人,想要出头,真难啊!我最怕碰到查摩的的交警,这些交警可真坏啊,经常穿着便衣向你招手,你只要一停下来,他就问你要驾驶证,查你牌照。还好我脑子蛮机灵的,没多久就摸清楚他们的规律,一次也没被逮到过。
       但好运总不会天天跟着你的,我被逮到还是怪我自己疏忽大意,那天我带了个美女到火车站去,调头回来穿过一条巷子,一眼就看到前面有个胖乎乎的身影上了一辆轿车,我看得真切,这人也戴了付金丝边眼镜,莫不是姓包的那个狗日的啊?我赶紧跟上那辆车想看个究竟,谁知道那车的速度还挺快,我紧赶慢赶的还差了一大截,眼瞅着它上了高架,我一晃神也跟了上去,结果下高架的时候就被交警给逮住了。
        要罚一千块钱,切,摩托车我不要了!我的牛脾气上来了,想到警察没帮我逮住那个骗子就来火,把摩托车往交警面前一躺:这车老子不要了,你拿去好了!我雄纠纠,气昂昂地从交警身边走了过去,那个交警的脸都气绿了。
       没了摩托车,我该做点什么事情好呢?我跟黄丽芬商量了一下,还是卖卤菜吧,手艺是现成的,能不能做好全凭自个儿本事。黄丽芬觉得可行,我们就买了个卤菜车准备先从流动摊位搞起。
       一开始出摊,不是被城管撵就是被街痞子们撵,一天光换地方都要换好几个,哪能卖出东西去呢?我本来寻思着摊子让黄丽芬出,我还找点什么事情做做,这样看来根本行不通,这里不比自己老家,一个熟人也不认识,怎么办啊?
      人倒起霉来躲不掉,但运气好起来也是挡不住的,老天爷大概念及我吃苦,居然给我送来了个贵人,这个贵人是我们收摊回去碰上的,一个老太太,倒在电线杆子旁边,也不晓得是给人撞的,还是自己摔倒的。黄丽芬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扶她,我说:你没看到电视新闻里放老头老太太讹扶他的人钱啊?万一讹上咱们怎么办?
       黄丽芬瞪了我一眼,反问:要是你妈倒地上了没人扶你急不急?
       她毫不犹豫地就扶起了老太太,还把人给带回了家。老太太有高血压,出来买东西忽然头晕摔着了,要不是黄丽芬及时扶,这黑灯瞎火的,被车撞了都不晓得,老太太对黄丽芬谢了又谢,我们问了她家地址,干脆好人做到底,借了车子把她给送了回去。
       这老太太的儿子是这一片街道的城管,这片儿的菜市场,街道都归她儿子管,听我说了出摊子的难处,老太太儿子说:明天我就给你找个地方,连租金都不要你掏!
      谢天谢地,我们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6.

        这几年生意不错,贷款还了一多半了,到去年三子才打电话来说,他跟人合伙办了个厂子,钱都投到厂子里去了,等年底分红再拿点钱来帮我还债。唉,还好我没指望过他。没想到这么多债,我五年没到也还得差不多了。
        只是我这五年来都没脸回家过年,年年都接老丈人来我这里过年。老丈人说秀秀大了,家里教学条件没这里好,还是转到这里来念吧,这么大了你们自己也顾得过来了,可不是,我们走的时候秀秀刚念一年级,这一转眼,都五年级了,个子都要蹿过黄丽芬了。
        眼瞅着老丈人丈母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秀秀转学花了不少钱,我这刚松快点的担子又压紧了,唉,过日子真他妈难啊!这几年黄丽芬是见老了,虽说日子好过一点了,但她的皮肤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经常让她像以前一样买点护肤品擦,她也是犹豫半天才舍得买一套,都用到干干净净才会扔掉。都怪我没用嘛,不能让黄丽芬过好日子。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老丈人忽然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我们村要拆迁了。
        我和黄丽芬再加上秀秀的户口能分到一个三居室,还能拿到二十万补偿款,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债能全部还清,还能有房子住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天上掉下了这么大一个馅饼儿,接到电话那天,我都要高兴疯了,下午早早就收了摊回来喝酒庆祝。
        黄丽芬忍不住打击我:善宝,你这人就这样,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就信的不得了,你爸妈都没打电话来说,也不知道这消息确不确切,你怎么就当真的似的。
        对啊,对啊,我都昏了头,我当时就给我爹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大概是忘家里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一趟吧,也该看看他们了。
        第二天我就回去了,五年没回去,家里大变样了,老二没出摊,正指挥人在拆院墙,我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到是我,一下子呆住了。
        我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大笑:老二,我回来了!
        他这才缓过神来,伸手往我胸口捶了一下:狗日的老大!这许多年不回来,听到动静就回了?
         我“嘿嘿”一笑,心里想:看来这拆迁是真事儿了。
        老二给我点了支烟,告诉我要加盖两间平房,拆迁就能多补点钱。这个老二,看起来闷声不响的,心眼子其实也不少呢。
         老二说,三子这两天也要回来,说是回来打结婚证。他把烟屁股摁到院墙的青砖上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这时候都晓得要回来讨便宜了,平时一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我有点窘,老二这样说让我很惭愧,这些年都是老二在家照顾爹妈。我对老二摊了摊双手: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实在是没得法子……
         老二抢过我的话头说:我说的不是你,你是被三子害的,我晓得。
         咳,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害不害的嘛!我故意很轻松地说:我们这几年把债还得差不多了,外面钱好赚点。
        正说着,我爹出来了,喊老二回院里起卤菜,我喊了声:爸!
        他眯起眼睛把我认了好一会儿,才晓得是我,没给我好脸色:你还晓得回来啊?
        我腆着脸跟他进了院子,一大家子人见了我并没有很高兴,我妈一直在数落我给他们带来的麻烦:前些年一到年底银行就派人来堵门,烦都烦得死……小三子都躲着不能回来,都是你害的……
        哪里是我害的哦,他害得我还差不多!我气不打一处来,多少年了,我爹妈还是无条件地袒护着小三子。
        吃饭的时候我多喝了几杯,我爹跟我妈嘀嘀咕咕说了阵悄悄话,才对我开口:有个事情跟你讲下,要拆迁了,我跟你妈商量,从你的平方里抽30个平方给三子结婚用,你没得意见吧?
       我鼻子都气歪了:凭什么呢?三子自己又不是没有平方,他不是过两天要回来打结婚证嘛,那两个人90平方还不够啊?
        我妈叹了口气:你不晓得,户口冻结了,现在领了证也没得用了。但三子都答应人家闺女了,要在商品房里结婚。
        我的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大声说:爸,妈,你们也太偏心了吧?老二也有三个人的平方,你怎么不叫他抽啊?
        我准备要二胎,房子不够住的。老二一听我要扯上他,连忙推托。
        我爹喝了口酒,板起脸来骂我:你不同意也不行,你们没分家呢,这个家我说了算!
        我也骂他:从小到大你们都偏心三子,我倒这么大的霉还不都是三子害的吗?黄丽芬跟我过了这么多苦日子,一天福也没享到过,你们还要为了三子算计我,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
       我嚷嚷,我爸比我嚷嚷得还狠,他说:你自己不长眼睛,还怪三子害了你,他比你小些,你怎么就听了他的呢?这几年三子在外头也苦啊,这好不容易才找个女朋友……
         我爹越说越激动,一口气没顺上来,一下子就往后倒栽葱了,我妈急得直喊:你要气死你爹啊?
         我爹被我气进医院了。

         7.

         我爹中风了。
         我蹲在医院外的走廊上,愁人得慌,这不明摆着非答应不可吗?要不答应,我爹真得让我给气死,可他们怎么就不能为我想一想呢?我要是答应了,黄丽芬那里怎么办?回来之前她都筹划好了,分到一套三居室,我一间,秀秀一间,还有一间老丈人丈母娘来了住,他们帮我们带了秀秀这许多年,秀秀早就离不开他们了。
         当初我倒霉的时候,想开口问我爹妈拿点钱还债,我爹怎么说的啊?他说我自己作孽,凭什么要他贴棺材本帮我还钱?要不是老丈人和大舅头借钱帮我把头半年的钱给还了的话,我哪里缓得过来嘛?
         我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委屈,不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我心里好像舒坦些了,难怪女人们都爱哭,原来这哭真能解忧呢。
         这时我觉着有人在捅我的胳膊,我一看是个医生,他冷冰冰地对我说: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
        我只好擦了擦眼泪,往医院外面走去,走到医院门口,我手机响了,黄丽芬打来的,她开口就问:拆迁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我说是真的,户口都冻结了。
        她高兴死了:那我们真的能分个三居室喽,太好了!善宝,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啊!
        呜呜呜……我哭出了声,黄丽芬慌了:善宝,善宝,你哭个啥啊,是不是家出什么事情了啊?
       我使劲儿摇摇头,摇完头发现黄丽芬根本看不见啊,她也急得快要哭了:善宝,善宝,倒底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爹住院了。我只能这样说。黄丽芬真是个好女人,她一听我爹生病了,立马就问:爸生什么病?要不要紧?我明天回来服侍他吧。
        我说不用,他中风了,有人服侍的。我哪能让她回来啊,万一她知道了平方的事情再吵起来怎么办?不过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吵的,她素来不跟人吵架,只会自己躲起来哭,我多不想看到她哭啊,她哭起来连声音都没有,咬着嘴唇眼泪默默地流,看得我心疼的要碎掉了。这么多年了,黄丽芬在我面前就哭过三次,一次是我向她表白那天,追到她以后她明白我心意后扑到我肩头上哭。还有一次是生秀秀时,她难产,剖腹产第二天,麻药劲儿过了痛得哭。再有就是我摩托车被警察收了的那天,我灰头土脸回去,她以为我出了车祸,吓哭了。
        我挂了电话,漫无目的地在大马路上乱逛,逛着逛着,我碰到了小学同学钱国庆,他正在一个小饭馆门口扫地,我随手扔了个烟屁股在地上,他张口就骂:你不长眼睛啊,我这扫着地呢!抬头看到是我,犹豫着问:你是马善宝吗?
        我说你是哪个啊?怎么晓得我名字?
        他跳起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说:马善宝,真是你啊,我是钱国庆,你不记得了。
        啊?钱国庆啊?钱国庆我哪会不记得?我小学同桌,那时我爹去学做卤菜,家里穷的揭不开锅,钱国庆天天省一个馒头给我吃。他一天也就吃两个馒头,还省一个给我,这情分的一辈子也忘不了啊!
        我使劲揉揉眼睛,好好端详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么高,这么壮,哪里有小时候的样子啊?我再仔细瞅瞅,可不就是钱国庆吗?大刀眉,阔嘴唇,鼻子还有点朝天翘,这不是钱国庆是谁?
        啊呀!真是你啊,钱国庆!我俩紧紧抱到了一起。
        钱国庆招呼我进饭馆,这饭馆是他开的,他当了十几年兵,去年退伍才回来。
我们俩喝得烂醉如泥……
        我跟他说了我这么些年发生的事,和眼下的烦心事儿,他也说了好多他部队上的事,依稀记得他说他离婚了,现在是单身一个人。
       我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了钱国庆家,钱国庆开了饭馆门,安排厨师去买菜,就回来看我醒了没有,他一边给我盛早饭一边问我:我昨晚给你出的主意你同意不?
       我傻傻地问:什么主意啊?
       他笑:你是真醉啊?一点想不起来?离婚啊!

          8.

        钱国庆帮我出主意,跟黄丽芬离婚,这样我就可以不分平方给老三了,我和秀秀只分得到75平方,黄丽芬的45平方在离婚协议上写好归她,这样我爹也没办法找黄丽芬要平方了。等房子下来了,再复婚,黄丽芬的45平方卖掉,钱添到我和秀秀的平方里买个三居室,户主名写我和黄丽芬,这样,谁也没权利分走我的房子了。
        这真是个绝佳的好主意,可是这个主意要怎么实行呢?我跟黄丽芬感情这么要好,说离就离我爹指定得怀疑啊,再气着他,我可没法跟我妈交代啊!再说了,我这人虽然爱说说大话,耍耍小聪明,可扯这么大的谎我还真是心虚呢,况且骗的人还是我爹,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钱国庆说是他不仁在先的,你算不得不孝,关键还是你家这小三子,这家伙太不成器,要不能把你坑这么惨?你上辈子是跟他结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唉,我从钱国庆那里出来以后心里更乱了!
       去医院看过我爹,他没什么大碍,我说黄丽芬打电话来忙不开,我得赶紧回去了。我爹白了我一眼,没搭理我,我妈挥挥手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把我给打发走了。我走到医院门口看到了老二,他听我说要走,告诉我:小三子下午就到家,你不见见他再走啊?
       我摇摇头,我现在巴不得一辈子都别见这个弟弟,他哪是我弟弟啊,他就是我的讨债鬼!
       我回来以后,整天都在盘算怎么开始实施这个离婚的计划,虽说我知道这是假离婚,可我却感觉一张口提离婚就真见不到黄丽芬似的。黄丽芬也察觉出了我的异常,她老是追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可愁死我了!
       最后这个计划还是钱国庆帮我说出口的,他知道我在这里做生意,有一回路过特意来看我,我请他到家里喝酒,我不是小气啊,是喜欢家里喝酒这种气氛,自在。
      钱国庆多喝了几杯就问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去办离婚,黄丽芬一听脸色就变了,没法子,我只好全部告诉给了她。黄丽芬听完了一句话没说就跑进了房间,再也没出来。
      晚上黄丽芬睡到半夜忽然坐起来望着我,我给她吓了一大跳,不晓得她这样坐着望了我多久了,连忙把灯打开,问她:黄丽芬,你咋得了?
       我酒劲儿还没下去,头还是晕乎乎的。黄丽芬眼泪汪汪地说:这回我不想再当好媳妇儿了,我听你的,我们假离婚!
       我知道她难过,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你什么时候都是好媳妇儿,是我不好,我们又不是不复婚了。
       她伏在我怀里哭:善宝,我们咋这么倒霉呢?我一辈子没干过骗人的事情,这回还要骗你爸妈……
       唉,不骗又能怎么办呢?眼下只有这个法子能保住我们的房子了,狗日的小三子!
       黄丽芬从此就坐下病了,天天神情恍惚,尤其不能见到老家的人,见一个就担心半天,觉得人家会看穿我们的骗局。按照计划,我已经打几个电话回去说黄丽芬要跟我闹离婚了。我妈觉得这事儿理亏,只让我好好哄哄黄丽芬。
       我跟黄丽芬现在连做爱都难得做上两次了,自从订了这个计划,我们好像真的要感情破裂了,常常两个人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秀秀也不大跟我讲话了,有什么事情都跟她妈咬耳朵,有时我问她们娘儿俩说的什么,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我:就不告诉你!
       再这样下去,我也要坐下病根了,酒也越喝越多了。我每次喝完酒了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求全的大哥,我能对着秀秀把我从小到大的破事儿翻来倒去一遍遍地讲,她要是不耐烦听,我还要发火。我一发火,黄丽芬就冲出来把秀秀拽回房间去,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说:这日子大不了不过了,反正我也受够了!
        她这么一说我就痛哭流涕,跪在她面前求她:黄丽芬,你可不能不要我啊,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结果我们俩在客厅里抱头痛哭,秀秀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这日子真是没法子过了!
        人一有了心事,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我这几个月送错了好几次货,还少收了好几次钱。黄丽芬也是,经常炒炒菜就发起了呆,有一回锅都烧起火了。
        终于昨天晚上她对我说:我们离婚吧!
        ……


作者: 令箭    时间: 2016-4-9 16:59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6-4-9 19:45
问好莫零!语感一如既往好,要我说,就说实话,用手机滑着看完的~就像你偶尔读别人写的一样~中间快速跳跃~虽然明知语言不错~看到结尾,心里波澜不大,平平无触动。辛苦啦莫零~再找找感觉,问好!欣赏新作!
作者: 莫零    时间: 2016-4-9 19:56
啼妃 发表于 2016-4-9 19:45
问好莫零!语感一如既往好,要我说,就说实话,用手机滑着看完的~就像你偶尔读别人写的一样~中间快速跳跃 ...

有人说小说应该曲折迂回,语言跳脱好看,例如张爱玲。又有人说小说就是老老实实记录生活,平淡里品味人生百态,我大概没有写小说的天赋,不像姐姐灵气逼人。也无捷径可走,就老老实实地一直写下去,无他。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6-4-9 20:04
莫零如果你介意下次我就不乱说啦,按照自己心的喜欢和指引去读去写吧~每个人的想法和表达不一样,许是我错了呢?不过,自己当作者的时候,想想自己当读者的情形,是不是会对所有作者事无巨细主次轻重的世相百态打动呢?我深信你会与我一起在这条路上同行,也许我们并非在一条跑道上。手机不会献花献茶见笑啦!或者我们玩个游戏,你有空把这篇《离婚》改成2500字左右,主题不变,如何?试过也许你更有感触。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6-4-9 20:33

作者: 莫零    时间: 2016-4-9 21:33
啼妃 发表于 2016-4-9 20:04
莫零如果你介意下次我就不乱说啦,按照自己心的喜欢和指引去读去写吧~每个人的想法和表达不一样,许是我错 ...

没有没有,姐姐你误会了,我一点儿也不介意,相反我很愿意你给我提意见,我的意思就是我坚持写了很多年小说,除了语言上运用稍微成熟了点,其他技巧依然不得要领,所以写小说是一直要有天赋的。很多作家写散文随笔都很好,写小说却是一般般。有一种作家天生就是为了写小说而生的,例如严歌苓,张爱玲,还有你。我也是用手机回复的,大概没有细推敲用词,让姐姐误解了。我的确是个没有天赋的作者,我也读过很多没有天赋的作家的作品,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有勇气坚持写下去,但愿勤能补拙吧

作者: 莫零    时间: 2016-4-9 21:38
啼妃 发表于 2016-4-9 20:33

又及,我每天都到小说版来,看到小说版如今欣欣向荣真是开心,啼妃姐姐能上版我更开心。但我写小说很慢,而且自己觉得写的不好就不愿意贴上来,又加上是业余写作,写小说耗费的精力太多,我最近工作又忙,静不下心来写。但我还是坚持每天写点东西,就当是练笔。生活压力太大,每天过得兢兢业业,我又调整不好自己的心态,或是年轻,又许是修炼不够,但只要能到六星来瞧上一眼,心里就踏实多了,原来自己不是孤独的坚持者。问安啼妃姐姐,令箭师父。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6-4-9 22:25
莫零 发表于 2016-4-9 21:38
又及,我每天都到小说版来,看到小说版如今欣欣向荣真是开心,啼妃姐姐能上版我更开心。但我写小说很慢, ...

夜未央,路正长~携手同行!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6-4-9 22:26
又及,我觉得小说不需要欣欣向荣的假象,需要的是真心真意同道中人!
作者: 莫零    时间: 2016-4-10 07:05
啼妃 发表于 2016-4-9 22:26
又及,我觉得小说不需要欣欣向荣的假象,需要的是真心真意同道中人!



作者: 令箭    时间: 2016-4-12 15:28
  黄丽芬要跟我离婚,这回她是动真格的了,昨天晚上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大半夜,我没法儿劝住她,就只好喝酒,我一喝就喝多了,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还是给手机铃声吵醒的。
         我送卤菜那家饭店的柴老板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地吼我:马善宝!都几点了,你不来送货?小心我下个月不要你送了啊!
         哦,哦,哦,柴总,柴总,我马上来,我马上来!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我恨不得能对着手机装孙子,想让柴老板看看我的诚意,可惜柴老板看不见,挂了电话,我想想对着手机狠狠“啐”了一口,反正他也看不见!

作者: 令箭    时间: 2016-4-12 15:32
试着换一种语言写一下这段再看


作者: 令箭    时间: 2016-4-12 15:53
黄丽芬一说离婚,床不让上了。只好喝酒,一喝就多,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反正丑人都这样。
醒来还是给手机铃声吵醒的,公鸡都没叫。
我送卤菜那家饭店的柴老板头气急败坏地吼:马善宝!陷进小姐窝拔不出来了咋地要不要我帮你薅一下也不瞅瞅你老婆昨晚让别人春水长流了木有要不我给你检查检查?!!
哦,哦,哦,柴总,柴总————电话断了。
作者: 令箭    时间: 2016-4-12 15:54

作者: 令箭    时间: 2016-4-12 15:57
久居瓦肆,好多话正经说就不真了,一饭馆小老板能正经成啥样,正经人都是官员,这个这个,啊啊,得这样
作者: 莫零    时间: 2016-4-12 17:25
令箭 发表于 2016-4-12 15:57
久居瓦肆,好多话正经说就不真了,一饭馆小老板能正经成啥样,正经人都是官员,这个这个,啊啊,得这样

哈哈哈哈,看来我还是太斯文。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6-4-13 15:10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16-5-7 16:33
这是第二篇吧?更强烈的支持!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16-5-7 16:33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16-5-7 16:33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16-5-7 16:34
支持完了再去看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16-5-7 17:15
不错不错,我看不错,一气呵成,语言的亮点很多。
作者: 莫零    时间: 2016-5-8 09:02
疯老爷子 发表于 2016-5-7 16:33
这是第二篇吧?更强烈的支持!

干爹,这篇不是参赛的,《光棍儿》才是参赛的。

作者: 疯老爷子    时间: 2016-5-8 09:16
莫零 发表于 2016-5-8 09:02
干爹,这篇不是参赛的,《光棍儿》才是参赛的。

不是参赛的还是发到战线好,战线正闹文荒呢。

作者: 莫零    时间: 2016-5-8 11:37
疯老爷子 发表于 2016-5-8 09:16
不是参赛的还是发到战线好,战线正闹文荒呢。

干爹,干爹,早就发过了啊,我的文都是先发战线再发这里的。




欢迎光临 北斗六星网 (http://bdlxbbs.top/) Powered by Discuz! X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