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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中篇小说】原来是泥 [打印本页]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19 15:58
标题: 【原创中篇小说】原来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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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缘



一九七七年。晚春微雨,风甜花香。
  
  袁来的书包甩在身后屁股上,远远从巷弄深处奔来。施霓在后面喘气追着,“袁来,你等等我……”袁来促狭一笑,身子便“倏”地隐入一户巷弄人家屋檐下用匣钵栽种的花花草草中。施霓追上来,不见了袁来,咬着下嘴唇发了一会儿愣,一双眼便雾气濛濛,“袁来,我不认得路……”袁来“哧溜”钻了出来,他笑嘻嘻把一枝太阳花,插到施霓的鬓角。施霓眼里的濛濛雾气应情应景地变了两颗泪,清亮亮顺腮而下。
  
  “袁来,又带这小同学到你妈车间写作业去呀?你两个小鬼让下我好啵?”狭窄巷弄里,周伯挑着一担碗坯迎面颤颤颠颠走来,他快活地招呼着袁来。袁来应了句“嗯哪”,牵着施霓的手靠墙让周伯走过,两人又一径奔跑起来。袁来跑出了汗,又淋了毛毛雨,头发桩湿漉漉,一张脸也热乎乎红彤彤。“袁来,你脸啷个这么红?”施霓停下歇口气,她气喘吁吁掏花手绢给袁来。袁来一把拽住施霓的手,又替她正一正鬓角的太阳花,脸上愈热,“施霓,快走,一会咱们做完作业,我要捏个戴花儿的你”。
  
  江南瓷都,巷弄深深,毛毛细雨将一路迤逦的太阳花香氤氲得地动山摇。
  
  袁来的妈是艺术瓷厂的彩绘工人,但袁来觉得他妈不如他画得好,他既会画画,又会捏泥人儿。袁来想,我会这两样,总比得过施霓只是作文写得好那一样。那日,两人到他妈车间做完作业,袁来便撮起一团瓷泥,他说了,要捏一个戴花儿的施霓。施霓也撮一团泥,她想捏一个红脸的袁来。袁来捏了戴花儿的施霓,人也生动,花也生动。可施霓手里一团泥,还是一团泥,她无能为力,捏不出红脸袁来。施霓又羞又气,劈手甩了那团泥!
  
  “哎哟喂,你可把我摔疼了哇……”袁来忙不迭去捡施霓甩的那团泥,可施霓恼了,将那戴花儿的小泥人朝他甩去,花儿没了,人形也没了,又给甩成了一团泥。袁来将这两团泥揉捏在一起,他笑眯眯哄着施霓,“重来重来,咱们这回捏个新鲜玩意儿……”施霓给“新鲜玩意儿”几个字撩动了心,她眼侧着、耳朵竖着,就看见袁来手上施了魔法似地不停揉着合二为一那团泥,袁来的嘴就凑过来,盛大珍重地说了一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啼妃于2013年5月6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19 16:08
画好美,杀一个先,待晚细瞧。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19 17:55
好光阴


  施霓的父母在医院上班,工作忙,下班晚。天已黑透,施霓的妈才到袁来家接她,施霓和袁来都已吃了晚饭,俩人又在院子里捏那一团泥。袁芬在灶下洗碗,袁来的妈低了头,在堂前电灯下画一根瓷瓶,袁来的爸坐在门槛边一张竹椅上吸烟。


  “真不好意思,施霓总给你们家添麻烦……还留她吃饭,袁来爸爸妈妈,真谢谢你们啊,我付点伙食费吧……”施霓的妈妈嘴里说着客气话,当真要摸荷包掏钱。袁来妈停了手,微笑着应酬施霓她妈,脸上表情却很淡,“没么的好东西把小鬼吃,你要付伙食费,就到别人家去搭饭咯……”一边伸出手摸摸施霓的小辫儿逗她,“施霓明朝也别到姨车间来写作业的,好啵?”堂前昏黄的灯光,把远远站着的袁来照成一个忧伤的小影子。


  伙食费没付,施霓妈用满嘴千恩万谢的话抵了。袁芬把施霓的书包交给袁来,让他递上去给她,袁来竟不肯,仿佛姐姐笑话了他什么似地把胳膊一挣,他就感到兜头兜脸发热,一身的血都涌起,打算挣破他薄薄的脸皮喷涌而出。袁来在大人们“咯个鬼崽哩……”的亲昵嘲讽中,撒腿奔进了房间。袁来在房间听到他爸的声音,“施霓明朝又来喔……”


  施霓的妈把她领回家里外好一顿洗涮!“你看看你,哪里还像个女崽哩的样子,手上、衣裳上,连辫子里,到处都是泥巴……在腌臜死的瓷厂里戏疯了心……”又去拍打抖搂施霓的书包,“要死咯,施霓你个鬼东西,你书包里怎么也有一团泥巴……”施霓冲过去,“别动,那是我和袁来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施霓的爸妈两夫妻深更半夜睡不着。施霓的妈说,“小小年纪,就玩什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鬼把戏,这怎么得了……”施霓的爸呆着脸望了半天天花板,“瓷厂里?画瓷器?利坯?跟泥巴打交道,能成什么大器?……”施霓的爸是从上海下放的知青,虽然在景德镇娶妻生子成了家,但他做梦都想回上海去,施霓也必须要回去!有时候施霓的妈会朝他翻白眼,“施霓我是在景德镇生的,她和上海没有半毛钱关系,回——什么——去?”话,说到下半句,施霓的妈便咬牙切齿起来,咬牙切齿又眼泪汪汪。


  回去也是说说而已。袁来和施霓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到高中还是同学。施霓白吃了袁家好多年的饭食。袁来也给施霓白做了好多个各种各样的泥人儿。果真如施霓爸说的那样,泥巴做的玩意儿,能成什么大器?再神肖的泥人儿,时间长了,就都裂了、碎了、散了……施霓对着一堆干散的泥屑哭过,袁来卖力地将散泥用水和了,重新再做,可过些日子,又……施霓的青春便静下来,静悄悄地泡在眼泪水里。袁来到底也无能无力。施霓和袁来的爸妈、姐姐袁芬都亲。小时候她大口吃着袁来妈做的米粉蒸肉,就说过要做袁家的小女,打算改了名儿叫“袁霓”,袁来爸吸着烟,听了施霓的话哈哈大笑,笑得岔气,喉咙管里“咳咳咳”咳不停。袁来爸是在他们高考前两个月下世的,得的是肺癌。施霓记得最后一次见着袁来爸的时候,他还能笑眯眯和她开玩笑,“我的小‘袁霓’来看爸爸的,你能当真叫我一句爸爸啵?”袁来妈听了,把头撇过一边抹眼泪。这时候袁来的姐姐袁芬已经嫁了。这时候的施霓,也已经知道爸爸是不可以随便乱叫的。但她还是对着袁来的爸叫了爸爸。这时候的袁来,也已经长得有一米七五的个头,他喜欢穿牛仔外套,梳四六开的分头,这时候的袁来是个一等一的帅哥了。


  这时候,袁来还没有告诉施霓,除了会给她捏小泥人儿,他还给她画了很多画。十岁。十二岁。十四岁。十六岁。十七岁……张张都是施霓。他不告诉她,是因为,他怕画儿也像泥人儿,会模糊,会褪色,会走样……袁来,他害怕时光有着太神奇的本事,能令样样不成器。


  胭脂泪啼妃字于2013年5月7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19 23:00
啼妃 发表于 2015-10-19 17:55
好光阴

看下来了,青梅竹马,会有结果么?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0 08:06
原来是你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0 08:06
缘来是你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0 08:54
陌上花开,缓缓归


  袁来在高考前夕忽然变成一个吊儿郎当的浪子。他不再和施霓同进同出一道复习功课,也不再给她捏小人儿。袁来不再和施霓形影不离。袁来现在迷上打篮球,也不再叫施霓到篮球场去给他喊加油。他在球场上奔上奔下,前额上黑油油的刘海随风吹得跳跃飘逸。袁来现在还喜欢笑。篮球场上,那些高二或者高一的女生们自发组成啦啦队给袁来喊加油,袁来就冲她们笑。袁来的笑除了笑在上翘的嘴角边,还笑在亮晶晶的眼睛里。那亮晶晶的笑随便扑捉了女生啦啦队中的谁,谁都会心如鹿撞。袁来现在是一个一等一的帅哥,很轻易就能撩乱少女心怀。


  施霓心里有莫名的气,却也心甘情愿为袁来,受着莫名的委屈。她躲在篮球场边的树丛里,偷偷看袁来打篮球。袁来热得脱下那件蓝色牛仔外套,朝女生啦啦队里随手一抛——施霓听见一阵娇嫩的欢呼,然后便有一个女孩羞喜满面地接住了袁来的牛仔外套,她把自己热烫的脸颊贴上去。施霓知道,那牛仔外套上有叫人晕眩的一种气味,那是袁来的气息。原以为,只有自己,才会为袁来的气息着迷晕眩,原以为,袁来只会把那让人晕眩的气息留给自己;却原来,谁都可以……施霓躲在树丛里整个人都簌簌发抖,她手上揪烂了几片树叶,植物清绿凛冽的香气,像一把精致的小刀,很唯美地切割着青春的爱与哀愁。


  施霓心里有许多苦,却还是主动找到袁来,问他高考志愿怎么填的?他们早就商量好,要填两个一样的志愿,“上海师范大学”和“景德镇陶瓷学院”。要上,就一起上上海师范大学;要上,就一起上景德镇陶瓷学院。袁来不忍心对施霓不笑,但他垂下眼皮,他对她说,“你管你自己填志愿,好好考,莫要管我。”施霓料不到袁来说出这样冷淡狠心的话来,她泪汪汪恨恨看着他,不走,也不放他走。可袁来只管嘴角噙着一丝吊儿郎当的笑,眼睛非但不看施霓,反而斜过一边去,他后来干脆把脸也扭开去,“没事了吧?那你让开咯,我要去打球啦……”袁来扶着施霓的两只肩,把她移过一旁,嘴里吹着口哨走了。他由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但施霓一直都死死盯着袁来看,她生怕自己一眨眼,就会有什么秘密眼错不见。施霓在袁来扶着她肩膀将她移过一边的时候,仰头看见他脖子上的喉结像枚小小的鸡蛋,上下滚动了两圈。


  袁来没有填志愿,也没有参加高考,他到舅舅开的瓷器作坊里做事去了。施霓考上了上海师范大学。


  暑假。绝望的夏天。施霓几次去袁来家,都不见人。施霓问袁来的妈,他妈说袁来吃住都在他舅舅作坊里。施霓又问袁来舅舅的作坊在哪里?袁来的妈笑笑不答,却翻出一条白底青花图案的长袖学生裙送给施霓做贺礼,“施霓,恭喜你考上大学呀,这条裙子料子不么的好,就是一块花棉布,不过是姨一点心意……是我自己踩缝纫机做的咧……”施霓接过裙子,就哭了。她其实是很想叫袁来妈一声妈妈的,但她也早知道,妈妈是不可以随便乱叫的。


  袁来的爸死了,妈老了,姐姐出嫁了,他也不可以随便见施霓了。袁来在舅舅的作坊里学画瓷器。他又画了很多张施霓,后来忍不住又给施霓捏了一个小泥人儿。袁来这回没捏得很细,只得一个低头女学生的人形样子,发梢弯弯地像月亮。一位和袁来一起做事的郑师傅夸他,“崽哩呀,这是你捏的?捏的是哪个喔?是你的心上人吧?……”袁来的脸腾地热了,但郑师傅接下来又夸袁来的“作品好来势”,又很热情手把手地教了袁来给他的“作品”上了色,上了釉。舅舅家开窑烧茶杯时,袁来把他捏给施霓的泥人儿也悄悄投进窑里去。他心里真盼望这回泥人儿烧成瓷,能像模像样,能成器。


  施霓又去找了袁来的姐姐袁芬,她说,“你只给我替袁来捎一句话,他欠我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施霓去了袁来舅舅的作坊。她来到袁来面前时,他魂都吓散了。袁来打着赤膊,到处找他的汗衫都没找到。在边上做事的郑师傅望望四下乱蹿寻汗衫的袁来,又望望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施霓,他左望右望,望来望去望够了,才嘻笑地对袁来说,“汗衫在你床上喔,鬼崽哩咧……今朝我跟你一道过来的,你打的赤膊很雄光地走在我老倌前头,你几时穿的汗衫来喔?”作坊里其他做事的人,个个都笑起来。


  袁来一脸通红拖着施霓的手跑出做事的作坊,他们在一条灰尘扑扑的土路上牵着手一直跑。施霓想起了小时候在巷弄里追着袁来跑的事,现在,她又把他追到了。再不许他丢下她,一个人跑走。


  一跑进袁来和郑师傅合住的宿舍,施霓就抢在袁来前面反手关上门,她一把打掉袁来伸出去捞搭在椅背上的汗衫的手,然后把大汗淋漓的赤膊袁来拦腰紧紧抱住!施霓把脸贴在袁来赤裸的胸口大口喘气,她听见袁来的心在腔子里擂鼓一般跳得咚咚作响!可袁来嘴里呼哧呼哧喘着,心里嘣咚嘣咚跳着,一双手却怎么也不敢把施霓也搂住,“别别,施霓,别这样……你就要去读大学了,我们不能……别这样,别……”袁来这时候话也说不齐全,施霓却早一脸泪水,张开花瓣似的唇,把他吻住了。


  “该死的袁来,你还我,你还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袁来的魂这时候是真的散了!魂飞魄散的袁来,活成另一个样子了!他终于紧紧地把施霓抱住了,嘴里拼命咽着施霓脸上流下来的眼泪,“我还你,还你,我没忘呢,施霓,我做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施霓的处女血在袁来白底青花图案的单人床单上,盛开成一片鲜艳!施霓想,原来那床单和袁来妈送给自己的裙子,是同一块布料。袁来把烧成了的施霓瓷人儿给她带去上海读书。那瓷人儿,简洁地只有一个低头女学生的造型,脸上五官也没有。那瓷人儿,除了发梢像弯弯月亮的那一蓬头发上了素雅的青色,又在鬓角处一点微红,余下便是通身的白洁光滑。


  袁来说,写意胜过工笔。袁来说,青与白,胜过姿色万千。施霓问,“那点红是什么……”袁来说,“是我给你戴的花儿……”


  几年以后,一幅名为《陌上花开,缓缓归》的大型瓷板画,在景德镇陶瓷艺术业内引起强烈轰动,作者是袁来。画面上,大片大片的青色垫底,仿佛草原,又仿佛天空,青色之上大片大片盛开的红,层层叠叠绵延不绝,仿佛怒放的鲜花,又仿佛燃烧的流云。


  胭脂泪啼妃字于2013年5月8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20 22:34
啼妃 发表于 2015-10-20 08:54

估计这二人还有戏。期待下文。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1 07:58
读过留痕,等续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1 09:23
秋歌


  施霓带着袁来给她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去上海读大学了。袁来仍在舅舅的作坊里做事,秋风渐起,吹凉了他的心。


  “我爷娘都是瓷厂里苦吃苦做,景德镇好几家国营瓷厂都倒闭了,现在我在舅舅家作坊里,又是跟泥巴瓷器打交道……有么的用?”袁来和同住的郑师傅成了忘年交,晚上睡不着,跟他嚼天。


  “崽哩啊,千万莫话自己没用哈!爷娘生的你,让你读了各多书,景德镇啷个会叫景德镇,你总晓得吧?瓷器,是景德镇一块硬打硬的千年金字招牌,不管何时,放的哪里,都不会坏,也不会烂!最多就是瓶瓶罐罐上蒙的些腌臜灰尘……你勤快些,多动脑筋多动手,把瓷器上的灰擦干净,马上就荡亮咯!”郑师傅话说得哐叫咯,袁来给他张根烟,又凑上去点火,心里有些哒哒动,也有些难过,他想起了死去的爸爸。郑师傅好像神仙一般看穿了袁来的心事,“你的爷各年轻就下世走的,我记得崽哩你跟我话过,你爷是得肺癌死的吧?唉,瓷业工人的职业病哟!——”郑师傅说着,对袁来把手一招,“崽哩,你给我把床底下还剩的半瓶景德老窖拿出来”,郑师傅对着酒瓶连咕几口,伸开巴掌把嘴一抹,“崽哩啊,你别看今朝开窑烧一炉碗一炉茶杯都好容易,把正要烧成一件瓷器,你晓得要经过千难万难几多道繁细工序!——千难万难还不一定烧的成!有时候,想烧成一件瓷器,要拿好几代好几条命去换,你晓得啵?童宾、陶玉、霍仲初、唐英……上千年来,你晓得有几多各个工序口的瓷业工人拿命拼在这个行当上?一代又一代,爷死的崽顶上!你话话看,这些瓷业先人们,做么的要这样卖命呢?”


  袁来心窝里的血给郑师傅说得“哗哗哗”速度流得快起来,他望望邋里邋遢的郑师傅,突然觉得他肯定就是个好有智慧的大艺术家!袁来提起桌上的景德老窖酒瓶,抬头仰脖子,也猛咕了两口!不多一会儿,两人的脸都热赤腾腾起来,眼睛里也直冒精光,郑师傅又说,“我跟你话崽哩,做瓷器,和做人是一样的道理,想要成器,必须要吃千辛万苦,排千难万阻!你晓得瓷器本来是么的?瓷器的前生前世就是泥巴!老天爷给了高岭土各么好的恩赐,你还不想吃瓷业饭,还怕没有用不成器么?崽哩,我老的,是下山的日头,但你要攒劲哪……景德镇瓷器早就名扬四海,你记得我今朝话的话,盛世待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到时候,不要说只是到上海追个把妹子,你就是带了她一道飘洋过海到加拿大意大利葡萄牙……”郑师傅的舌头呖呖噜噜渐渐大了,他也生怕自己再往下就要出丑说走了渣似的,朝袁来神抖抖地一扬胳膊,嘻嘴一笑,便仰面朝天倒在自己床上,即刻鼾声如雷。


  袁来却睡不着,灌到肚里去的景德老窖像是一把窑火,烧得他热血沸腾又坐立不安!重头开始,从泥巴做起,平心静气,一心一意,努力把自己塑成坯,投到这窑火烈焰中去燃烧吧!施霓,我不会再见你。你就好好在上海一心一意地读书吧,我不想耽误你,但我多希望你能明白,今天分道扬镳,我是为了来日,能做个有资格对你说“我在景德镇等你”的男人!


  胭脂泪啼妃字于2013年5月9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1 09:31
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15-10-21 09:35 编辑

霓 碎


寒来暑往。施霓寒暑假回景德镇去找袁来,都未再见。
  
  “袁来跟怪侠老郑到瑶里深山学艺去了……”作坊里的工人们好心回答施霓。施霓到瑶里,逢人便问老郑。她到了高岭,人家告诉她,“老郑到绕南去了……”她到绕南,人家又说,“老郑呀,带了一个后生到湖田去了……”她到湖田,人家又说,“老郑么,好像是回作坊做事去了……”施霓又到作坊寻人,还是没见到。人家又说,“袁来和老郑到南河那边去了……”“到三宝去了……”
  
  施霓没找到袁来,每次寒暑假回景德镇,她还是会去看望袁来他妈。有一回,施霓在袁来家院子里看见一对圆腹细颈的青花瓷瓶,画面场景十分熟悉,她心里一动,就看住了。瓷瓶上画的就是眼前的院子。一根瓷瓶上画的是院子里一棵树,那本是棵枣树,但瓶子上画的那棵树却结满了比枣子大的累累青梅;树荫下有一只挺神气的竹马凳。另一根瓷瓶上画的还是院里那棵树,青梅杳无,院中枝叶零落,竹马凳孤零零一动不动。
  
  施霓问袁来妈妈,“您还操心着画瓷器呢?”袁来妈说,“我老的眼睛都看不大见呃,这是袁来画的……”施霓心里涌起波涛,嘴里再无声音。袁来妈要把这对瓷瓶搬进袁来房里,施霓默不作声跟进去。袁来房里有很多白胎瓶和白胎瓷板,也有一些画好了的。施霓在书案桌上发现袁来写的一首诗《原来是你》:“细腻纯净的少女,你有洁白的身体和灵魂,你将浓情融水,柔敌千斤,可塑成材;光泽美好的少女,你有天生的丽质和慧心,你将理想放飞,三生变幻,来日如玉。哦,原来是你,我心中的美少女,你赐予我千般追逐的苦痛,只为来日与我相依,共享那涅槃世界的繁花神奇!……”
  
  施霓不再寻找袁来。但回景德镇,仍旧去看望袁来妈妈。陪她坐坐,吃一顿她烧的饭菜,遇见袁芬回来,抱抱她的小孩。施霓从此只字不提袁来。
  
  施霓年少的理想是读中文系,后来却学的是营销管理。第一堂专业课,她记得老师说的第一句话是,“学营销,要做到七个字,胆大心细脸皮厚……”施霓觉得非常不堪。施霓爱上写诗。她也写《原来是你》,一首接一首。“谁在青梅树下无猜相遇?谁骑在竹马上回眸,言笑晏晏,两情依依?原来是你。”“谁将清芬诺言,冷冷信手丢弃?谁在他乡路口,独立深秋寒风里?谁让记忆燃烧成灰,灰烟散尽无凭据?原来是你……”
  
  施霓有个大学同学叫褚匹夫。他作学生自我介绍时说,“吾家乡为圣人家乡,圣人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众师生笑翻,唯褚匹夫神色不改,天生是学营销的好材料。褚匹夫在大学最后一年开始猛烈追求施霓。他对施霓说特别喜欢读她写的诗,是她的肉粉。施霓疑惑地看着他,感觉肚里很饱,饱到欲翻而嗝。施霓总觉得褚匹夫周身味儿不对,躲也躲不及,但他追得无穷猛烈。施霓因此无端添了反胃上嗝的毛病。有一天,褚匹夫虎背熊腰杵在施霓面前,给她说,为了表达他对她诗意的崇拜,他也开始写诗了,取了个洋气的笔名叫“皮格”,他献给施霓一首《原来是霓》:“闪烁的霓虹,靓丽的青春,你是我的女神。多么幸运,与霓相遇在这美丽的城市。牵你的手,吻你的唇,你是我的专利。多么美好,与霓一路同行到老……”施霓先是为褚匹夫“皮格”的笔名笑得跌喘,看了他写的《原来是霓》,立马又肚腹饱胀欲吐,她脸一沉,将诗还给他,“你不要瞎写,恶心不恶心?”拂袖离去。褚匹夫锲而不舍追上来,用一种带圣人乡音的洋泾浜上海话说,“你不用小瞧阿拉,阿拉也是上海户口……”
  
  施霓的父亲是个一心想回上海的苦命下放知青,他医术高超,能医治百病,却治不了命里注定。施霓在上海读了四年书,毕业想回景德镇的打算加剧了他的肝硬化病情发展。他在床上骨瘦如柴躺着,大睁双眼不肯咽气!施霓的妈说,“你要死就快些去,去了你就可以腾云驾雾回上海……”但施霓的爸并不听她的,他是生不如意、死不瞑目!
  
  褚匹夫喜从天降地随施霓回了景德镇,他特意带了户口本,以备施霓爸弥留之际验明他户籍上海的正身。褚匹夫在施霓爸的病榻前再一次用洋泾浜上海话说自己来自圣人之乡,饱读诗书,如何如何。施霓爸留了最后一口气问他,“你们家是不是还留着吃生大蒜的乡习?”褚匹夫一愣,再一拍大腿,“嗐,这都好说!施霓嫁到我们家,我就戒大蒜!”
  
  施霓的爸并不宽慰地撒手去了,终究是意难平,不如意,却又奈何?施霓和褚匹夫毕业之后就结了婚。她在新世界商城日化柜台做销售督导。褚匹夫坐在家里写诗,他说他必须从事高深的脑力劳动,方不辱没其才华。褚匹夫又让施霓去应聘做售楼小姐,说是据他的犀利眼光,上海的楼市马上就要疯了,卖房子比做销售督导赚得多很多!施霓现在时时都会作呕,她一边干呕一边冷冷对他说,“你忘记了吗?我才是写诗的人!”褚匹夫点一根烟,把满嘴的蒜味喷过来,“你忘记了吗?你他妈跟我睡的时候都不是处女!你他妈也不是正宗上海人!我日你妈的臭娘们儿!”褚匹夫和他爹、他妈全家都吃大蒜,用大蒜卷那种屎黄色的干煎饼。施霓是吃米饭长大的,褚匹夫的妈吊着肥脸说,“上海大米贵得很……你要是给俺怀上大孙子了,就给你买米煮饭吃。”
  
  施霓一直好好地反胃作呕,去医院检查,又什么毛病没有。褚匹夫结婚以后开始脏话连篇,大蒜照吃不误!不过,褚匹夫每次想和施霓行房前总是自觉地拼命洗嘴,用上好的高露洁牙膏,一遍又一遍洗嘴,他越洗,她越逃,他越洗,她越呕。褚匹夫牛高马大力大无穷,施霓根本逃不了。她被压在他身下,一下一下干呕不止。褚匹夫停下,双手捂住自己口鼻闻一闻,愈加恼羞成怒地折磨施霓,嘴里恨恨,“疯子,疯子,你这个臭娘们是个疯子,你敢不从我……”有时候又癞皮狗似地,“施霓,施霓,我的心肝宝贝儿,我求求你爱我,我是爱你的诗人皮格啊……”施霓在干呕的间歇,咒一句“你是个瘫子,你是个瘫子……”他们谁也不知道,他骂她是“疯子”,她咒他是“瘫子”,日后两厢应验,句句成谶。
  
  施霓更不知道,她在上海与褚匹夫结婚的那天,在她的故乡景德镇,有个正在走红的青年陶瓷艺术家,他正和一帮男男女女的业内精英人士在卡拉OK厅里豪饮欢聚,他一改平时的低调矜持,他霸占着话筒,风流倜傥地又声情并茂地反复唱同一支歌,那首歌叫做《童年时》——

  
“童年时,
  我与你家乡中相见天未亮,
  你与我永远心意也一样。
  何时能再与你家乡中相见天未亮?
  我这里每晚每朝也会对你想一趟。
  
  童年时,
  我与你一双双走到阡陌上,
  你要我替你采花插襟上。
  何时能再与你一双双走到阡陌上?
  每次我看见野花也会对你想一趟。
  
  童年时,
  我与你打千秋想要攀月亮。
  你说过要我将心挂天上。
  何时能再与你打千秋飞到星月上?
  每次我看见星星也会对你想一趟。
  
  童年时,
  我与你将颗心刻到花树上。
  你说过两个痴心永守望。
  何时能再与你一双双走到花树望,
  再看看这两颗心有无永远相向?”
  

  唱歌的人是袁来。
  
  胭脂泪啼妃于2013年5月13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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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21 11:15
童年时,好美的歌!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1 13:40
也许想的都是成全,可是到头来却是满满的心酸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2 09:38
   为何疯癫?

    施霓被褚匹夫逼着去应聘当了“海上明月”楼盘的售楼员,上海的房产楼市果然如火如荼一路红火往前。褚匹夫自己还是坐在家里,他说他适合当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的总指挥。褚匹夫又指挥施霓去找“海上明月”的开发商,跟他们谈代理销售事宜,“宝贝儿,你要相信我的脑筋,我已经想出好几套炒楼花期房销售的方案,保证你们老板感兴趣,他得利,咱们也有赚,我的主意都是金点子……”施霓说,“你自己去找他们谈,干嘛叫我?”褚匹夫脸一呆,他找开发商没谈出什么结果。开发商要找正规的房产经纪公司代理销售。褚匹夫既没有经纪人证书,更开不起房产经纪公司。他其实知道自己谈不出结果,就像他由头至尾都知道,自己其实只能是个幕后鼠辈,但他总不肯放弃做干手粘芝麻的美梦!控制成本投入最小化,追求利润价值最大化,是褚匹夫一生孜孜所求。


  褚匹夫又指挥施霓,“你要不惜一切手段,替我搞定你们的开发商大老板,不惜一切,明白吗?”施霓不明白,傻瞪双眼看着他。褚匹夫就赤裸裸教导她说,“你去和他睡……”施霓脑子里轰一响,原只以为他有些恶心,却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匹夫。她心里既怒又恨且哀,但说不出一句话来。褚匹夫继续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宝贝儿,没啥大不了的,只要你我一条心,为这个家多挣钱,我和你说,我可是出自圣人之乡的大丈夫,能屈能伸,比别的男人大度多了……再说,女人裤裆里那玩意儿,又用不坏,没啥的,他用完了你洗洗,我接着用,咱们还是好夫妻呀……”施霓“嗝儿”一声干呕,说,“你以为那是你的嘴呀?”



  褚匹夫空口袋扳米的计划搁浅落空。施霓的呕吐症越来越严重。由于施霓没听他的指挥,他变本加厉在房事上折磨她。有时候施霓会控制不住将绿色的胆汁喷到褚匹夫脸上,他就一边干她,一边甩她耳光子。施霓就在这万念俱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当口怀了孕。夜深人静,褚匹夫当了禽兽心满意足睡去,施霓从她的箱底里翻出一样东西。那是当年袁来送她的瓷人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光让一切都消失或者畸形,但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竟是分毫未变。这个瓷人儿线条极其简洁,一个低头女学生的造型,除了发梢像弯弯月亮的一蓬头发上了素雅的青色,又在鬓角处一点微红,余下便是通身的白洁光滑,连没有五官的脸上,也是洁净一片白釉。施霓心里还是有依恋和念想。她又想起那年在袁来房里书案桌上读到的那首诗《原来是你》,“细腻纯净的少女,你有洁白的身体和灵魂……”她依然记得袁来写的这多情的诗句,袁来他早已变了心,爱上别的姑娘了。不然,何至于此?施霓愈想愈心灰,她狠心将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从高高的四楼窗口抛了出去!这下总该粉身碎骨了吧?我明天就去把肚子里的孽种做掉,做得他粉身碎骨,我要让一切都粉身碎骨!施霓的千般恨恨郁郁,找不到出口。可是,深夜的窗外,并没传来瓷器碎裂的摔响!施霓觉得奇怪,悄悄下楼查看。她在一片草丛里找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月光寂静而忧伤地照着它,青白二色依旧,分毫未损!施霓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心疼地捡起来,捧在胸口,她在月夜下,哭得压抑而凄凉。


  施霓生了个儿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灭不碎,我又有什么权利扼杀肚子里无辜的生命?她是这么想的。可施霓不怎么爱这孩子。儿子长得太像褚匹夫了!这让她觉得一种蚀骨悲哀。褚匹夫的爹、妈一直和他们住一起,她妈自告奋勇要带这大孙子,出了月子便赶着施霓去上班,“霓儿,娃儿你放心,妈给你领得踏踏实实地,上海这个鬼地方,娘儿们家活儿好寻……”褚匹夫还是坐在家里,他胖了几十斤,他说他要开网站创业了,又说他爹妈都是带了退休工资来的,并没吃施霓赚的。


  施霓忍受着一切。忍受一开门便迎面扑鼻而来的举家大蒜味儿,忍受着把屎黄色的干煎饼卷起黄瓜当饭吃(她把大蒜改成了黄瓜),忍受着褚匹夫“日你妈”、“臭娘们儿”的粗口,更忍受着他的夜夜卖力洗嘴……施霓还忍受着自己越来越厉害的干呕。


  人的神经就像一截电路保险丝,在它崩溃之前,多少都会“嗤啦嗤啦”冒几丝火星给个预警。可怜施霓都干呕了这么些年!


  施霓的儿子两岁了,长得圆头圆脑夯夯实实,跟着他爷爷奶奶学舌学了满口的“额额额”、“中中中”,一个如假包换的匹夫之子!有一天施霓下班回来,她冲他张开手,“来,妈妈抱抱!”儿子朝他竖起一根肉呼呼的中指,嘴角下撇着很不屑地,“我日你妈妈的!”施霓脑神经的保险丝刹那间电光火石闪了一阵!还不如这世上没有这个儿子。一个可怕的念头没有任何商量预兆地闯进思维,闯进来以后,才把她吓得半死,也内疚得半死!


  好像是天成全她似的,在施霓饱受内心煎熬的第二天,褚匹夫和他的父母三个大人在家,看护失职,儿子小区里玩滑滑梯,他敦敦实实的小身子从约莫有三层楼高的滑滑梯最顶端跌了下去,摔死了!施霓脑神经的保险丝“咔嚓”,烧断了!


  二十一世纪千禧年后的瓷都景德镇。过了而立之年的袁来,已是景德镇陶瓷业内颇具声名的省级陶瓷艺术大师。他学过画粉彩,最后却还是画回青花。陶瓷业内人士不知袁大师除了画青花,还是陶瓷雕塑的能工巧匠。盛世兴瓷。很多人说看不懂袁大师的作品,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作品价格越卖越高。袁来有了自己的工作画室,他给自己的画室取名“原来是泥”。


  袁来起了身价。三十来岁的男人,原本长得又帅,身边追逐的女人恰似釉上万紫千红的粉彩,蜂飞蝶舞纷至沓来。袁来尚未成家。他内心挚爱着白泥青花的情怀不改,但这却也无碍他亦恋着这花花世界的多姿粉彩。袁来还爱上喝酒,且醉后多出佳作。后又醉后多拥佳人。在这世上活人,醉着,原本比醒着容易和惬意。


  袁来妈当年是艺术瓷厂的彩绘工人,苦了一辈子,临老跟着儿子住进别墅享福了。天天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还有保姆伺候,但她还是一天天老了,尤其是眼神儿不济,几乎半盲。儿子身边跟进跟出的女人,各色各样的花蝴蝶一样飘来飘去,在她眼里,那都一个样。只再没见了施霓。她有多少年没来看她了?从前,寒假暑假,可是都来的呀!袁来妈想,哪怕眼神再不济,哪怕眼睛全瞎了,看不见施霓这女崽哩,她那气味儿,我也绝不会嗅错!可不是,打小儿跟自家孩子似的,就在自己眼面前长起来的,亭亭似玉……有一天袁来回家早,身边也没什么花儿蝶儿跟着,袁来妈便拉住他的手说了几句,“来儿,妈的乖崽,我昨夜困觉梦到你爸爸了……”袁来哄着他妈,“哦,我爸又跟你话么的?话叫我快点找老婆,让你抱孙子是啵?妈,你不话,我也晓得我爸和你说的是这话……”


  “不是,各次你爸爸不是话各个事,他话他想他的小女袁霓了……”袁来妈说。


  袁来怔住了。他妈这是话里有话。但又何必呢?施霓早做了上海人的娘子了。


  “来崽,我也想我的小女哩……我晓得,袁霓是叫叫好戏的,我也晓得,施霓她在上海结婚嫁了人,不过,她硬是从小在我们家里,在我跟你爸爸眼前长大的,就当真像是我们袁家的小女一样的……来崽,人跟人哪,没有各种缘分,但不能丢了另种情分,施霓就和你的亲妹妹似的,她一个人孤零零在上海,不晓得现在过得啷个样……我和你爸爸都挂住她哩。”


  袁来七尺男儿,此时在母亲膝下鼻酸眼潮。


  袁来赶到景德镇施霓妈那儿,正赶上施霓的妈哭天抹泪儿收拾行李。“短命鬼老施哇,你做么的死要拿我好好一个女崽逼命样逼她到上海去哟,现在她一条小命,就要丢在上海,就要死在这杀猪剁头死的屠夫屋里的哟……”袁来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简直就像溺水频死的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她哭喊了一句,“袁来呀……你啷个到现在才来哟?”


  施霓的妈哭啼啼跟着袁来登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施霓的崽一死她就发的疯,屠夫家里不管她,把她送到花园路精神疾病防治中心去的,我们要快点,赶快去救她哟……”施霓的妈固执地将褚匹夫喊成“屠夫”,也不晓得她是嘴误还是存心故意。


  胭脂泪啼妃于2013年5月14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22 11:39
啼妃 发表于 2015-10-22 09:38
为何疯癫?

    施霓被褚匹夫逼着去应聘当了“海上明月”楼盘的售楼员,上海的房产楼市果然如火如荼 ...

误嫁中山狼啊。。。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22 11:40
袁来,施霓,还有机会么?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2 12:00
锦瑟 发表于 2015-10-22 11:40
袁来,施霓,还有机会么?

多谢分享~您说他俩还有机会么?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22 12:21
啼妃 发表于 2015-10-22 12:00
多谢分享~您说他俩还有机会么?


我说这得看“匹夫”的卑劣程度,我担心那家伙自己得不到的就毁掉或者从中作梗,不过那家伙会瘫的。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2 13:12
锦瑟 发表于 2015-10-22 12:21
我说这得看“匹夫”的卑劣程度,我担心那家伙自己得不到的就毁掉或者从中作梗,不过那家伙会瘫的。{:1_ ...

您看得真仔细,认真地发现了文中留下的伏笔,多谢!!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2 14:01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2 16:05
北原 发表于 2015-10-22 14:01

多谢北原首版分享!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3 09:08
返故乡  
  褚匹夫失了儿子,老婆施霓崩溃至几乎精神失常,成了一个大包袱累赘。他颇具圣人之态地致电施霓妈妈,表示愿奉还珠玉。及至见了和施霓妈妈同来上海的袁来,他又改了主意。施霓妈妈让褚匹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时,他说,“不急。”施霓妈妈起了急,“怎么地……你?”
  
  褚匹夫望一眼施霓身边的袁来,忽然很有感情地表白,“毕竟,我和施霓这么多年,夫妻一场……”
  
  施霓手里宝贝似的捧着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脸上表情纯净懵懂,她现在是一心一意沉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褚匹夫的心机伎俩置若罔闻。施霓妈愈发起急。袁来咂摸了下褚匹夫的话,嘴角含笑,他忽然就松开了一直扶着施霓的手,双掌一拍,“说得在情在理!施伯母,有褚先生这话,咱们也放心了,就让施霓在上海好生疗养吧!”褚匹夫一听袁来这丢开手撂下不管的话,生怕再度惹火上身,他坐不住,“豁”地站起身来。袁来笑了。他从包里取出两捆钱,丢给褚匹夫,“褚先生痛失爱子,节哀顺变,这算我这个远道而来的舅舅祝令郎往生极乐的一点心意吧……”褚匹夫的妈脸面也顾不上,奓着庞大的身躯扑过来收了钱。
  
  “光……是这……就要我签字……这……?”褚匹夫艰难地组装措辞。在他眼里,施霓这个累赘包袱又成了一块鸡肋,要他是绝对不想要了,丢嘛,最好能多换个三瓜两枣。
  
  “这来日再议吧!”袁来又牵起施霓的手,招呼着她妈,“施伯母,今儿就这样,咱带施霓先回去吧……”便要转身开路。
  
  袁来的确是有底气,作派潇洒。
  
  “袁大师,您且留步!听我说两句……”褚匹夫又说。
  
  袁来牵着施霓已转了身,他并不回顾,只把下巴往后微微一掠。
  
  “袁大师,您是景德镇陶瓷艺术界的青年才俊啊,关于您的资讯,现在网上一搜一就大片呢。施霓呢,就麻烦你们先领回去好好养病,身为她丈夫,惭愧的很,我这里先谢过了!不过……我想,不如咱们交个朋友,日后,您的陶瓷艺术事业还要蒸蒸日上发展,上海是个海纳百川的大地方,机遇多元,在下不才,将来也许能为您尽些绵薄之力……”褚匹夫不觉不堪,反为自己的口才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袁来眉眼微动,他半侧转身,微笑地朝褚匹夫伸出一只手去,褚匹夫受宠若惊和袁来握了手,“褚先生非池中物呵,为袁某思虑得长远周到,我也先谢谢您!他日再议吧!先告辞了……”
  
  施霓捧着她心爱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终于回到了景德镇。故乡,对于零落异地的游子,就像一剂最有效的疗伤药。微润空气中一缕熟悉的风甜花香,钻进施霓的肺腑,便令她顿觉神清气爽。过往种种千般纠结伤心,化作如莲的朵朵白云,在蔚蓝高远的天幕上自在舒卷。似碧玉蜿蜒的一条昌江河,在绿草茵茵的两岸间汩汩涓涓,像是从前的眼泪滔滔不倦,变成了心中甘泉。
  
  施霓一下飞机,就大梦初醒般对着母亲叫了声“妈妈”。施霓的妈欢喜得要命,“哎哎,施霓认得妈妈了?哎呀,一回家就好了,我女哪里有么的神经病哟?还是来家好哇,我施霓本来就是生在景德镇的嘛……袁来,你话是啵?”袁来已经默默注视了施霓好久。从前,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孩,脸上的皮肤更是白里通红的粉嫩。施霓比他小一岁,现在也有三十出头了。三十岁,本是女人最具成熟风韵的花样年华啊!可施霓现在瘦得皮包骨头,脸也黄黄的,她的手伸出去,十根手指都是个个伶仃的模样,手背上有蓝色的血管清晰突起。她的嘴唇也是苍白的,和脸上皮肤一样,透着失去水分的巴干。随便哪个女人要是见了施霓,得知这便是令高富帅的袁大师魂牵梦绕的初恋情人,她都会捂嘴偷乐,这袁大师的审美水平也太有限了吧?
  
  只有袁来自己知道,她还是他从前的施霓,分毫未变。她捧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瓷人儿温婉羞喜的样子没变;就算她现在唇干肤黯,但她笑起来,左边的嘴角比右边嘴角微微翘得高一点妩媚娇俏的神情没变;他也看见她眼角边有那么一两根细纹了,可那双眼睛里面,至清至澈的光亮没变!我的施霓,她若是变了,变得风情万种摇曳多姿,变得学会人情交往上的八面玲珑,变得面对惨淡世事能无坚不摧……她若有这些改变,又何至于凋零至此?袁来想得出神,眼中泛起潮意。
  
  “袁来……袁来,是你么?”还是那个声音,那个娇嫩干净的少女声音。这不是袁来的错觉,是施霓现在在叫他,她的声音真是多年来,一点都没变,连那缱绻的发嗲声调儿,都没变。
  
  袁来笑了,“施霓,当然是我,我是袁来”。他用力握一握施霓瘦骨嶙峋凉凉的手,将她连人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一起拥在胸前。施霓像一只飞累了的单鸟,她拥紧自己怀里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将头倦倦地靠在袁来胸前。那是一处多年前的港湾啊!现在袁来的胸膛更宽厚,现在袁来身上的气息也更丰富。袁来身上有彩绘颜料的味道,有烟的味道,有酒的味道,有成功人士宝马轻裘的味道,还有一种依稀的胭脂水粉味道……但施霓还是在这一堆味道中,闻到了只属于她的“原来”的味道!那是曾经令她晕眩,令她深深着迷,也令她深深妒忌的味道,是少年袁来那件蓝色牛仔外套上的味道。
  
  “袁来……真的是你?你……怎么,今天没穿那件牛仔外套啊?”施霓说。
  
  施霓的妈有些慌张地和袁来对看一眼。才说女儿到家就好了,可别转眼又变得稀里糊涂了呀!可袁来却为施霓这份糊涂感动着,他把下巴抵在她发顶上,忽然有些心酸的哽咽,“嗯,你喜欢我穿那件牛仔外套,我下次就穿给你看……”施霓感到袁来的喉结在她头顶上像一枚调皮的小鸡蛋滚上滚下,她从他怀抱里抬起头来,伸一只手摸摸袁来的喉结,有些羞涩地笑了,“几天没见着你了,袁来?你都长了这么大个喉结了……”袁来和施霓妈都给她说得笑起来。施霓又端详起袁来的脸,左看右看,然后很认真地说,“袁来,你长大了很多……”
  
  “哎哎,是啊,袁来长大了,我女儿施霓也长大了也,是不是?走,跟妈妈回家去,慢慢儿养好了身子……”施霓的妈说。
  
  “是啊,施霓,你也长大了,我们不是都长大了么?”袁来说。
  
  “是你长大了,袁来,我……还没长大……就先老了。”施霓的说话的调子无比地惆怅凄凉起来。
  
  没来由地,风里就起了一股凉意。袁来拥着施霓,招呼她妈,一起走出罗家机场,驱车回市区。
  
  施霓在车上又活泼起来,张着眼睛四下里看。从父亲去世,她有好多年没回景德镇了。她看见迎宾大道上那通红的神火火炬,问袁来,“袁来,那是什么呀?”
  
  袁来解释说,“这是咱们景德镇的城雕啊,象征着瓷都千年瓷火熊熊燃烧,陶瓷艺术发展走向世界……”
  
  车开到锦绣昌南。施霓又惊叹,“哇,袁来,这里怎么古色古香,你看,房子也是古代的,瓷器店也是古代的,看哪,哪里有个大大的风车在转吔……”施霓兴奋起来。
  
  袁来告诉她说,“这是锦绣昌南瓷园啊,房子是按照徽派建筑风格建造的,里面不仅有人开瓷器店,还有人开瓷器作坊呢,还有千禧瓷坛,哈哈,你看见的那个大大的风车呀,那可不是风车,那是水碓……今天刚回来,你累了,要好好先休息,施霓,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在市区好好慢慢儿地玩,好不好?”
  
  “好,我要到这里,这是古代的景德镇是不是?我要看古代的景德镇人,怎么开店做生意,怎么做瓷器,那个水碓是干啥用的,我也要知道,我还要知道……”
  
  “好好好,以后让袁来慢慢带你去看,像锦绣昌南这种地方,景德镇多着呢,你看,哪哪,施霓,这边,马路这边,这就是中国陶瓷市场晓得啵,里面好大,各种各样的瓷器都有……今天先别话的,回家吃饭睡觉先……”施霓妈妈说。
  
  袁来吩咐司机将车绕到昌南大道开回市区。施霓特别喜欢“紫金路”、“新平路”这样的路名,看着道旁一路绵延过去的瓷画壁墙,施霓说那像个穿着一身青花裙卧躺着的女人丰盈的身体……袁来为施霓感性的想象感到惊奇,她看起来天真得像个世事不知的孩子,心里却又有一块极其敏感丰富的艺术圣地!
  
  时代奥园小区到了,司机明显地减了车速,回头望一眼袁来。“施伯母,施霓,你们看路边这个小区,叫时代奥园,我和我妈妈现就住这个小区,我的画室也开在这里……今天我就不冒昧了,等施霓休息好了,我请你们过来坐坐,我妈也很惦记施霓呢……”袁来说。施霓的妈嘻笑地连说“好好好……”车继续往前开去。
  
  施霓安静了半晌,忽然又问,“袁来,你开了画室啊?你的画室……叫什么名字?”
  
  “呵呵,那你猜猜看?”袁来说。
  
  施霓依旧抱着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她偏头想了一会,说,“是不是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
  
  “不是咧,画室的名字哪有那么长的……”

    “叫原来是泥……”

  
  “那你告诉我,画室到底叫什么名字?”
  
  “叫‘原来是你’??”施霓的语调,急剧地哀婉下去。这一路的好风景,就在这里打了一个死结,“原来是你”——袁来当年写的那首诗《原来是你》,杯弓蛇影了这么些年,竟还没过去,现在又卷土重来!
  
  胭脂泪啼妃字于2013年5月15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3 10:24
这婚没离成,后患无穷啊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23 12:12
北原 发表于 2015-10-23 10:24
这婚没离成,后患无穷啊


匹夫杯壁啊,看原来如何治他。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23 12:14
继续跟踪!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3 16:33
盛世浮沉A


  施霓一直说渴望回到古代的景德镇,袁来就先带她去了景德镇市古窑博览区。


  流连于古老制瓷生产作业线,观看了清代镇窑、明代葫芦窑、元代馒头窑、宋代龙窑、风火仙师庙、古典瓷器商行店铺,穿越瓷碑长廊,便闻水上舞台的瓷乐悠悠……施霓虽偶尔糊涂,但却一路都情绪饱满,她对袁来说,“袁来,你记得么?去年我们学校不是组织咱们到古窑来春游过的吗,才多少日子不见,这里竟大变样了……”袁来心里说,施霓,你可知,世事都大变样了,而你却躲到梦里去了。及至休闲景观区域,“昌南问瓷”、“耕且陶焉”、“前街今生”、“木瓷前缘”……施霓像是被这些景观的文化创意命名施了蛊惑术似地,整个人痴痴呆立着,顷刻间满面泪流。施霓紧紧拽着袁来一只衣袖,泪流满面地对他说,“袁来,我知道,你的画室,也是取着这样雅致的名儿,是不是?《原来是你》,细腻纯净的少女,你有洁白的身体和灵魂……袁来,你喜欢上别的姑娘了,给她写诗了,是不是?”


  袁来怔怔地看着施霓,忽然怅惘地笑了,他悠然念道,“细腻纯净的少女,你有洁白的身体和灵魂,你将浓情融水,柔敌千斤,可塑成材;光泽美好的少女,你有天生的丽质和慧心,你将理想放飞,三生变幻,来日如玉。哦,原来是你,我心中的美少女,你赐予我千般追逐的苦痛,只为来日与我相依,共享那涅槃世界的繁花神奇!……施霓,我爱上的那位姑娘,名字叫做‘高岭土’哇,就是咱们景德镇制瓷用的原材料,就是咱们从小儿一起捏泥人儿的那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泥啊……”施霓懵懂地望着袁来,她给他说的微笑起来,那一脸散发着春雨香味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未干。


  “施霓,你就是我的高岭土姑娘呀,你好好地把身体养好吧,快快醒来吧,我还要带你去雕塑瓷厂呢,我还给你做了好多个各种各样儿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呢,我还为你画了《陌上花开,缓缓归》好大好大一块瓷板画呢……我还要带你去看最后的官窑呢,我还要带你去探访青花倾城的前世今生呢……”袁来,也仿佛跌进一个不能停止呓语的梦中去了。他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在景德镇陶瓷艺术界,袁来早已是一个名利双收的大忙人,他能这样抽身陪伴施霓,真是很不容易了!


  “袁来,这些天你到哪里鬼混去了,打你电话不接,画室也找不到人……”是刘添彩的电话。


  “添彩姐,对不起,这两天我有点别的事儿,那个,那事儿你和你叔叔谈了么?”袁来看一眼施霓,想到一边去接电话,可施霓像是怕一放手就把他弄丢了似的,拽着他一只衣袖不松手。


  “现在和我叔叔谈有什么用?袁来,你以为你现在是省级大师,我叔叔就肯定会答应收你为徒了?现在景德镇的省大师多的要死……作品卖到了一定的价位,证书拿钱去买就是!你目前的情况也是同样的道理,你想再进一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看你现在的作品卖到了什么价位,然后,我再把你引荐给我叔叔……”刘添彩在电话里滔滔不绝。袁来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空洞和厌烦。俗话说“锦上添花,烈火烹油”,他袁来在景德镇陶瓷艺术界正是起势往上走的时候,自己想再进一步有什么错呢?袁来藏匿了相当一部分作品没有公开,有瓷画,也有瓷雕。这是他留给施霓的。袁来早就想好了,就算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施霓,他也会把他为他们的青春之恋而创作的所有作品珍藏到老,不卖,也不用来换评审职称。


  除掉这些,袁来新近已经没有什么好作品问世。画他也是一直在画的。现在袁来随便顺手画几笔,旁边的人都拍红了巴掌叫好,但他其实自己心里知道,不是光有好的瓷坯、好的颜料、好的环境就画得出好的作品。盛世腾达,四方兴文化之道。景德镇陶瓷艺术,就像一个曾被爹娘忽略见弃,从小穿惯了破衣烂衫的苦孩子,忽然有一天爹娘发现了这孩子本来长得标致清秀又禀赋超人,于是,像对过往的忽略见弃进行弥补似的,爹娘对这孩子变本加厉地溺爱骄纵!大师级别越高,他的作品价格也卖的更高,这是实打实的事情!大师作品价格卖的越高,他的作品艺术价值也就更高,这是鬼哄鬼的事情!盛世啊,盛世!景德镇陶瓷艺术界,鬼哄鬼的事情可不就是在大行其道么?袁来没有过硬的学历,家里也没有过硬的背景后台,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没有拜过名师。他的师傅老郑是怪侠一枝花,他造就了袁来,自己却始终游离于盛世之外。


  袁来内心,还是渴望和他师傅老郑一样,玩玩泥巴,画画青花,喝喝景德老窖,活得潇潇洒洒!可是现在业内情势如此,他自己的个人情况,又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施霓虽然还没把婚离下来,但那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最要紧是她先把病养好,可不能叫她做一个永远活在梦里的人吧?她永远都是他心头最爱,他得为她打算,对她负责。这些都得花钱。至于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女人,虽说不过都是人生白驹过隙的烟云,但都也得一个个好好打发了她们吧?光是刘添彩这个女人,就够呛!她为了他离婚,丢了丈夫孩子,一心等袁来娶她。袁来虽说从没叫刘添彩离婚,不过他知道她叔叔是景德镇陶瓷艺术界赫赫有名的国大师,也就虚与委蛇与她来往着。总是要了断的!就算施霓不回来,袁来也没打算和哪个女人结婚。施霓现在回来了,事情当然又另当别论。他袁来不是薄情寡恩的人,将来,千金散尽买自由,与施霓一片痴心两相守,谁又能说,这不是陶瓷艺术家风流史上潇洒的一笔传记呢?这些事儿都完成了以后,可以和施霓比翼双飞徜徉艺术之海了,他们还有他妈和她妈一双老人。袁来还想担着他师傅老郑潇洒不起来的那些日子——总有那一天吧,师傅是个无儿无女的瓷坛怪侠一枝花呢!施霓在一起生活之后,袁来还想生一儿一女俩孩子呢!生了要养活吧?现在养活一个孩子的标准,怎么往下低都有限,怎么往上高,那能高到天上去哩!哎呀,想起来,这日子往后去的每一步,哪一步用不到钱哪?虽说现在早就不穷了,可这也得先储备够了,才能和施霓挽袖去做那艺术世界的一对神仙眷侣吧?男人想做神仙可真是比女人难多了,袁来比不得施霓,他不能由着自己“咔擦”剪短一根脑神经,只管自个儿跌进梦幻里去就得了。


  袁来打算再进一步,就收心,做一个真正淡泊名利的陶瓷艺术家。


  袁来把施霓送到瑶里去疗养。在清丽的瑶河边上,在那棵茂盛的大樟树的对岸,一个叫做一步岭的地方,袁来租下一户门前有桃树的农家。施霓的妈也跟去照顾。施霓带了大量的书,大部分都和陶瓷相关。她一到瑶里,望着河对岸的那棵大樟树,就对袁来说,“袁来,我知道,你在那儿画过画。”袁来为施霓感动着,她人虽糊涂,但却时时与他心有灵犀。从前,袁来在这瑶河边的大樟树下,画徽派建筑的翘脚屋檐,画门前桃花,画清澈瑶河中一尾尾自在游曳的军鱼,他画着一张又一张写生画,画过了一个又一个孤单的春秋冬夏。


  “袁来,你在那儿画过画,我要在这儿,写一辈子童话。”施霓又对袁来说。她脑子是有些糊涂了,但她依然拥有最诗意的艺术之心。


  袁来的师傅老郑这时候本来躲在绕南,听袁来说施霓来了,乐颠颠地跑来。他对施霓说,“女崽哩,你放心,你住到各里养病,我天天带你到处去戏,包你百病都好……”又听得袁来说施霓带来很多和陶瓷相关的书籍,她喜欢读书和写诗,老郑马上又说,“喜欢读书是好事哇……不过,景德镇瓷器各事,你问我就是啦,我就是一本书,你攒劲读……读透了,把我老郑也写首诗……”郑师傅手舞足蹈嚼得不停,却已经把一个布袋子送到施霓妈手里去了,“我自己做的茶,是红茶,适合女崽哩泡的恰,不伤神……两罐野生蜂蜜,每日夜晚困觉前泡一杯把女崽哩恰……”他好像施霓的妈是他老郑家的一个佣人管家似的,自来熟得不生半分罅隙。


  袁来已经接了好几个电话。他心神不定。袁来对施霓说过两天就来看施霓,他一定会好好陪她在这美丽的镇上到处去玩耍。袁来急着赶回市里去和刘添彩商量他的作品拍卖会的事情。刘添彩说市里的行情她熟悉,也认识一些人物,但袁来想,要搞就搞一次动静大点儿的,他打算把他的陶瓷作品拍卖会搞到上海去。搞陶瓷作品拍卖会,当然是为了让袁大师的陶瓷作品价格趁盛世清风飞飙直上!


  袁来慌慌张张离开瑶里的时候,他师傅老郑突然阴阴阳阳地问了他一句,“袁来,崽哩啊,我看哪时候也到瑶里来养下病啵……”


  “我哪里有病呢,师傅又捉得我乱开玩笑咧,表咒你的徒弟撒……是怪我今朝冒坐下来陪你喝两盅吧?下次,过两天我带茅台来……”袁来嘴里应着,挥手不迭,已经走了。


  微风轻轻吹起,吹皱一湾悠悠瑶河水。


  胭脂泪啼妃于2013年5月17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3 16:34
明天要上一天六小时的课,所以就提前发一章,明天不来更新了。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3 16:53
啼妃 发表于 2015-10-23 16:33
盛世浮沉A

计划的很好,可是生活哪儿能真的按计划一步步走下去呢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23 21:29
啼妃 发表于 2015-10-23 16:34
明天要上一天六小时的课,所以就提前发一章,明天不来更新了。

木事,有空再来。

希望袁来和施霓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5 11:40
盛世浮沉B

  瑶里绕南河沿的釉果水碓作坊里,施霓在看老郑和一帮老师傅踩泥、练泥。她气色红润,脸上汗晶晶笑盈盈的,手里很开心地捏了一小团瓷泥。袁来蹲在她边上,默默看她,他心里塞得满满的,又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和凄惶。


  袁来给郑师傅和施霓说,他要去上海开作品拍卖会。郑师傅沉着脸说,“要开你就去开,世上的人事就是咯样,不撞南墙不会回头,不见棺材不会流眼泪……”施霓倒是一直笑眯眯的,声音也很活泼,“郑师傅,绕南也是瑶里对吗?瑶里也是景德镇对吗?”


  “当然咯,就是从咯里,你晓得运了几多泥巴运到景德镇市里去,做成了各种各样的瓷器……袁来你还以为,一件把正好的陶瓷作品,当真就是那拿笔在胎上画两笔的么的鬼大师一个人的作品么?”


  袁来不作声,接不了师傅的话。施霓也不说话,她歪着头,状极认真地思考。是啊,千百年来,这洁白细腻的瓷土,是上天对景德镇的恩赐,如何化泥为瓷,光彩照耀世界,也是各个工序环节的能工巧匠们一代又一代,齐心协力孜孜以求的摸索和开拓。盛世兴瓷,如今景德镇独具特色、繁花似锦的陶瓷文化艺术,她并不只属于绘画大师们。大师们执画笔为景德镇陶瓷锦上添花,发展和弘扬了陶瓷艺术,自然功高,但高处也是不胜寒的。一个将灵魂放在高处,而不只是将作品价格抬往高处的真正的陶瓷艺术家,无论他身居何处云天,都不应忘记,景德镇陶瓷艺术的万紫千红,均来源于洁净瓷泥。从素泥到陶瓷艺术的绚丽多姿、光芒四射,水火千年历练,改变的是物质的形态,铸造的是艺术的品质,永远不变的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的艺术之心。如若不然,彩多必诟,彩多必污。


  施霓将手中一小团瓷泥,捏成了一个小人儿,笑嘻嘻地递给袁来,“袁来,你看,我终于捏成了,我就是这瓷泥,我将我做成了你,这是我送给你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呀……”袁来望着施霓,又望望他师傅老郑,愈加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心里摇晃得厉害。


  “你去吧,袁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是景德镇的一团瓷泥,我在景德镇等你。”施霓对袁来说。糊涂,是一种表现形式千姿百态的心病,当袁来内心犯了糊涂的时候,施霓反而神清气爽地清醒了。瑶里的青山碧水、绕南的水碓瓷土,果然祛病除魔,十分神奇!


  袁来在上海和褚匹夫见了面。这次是褚匹夫主动和袁来握手,“先预祝袁先生身价大升,我说过,褚某愿为袁先生陶瓷艺术事业发展尽绵薄之力,您发大财,我跟着沾光,挣点儿小钱……”他还是喜欢卖弄。


  “那作品拍卖会的各个环节就要仰仗褚兄操劳了。现在的社会,做任何事情都要讲双赢互利的游戏规则,请褚兄相信,我绝对不是那得利忘义的浅薄吝啬之人。何况,咱们的业务,还非此一桩呢”,袁来说到这儿话头一转,“到目前,施霓她从法律角度,不还是您褚匹夫先生的妻子么”?


  见袁来提到施霓,褚匹夫面上神情一愣。他不提她,他几乎忘了。不晓得她还疯是不疯?要是她还是那样儿,不如早些出手转让给这姓袁的小子算了——谁他妈愿意娶个二茬货的疯癫女人?这事儿越是耽搁的时间长,施霓这女人的利用价值越他妈贬得厉害……褚匹夫打起了肚皮官司,他对袁来说的“咱们的业务,还非止一桩”报以心领神会的微笑,又装模作样问道,“呵呵,惭愧惭愧,施霓倒是一向有劳袁先生照拂了……怎么样,她,还好吧?”


  “施霓很好哇,她现在整个人都清醒了,人也长得水灵灵儿的,所谓故乡水土养故乡儿女嘛,命中注定她在上海原有这些劫难,也不能全归罪怪到您褚兄头上……”袁来终究是不脱艺术家的真傻之气,他几乎是得意洋洋对着褚匹夫说了这些话。


  褚匹夫面上不动神色对袁来笑着,心里恶狠狠地揪着扭着,早已翻腾了无数个来回!你他妈姓袁的小子,如意算盘可打得真好哇!我给你在上海屁颠屁颠地跑地方、走人情、寻枪手,四处打点张罗着你开作品拍卖会的事儿,到时候,你身价“噌噌噌”地往上蹿了,我只赚你零头里的一个零星儿的零星儿……然后呢,然后咱们的业务,就是我得把那啥毛病也没有了,如花似玉的一个老婆便宜出让给你,我他妈犯不着,不划算呀!褚匹夫肚皮官司打得自己心肝肠肺里都浊气暗涌,袁来竟没看出他脸上的笑有些僵了。


  景德镇青年陶瓷艺术家袁来作品拍卖会在上海静安区某艺术中心器成展厅如期举行。一件58*28cm命名为“欢乐往事”的青花瓷瓶起拍价为人民币一万元,最后的成交价为十八万元,买下这件作品的据说是上海多伦路上的一个古董收藏家。一周后,上海某网站论坛出现一个帖子,“上海市民李某买下的瓷都景德镇青年陶瓷艺术家袁来先生的艺术作品‘欢乐往事’,转手在上海多伦路卖了六十万元。”又过了不久,传来“欢乐往事”以九十八万的高价被再度转卖。景德镇青年陶瓷艺术家袁来从十里洋场的上海,一路声名昂扬,荣返瓷都景德镇。袁大师随便一件什么作品,起价就是百万以上了。刘添彩神采飞扬地跑来,“赶快,袁来,走,我带你去见我叔叔……”


  这时候施霓已经在瑶里疗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汪胡原始森林的大氧吧,世外桃源般的梅岭,崎岖的徽州古道,温润清澈的东河水,河边人家的门前桃花树,绕南的古瓷窑作坊,瑶里镇上的悠悠小巷,瑶河边上的那棵老樟树……她在这里褪尽了无助和忧伤,还原为一团洁净柔韧的瓷泥。她写了大量赞美瑶里风光、高岭瓷土、景德镇瓷器的诗歌,她对郑师傅和她妈说,想出一本诗集《原来是泥》。郑师傅和她妈都拍了巴掌支持她。


  胭脂泪啼妃于2013年5月20日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6 08:35
两人的爱情之路还是注定了曲折多难啊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6 09:26
繁华褪尽


  袁来的“原来是泥”画室里,高朋满座,人语喧哗。


  一群景德镇陶瓷艺术业内的弄潮精英,正围着袁来大师,看他现场在一个坯瓶上画青花。怪侠一枝花郑师傅戴着草帽、挽着裤腿,他带着施霓,叫了几个搬运工人长驱直入。


  “哪里跑来的叫花子,搅屎棒搅什么鬼东西,出去出去……”刘添彩身上穿得山青水绿,脸上妆化得五颜六色,她从皮包里掏出几个硬币扔给郑师傅,以俨然女主人的架势哄赶他们。郑师傅抬起瘦劲的胳膊一挡,刘添彩手里的硬币叮呤当啷落了一地,人也趔趄往后一退!“我是哪里的叫花子,你去问袁来,我还想问你是哪里来的搅屎棒,在咯里搅么的鬼东西哩……”袁来已经站起身来,郑师傅不怒自威的眼神只在他面上一扫,便回身对几个搬运工一挥胳膊,“跟我来,把画室最后面小储藏室里的东西,全部给我搬走!”施霓倒是站在原地,无尘仙子般对着袁来微笑。


  袁来不及应付郑师傅,拉了施霓面向举座精英,“来,来,施霓,过来,我给大家介绍,这就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她叫施霓。”


  “哇嚓,袁大师的初恋情人哪,一看气质跟别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咯……”


  “难怪袁大师跟我们一起去唱歌,就晓得光唱一首《童年时》,今朝总算见到童年时的主角了……”


  还有人干脆阴阳怪气唱了起来,“童年时,我与你一双双走到阡陌上……”


  施霓冲大家点头致意,脸上一径淡淡微笑着,袁来一直牵着她的一只手。只有刘添彩,脸上花枝乱颤的五颜六色全冻住了,冰冷僵在哪里,去留不定。这时候搬运工人已经在郑师傅的指挥下,搬了好些瓷器出来。有画了满树青梅和孤单竹马的一对瓷瓶;还有一幅命名为《情人》的青花瓷板画,画面上一个清瘦的女子穿着一条碎青花长裙,她婉约地低着头,眉眼轻垂,嘴角吟笑,手里捏着一团泥,鬓角处斜插着小小一朵灿若星辰的红花;还有七八上十个一组瓷雕。所有的瓷雕都小小巧巧,线条虽然精简,但看得出作者创作心思缜密。这线条简洁、情态生动的一组人物瓷雕,主角是一个曲线玲珑、青丝茂盛的女子,她或昂首、或凝思、或垂泪、或捧书……瓷雕的主色是青与白,偶有一点星红,或缀在发髻,或点至灿唇,或坠为血泪……在众人一片真真假假的惊叹嘘声中,郑师傅指挥着工人们将袁来大师的这一批珍藏作品运走了。有人当场拦截,要出高价买袁大师的珍藏作品。郑师傅又伸出瘦劲劲的手,神抖抖一挥,“咯些作品,管你是哪个,出几多钱,一件都不卖!”


  刘添彩跳蹿了出来,“老倌你是哪个?这是袁大师的作品,由得你说卖是不卖?你又不是他的爸爸!放下来放下来,不许搬走,我跟你说,袁大师现在是我叔叔的弟子,他这些珍藏作品,我得让我叔叔给他……”


  “我管你叔叔是老几!什么卵毛东西!袁来,你个鬼崽哩,你过来,跟老子话清楚,老子不是你咯爷,是你咯么人?咯些作品,你卖是不卖?让不让老子给你运走?”施霓从未见过郑师傅如此动怒,她不知何时松了袁来的手,站到郑师傅边上,袁来马上也跟着站过来。就在袁来给大伙解释他这些作品都不卖,他同意让郑师傅运走这当口,工人们从储藏室搬出了那张巨大的瓷板画《陌上花开,缓缓归》——画面上,大片大片的青色垫底,仿佛草原,又仿佛天空,青色之上大片大片盛开的红,层层叠叠绵延不绝,仿佛怒放的鲜花,又仿佛燃烧的流云……这一刻,袁来的画室里没有惊呼,没有喝彩,更没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说些当场出高价买这种鬼话,所有人的眼光都直了,呼吸都重了。这些粗重的呼吸和发直的眼光,形成一股强有力的阻挡气场,使得搬运工没法轻易将这块《陌上花开,缓缓归》的瓷板画搬出去。连郑师傅都傻了半晌。只有施霓,她怔怔地看着《陌上花开,缓缓归》这幅瓷板画:年轻的纯真和激情,赤诚的清贫和富有……她所挚爱的袁来,袁来的画笔,在这里,神奇地与岁月挽手,奏响了留金绝唱!她欢快地笑着,她的眼泪在脸上也欢快地流着,她笑着流泪,她流泪笑着,她站在《陌上花开,缓缓归》这块大型瓷板画前,低低地呼唤,“袁来……”袁来和施霓站在一起了,他自己仿佛也被时光珍藏的佳酿芳香熏醉了,他望着施霓傻笑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袁来,你快点叫咯些人让开,让我把瓷板画搬走……快点快点,表紧在这咯里结结赖赖,搬完的我还要到去接你咯娘……”郑师傅一醒过神来,立马三下五除二搅醒了一群人的美梦。


  郑师傅将袁来为施霓所作的所有作品运到瑶里去了。郑师傅把住在时代奥圆别墅里的袁来他妈,一个几乎双眼失明的老太太,也接到瑶里去了。袁来的妈问郑师傅,“啷个袁来,我崽不跟我们一道去瑶里咧?”郑师傅面色一凛,又把手一挥,“袁来?他么?要来的,他肯定也要到瑶里来的,我早就话的,他要来瑶里养病的嘛……操神,就让他先攒劲操神起……”袁来的妈眼睛看不见,但心明似镜,她不怪郑师傅说话难听,她忧心忡忡跟郑师傅和施霓去了瑶里。


  一眨眼,袁来在上海开作品拍卖会已经过去三个来月了。这时,上海某网站忽然又冒出一个帖子,称“瓷都景德镇青年陶瓷艺术家袁来,在国际大都市上海花钱雇人买枪手哄抬自己作品价格……”竟然还附上了音影俱全的视频。在上海多伦路一家咖啡室内,光线虽然幽暗,但袁来的相貌,那个枪手李某及另两位的脸相,还有袁来亲手递过去的成捆的人民币,都看得一清二楚!说话的声音就更清楚,“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袁大师真是青年有为,前途无量啊,嘿嘿,借光发财借光发财……”袁来是赣语口音,几个枪手都是地道的上海本地沪语口音。整个视频,明显是经过精心剪辑合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主题揭露得是这样精准、确切,不留丝毫余地!网络传播,何其迅速!紧跟着,景德镇陶瓷艺术业内也是倒彩嘘声一片,花高价买了袁来作品的人恨不得立马揪住袁来的衣领,几个大耳光将他扇到西班牙去!袁来画室和时代奥园的住所,所剩陶瓷作品都给砸得稀巴烂,画室“原来是泥”的镶金门面招牌,现在也早已清零咣当跌落尘埃,摔得粉拢瓜碎!


  袁来在上海开拍卖会炒作自己,找枪手哄抬自己作品价格的丑闻曝光以后,上海各大媒体的各种负面报道,就像蝗虫灾害一样铺天盖地而来,从袁来个人事件,极尽扩大拓展之能事,各种质疑和诋毁,波及整个景德镇陶瓷艺术业内!情势逼人之际,景德镇陶瓷艺术管理协会、景德镇瓷局、景德镇文化局,主管单位联合整顿肃清,而袁来作为杀鸡儆猴的祭品,首当其冲立马用来开涮!刘添彩的叔叔,一位景德镇知名的顶级国大师,颤颤巍巍站出来发表否认袁来是其膝下弟子的铿锵声明,他说,“袁来,是我们景德镇陶瓷艺术业的败类和耻辱。”刘添彩,还有其他几个原本倾心爱慕袁来的女人,如果说袁来是一只白胎瓶,她们就像那白胎瓶上粉彩画就的一群千姿百态的蜜蜂蝴蝶,她们原本生生死死追随着袁来这只白胎瓶子,现在却竟然像一群真的蜜蜂蝴蝶似的,“呼啦”一下子全飞走了,只又剩下一只精光赤空的白胎瓶。


  袁来将那揭发他的网上视频看了又看,自己的什么丑言丑行都看得清清楚楚,惟独不见为他开拍卖会前前后后辛苦操持的褚匹夫!袁来并没亏待他,讲好事成给褚匹夫十万,袁来给的是十二万!“褚匹夫,匹夫,匹夫,你这个狠心恶毒的匹夫……”袁来血泪含恨,咬牙切齿,追悔莫及,他就像是孙悟空一不小心一个筋斗云翻过了头,从如来佛的手掌心,一下子直接跌入了十八层地狱。


  而这时候,怪侠一枝花郑师傅,他和施霓,施霓的妈,袁来的妈,在山清水秀的瑶里,像一家人似地亲密住着。桃花,在门前丰丰盛盛开得难管难收,瑶河,在脚下悠悠然然流淌无止无休。郑师傅有时候带着施霓到绕南玩玩泥巴,有时候在自己小蜗居里画画青花,有时候喝喝袁来这崽哩孝敬他的茅台。施霓的诗集《原来是泥》已经出版了,郑师傅最喜欢一边吃着花生米下酒,一边听施霓这女崽哩读她写的诗歌,“原来,你是一团泥,我也是一团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与你合二为一,我们是一团泥,奔向那千年的烈焰,燃烧着成器的传奇……”他们在瑶里安静而淡然地生活着,快活似神仙!


  胭脂泪啼妃于2013年5月21日


  (谢谢观赏,敬请关注大结局)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6 11:25
繁华落尽,回归本真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7 09:13
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15-10-27 09:17 编辑

瓷父化骨为泥
  
  景德镇瑶里,这赣皖边界风光秀丽的一处避世之地,青山相拥,绿水环绕,她正是景德镇盛世瓷业的根基——高岭土瓷泥的产地!景德之瓷,“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器成天下,声名远扬,但繁花四艳万涓归一,她的前身便是洁净瓷泥!
  
  声名身价一切归零的袁来,如郑师傅所神指掐算,来到了瑶里疗伤。郑师傅眼见着徒弟袁来在闹市中起高楼,又眼见着他楼塌了。所谓恩师如父,他早就未雨绸缪为他留了一条后路。现在,袁来他的妈在瑶里,施霓也在瑶里,就算他失去了一切名利,可他还能和自己至亲挚爱的人在一起,人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和珍贵?
  
  袁来和施霓,就让时光流年,在这里止步吧!汪胡森林中的谈笑风生树下,神龟偷酒的泉水旁,梅岭的桃花源深处,处处留下了他们成双的身影。施霓采野蕨于山间,袁来拔嫩笋于林中。偶尔,袁来掬一捧瑶河水,一洗满面伤心泪,却又昂首向天笑:施霓,我不羡水中鱼儿悠游,但愿和你如枝头鸟儿双飞。崎岖的古道,挽手同行,五谷尖的高峰,比肩攀登。瑶里古镇,青石板铺就街巷里,袁来在前面跑,施霓在后面赶。眼错不见,袁来藏起来了。施霓气喘吁吁赶上来,咬着下嘴唇,双眼雾气蒙蒙,她带了哭腔呼喊,“袁来,快出来,我不认得路……”袁来从一户人家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垛旁“哧溜”钻了出来,他笑嘻嘻把手上一枝红艳艳的太阳花,插在施霓的鬓角。巷弄深深,阡陌悠悠,时光倒流。这一刻,笑嘻嘻的袁来,双泪长流;施霓的眼中泪犹未干,脸上却笑比花灿。
  
  卧龙潭边的草地上。袁来躺着,施霓席地而坐,天上白云悠悠,潭中流水淙淙。袁来闭着眼,嘴里衔着一根草茎,唇边漾着微笑。他,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施霓伸手摸摸袁来的头发,又轻抚他的脸颊,她轻轻唤他,“袁来……”袁来仍旧闭眼微笑着,“嗯……”他深情地应答她。施霓的手掌湿了,她摸到袁来的眼泪,从两旁的眼角,虫子一样落进草丛里去。
  
  “袁来……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真的哭出来,心里就轻松了。”
  
  袁来把头枕在施霓的双腿上,他侧脸环住她腰,把男人的悲苦呜咽,埋在恋人的裙裾间,“施霓,我不该去开那作品拍卖会呀,我不该……”
  
  施霓抱着袁来,她不断地抚摸他的头脸,给予他安慰。她觉得这时候的袁来,像个孩子,而自己,这时候则像个母亲。“袁来,人活在世上,谁都想干自己渴望做的事,只要自己能接受和承担成败,苍天在上,又有什么该不该?”
  
  袁来没料到施霓能说出这些话来,在他眼里,她一直都是需要他保护安慰的弱女子。她是在这故乡的山水泥土间,真正地成长了。其实,不分男女,是人都有脆弱的时候,男人的脆弱,有时候比女人更胜一筹。
  
  “袁来,你渴望自己在陶瓷艺术领域,达到一个理想的高度,你开作品拍卖会,不过是为达到这个理想高度所落实的一宗行为。你的行为是错了,但行为错了,并不代表理想错了。你就像一个渴望到河流对岸去的人,却选择了飞翔的通往方式,结果可想而知。你忘记了你不是鸟,你忘记了自己没有翅膀。可即便如此,你就后悔你曾渴望过的理想中的高度了吗?你就打算,从此放弃追求你理想中的高度了吗?袁来,还记得我们两小无猜时便许下的心愿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细想想你我的名字,袁来,施霓,合起来就是‘原来是泥’呀!”
  
  洁净的根源,方有可能达成高远的理想。袁来在施霓的怀抱里畅快地哭着,就让泪水将他心里的芜杂,统统都冲刷掉吧!袁来哭够了以后,对施霓说,“施霓,我要你抓紧和褚匹夫办理离婚。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你愿意吗?”施霓答应了,她像少女时那样,对着袁来仰起了花瓣似的双唇。
  
  袁来和施霓在卧龙潭边深情拥吻,远远却传来施霓妈焦急又凄凉的哭喊,“袁来,施霓,你们在哪里哟,赶快回来……袁来,施霓,你两个快来家噢……”袁来和施霓慌张地起身,他们住在瑶里,都没有随身带手机的习惯了。施霓妈到处哭喊着寻袁来和施霓回来,因为,郑师傅死了。
  
  平日,施霓妈饭菜还没烧好,郑师傅就早坐在在她们这边屋子的八仙桌上开始喝酒。这天施霓妈烧好了饭菜,却迟迟不见郑师傅过来。等她和袁来妈都吃罢收碗,他还是没来。施霓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嘴里有些失落地叨咕,“怪侠老郑,死老倌还不是嫌我菜烧得味道不好……不来吃拉倒,谁还求你不成!”施霓妈给袁来妈的茶杯里兑上热水,端到她手边,就听到袁来妈轻言细语地说,“我眼睛不好,还是麻烦你到郑师傅房间那边去看看咯……咯大年纪的人,又欢喜吃两盅酒,表出么的事就好……”施霓妈听到袁来妈叫她到郑师傅房间去寻人,先还以为她看穿了自己心事,老脸一阵发热,再听袁来妈接着讲下去,她就慌了神。施霓妈赶快跑到郑师傅这边,却发现,他已经静悄悄死在自己的陋室蜗居里。
  
  郑师傅留下一枚印章和一封信给袁来。从这个古旧的印章,袁来才知道郑师傅的大名叫“郑瓷父”。除了在这瑶里镇上有这么一间栖身陋室,郑师傅多年来四处萍踪浪迹。他对瓷器瓷土,样样都懂,也画两笔瓷器,但袁来还真没见他师傅留存过一件作品。他做了他的徒弟这么多年,自己都说不清师傅是怎么教的自己,他竟然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从哪里来,把正叫什么名字?郑师傅不说,袁来也从来不问。但袁来是早就打算了要为郑师傅养老送终的,没想到他最后竟这样就走了。袁来顿感心酸不已。在郑师傅暗沉沉的房间里,几乎找不到一件像样的瓷器作品,多的都是信手涂鸦,还没来得及烧制的坯瓶,却又一个个都给郑师傅自己贴上了一字标签——“毁”。半瓶残酒放在郑师傅床头,袁来把酒瓶举起来一看,竟然又是景德老窖!他还记得郑师傅喝他孝敬给他的茅台酒嘻笑的高兴样子,袁来堂堂七尺男子汉,一天里头,再一次伤心痛哭起来,他滔滔泪下,仰天长啸“师——父——!”
  
  如师如父,亦师亦父。
  
  
“袁来:
  
  替师父收到这枚印章,现在你可以知道师父的名字了,我叫郑瓷父。人老了,总是要死的,你和施霓都不必太难过。不管是现在瑶里,还是将来回市里,你们要好好孝敬两位老人。
  
  袁来,我很早就对你说过,做人如做瓷,工序繁杂,关口很多,处处都不容易,想要最终成器,总是难上加难。但最难得的,是我们景德镇的瓷泥都是高岭土。高岭土瓷泥是什么样的品质,师父很多年前就叫你自己去检测了,我记得你为此还激动得写了诗《原来是你》。现在,你跌了跤,但跌跤知痛,下次走到这个拐弯口上,你就晓得好甚走了。
  
  袁来,如果师父临死告诉你,我是一个逃兵,我当了一辈子逃兵,你会不会嘲笑我?我喜欢高岭瓷泥,更喜欢景德镇瓷器,但师父我这一辈子厌了什么,躲了什么,逃了什么,袁来,我想你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徒弟,你心里也应该一清二楚看得明白。能死在瑶里这间小房间里,是我这一辈子的福气,也是我——此生无奈!
  
  袁来,师父望你成才。你在哪里跌的跤,等你养好了伤,要回到那里去再爬起。跌跤并不可耻,因为人本身就是因为俗世情缘,才落生在万丈红尘中,有喜也有哀,有欢也有痛,有干净也有肮脏。跌倒,爬起,这些实是生之常态。躲,是没有用的!师父躲了一辈子,总想躲掉这不干不净的人世,但我倒临死,才发现这是不对的,是极其狭隘和自私的。我只好带着心里的遗憾和惭愧上路了。袁来,我不希望你再走我的老路。你身上有使命,你肩上有责任。你爬起了以后,要再好好多带些徒弟,教他们好好地做瓷器,好好地做人,把景德镇瓷器这块金字招牌实实在在硬硬当当代代传下去!景德镇的瓷器原来是泥,但高岭的瓷泥,不能只能是泥!
  
  袁来,我再说一说你和施霓。你要有信心,你两人最终会走到一起的,只是可能还有劫难,施霓不是还没离婚么?好的艺术作品,从来都是因情生发,这是千年不变的道理,因此,你要相信,你为施霓画的瓷画,做的瓷雕,每一样都是极其珍贵的宝藏,不管世事如何浮华,师父希望你们能珍藏这批作品。不过,我又要劝你们一句:人时人世,该珍重时,需分外珍重;该舍得时,需铿锵舍得!那批珍藏的作品,如到了必须出手的时候,师父又希望你们成全它成大器,不要拘泥小处。
  
  袁来,师父这枚印章留给你和施霓做纪念,你不必将它示之于人,因为师父纵有过再大的声名,却最终当了一世逃兵。郑瓷父是失意之人,不必显名于世。袁来,师父再交代你最后一件事,再给你出最后一道作业题:你火化了我的尸骨以后,将骨灰糅融于高岭土,练为泥,以此为材质,制坯成型,彩绘投窑,烧制成瓷。师父不管你做什么坯,画什么图,只要求器成之后的作品命名为《征途》。”

  
  安葬了郑师傅以后,袁来和施霓打算一同前往上海和褚匹夫交涉离婚事宜。可就在这时候,褚匹夫的妈哭天抢地把电话打到了施霓妈的手机上,说她儿子脑血栓中风了,让施霓赶快回上海去。多年前,褚匹夫诅咒过施霓是疯子,咒语灵验,她已经精神失常了一回;施霓也诅咒过褚匹夫是瘫子,现在,咒语显灵了。如果褚匹夫就此一辈子瘫在轮椅上,施霓就永远失去了离婚的权利。
  
  施霓的妈自从郑师傅死了以后,就变得有些神经质。这次又接到褚匹夫他妈的电话,她把手机“啪嗒”一声摔到地上,“不要了,我不要这电话了,我摔掉去,让你再也找不着我们……施霓,不要再到上海去,妈不许你去。我不咒褚匹夫血管爆炸马上死掉,已经是烧了高香积了大德了,他家里还想你回上海去照顾一个瘫子,拴住你一辈子,天啊天……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啊,啊哈哈哈呜呜,啷个好人没好报,好好的一个人,脚一伸眼一闭一下就去了货,啷个坏人瘫的坐轮椅死又不死,还要坑死我的女哟……”施霓的妈失态地嚎啕起来。
  
  施霓也害怕回上海。她一想起褚匹夫,就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她又要干呕了。把手机换掉!和袁来和妈妈,他们全家躲在这瑶里的山水间,让他们谁也找不到!离婚又怎么样?不离婚又怎么样?我不希望他死,可他们一家会放过我吗?一辈子呀,一辈子离不了呀!施霓也向她妈的念头靠拢了。
  
  袁来的妈除了落泪,说不出一句开导和安慰施霓母女的话,未必,她心里就不够苦恼吗?可是,袁来最后扶着施霓的双肩说,“施霓,你现在必须回上海去照顾褚匹夫,离婚不离婚的事儿,现在暂时不谈。其他的一切,现在都暂时不谈。我只说一句话,施霓,你放心去上海,必须去,我,袁来,在景德镇等着你!”
  
 胭脂泪啼妃字于2013年5月22日
 
(谢谢观赏,敬请关注明天大结局【我在景德镇等你】)


作者: 锦瑟    时间: 2015-10-27 12:33
啼妃 发表于 2015-10-27 09:13
瓷父化骨为泥
  
  景德镇瑶里,这赣皖边界风光秀丽的一处避世之地,青山相拥,绿水环绕,她正是景德 ...

唉,干嘛施霓和袁来要告诉匹夫家里她的疯病好了呀,如果没好,一个疯子就不用回去了,这俩人好傻......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5-10-27 12:46
期待大结局
作者: 啼妃    时间: 2015-10-28 13:32
我在景德镇等你


  褚匹夫原本身胖体重,又嗜烟酒,一天到晚只扑在电脑跟前钻天打地洞动小脑筋,他年纪轻轻就中风瘫痪,也不是什么料不到的事情。褚匹夫除了腿脚瘫痪,一只右手也拧麻花似地往身后扭结着伸展不开了,右边脸往下耷沉着,眼斜嘴歪,说起话也是舌头伸不直“呖呖噜噜”,又不断滴落口涎。医生说,褚匹夫这辈子想站起来是不大可能了,他能留得半条命坐在轮椅上混这世上一口粥饭,到底还是仗着岁数年轻。


  时光冉冉。施霓已经在上海照顾坐在轮椅上的褚匹夫整整一年了,她给他换成人纸尿裤,给他洗屎尿糊脏了的屁股,给他系围嘴省得口涎弄脏了衣服,她把大蒜捣成汁喂他,然后又用梦呼吸漱口液让他漱口。施霓不怕脏不怕累,没有半句怨言。但施霓也从不对褚匹夫说半句宽慰开导的话。施霓还成年累月地戴着口罩和手套。现在,只要褚匹夫不死,也不主动提出离婚,施霓就得一辈子守着他这么过下去,法律上就是这么规定的。


  留在上海照顾褚匹夫的这个空壳人影,施霓就当自己是前世欠债的一头猪或一条狗。那个叫施霓的女人,已经死在景德镇瑶里,死在一个叫袁来的男子的怀抱里了。每天夜深人静,袁来都会给施霓打一个电话。二十一新世纪发达的通讯联络,于任何一对长久分离的苦恋,其实很多时候实在都是藕丝难系,又或者,它仅仅是一剂欺人欺己的止咳糖浆。褚匹夫长久地窥听着袁来的深夜来电,他相信这深夜来电终有一天会寂然消灭,他付出了心计和健康,他确信自己必是满贯赢家。可是,日日月月的煎熬过去,褚匹夫终于发觉,袁来这坚持不懈的深夜来电,具有一种可怕的起死回生还魂力量!如猪如狗,人魂分离的施霓,从每天深夜接听袁来电话的那一秒开始,就摇身一变,成为这世界上最柔情最妩媚最朝气最力量的女人,她的眉眼,她的微笑,她的手势,她的腰肢,她娇嗲的说话声音,她甜蜜的动人表情——袁来的电话,就这样从千里之外操控着,给养着她,使她变成这样一个从里到外都鲜活着芬芳着饱满着的——女人!施霓,从来都没有在褚匹夫面前,做过这样的女人。


  一个深夜,施霓躲在书房和袁来在电话中卿卿我我聊得忘记时光流年,却忽然听得房门口天塌地陷一声沉闷的“咚”响!褚匹夫连人带轮椅翻到在地,他身躯抽搐,口角歪斜,涎滴于胸,他的父母都慌慌张张从房里跑出来搀他,他的妈嘴里骂着施霓,“不要脸的骚货哦,你想害死我儿去嫁别的汉子呀……”施霓泥雕木塑一般呆在房门口一动不动。她由着他们老两口拼死老命折腾,也搀扶不起他们那瘫儿子,她头一次眼睁睁看着,就是不上前搭手帮忙。褚匹夫挣在他老父亲的臂弯里抬起眼瞪着施霓,嘴里含混地说,“爸,妈,叫她走,我要和她离婚!”


  褚匹夫终于主动提出和施霓离婚了。协议签字那天,他坐在轮椅上,对施霓说,“你再给我把头发染染吧”。褚匹夫是真伤心,施霓一天到晚给他端屎端尿,喂茶喂饭,却对他人未老、头先白视而未见!这么多年来,她对他整个人都是这样视而未见!!即使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睡在一个被筒里做着夫妻,施霓竟然也练就了对他褚匹夫近在眼前也当他远在天边、视而未见的独门秘术!他真的打算放手了。他是贪生的人。他感激这一年来施霓对他的照顾,但他也想得通透明白了。一个身心都离了魂的女人,不离婚绑着她一世在自己身边,她照顾得自己再周到,这又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她受得了,他也受不了了。不如趁早放手,只怕自己还可以赖在轮椅上多活几个年头,而且好歹还当了一回慷慨的施恩者。


  “用不着染了,我走了,你头发再长出来,自然就黑了。”施霓冷淡地说。褚匹夫一激动就想摔杯子,可又没本事,只好用左手将自己盖了毯子的一双瘫腿捶得“嘭嘭”响。他晓得自己是自取其辱,临到放手,还希望她回头顾惜自己一眼,她依旧不肯。施霓冷眼看着褚匹夫发癫。


  “施霓,那你开口求我一回吧,啊?你求求我,求求我放了你,我就签字,让你走……求我一回,成吗?啊?”褚匹夫失态了。施霓仍旧冷眼看着他,半晌,开口说,“我不求你。你要是不愿意离,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呵呵呵呵呵呵呵,照顾我一辈子……别装了,你他妈别装别逗了,施霓,你难道不想和我离婚?想都想死了吧?怎么样,这么多年,你就没正眼瞧过我一回,现在我答应只要你开口求我一回,求我放了你和你离婚,我立马就签字,求我啊,求我吧,开口求我一回,施霓……”


  “我想和你离婚。但我,不求你。”


  褚匹夫嚎啕起来!一颗花白头发的胖头撞在轮椅扶手上“怦怦”有声!他最后努力伸展着扭结的右手,哆哆嗦嗦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签了字以后,他倒是彻底平静下来。他平静地对施霓说,“施霓,我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嫌弃我,可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呢?为什么不拒绝我的追求,还让我跟你回景德镇还把我带到你爸的病床跟前了呢?你看不上我,早给我明说,我又哪里会死赖着你?我他妈追求你的时候,压根就没打算过有胜算!可你,施霓,是你给了我念想呀。你主动把天鹅肉送到我嘴里,我就是那只突然吃到了天鹅肉的癞蛤蟆呀!你说,癞蛤蟆又有什么错呢?施霓,我给你说,是人就自私有贪欲,贪财贪色贪好贪完美贪长久……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从头脸到心肝肺腑都干净透亮的,包括你!当初你不是贪着给你爸一份完满交代,不是贪着给你初恋情人当头一棒的报复快感,你会嫁给我么?还有你那心上人袁来,他又百分百好着哩吗?他一心一意对你么?这些年,不也照样和别的女人鬼混?他不也照样贪财贪名利?不然咋会跑上海找我给他寻枪手开他娘的作品拍卖会……”


  褚匹夫的抱怨还没有说完,他这一辈子,只怕也说不完,而施霓,已经走远。


  施霓给袁来打电话,袁来几乎不敢相信,自由就这样忽然来到了眼前,他激动地说,“施霓,你等着,我来上海接你!”施霓沉稳笃定地说,“不,袁来,你要相信我,我能够,我可以,一个人安全地回家,我要你说……”


  “好,施霓,那你路上小心,我,袁来,我在景德镇等你,等你回家!”


  袁来已经把他妈和施霓妈都接回了市里。他家的别墅画室都没有了,抵债抵掉了。施霓妈那儿虽然地方小,房子旧些,但她还是热情邀他们母子住到她那儿去,袁来的妈谢了她的好意。袁来又打算带他妈暂时住他姐袁芬那儿去,袁芬也一直让他们住过去。但袁来妈也不去。袁来妈她摸出一串陈旧的钥匙给袁来,那个当庭栽着一棵枣树,放着一只木马凳的旧时院落还在,只是格外荒芜陈旧了。“打扫打扫,简单置些要用的家具,人住进去,地方就又活了……你和施霓都是那院里长大的哩,来崽,你可以在堂前画瓷器,换一盏亮些的灯泡。那间后厢房,专门留给你安心做……你师父留把你的作业。”袁来妈淡淡定定给自己的儿子说。袁来依照师父郑瓷父遗嘱,将他的骨灰糅融高岭土,练为泥。袁来又用师父的骨灰泥制成瓷板坯,现在师父永远和他在一起了,他打算施霓回来之后,就好好完成师父布置的作业哩!


  施霓终于以自由之身回到景德镇,回到故乡,回到母亲,回到爱人的身边了!除了留下那块《陌上花开,缓缓归》的瓷板画,袁来和施霓商量了,把郑师父生前为他们存留下来纪念他们青梅竹马爱情的那批珍贵瓷画、瓷雕作品,全部沽价而售,卖了有二十来万。施霓的妈主张用这笔钱好好操办袁来施霓他们的婚事,袁来妈也不反对。可他们将这笔钱寄去了上海,收款人是褚匹夫。袁来的妈只咂了咂嘴,轻轻叹一声气,施霓的妈几乎跳将起来,“鬼崽哩袁来,我跟你话,施霓没脑子,你也没脑子,啊?咯大的事都不跟我和你妈商量下,自作主张,做么的我们还要寄钱给屠夫,啊?我们又不欠他……”袁来解释说,“我不是感激他,也不是瞧不起他。他现在这样儿,比我和施霓更需要钱。”又转身对着两位老人开玩笑说,“我们不怕的,妈,我就是从头开始,到作坊里当画匠画瓷器,也保证养的活你们和我老婆,这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还要买新房子哩,我还要生一儿一女呢,施霓,是啵?”


  ……


  风雨飘摇的小院里。一盏清灯,一双人影。是袁来和施霓。“细腻纯净的少女,你有洁白的身体和灵魂,你将浓情融水,柔敌千斤,可塑成材;光泽美好的少女,你有天生的丽质和慧心,你将理想放飞,三生变幻,来日如玉。哦,原来是你,我心中的美少女,你赐予我千般追逐的苦痛,只为来日与我相依,共享那涅槃世界的繁花神奇!……”


  “谁在青梅树下无猜相遇?谁骑在竹马上回眸,言笑晏晏,两情依依?原来是你。“谁将清芬诺言,冷冷信手丢弃?谁在他乡路口,独立深秋寒风里?谁让记忆燃烧成灰,灰烟散尽无凭据?原来是你……”


  “原来,你是一团泥,我也是一团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与你合二为一,我们是一团泥,奔向那千年的烈焰,燃烧着成器的传奇……”


  施霓给袁来一首首读着她诗集《原来是泥》里的诗歌。袁来拿着画笔,一笔一划,在认真做着师父留给他的作业——蜿蜿蜒蜒,崎崎岖岖。块块青石,漫漫古道。石阶落叶纷飞,长亭廊桥接力……袁来说,“等烧出来,白底青花,会特别好看……哎,施霓,我画瓷器你给我读了这么多诗歌儿,到时候《征途》出窑的时候,我给你,也给我师父唱一首歌儿吧,要烧不好,我可就不唱了……”


  “不行,烧不好,再继续努力重来呗,唱还是要唱……嘿嘿,袁来,《征途》,师父留的作业,这题目名儿可取得真好啊,我看出来了,你画的是瑶里的徽饶古道呢……”


  “哈哈,不愧是袁来的老婆,还有点儿眼力价,嗯,叫我瞧瞧,施霓,你说,我要不要在这古道上再加上两个一路同行着的人儿?”


  “那两个人儿,可不就是我和你呗,袁来和施霓,原来是泥呗……”


  “嘘,别说话,你听,师父来了,他笑呢,喝酒呢,咦,师父他怎么会唱我打算唱的那首歌呢……”


  夜深沉睡去,不知何处梦里,传来一声老顽童般的窃笑,又仿佛有个躲藏着的酒神仙,他拧开瓶盖,“吱儿——”地抿了一大口美酒,而后挥袖高歌:



“古窑的神火通明千年仍不息
  
  江南的烟雨隐约着飘逸
  
  沉韵的伏笔染刻了传奇
  
  前世心思化今生的胎记
  
  我在景德镇等你等你千年的归期
  
  传世的记忆从东飘到西的寻觅
  
  我在景德镇等你一眼就能认出你
  
  当年的落款烙在了我心里
  
  昌江的春水流过繁华和沉寂
  
  珠山的松涛见惯云涌风起
  
  玲珑的小镇爱成就大器
  
  天下流传你始终是唯一
  
  我在景德镇等你等你千年的归期
  
  传世的记忆从东飘到西的寻觅
  
  我在景德镇等你一眼就能认出你
  
  当年的落款烙在了我心里
  
  一如china印记世界梦里”
  
  ……


  夜色阑珊待天明,原来是泥,愿天下好泥,终成大器!


  (全文结束,谢谢观赏!)


  胭脂泪啼妃初稿完于2013年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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